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喜发难，李大爷解救秋雁

　　“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一大早，高音喇叭里的革命歌曲就飘荡在石佛湾上空。
　　村民们聚集在村口老柏树下，为村里的三个大学生送行。
　　李大爷看着李小虎依依不舍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酸楚和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呀，那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长成大小伙，成了人人羡慕的大学生，这是石佛湾的光荣，更是他这个做爷爷的光荣。“娃儿，走吧。别错过了火车。”李大爷拍着李小虎嘱咐着。
　　人群中，天送在寻觅秋雁的身影，找遍了人群也没有看到，心里默念着：“秋雁，你真傻，大学是你的梦想，为什么你要放弃呢？你知道吗？好想一块儿踏进大学的校园呢。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这次高考，李小虎考上省粮食学校，天送被市里的师范学校录取，还有一个叫梁亦非的女孩去了省林业学校。他们的考试分数远没有秋雁的高，但他们却有幸成为时代的宠儿，可以毫无羁绊朝着自己渴望的人生道路上走去。
　　清河桥上，站着呆痴的秋雁，清河水依旧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地流淌着……两年前的秋天，也是在这里，秋雁用羡慕的目光，目送她的同学们上高中，今天，还是在这里，她又目送她的同学上大学。不同的是，那次她没有那张高中录取通知书，而现在，她手里明明握着省科技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却无缘进入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命运啊，为什么总是捉弄无辜的人？
　　不知何时，梁黑妞来到了秋雁身边：“李辉家的，考个大学多不容易，你考上不去上，太可惜了。娃儿还能再有，可这上学的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等你生了娃娃，再想上学那可就比登天还难。”原本就充满忧伤的秋雁，听了她的话，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顺着脸颊汹涌而出。
　　梁黑妞继续她的贴心演说：“你那婆婆，既刁钻又尖刻，肯定是她想抱孙子不让你念书的，她怕你念了书就不跟她娃儿了。她那人，精的跟猴儿似的，村里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你呢。”
　　秋雁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婶子，别惦记我家事儿了，您孙子掉河里了。”
　　梁黑妞大吃一惊，转过身见李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真的吗？妈呀，这还了得。”梁黑妞顾不得再说什么，急急忙忙走了。
　　“嫂子，天凉了，咱回家吧。”看着秋雁满脸的泪痕，李红轻声劝道。
　　“我想在这儿呆一会，你快回去吧，看不见你，莹莹该要妈妈了。”
　　“莹莹有娘看着呢。知道你心里难受，就让我陪你吧。”
　　看着肚皮儿已有些鼓起的秋雁，李红有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惜。自己陷在失去明伟的悲痛里，家里所发生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知情。直到她带着莹莹从山东回来，娘说漏了嘴，她才知道秋雁受了这么大屈辱，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一切都为时已晚。始终觉得，秋雁嫁给哥哥太亏、太屈，听说哥哥一直没得到秋雁的身子，李红并不觉得惊讶，反而对秋雁产生了一种敬佩。她一直认为，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能幸福。既然嫂子是迫不得已嫁给大哥的，固守自己的清白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娘和大姐却毁掉了秋雁的清白，毁了嫂子一生的梦想。若换做是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打掉孩子，读大学，找工作，再去找寻自己真正的幸福。而善良的嫂子却委屈自己，成全了李家的名声，这对嫂子太不公平。是娘和大姐苦苦哀求，她才答应保守这个秘密的。现在要她心里装着这个秘密来面对可怜的嫂子，她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嫂子，多给她一些安慰、帮助和温暖，有她在，就绝不容许娘和大姐再欺负嫂子。
　　“嫂子，我知道你心里有多压抑，别憋在心里，有话就对妹妹说，想哭就放声地哭吧，说出来、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妹妹，你知道吗？参加高考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上大学读书的念头。”
　　“为啥呀？”想到秋雁参加高考时，娘和大姐百般阻拦，秋雁坚决要去参加考试的情景，李红有些不明白。
　　“两年前，我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被挡在了高中校门的外面。今年参加高考，我就想向人们证明一下，被挡在校门外的尚秋雁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是不能成功的。唉，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我也只能是个成功的失败者。”
　　秋雁的话让李红想到了娘对嫂子的辱骂，她难过地哭了，为嫂子，也为她死去的明伟。
