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二）

　　“哼，还指望他帮着打理公司，老头子真是昏了头了！”二姨太朝空中翻了一个白眼，骂骂咧咧地嘀咕着。
　　云珠眼见着二姨太在一个转身之际从低眉善目的贤妻到嗔目龇牙的怨妇之间的快速转换，恍然间犹如绿姨附体，好不似曾相识。不过二姨太毕竟不是绿姨，她掌管着李家上下的大小事务，如同后宫的皇后。云珠即已入得这宫墙，自不比百乐门那会，只好收起性子在这屋檐下讨得一份生活，日后也好伺机替父报仇。
　　二姨太斜眼瞟了一眼云珠说道，“苏梅，刚才老爷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呢也不多罗嗦了，你自己拎得清就是了。”
　　云珠颔首道，“好的，小妈。”
　　二姨太继续又道，“以后你呢多学着点，我们李家可不是你们小门小户的，这一大家子要学的事多着呢！好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家里的下人。张妈，把早饭撤了，大少爷等醒了单独再做。老黄，把其他的人都叫过来，见过大少奶奶！”
　　“好的，太太。”
　　张妈手脚麻利地撤下了餐桌上的碗碟，一会儿光景几个下人跟着黄管家从客厅后面鱼贯而出。
　　“这个是老黄，我们李家的管家，昨天你也见过的。老黄在我们李家做了也有好几年了，李家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少不了他帮忙处理，老爷也是很信任他的。”
　　黄管家朝二姨太作揖道，“谢谢太太夸奖。”他又朝云珠道，“见过大少奶奶。”
　　云珠赶紧回了礼，“黄管家好，还请以后多多指教。”
　　“大少奶奶客气了，以后要请您多多关照了。”
　　二姨太又道，“李家的这些下人也由老黄统一管，你带过来的吴妈也一样。”
　　“好。”云珠嘴上应着心里暗暗一紧。
　　“嗯。这个是老王，我们李家的大厨。”二姨太指着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他烧的菜在上海滩也是有点名气的，老爷最喜欢吃他做的菜。”
　　“二姨太过奖了，见过大少奶奶！”老王谄媚地笑道。
　　“这几个是张妈，小翠，阿旺。张妈和小翠在厨房里帮忙，阿旺负责打理花园。”
　　“大少奶奶好！”
　　一众人见过云珠，二姨太看看边上站着的吴妈又道，“吴妈大家都见过了吧，她是大少奶奶带来的陪嫁。我看这样吧，以后吴妈就负责各处的打扫，平时如果大少奶奶有需要也可以由她使唤。苏梅，老黄你们看如何？”
　　“太太安排便是。”云珠和老黄应道。
　　“另外，我们李家还有两部车，配了两个司机。黑色的是老爷的专车，司机是阿根。黄色的是家里用的，司机是阿福。今后如果你要用车就和黄管家说，他会安排。”
　　“知道了，小妈。”
　　“好了，就这样，大家各自去忙吧。”二姨太一挥手，众人退去。
　　“老黄，我过会要去何太太家打麻将，家里就交给你了。还有，你带大少奶奶各处走走，让她熟悉熟悉。”
　　“好的，太太。”
　　半个时辰后，二姨太上好了精致的妆，穿着一件湖蓝色绣花高领滚边旗袍，香气四溢地穿过大厅上了门口奶黄色的汽车拂尘离去。
　　李明豪一觉醒来喉咙似冒了烟，他顾不上换衣服跌跌冲冲地下到大厅扯着嗓子要水喝。
　　“张妈，张妈，张妈！给我倒杯水！”
　　张妈慌慌张张地从厨房里跑出来，见李明豪顶着鸡窝似的头发，昨天的婚服仍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一脸焦躁地朝厨房吼着。
　　“诶哟，我的大少爷！您怎么这副卖相就出来了！给老爷太太见了又要一顿说了。”
　　“这么晚了，家里都没人了吧？谁管我！”
　　“您可不能这么说，现在还有大少奶奶呢！”
　　李明豪轻蔑地哼了一声，“哼，大少奶奶？这个家还轮不到她来管我！”
　　“诶哟，大少爷，您可轻点，大少奶奶这会就在外面呢！”张妈向花园张望了一下。
　　“怕什么！别罗嗦了，赶快倒水去，嗓子干得难受。”
　　“好，大少爷，这就来。另外我给您做了醒酒的汤，也给您端过来。”张妈讨好地说道。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快点。”李明豪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黄陪着云珠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回到大厅，见李明豪衣衫不整狼吞虎咽地正吃着早餐。他赶紧上前说道，“大少爷，您怎么也不换个衣服就下来用餐了？
　　李明豪塞了一嘴的食物道，“肚子饿了。昨天光顾着喝酒，都没怎么吃东西。”
　　“大少爷，您还是去换个衣服吧，叫大少奶奶看着不好。”黄管家凑到李明豪跟前轻声说道，生怕被云珠听见。
