围城春晓（十二）

暖玉从外面清冷的空气走进人声鼎沸热浪扑面的东粮商场，一路因奔跑而加速的血液让暖玉的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纯棉专卖在二楼，正要向电梯跑去，一转脸突然看到小竹趴在蛋糕房的柜台玻璃上，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挥着服务员东挑西选，神色认真得像在挑选钻戒。　　看到小竹等在这里暖玉便不再着急，只是有点纳闷，这家伙不是在楼上纯棉专卖那等着退货吗？在这里跟卖蛋糕的小姑娘较什么劲？悄悄走到他身后准备来个突然袭击，去见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攥着两只糖葫芦，上面的山楂大大的、个个都是又红又圆闪着亮晶晶的光，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暖玉咽了下口水，悄悄耸了下肩膀，没办法，让爷爷宠得从小自己就喜欢吃这酸酸甜甜的山楂糖葫芦，这家伙从哪挑来这么好的成色，一会和他讨一根，让他先给姐姐一根就好。　　 　　正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便听小竹又对服务员说：“这个这个，这个上面有草莓的，我女朋友最喜欢吃甜酸的口味，看这个样子也漂亮，还有这个带小猪图案的好看，她属猪。”听到这里暖玉正要轻轻拍下的手停在了半空，小竹的心意自己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从不知道他竟是这样细心与在意，太多的男人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彰显着财大气粗的生活层次，卖弄着的大愚若智的幽默语言，看惯了张扬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这一刻小竹真实的笨拙竟然让自己的心有了轻微的触动。但是这丝轻微的跳动却让暖玉极为不安，自己迷乱的心情还能配得起小竹这份纯净的爱恋吗？　　看着服务员张嘴不停地指着自己身后，小竹茫然地回头，看到呆立在自己身后的暖玉，小竹也一时语塞，捏起拳头顶住了鼻子，一边不断 清着嗓子一边把左手的糖葫芦送到了暖玉的面前。红红的山楂像两串火焰在暖玉的眼中燃烧，小小的两串糖葫芦却不敢伸手去接，直到服务员端着小竹点的蛋糕拉开旁边卡座的椅子两人才讪讪地各在一边坐下，小竹推向暖玉的蛋糕堆满了甜蜜，看在玉的眼中却是一片触目惊心。
“尝尝草莓的，酸酸甜甜的，很不错，服务员说这叫初恋之心。”听了小竹的话暖玉木木浅浅地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蛋糕轻轻咽下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初恋的滋味，这名字很嘲笑，这样的年纪还有谁会是初恋吗？直到最后，堆满小桌的各式蛋糕除了那个草莓还是原封未动，只能和半化的糖葫芦放在一起统统打包寄存。看着服务员把那个草莓蛋糕盖上盖子，包上漂亮的玻璃纸，暖玉那颗不知所措的心似乎也被一起打包。
　　
　　　上了二楼空气更暖，暖玉只得脱下厚厚的风衣拎在手中，小竹拿起一件玫粉色的孕妇裙问：“你看这件行吗？”暖玉一下便被那暖暖的粉色吸引了，款式也不错，伸手一摸，柔软而又厚实的棉布感觉非常舒服，她带着疑惑问到：“你这不是蛮会挑吗？”　　“我只是有点不太确定，你知道我姐那人爱挑剔，怕她不对心思影响我外甥的智力。”看着暖玉睁得更大的眼睛小竹又笑着说：“我妈说了，孕妇高兴孩子聪明，所以现在我们全家都得哄着我姐高兴。”暖玉不禁笑了起来，想起那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母女还真的是很有趣，能像她们那么平凡但却真实地快乐着其实也很好很好。　　 　　拿了衣服正要下楼小竹拉住暖玉：“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去那边看看，反正来都来了。”　　看着小竹恳切的目光暖玉努力撑起笑容随在他的身后，小竹笑了，边向前走着，边不时回头轻轻带一下暖玉的手臂。走在后面的暖玉看着小竹近乎雀跃的动作，心里泛起层层矛盾和酸楚，心思恍惚。走在前面的小竹却是目标明确，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一件乳白色的高领毛衣非常个性，简直就像为暖玉外形与气质量身定做的一般，所以才打电话软磨硬泡地把暖玉央求了来。走到挂着毛衫的精品屋门前，小竹故意指着打样的塑胶模特说：“这是不是按着你的样子做出来的，怎么这么像呢。”暖玉看着模特，所有的模特不都是一个模子吗，怎么会和自己像呢，倒是模特身上的乳白色毛衣很有味道。　　“这毛衣不错，你穿也一定好看，要不要试试？”听着小竹怂恿的语言看着他略带预谋的笑容暖玉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用了，模特身上穿什么不好看呢，我不试。”