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春晓（四）

楼洞不远处就是小区里人气最旺的早餐店，穿着睡袍的尘快步跑着去赊了若若喜欢的玉米饼和皮蛋粥，又拿了几个鸡蛋和小笼包。累了一夜若若一定会把这些都吃光的，尘一厢情愿地幻想着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画面。
若若睁着一双冷水洗过却依然红肿的眼睛对浴室的镜子发呆，被尘拉到餐桌前又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早餐，浑身酸软虚弱得能吃下一头牛却又没有一点胃口。看着那个她最爱的男人在身边跑来跑去地忙着，刚刚从恶梦中撤离的心悸恍惚如魇，睁开眼睛的同时心底隐隐的痛楚便与所有的感觉一起苏醒。
　　　“来，若若，先喝口粥，今天老板皮蛋好像放多了，他也不怕赔本。”尘故意地夸张着。看着尘眼中的宠溺与皮蛋粥的热气混在一起蒸腾着，若若被催眠般地张开了嘴，粥还没送到却变成了“啊！”的一声惊呼，尘端着碗的手臂从桌子对面长长地伸过来，衣袖向后退去，手臂上齿痕赫然……
　　　一声惊呼过后，若若彻底清醒过来了，跌跌撞撞跑去翻药箱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臂也有同样的伤，手臂上的红紫与疼痛让她清醒地记起了肇事者就是疯狂的自己，还有那令自己暴发疯狂的原因。
　　　
坐在药箱面前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两个人的手臂都没有伤口，只是淤着血痕的齿印，汉感冒的，管牙疼的、消炎的、止血的都有，可是，怎么就是没有去淤血乌青的药呢，就像藏在心里的伤痕怎么也找不到医治的药方，也找不到医治的缺口。她放弃地捧着药箱又哭了起来，尘看着若若的眼泪，径直走过来把若和那个药箱紧紧地用双手环住，抚着若的手臂轻声说：“好了，好了，摸摸就不疼了，乖。”
　　　若抽出手臂环在尘的腰间，闭上了双眼。关于入侵者的信息昨晚尘说的那些都已在脑子里刻录存盘，再也分析不出新的情报数据，可是若若心里还有好多问题要问，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听他表白，想说却终又张不了口，只怕自己一出口便是得理不饶人声泪俱下的讨伐与谴责，更怕那样泼妇怨妇般的自己只会把尘推向更远，现在的尘毕竟还是爱着自己，舍不得自己，毕竟他还为自己的错而满怀歉意。
　　　若若很明白自己应该收起委屈，却又控制不住地在心里暗暗地赌着气。气自己也气尘，所有的感觉都别扭着。阳光为什么不请自来、登堂入室，晃得自己眼睛那么痛；楼上学琴的女子凭什么用自己晋级的证书一直折磨着别人的耳朵；窗台上的月季花干嘛要开得那么妖艳俗媚，窗外的叶子怎么可以说落就落得兵荒马乱溃不成军，都不给人一个凭吊的机会……总之，所有的感觉都是不对、别扭的。
气归气，也只是气，根本恨不起来，若若奇怪自己明明心里痛得仓皇卑微残破不堪了，却从没有过离开的想法，都这样了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爱着那个立场不明、意志不坚的坏家伙，自己真的就没出息到这步田地了吗？他错得这么离谱却只用些许的温柔就能揉顺那些终极的错乱与疯狂，自己对他这样的姑息放任他会不会以为自己默许了他的行为呢？然后他会变本加利一发不可收拾，若若越想越多越是毛骨悚然，猛地站起来大声吼着：“不可以！”
吼声和药箱掉下来的声响吓到了自己也吓到了旁边心不在焉的尘，从尘自责空洞的眼神中若若看到了自己与尘之间的陌生。还能怎样？她泄气地又坐了下来，他一直在认错、在自责还能让他游街示众千夫所指吗？从他昨晚的忏悔和自责来看他到底还是爱自己的吧，而且他也得对孩子负责任啊。仅让孩子幸福健康的成长这一条就足可以成为一个保全婚姻的理由。
可是自己要这样一个平静却没有灵魂的婚姻来做什么呢？爱，还是很重要的吧，极其重要！她要和尘一起重新找回爱情，也许爱根本不曾离开过，只不过是走了段岔道而已。想到这里她突然微笑了，虽然笑得很软弱，很凄楚。她迎着尘的目光，就这样浅淡地笑着，缓慢但却坚定地站了起来，然后像只猫一样蜷在尘的胸前。
“尘，这么久了，你该知道我有多爱你的，如果可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可是，这不代表我就可以不怕伤害没有自尊。”