　　李明豪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黄管家，叫道，“谁？大少奶奶？”他又挑衅似地看了看不远处的云珠，故意高声说道，“什么叫看着不好？她是我老婆！小妈说了，嫁夫随夫，她还敢挑我的不是了！”说罢继续把他的粥喝得呼呼作响。
　　黄管家被李明豪这么一吼颇为尬尴，无奈地看看云珠。云珠一直冷眼看着李明豪出花样，她已不是第一次看他这么丑态百出，早已麻木习惯。
　　“黄管家，带我去厨房看看吧。”云珠道。
　　“好，好，大少奶奶这边请。”
　　云珠一进厨房便看见吴妈双手泡在池子里刷着碗，一边是摘菜的张妈和小翠，厨子老王坐在厨房通花园的门口抽着烟。
　　“吴妈，你怎么来厨房了？”云珠惊讶地问道。
　　吴妈刚要说话，张妈插嘴道，“哦，大少奶奶，是我让吴妈来帮忙的。这几天家里吃饭的人多，人手不够，您没意见吧？”
　　云珠心中有些不悦。吴妈在苏家好歹像家人一样，自己将她带过来自然也不想让她受苦，不料这第一天便被其他下人差来唤去，云珠只怕她今后的日子更要难过。
　　她求助似地看着黄管家，希望他发一句公道话。黄管家早已心领神会，清了清嗓门说道，“张妈，今天太太的安排你也听到了，吴妈只负责打扫，这厨房的事按理说她是不管的。不过……”云珠还没来得及感激黄管家仗义相助，没想他话风一转，“不过大少奶奶，这几天吃饭的人是多些。您想，您刚过门，大少爷这阵子也少不了在家吃饭，所以……”黄管家话虽未说完，云珠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妈立即在旁点头称是，“是啊，大少奶奶，也就这段时间，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黄管家又追了一句，“那张妈，可说好了，就帮你这一阵子。“
　　“这个当然，当然。”张妈连连点头。
　　云珠见两人的双簧唱得天衣无缝，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心里有些气急。吴妈见状不想让云珠为难，赶紧应道，“没事的，没事的，帮忙也是应该的。”
　　黄管家听罢满意地笑道，“吴妈，那就辛苦你了。”
　　云珠知道吴妈是息事宁人，心中虽气，亦只好作罢。
　　黄管家扭头看见厨子老王仍端坐在门口悠闲地抽着烟，便说道，“老王，你也不过来给大少奶奶介绍介绍。”
　　老王立刻起身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大少奶奶，这厨房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也就是些瓶瓶罐罐。这以后呢如果您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老王说。”老王拍着胸脯。
　　“这老王啊，烧得一手地道的本帮菜，老爷最喜欢他做的红烧肉了，味道真是一流。”黄管家不失时机地夸赞，说得老王眉开眼笑。
　　“哪里，哪里，黄管家抬举了。”
　　云珠也笑着说，“黄管家抬举的人定是没错，苏梅以后亦是有口福了。”
　　老王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大少奶奶客气了，以后老王还要大少奶奶多多关照！”
　　云珠和黄管家回到客厅，李明豪已不见了踪影。云珠心里一轻松，打发了黄管家便又到花园的大棚里去了。
　　也许是新婚第一天，李明豪知趣地赶在李云天之前回到了家。晚饭的时候，李云天见儿子难得在家里吃饭，倒有几分欣慰。
　　“明豪，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也该收收心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场合少去去，空下来也关心一下公司的事情。虽说以后公司由明轩接手，你作为大哥今后也要帮衬一下……”
　　“老爷，菜都快凉了，赶快吃啦！”二姨太打断李云天，往他碗里捡了一块红烧肉，“老王今天特地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云天颇不耐烦地说，“我这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和明豪说说话，你打什么岔！”
　　二姨太懊丧地放下筷子一脸委屈地说，“我这不是看您累了一天了嘛！昨天晚上也没睡好，怎么关心你还关心错了！”
　　云珠赶紧圆场道，“父亲，小妈也是关心您。您在公司也忙了一天，小妈也是担心您的身体！”
　　李明豪也不失时机地拍着马屁，“是啊，父亲，小妈也是为您好。要不您先吃完了再说也不迟，反正我今天都在家待着。”
　　“好了好了，吃饭。明豪，以后你天天像今天这样我也就省心了。”李云天觉得儿子成了亲变懂事了，心里颇为高兴。
　　“知道了，父亲。”李明豪应道。
　　二姨太在旁一声不吭地看着父子俩，一张脸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