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春晓（八）

　　夜，越来越深，黎若窝在沙发上等着彻夜不归的尘，电话在手里捏到发烫，号码按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却怎么也打不出去。漆黑的夜看不到时间走过的痕迹，黎若只能数着自己越来越沉缓的心跳，继续在打与不打之间纠结，错的是他，凭什么要打电话找他？可是心里却一直怕得发抖：既怕他在外面餐风露宿又怕他出什么意外，更怕的是他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去了一个甜蜜销魂的温柔之乡。黎若就这样一会担忧一会愤恨地在自我想像中编排着的故事情节。时间也在电话打还是不打的犹豫中一步步走向了黎明，看了无数次表后，终于哭到疲倦半梦半醒的睡着了。
　　轻悄的开门声在黎若睡梦中也竖起的耳朵中并不逊于惊雷炸响，猛然的坐起让她一阵心慌头晕。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萧尘落寞萎靡的背影走向起居室，跟到房间看到尘在柜子里翻找衣物，他要离开吗？黎若边任由心中狂乱的猜想冲昏头脑，一边用福尔摩斯般的眼神探看着尘周身的一切，下意识地寻找着唇红和长发。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但依然还在不放弃地寻找着。此刻的黎若已然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她看不到自己故作漠然，实则察言观色的侦探表情看起来多么可笑而又可恨。萧尘目不斜视地换好衣服拿起了工作时用的背包，若若心里一阵安慰，原来他不是要出走，而是要去工作了。
　　“老公……”看着萧尘没有任何表情的背景若若心虚的叫了一声，萧尘拉开了门把手僵硬地站在那里等着若的下文。“你饿不饿，我去帮你弄早餐，一会就好。”
　　“我不饿。”萧尘的关门声震醒了黎若自作多情的嘘寒问暖，跺着脚冲关上的门板挥了下拳头，很了不起吗？看回来我理不理你，也换了衣服去了隔壁胖嫂家，今天怎么说也该自己去送孩子了。
　　豆和舟一路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他们喜欢黎若送他们上学，黎若很宠他们，会买好吃的给他们，会和他们一起奔跑，好奇心重的黎若很多时候比两个孩子还贪玩，更多的时候会边走边讲些好听的故事。可是今天的黎若比胖嫂还要沉默古板。两个小家伙不甘心地嘟着嘴，可是看着若若心不在焉地低头沉思和时不时映着泪光的双眼又不敢出声了，最后舟实在忍不住了：“妈妈，你也肚子疼吗，我们找爸爸回来带你去医院好吗？”
　　听到舟说出爸爸这个词黎若的眼泪更不争气了，搬出了小时候妈妈哄自己的借口：“妈妈的眼睛里进了沙子，没事。”好不容易把两个小鬼送到了幼儿园，若若没有回家，她随着脚步行走，把自己流放在一条条陌生的街道。
　　秋风中满目荒凉的街道上东一撮西一撮地堆着些枯黄的树叶，就像那些堵在心里的烦恼，眼中只有凄凉，看到什么都想是那种想流泪的感觉，大脑时常在一片空白中定格有时又如万马奔腾硝烟四起，黎若感觉自己正在疯狂的边缘。
　　不知道逛了多久，这个不大的小城终于还是迂回到了家的门口。打开房门呆立半晌，若若的心和那所宽敞的房子一样空旷，什么也做不下去。整个下午若若就像只可怜的寄居蟹一样吸附在窗前，看着阳光一寸一寸地在窗前丈量着时光逝去的脚步。有些东西就那样任性地在时光中消失了，有的是悄悄溜走，有的则是毫无预警的仓皇出逃，还有的是明目张胆地冲出包围，根本不给你适应的时间，也不给你挽留的机会，管你再痛也只能忍着、受着、眼巴巴地看着。
　　血色黄昏，夕阳不甘的金红映满了天空，呆坐了一天的若若看到胖嫂扭动着胖胖的身影就知道孩子们该放学了，费力地活动着僵涩的身体冲出去拦下胖嫂。
　　
　　看到舟快乐地跑出来，若若心里似乎有了一点暖和的气息，豆豆从后面跑上来超过了舟高喊：“萧尘叔叔，我要坐车，我要坐车。”若若惶然地回头，尘就在身后安稳地站着，那份安静好像已经站了很久，是自己一直没有看到吗？这可是从没有过的麻木，每次不是心有灵犀就是会下意识的张望寻找，何曾这样错过。
　　萧尘停下车的时候就看到若若发丝凌乱抱着肩在风里站着，风中旋着她灰色的长裙和不时从树上飘落的叶子，像一幅冷色调的油画一样美丽哀伤。若一直注视着前方，像是努力想看清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这个疯狂倔强的小女人，非要把大家都折磨得灰头土脸外伤加内伤无处不伤才肯罢休吗？尘在心里气闷地苦笑着。