　　“老骥叔告诉我，人生会遇到许多选择，也会有无数的得失。我失去了选择婚姻的机会，却拥有了你这个好妹妹，李辉这个好哥哥，我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却拥有了你们。”秋雁用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苦笑着。
　　这苦笑扎的李红锥心般地难受，她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停了一会，才说：“嫂子，你知道吗？莹莹在我腹中孕育的时候，我的心里可激动了，我觉得自己是这么伟大，这么的了不起，她的每一次胎动都让我兴奋不已，我知道，她是我和明伟爱的结晶，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是她的依靠。我就觉得心里有一种希望。”
　　李红本来是想转移秋雁的思想，让她高兴的，没想到她的话却让秋雁再一次苦笑了。发觉说错话的李红赶忙又说：“不管怎样，你都是孩子的妈妈，她在你的身体里，和你同呼吸，共命运，她身上流着你的血液，嫂子，静下心来，当你感觉到他在你肚子里跳动的时候，你就是最了不起的女人。”
　　看出了李红心思的秋雁笑着对她说：“妹妹，我知道你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开心，我已经知足了。既然选择了，我就会安心把她生下来的。出来这么长时间，莹莹看不到妈妈会哭的，咱们回家吧。”
　　李红姑嫂俩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在议论着什么，秋雁一向不爱看热闹、说是非，对谈论的内容不感兴趣。拐过来弯，远远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才感觉到不对劲。她们急忙走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李辉的哭声和婆婆的骂声：“臭不要脸的骚货，还不知道你操的啥心？这样糟践自己的男人，不得好死呀。”
　　“娘，谁又惹你啦？你骂谁呀？”娘骂人的嗜好，李红最反感。
　　田小喜抬起了头，当她看到身边的秋雁时，像疯了似的扑了过来：“你这个骚货，不要脸的坏女人，这下好了，全村人都知道你男人那家伙不管用了，你就能离开他去找你那相好了。”
　　幸亏李红反应得快，急忙拉过秋雁，自己挡在了前面。“娘，你胡说啥呀？别冤枉嫂子中不中？她不是那种人。”
　　“你甭护着她啦，她不说，人家咋会知道你哥病了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恶毒用心，她说了就能让人可怜她了，就能名正言顺的和你哥散伙了。”田小喜又转身对着秋雁：“你这挨千刀的呀，你走就走吧，谁稀罕你呀，我娃儿待你恁好，你咋能狠下心戳他心窝子呀？”
　　“我没有。我对谁都没说。”一头雾水的秋雁到现在才明白，李辉不能生育的事情被大家知道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就是操着外心呢。你滚，现在就滚。我们李家不要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秋雁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平静地说：“我走可以，但我要说清楚，这事绝对不是我说的。”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娘，用你的脑子想想，会是嫂子说的吗？你真糊涂。”李红说完，急忙去追赶秋雁了。
　　“她婶子，你晕了吧？秋雁还怀着你家孙子呢，那可是你们李家唯一的根苗，她走了你可啥也没有了。”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话刚落，李平闻讯也赶过来了：“娘，你干啥呀？我这一会儿没过来，你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有啥事不会屋里说呀，让人家看笑话光彩呀？”
　　大闺女这么一说，田小喜不哭不骂，也不闹了。
　　“嫂子呢？快把她追回来吧，她还怀着咱李家的孩子呢。”李平扯着娘的胳膊暗示着，大声地说。
　　“小红去了。”
　　“不中，你得亲自去，去把我嫂子接回来。”　　
　　清水河边，秋雁像当年一样靠在一颗柳树旁，望着河水发呆。当年，她迫不得已嫁给了李辉，给自己找了一个家，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现在，这个家也容不下她了，她能去哪儿呢？哪里又是她的家呢？娘家吗？爹去世了，娘早就不要她了，兄弟姐妹更不用说了。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了。小虎他们不是刚走吗？现在去学校报到还来得及。对，先做了孩子，就去上学。嫁给李辉，家里的钱都有婆婆管着，秋雁没有一份体己钱，现在要去上学，路费还没着落，难道去找李辉借钱吗？
　　“嫂子，娘就是麦秸火脾气，想哪儿说哪儿，过了就没事了。你看，天变冷了，咱回家吧。”旁边的李红劝说道。
　　“我已经被赶出来了，我不想回去。”秋雁凄然地摇了摇头。
　　“不回去也中，你跟我到我家住中不中？”
　　“我不去，哪也不去。”
　　“嫂子，我家就是你家。走吧，咱回家吧。”
　　“我没有家了，我已经没有家了。”
　　李红和秋雁正说着，李大爷气呼呼地过来了。“谁说你没有家？你不是叫我爷爷吗？那你就是我孙女啦，爷爷的家就是你的家，走，跟我回家。”
　　“爷爷——”看到李大爷，秋雁想见到亲人一样，扑在他怀里哭出了声。
　　“妮子不哭，看伤了肚里的娃儿。”李大爷说着，拉着秋雁就往家走。
　　刚走出几步，李平和婆婆赶过来了：“大爷——大爷——”
　　“弄啥哩？”李大爷停下脚步冷冷地问。
　　“叔，我……我来接秋雁回家。”田小喜望着李大爷严厉的目光，怯怯地说。
　　“你不是不要这个儿媳妇了吗？你不是撵她滚吗？还来接她干啥？”
　　“我……我……”田小喜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大爷，我娘就是听了外人的挑唆，误会了嫂子，这一个锅里搅稀稠，哪有锅不碰勺儿的呀。”
　　“外人的挑唆？谁挑唆了？还是问问你自己吧。”
　　李大爷的话让李平再也不吱声了。
　　“妮子，走，跟爷爷回咱家。”李大爷说完，拉着秋雁就走，留下李平娘仨呆呆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