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茶山镇亦如东莞其他乡镇一样，街道整齐宽广，工厂林立，绿树成荫。经过几次电话沟通，吴治法终于在一个工业区找到了李莉莲。两人相对而泣。吴玉玲和吴玉冰也在一旁热泪盈眶。
　　平淡的相守总是让人以为那是一种折磨，久别了的重逢才发觉平淡也是一种幸福。司机看着他们一家人团聚，打个招呼默默离开了。
　　许久，李莉莲才说:“你在哪里？怎么现在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我丢失了手机，没有号码才一直联系不上你们。这次还是幸亏范艳看见了寻人启事，我才能够找到你们。”
　　“我们还以为你被人家弄进了黑工厂了，几个月不见人，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知道，知道。我也一直想找到你们。”
　　“当时你在火车上打电话，说已经进广州城了。我们计算着时间，在你该到的时间里却没有等到你，也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后来我打你电话，却一直打不通了。这长时间你去哪里了？”
　　 吴治法于是把在广州火车站的遭遇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李莉莲告诉吴治法，自从失去联系，他们母女几乎打遍所以亲朋好友的电话，每逢节假日就去广州及附近的城镇张贴寻人启事，近几个月来，基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吴治法看见李莉莲一脸的憔悴，双鬓也有了几根白发，突然有几丝心疼的感觉。光阴荏苒，最易改变的就是容颜。
　　 吴治法又走近吴玉玲和吴玉冰，看见一双儿女都穿着厂服，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他们都成了朴素而勤劳的普通工人，泪水又一次流出来。
　　 吴玉玲和吴玉冰看着父亲，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吴治法牵住两个人的手，高兴的说道:“走，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爸爸请客，找一家酒店庆祝一下。”
　　 李莉莲母女三人因为先前已经向厂方请过假，所以有时间外出。一家人相聚，在酒楼各自叙说别后的种种情形。
　　 说话间，突然吴玉玲说:“妈，我想辞工，换一家厂。”
　　 李莉莲听了，默默地没有做声。吴治法忙问道:“你们三个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在一起是个照应啊！”
　　 吴玉玲嘟着嘴说:“反正我是不想在那个厂做了。已经写好辞工书交上去了。”
　　 吴治法还想说什么，李莉莲拦住了，她说道:“玲玲，你要考虑好啊，辞工了就要重新再找工厂啊。”
　　 “姐姐，如果那个蒋光头再纠缠你，你就直接给他两巴掌。”这时，吴玉冰插嘴说道。
　　 “可是，他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能动手？那种人只是成天在身边叽叽喳喳很烦人，又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吴玉玲无奈地说。
　　 吴治法一脸茫然，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李莉莲看了看吴治法，对他说道:“我和玲玲、冰冰三个人都不在一个车间。玲玲她那个车间有一个技术员，姓蒋，都快三十了，个子与你差不多。”
　　 “这个人长相也不咋地，头发稀少。不光玲玲看不上他，厂里没有哪个女孩子看得上他。人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蒋光头’。”李莉莲接着说，“他成天纠缠着玲玲，我都看见好多回。反正那个样子，我也不喜欢他。”
　　 “关键是这个蒋光头抽烟喝酒赌博样样都来，我看见他就烦。他还每天没事和我套近乎，我都懒得理他。”吴玉冰说道。
　　“这个人特没有脸！我不理他，他还非要在旁边找你讲话，东南西北尽说一些无聊的话，这种没事就到女人堆里打转的人，谁见谁烦。”吴玉玲恨恨地说。
　　吴治法连忙问道:“他对你有没有动手动脚？他这样纠缠，厂里就不管吗？给厂领导反映没有？”
　　“给班组长以及厂领导都说了，但没有用，”吴玉玲说，“他只是在你旁边找个借口你聊天，完全是没事找事。因为没有动手动脚，没有违法违纪，厂领导也拿他没辙。”
　　“这个蒋光头是广东本地人，他就是一个小混混，流氓，”吴玉冰愤愤不平的接着说，“厂里怎么会有这种人？”
　　 吴治法想了想，说道:“换岗位行不行，或者换个车间？”
　　 吴玉玲说道:“人家是技术员，也就是可以在车间到处查看，到处乱逛的那种。换哪里都没有用。”
　　 吴治法于是说道:“那，辞工也可以，你自己看着办。出来后换个地方上班，也说不定还会好一点。”
　　 晚饭过后，吴玉玲和吴玉冰回职工宿舍去了。留下吴治法和李莉莲在附近散步。
　　 这里虽然是毗邻工业区，但绿化做得很好，路旁的花草散发着芳香，让人心旷神怡，成排的榕树蔚为壮观，一直伸向远方。
　　 在旅社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吴治法把李莉莲送回鞋厂，然后回到石龙继续上班。