　　听到豆豆的呼喊尘强撑起一丝笑容，这笑容却在若若回头的一瞬间凝固了。才一天不见，若竟然把自己弄成了这幅副样子，每次她可怜惜惜的样子总会让自己的心更痛，算了吧好男不和女斗谁让她是我老婆，再说原本就是自己先用不负责任的行为伤了若，让若对自己的信任完全丧失。而且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原本不就是想缓和彼此困境的吗？看着舟从幼儿园里蹦跳着跑出来的小小身影，尘更坚定了这种想法，家必须是完整的才是一个家。
　　若若像个人偶一样立在那里看着萧尘一手一个抱起了两个孩子上了车，何去何从呢？自己已然多余到这般不堪吗？秋风吹过面上一片冰凉才惊觉已是泪痕一片，正要转身拭去忽听两个小娃喊起来：“妈妈！”
　　“若姨，尘叔叔要带我们去吃烤肉，叫你快点上车，快来啊。”豆豆着急吃到烤肉兴奋地喊着，若若仿佛被催眠一般走了过去。
　　
　　一顿烤肉吃完豆豆和舟兴奋而满足，回来的路上他们在后座上戴着餐馆赠送的面具笑闹着。若若依然沉默，尘亦沉默，一路上车水马龙一片欢腾，霓虹流淌成河，繁华掩饰着苍白和堕落，可是人间的烟火爱情呢？被谁收藏了起来？
　　胖嫂家的气氛总是温暖而热烈，那满溢的开心自在和窦爸爸的笑话总是把舟迷得不愿回家，今晚又是兴奋着一张小脸无比崇拜地看着窦爸爸不肯回家了，无论多么开心若若总是安静地浅笑着，她裹在自己心事重重的壳里无法融入。
　　防盗门在身后“咚”地关上了，若若立刻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尘热烈的鼻息在颈间烧灼起来，海誓山盟的爱情瞬间卷土重来攻城掠地，若压抑的委屈与恼恨也换成了歇斯底里的情欲发泄，就这样一路纠缠着直到天地相合同生共死。
　　?????那一夜，时间被疼痛着的爱情和欲望拉得很长很长，好像一场天长地久般的慢舞。那一夜，时间又被贪婪的留恋缩得很短，仿佛才刚刚起舞就已经曲终人散，草草收场。
　　
　　按亮手机，才凌晨一点，若若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润泽的面孔和光滑的脊背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里发着萤萤的微光，一觉醒来便再无睡意，激情过去，那些猜忌在平静的脑海里像犯了毒瘾一样反复噬咬，原来那些伤痕真的那么难以平复，即使涂上了蜜糖也不能被无视地存在着，甜蜜褪去丑陋与伤痛依然还在，怎么也回不去了，爱情浓烈的感觉还在，可是信任呢，支离破碎得再也拼不成原型，信任不在，疯狂的爱情在兵荒马乱的围城里还能支持多久？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今年的深秋例外地下了一场雪，随即又很快的融化了，弄得街道上湿嗒嗒脏兮兮的，无处下脚，那泥泞的、不舒服的感觉像是一直脏到了心里。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黎若依然在尘吃早餐时帮萧尘打好领带、擦好鞋子，然后亲昵地送他上班。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接受了尘的错，要把他和这个家完整地连在一起自己就要努力学会忘记。她努力这样做着，也享受着尘宠溺的爱情。
　　闲暇的时光里，她还是会和三个可以过命的闺蜜一起小聚，侃着些可有可无话题，发泄着必不可少的情绪。这四个自诩为妖精的女人最近话题格外地多，他们在第一时间感叹着柔和如歌大势已去的悲壮，把最温馨的心情用来了解和教唆着暖玉猜拳般的爱情回合战，更多的时候会和思蓝伴着半杯红酒慵懒安静地浪费掉整个下午，想的多说的少偶尔发出的语言会惊人的雷同，然后相视而笑，进入更深更久的沉默。
　　日子就这样被若若用百无聊赖的方式打发着一去不返，可是那些被她故意无视的东西总会在某些时候突然冒出来弄乱自己。她变得敏感多疑，烦躁焦虑，常常一个人对着天空和半化不化的雪堆发呆。习惯了尘过甜过腻的宠爱，若无法忍受他片刻的忽视，每到这种时候就无法控制地猜想他在想什么，总想让自己无时无刻地霸占着萧尘的大脑和心脏，她害怕某些东西会在她打盹的时候趁虚而入，怕得寝食难安，防得精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