这时，店里的老板娘闻声从后面跑过来殷勤的帮着劝说。　　“哎呀这老妹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皮肤颜色又好，这件毛衣可不是谁都能穿的，也就你这样的才敢穿，来试试，保证你试了就舍不得脱了。”老板谄媚的语气听得玉突然有些发冷的感觉，奈何老板在小竹的鼓励下仍旧继续着。　　“就冲老妹你这么标准的身材姐保证给你打八折，就当给姐开个糊，打个样，照本卖我愿意，行不行？”看着暖玉不接受但也不拒绝的神情老板乘胜追击：“来试试吧，要过元旦了，换件衣服换个心情，我看老妹身材中号一定没错，不用试也行，保证错不了，肥了瘦了回来换，姐没说的。”小竹在一边偷偷笑着，这老板娘太给力了，暖玉估计不会拒绝了吧。　　暖玉这边心里却没来由地越来越烦躁，随口说道：“我不想买，也没带钱，下次再说，走吧。”　　“没带钱没事，我这有，来老板娘，打包。”小竹乐得一下子从角落里跳出来。　　“你！”暖玉看着兴高采烈的小竹说不出话来，怔了半天一跺脚恨声说：“我为什么要你帮我买东西，你能不能尊重别人一下，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不用你管。”转身冲下了楼梯，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老板娘和失望不安的小竹，他想不明白刚才还温和说笑的暖玉为什么会性情大变，想不明白暖玉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用心，想不明白这是玉的拒绝还是玉的矜持，他真的想让暖玉的笑容不再那么飘忽无主。
　　　
　　冲出了商厦大门，泪水就在冷风的刺激下夺眶而出，暖玉披上风衣双手用力抓住衣襟裹紧自己在风中狂走，自己是多么不想伤害小竹，可是又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但愿能让他知难而退不再纠缠。既然自己给不了小竹安稳平和的未来就没有权利招惹小竹的爱情，那些未知的痛简单的小竹伤不起。
　　　轻轻地仰起脸，暖玉对着阴沉的天空笑了，也是对着自己笑，这样没有结局的结局岂不是最好。城市西面天空上的那朵夕阳像个又红又大的汽球引逗着暖玉内心对温暖的贪恋，夕阳洒下的余辉灿如金纸，城市的侧影便披上了金色的甲胄，暖玉低头叹出一语：满城尽在黄金甲。这冷艳辉煌的甲胄可不可以穿在自己的心上？这样想着，眼神一点一点迷朦起来，一丝似有若无的懒散笑容便又挂成了百炼成钢的金字招牌，时候不早，该归队了，思蓝还约了大家晚上一起吃饭呢，自己的生活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也没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在意的，不是吗？
　　　
　　整个饭桌上的气氛前所未有地沉闷，除了思蓝给大家布菜说几句话反倒是病中的小舟更得活跃一些。
　　近夜，一行人离开了杯盘狼藉的饭桌，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走出餐厅，一顿饭吃完所有人竟然毫无醉意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站在门口思蓝对用大衣紧紧裹着舟的尘说：“今晚还回医院吗？”
　　尘摇摇头：“医院的环境太差，不如回家住吧，明早再去打针。”
　　思蓝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这样最好，看舟的样子也不怎么烧了，你们先回去，我们和若好久没聚了，想在一起坐会行吗？放心，就借用一会，完事我们保证会把你的若安全送到床头。”
　　萧尘无声地点下头转身走向了出租车，这让思蓝的调侃完全落了空，如同高手过招，自己出招了对方却并不接招，再高的功力也是泥牛入海激不起半分波澜。思蓝解嘲地耸下肩膀，身边的玉和柔也一起耸了一下肩，这四个人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动作、神情极为近似，彼此间的心意也几能达到心有灵犀之境。
　　“去哪？”思蓝优雅地转过身面向三人，月光半明半暗地照在她线条优美的脸上，五色流光的霓虹在她眼中闪烁，如波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荡。对面的三个人呆看着，半晌不语。这样一个美艳女子就这样一个人在近十年的光阴中独自游荡，岁月几乎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却在她的眼底和心头刻上了寂寞的伤痕。看着思蓝挺立在风中的身影优雅而孤独，若若心底一阵慌乱，这就是明天的自己吗，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为思蓝，也为明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