　　 看到一家四口都有了工作，每天都有收入，吴治法觉得这样的生活更充实、更有盼头了。想起在老家种那点薄田勉强维持个温饱强，还要一有空闲就几个朋友聚一起喝酒、赌博的日子，那种过一天混一天的生活的确可以让人颓废，让人消沉。
　　 因为想着跳槽，吴玉冰每天下班后就陪吴玉玲到附近的工厂看招聘启事，做着换厂准备。
　　 刚好有家制衣厂招普工，吴玉玲抽空前去应聘。机会很好，在吴玉玲从鞋厂辞工出来后，马上就可以进制衣厂上班了。
　　这家制衣厂名叫旭舞制衣厂，孤零零坐落在工业区的边缘，与其他厂之间有一大片正待开发的荒地。这个厂中等规模，大多数是女职工。
　　 初进厂的吴玉玲做着包装之类的简单工作，年轻肯干的她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旭舞制衣厂也是包吃包住。同寝室的娟娟与吴玉玲年纪相仿，性格也合得来，两个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娟娟有个师傅叫芸芸，在教她缝纫技术。
　　 在工厂里，技术员的工资总是比普通员工的工资高出一大截，吴玉玲便有了拜师学艺的想法。吴玉玲央求娟娟，也想跟着娟娟的师傅学技艺。
　　 娟娟把吴玉玲介绍给师傅芸芸。芸芸看见吴玉玲聪明伶俐，又有学习的强烈意愿，也就答应了。
　　 吴玉玲于是给李莉莲打了电话，李莉莲母女好好的请芸芸和娟娟吃了一顿饭，就算是正式拜师了。
　　吴玉玲专心刻苦地跟着芸芸学习缝纫技术，手艺进步很快。芸芸只有三十多岁，因为保养的好，显得格外年轻。芸芸不让吴玉玲称自己“师傅”，只让她和娟娟一样喊“芸姐”，说这样才不会把自己喊老。
　　 一天下班后，吴玉玲和娟娟在寝室突然接到师傅的电话。芸芸对她们说:“我的两个朋友回来了，我请他们吃饭，你们也一起去吧！”
　　 坐上芸姐的摩托车，吴玉玲和娟娟心情特别舒畅。因为厂区较为偏僻，出行很不方便，买个东西都要走上六、七里的路。每天只在厂里转来转去，很少出厂到外面走动，那种感觉就像坐牢一般，非常压抑。
　　 芸芸她们到达饭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男一女正站在门口迎接，男的身高一米七以上，帅气稳重，穿一身名贵的休闲服。女的不到一米六，生的小巧玲珑，打扮得珠光宝气亮丽光鲜。
　　 芸芸老远看见，就微笑着大声对那个女的喊道:“嗨，美女，几天不见，你又好像漂亮了一点喔！”
　　 美女连忙走下台阶，笑着迎了上来，一面娇斥道:“又在笑话你姐姐，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那男子也走了过来，等芸芸把摩托车存放在车棚，然后调笑道:“美女芸，现在都成了出门带警卫的人了啊！”
　　 芸芸笑了一笑，回过头对吴玉玲和娟娟说:“这位是我的方大哥，你们也喊方大哥吧，”然后又指着美女说，“那位是我姐，你们就喊莹姐吧！”
　　 芸芸接着对方大哥和莹姐介绍说:“这俩位是我的徒弟，娟娟和玲玲。”
　　 娟娟和吴玉玲连忙上前两步喊到:“方大哥，莹姐。”
　　 方大哥微微一笑，说道:“欢迎美女们！走，走，走，咱们进去再谈。”莹姐走了过来，把娟娟和吴玉玲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芸妹竟然一下子收到俩个这么漂亮的徒弟，可喜可贺啊！”
　　 吴玉玲被说的有点好不意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包间。
　　 菜上齐了，这餐饭只有这五个人，有四个都是女的，于是只点了一些饮料。大家一边喝饮料一边聊天。
　　 芸芸忽然问道:“莹姐，你和方大哥的事情这回办得咋样了？”
　　 莹姐笑了笑，故意大声对方大哥说:“她问你话呢，你的事办的怎么样呢？”
　　 方大哥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搞成，方雨和她妈妈死活都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芸姐接着问:“这么多年了，方雨她妈妈怎么还没有找个人结婚？”
　　 方大哥哼了一声，说道:“没有。鬼知道她怎么想的。”
　　 莹姐略带不满地说:“不来就不来，你也真是的，至于那样死皮赖脸的吗？了不起我到时给你再生一个不就行了！”
　　 方大哥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生一个？说起来简单，我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抚养，教育需要多少钱你算过吗？你的那个儿子十几岁了，方雨也是十几岁了，都是读书，正需要大把钱的时候。”
　　 莹姐默默地坐在那里懒得再说什么，看得出来心里很不满意。芸姐看见气氛尴尬，于是拿起饮料，招呼大家说:“来来来，都喝饮料，今天只接风，把不愉快的事都忘掉吧！”
　　 吴玉玲和娟娟也附和地端起杯子，方大哥和莹姐对看了一下，端起杯子，大家一起喝起饮料来。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芸芸又问道:“方大哥，你们这次来是打算再回旭舞还是另外再找地方上班？”
　　 方大哥说:“再换个厂吧。有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啊！”说完还故意朝莹姐看了看。
　　 莹姐接着说:“我们准备再找找，有技术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位置？”说到这里，大家都会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