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见龙在田 第十节

　　在德丰老管家的精心照料下，铁蛋的病好的很快。在养病这段时日，铁蛋得知自己所在的是关城里的最大的客栈“方云居”，而救自己的那两位，是从外地来此走皮货生意的客商。这一日，德丰管家见他已痊愈，就带他来给褚员外问安。一进门铁蛋便给褚员外和老管家跪地磕头谢恩，褚员外忙叫他免礼。坐定后就问他小小年纪为何如此，铁蛋只说自己父亲最近新亡，为尊父命要前去京城等以后的遭遇都说了一遍，但送那羊皮卷之事却未吐露半句。褚员外与老管家听他要一人上京，也都是先吃了一惊然后上下打量着他，难以相信。而且去办什么事又含糊不清，像是有些隐情。可听了他那几日在驿站的遭遇和口中决绝的语气来看，却又不似有假。
　　褚员外就问向铁蛋道：“上路进京的盘缠花费，路程远近还有一路的琐事细节暂且不提。单是这行走之前的准备你可知晓？”铁蛋摇头，褚员外继续说道：“欲从驿站出行必要去官府衙门办理身份文牒，通关证件，行走的路引，以及登记出行原由及各种事项。并且需提前去衙门口标名挂号。亦没有立等可取的事。”铁蛋听到这脑袋都大了。去趟京城竟会如此讲究，愣了一会儿道：“谢大老爷提点，等会我就去办理此项。”不等褚员外答言，一旁的德丰老管家笑着道：“孩儿啊，你未满十六，又未有家人陪同。就是去了官府也不会给你办的。”铁蛋不禁啊了一声，捏着衣角踌躇起来。
　　
　　而此时褚员外再次打量着铁蛋，觉得刚救他回来并没感到什么特别的，可等铁蛋这病一好恢复了元气，就觉得自己对这孩子是越看越喜欢，再加上铁蛋说话语气非常得体，礼数周正；还有就是铁蛋的那双眼睛，真似郎星一般。当下与老管家相视对望了一眼道：“铁蛋，我这倒有个建议，你想不想听听？”铁蛋赶紧回道：“请大老爷明示。”就见褚员外捋了捋胡须道：“明日一早我等便要回乡。你如若不嫌弃，先与我等同行可否？”铁蛋听了忙道：“是能到京城吗？”褚员外笑着摇了摇头道：“虽不到京城，但我刚刚所说的物件却不需要了，而且你上京的脚程又能省去一半。”铁蛋刚一听不到京城不免有些失望，可又一想，自己已经这样了还有别的选择吗。而且与他们同行少了不少的麻烦，又能省一半的路程。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便又下跪行大礼道：“谢两位大大成全!只是，铁蛋身无分文这盘缠……”褚员外和老管家相视一笑，老管家道：“只管与我等一同返乡，勿要操心琐事。不仅不收钱，这一路上的伙食花费都由我家员外出。”铁蛋心说还真有这等好事，这两位不是又要骗我吧？可一转念，现在的自己还有甚的可骗，何况那二位的穿着，是何等的身份；又不嫌麻烦的救助了自己，他们要是骗子，只怕天下就没好人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接着又给褚员外和管家磕了三个响头，若不是老管家拦着他能再磕十个。
　　
　　次日正午，老管家德丰帮褚员外把此间的最后一点生意上的事料理完，便带上铁蛋与褚员外匆匆驾车出发。铁蛋这一路上与褚员外聊天得知，他们回的地方是凤翔府所下的宝鸡县，而他却不知这劳什子的地方究竟在那，就连北京城在他脑中也是个概念罢了。褚员外便趁这路途上给他讲解起大清版图和自己的家乡，及他要所要去的京城的一些状况。这一听铁蛋才明白要去的地方竟是这般遥远，天下竟也如此之大。难怪爹临终嘱托终此一生也要达成，看来此事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且这件事也确实不是自己这个年龄能做到的。正如那老管家劝自己所说且不论上京办的是何等大事，现下却只能从长计议。
　　当得知了所要面对的现实，便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无力，自己的未来是如此的遥远和艰难，心下不免有些灰心。而这时的褚员外却对铁蛋是愈加的喜欢。要知道这一路上铁蛋极有眼力，且勤快，乖巧很会哄人高兴，给旅途上的褚员外和老管家带来了不少乐趣。褚员外早有收养之心，此时便对铁蛋提了出来。铁蛋听了心下思索：眼下已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如浮萍一般；且江湖险恶，鱼龙混杂，父亲交代之事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完成。正在犯难之时，承蒙人家看得起，要给自己一个栖身之所，立足之地。这真好比是久旱逢甘雨，雪中送炭盆儿啊。要有了立足之地就能先好好的练习家传的功夫，等自己在长大点，练好了本领，在上京岂不事半功倍。两边当下是一拍即合，说着铁蛋又要磕头，老管家怕他把自己给磕傻了，早早的把他拦下。