“若若，我知道，我都知……”若若突然的表白让尘感动得不知所措，他一直在寻找突破这种尴尬和痛苦的缺口，也一直在等待若若的暴发，他以为若若的安静是风暴前的酝酿，没想到那安静只是安静，是若若选择修补伤口的方式和过程。
“尘，如果你还爱我，就陪我好好走过一生，如果你不爱……”说到这里若若忍不住哭出声来，“如果你不爱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让自己低眉顺眼苍白无趣地霸占你，让你厌恶让你躲避，你的爱我珍惜但我不乞求，更不会纠缠。”听到这里尘抱紧了胸前的若若，拼命摇头，此刻的若可爱如斯，温顺而娇弱，他这辈子也不会再去伤害她了。
　　　“尘，你知道我爱漂亮，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你一定要告诉我，让我漂亮地转身离去，我要让你记我一辈子！”尘心疼地抱紧了若若，抱住了今生唯一的宝贝，而若在他近乎残暴的力量里感受到一种疼痛的幸福，是那种把彼此揉碎、搅拌，融合的疼痛与幸福。
“不会有那样一天的，永远不会，我会让你更加幸福，相信我，老婆。”尘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的僵局就这样让若若抛到了场外，尘的惊喜与感激写满成了满脸带着泪水的夸张笑容。
　　　像一对初恋的情侣一样两个人安静地享受着彼此的拥抱和心跳，感觉似乎更加地甜蜜欣喜，然后两个人四只手捧着一杯咖啡静静的看着对方傻笑，一个上午就这样被幸福打包消费了。
　　　
　　　午餐过后走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依然十指相扣不时相对而笑，没有了工作的忙碌也没有了平常节日亲友的笑闹，这样安逸的心情、悠闲的散步让尘和若若觉得极为奢侈。
　　　远处渐渐发黄的草坪上，一位头发苍白的老人推着轮椅上的老伴边走边聊，像一幅优美的油画，感觉到若若停住的脚步尘也体会到了此刻若若的心动，在跌宕刚刚过去的时候，这幅画面带来了与往日极为不同的效果，让人不自觉地泪水浮现。
“若若，执子之手，相约白头。”
“如果我生病了，也像那个阿姨那样，那么老，也不能动，你还会爱我吗？”
“当然会！！！”尘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若若得意地笑了起来，若若飞扬的笑容让尘很有成就感，一直缠绕着的阴影终于要散去了，也轻松的笑了起来。
若若渐渐收敛了笑容，想起了另一件极为不安的事。
“尘，昨晚你说，你不太舒服，生病了，你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呢，会不会很严重。”说的时候若若低着头不敢去看尘的难堪，毕竟这关系到两人今后的健康与幸福。
“没什么大事，大夫说打半个月针就好了，不过不能和你太亲近，委屈你了，若若。”尘为难但又不能回避的低声说。
“呀，那你今天没打针呢，我陪你去打。”
天，尘不禁暗暗翻了个白眼，若若还真是对自己太过关心，治那种病的地方她也能去吗，这傻丫头又迷糊了。
　　　“不用不用，一会你回家我自己去，一会就打完了，你就不怕别人笑吗？”
　　　“不，我就要陪着你。”
经过数轮舌战，在若若的坚持下最后两个人牵着手走进了这家胡同里的小诊所，沉旧的房间，又脏又破的桌椅床铺，这样的地方不传染诟病就不错了哪能治什么病呢。若若转身拉着尘拼命往外跑。
“这种地方怎么能治病，我们去医院，走。”看着若若嘟起的嘴尘为难的说：“这里没人看到，不就打几天针嘛，医院万一碰到熟人……”
　　　“那也不行，走。”
　　　
一个半小时后，医院大门口两个坐在石彻长凳上的人对望着，不时哈哈大笑，极度地放松与开怀，化验单上所有的项目都是减号，医生也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若的笑带着些调侃，而尘的笑则欣喜若狂中带着些无奈，那该死的江湖骗子骗了一千多块钱不说，还害得自己痛苦了这么久，不过这也算是个警告吧，以后再不能越雷池半步，不只为健康也为若若不离不弃的爱情，尘在心中暗暗地发了这样的一个誓言。
　　　伸手揽过若若瘦小的肩膀迎着红得耀眼的夕阳尘像一个得胜将军般凯旋而归，幸福在家里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