　　就在这样行了一月有余，一路无话，这天便已进宝鸡县境。这宝鸡古名陈仓，又是我华夏先祖炎帝之故乡。其名是出自中唐时期，唐明皇李隆基于安史之乱在此地躲避叛军追杀，幸被两只神鸡示警所救。宝鸡便因玄宗御口金言“宝地神鸡”而得名。此间自古以来也是人杰地灵，俊杰辈出之地。
　　
　　此时褚员外等人已行至离县城还有十余里城郊，不多时又在一处好大的宅院前，停了下来。这宅院规模甚大，光院落就有六进之多。铁蛋没想到这位员外老爷的宅邸竟是如此气派。又想到自己将要在这落脚，心中竟有些激动。可那褚老爷和老管家却只逗留了片刻，卸了车上的一些货物又与里面的下人交代了几句，又再次驾车出发往县城而去。铁蛋甚奇就问向老管家。于是老管家便告诉他，这宅邸是褚家的祖宅。褚家不光在西域做皮货生意，这褚家祖宅方圆十数里的千倾良田也都是褚家的产业。
　　褚家不仅是在西府宝鸡一带有着好大的名头，就算是整个关中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更在早年间，现在的这位褚员外褚英，年轻时曾弃商从武，跟一位五台山的前辈高僧学了一身的好武艺，尤其以看家绝技振碑手和一套蟠龙棍法，威震三秦。于是便去投军，在西域各处战事中屡立战功，官至千总。只可惜，家中老父亡故，不得以回乡丁忧；又见偌大的家业无人支撑，便索性辞官在家继续做起了员外。遗憾的是褚家的家业虽大，可一直人丁不旺，传了四辈都是一脉单传。到了褚员外这，膝下只有一女。除了褚员外自己，褚家再无男丁。铁蛋听到这才知道这褚员外竟也是如此英雄了得。心中又多了一层敬佩。
　　
　　褚员外一行人又驾车行了大半个时辰，便就进了城。褚家祖宅褚员外只是祭祖或偶尔回去以外，平常一家人都是住在位于城里东关的一处宅邸。进了城不多时就到了宅邸门口，只见这宅邸虽只有三进的院落，没有祖宅宽敞气派，但也非常的精致考究。一行人到了门口便即下车，门里马上数个下人仆从过来伺候。看见老爷和管家回来还带着个小孩，都觉得好奇。那老管家德丰便趁着当口把他引荐了一番，然后牵着铁蛋和褚员外一起走向内堂。
　　进了内堂，只见褚员外的太太刘氏夫人迎了过来，忙给褚员外和老管家道了声辛苦，便给褚员外奉茶洗尘。褚员外端茶坐定之后便把铁蛋介绍给刘氏夫人，说了一遍他的遭遇又把准备将他留在身边的想法说给夫人听，征求下她的意见。刘氏夫人看着乖巧，伶俐的铁蛋心里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哪还有不同意之理。褚员外见家人都无异议，便把他交给老管家德丰，让他给铁蛋找寻个住处及交代宅门里的各种注意事项，次日再听安排。交代完这一切，褚员外便回内宅更衣，歇息。老管家则带着铁蛋下去先熟悉整个宅门的环境，自不在话下。
　　次日一早老管家就带着铁蛋来见褚员外。进屋铁蛋便跪倒行大礼参拜，褚员外见此颇为严肃地言道：“你已进了我家的门，今后如此大礼尽可免了。”说着让他平身站起。铁蛋听了知趣地站起立在一旁。褚员外接着说道：“昨晚又和夫人商量了下，让你从今起就做我身边的贴身的小仆，不知你可愿意？”铁蛋赶紧施礼回道：“小的一切听大老爷安排。”褚员外点了点头，又看向老管家道，“德丰，昨日可曾将我家的规矩说与他听？”老管家起身道：“跟老爷回，句句到位，而且这孩子伶俐想是忘不了的。”褚员外随即点头表示认可。
　　就打今日起铁蛋便随在褚员外左右，出门做生意褚员外也将他带在身边。但因他不识字，褚员外便在生意空闲时亲自教他认字。正如老管家所说这孩子很是伶俐，不出半月三字经、百家姓倒背如流，到让褚员外颇感意外；而在待人接物上，更因为他懂事，勤快又讲礼貌，宅门上下都非常喜爱他，没多久就成了这宅门里最有人缘的人。褚员外和刘氏夫人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不过时间久了褚员外对他便有了块心病。原来这褚员外见他如此聪明伶俐，便有意把他培养成自己在生意上的得力帮手，也好减轻年岁已高的老管家身上的担子。可这孩子就像天生与生意无缘，别的不说，就他要是算起账来，只知二一添作五，却不知三下五除二。任凭你怎么灌输，铁蛋对生意上的学问还是七窍通了六窍。接连算错了几次账，还是老管家帮忙收的场，挽回了损失。褚员外见铁蛋在生意上的如此表现，不免失望。但见他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便对他不再勉强。没辙了，于是便只交给他一些跑腿的活。虽然简单，但也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