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见龙在田 第九节

　　中秋过后的几天，集市依然热闹非常。位于关城西门的驿站则来了个半大小子，见人就问能否带他前去京城，正是那一晚幸存的铁蛋。事后铁蛋在已烧成白地家园又待了数天，他总觉的发生的这一切如此的不真实，认为这是个梦，是个难醒的噩梦。呆呆的立了数天，才慢慢回过神来，不情愿的接受了现实，开始考虑今后的自己。孤身一人，年纪幼小，而自己该何去何从？于是想起了爹临终前的嘱托。
　　此刻他把那羊皮卷子拿在手中，除了上面的血迹，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看着这染血的皮卷子，铁蛋颇觉的有些讽刺。爹和虎大叔拼命保护于它，直到送了性命却都不知此物是什么。现在又轮到自己来继续守护于它，而自己对它也一无所知。连守护的是什么都不知，那守护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铁蛋这时竟有了疑问，但又一转念：现在自己除了继续完成这项使命以外现在的自己又能去干些什么呢？当即下了决心：先不管将来如何，现在只能按照爹的嘱托行事。决心已下，便不再停留。直奔关城而去。
　　
　　进了城经过打听才得知欲出远门只有去驿站。于是便直奔位于西门的驿站而来。到了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只要找到去京城的马车就行。便见到赶车的就问可不可以带他去京城。赶车的和驿站的差役开始都很好奇，这么小的娃娃，竟一个人去京城，他可知此地离京城是多远？要去作甚?问他，铁蛋只说自己必须进京，有大事，什么大事和对京城的概念又表达不清。最后惹得人家失了兴致，以为就是小孩子做耍而已。没人再理他。
　　可他还不死心，认为机会总会有的。就这样整整徘徊了两天，来了就向人问，最后把人家都弄得烦了。看到他来都不等他开口，就出声驱赶。到了最后铁蛋都觉得自己聒噪，便不再自讨没趣了。可又没别的地方去，只能在西门来回闲逛，累了就找个地方坐着发呆，这时他已被一个人给盯上了。这人是城里的一个泼皮，姓郭。此人长相颇异类，别人脸上长火包是零星一粒一粒的，可他的满脸的火包却是连成一串一串的，还不时往外流着浓浆，活像被人在脸上砍了几刀发炎感染了似的。因为他的这奇特的长相，别人便唤作他“郭疤脸”，他的这张脸也算这关城的一绝了。
　　
　　这天郭疤脸像往常一样来到城里的一处赌坊耍钱。可今儿的手气不旺，不一会就输光了。想找人借钱，可没人愿借给他。没辙了，就四处闲逛起来。逛着逛着，便来到了西门驿站，到这就见铁蛋和驿站里的车把式们磨烦。看了一会，眼珠一转憋了个主意。见铁蛋正坐在个台阶上发呆，郭疤脸便凑了过来道：“小后生，要去京城啊？”铁蛋听了立即一回头，便和郭疤脸近距离来了个照面。这一望不打紧，铁蛋差点把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不过他问自己是否去京城，难不成他有办法？当下也不去计较那人的长相，便道：“是啊，大叔你有办法？”郭疤脸笑着道：“当然，大叔就是个车把式，京城是经常跑。”铁蛋大喜道：“那大叔能带我去吗？”郭疤脸呵呵笑道：“那自是没问题，不过京城离此甚远，路途远的紧那！”说完看着铁蛋的反应，铁蛋却道：“我不怕远，慢一点也没关系。”郭疤脸心说：“嗬，不上道啊。”又接着道：“那你知道为什么驿站的那些人不愿带你吗？”铁蛋摇头，“唉，实话告诉你，后生，出门在外不是在自己家，求人办事不能靠你红口白牙的一说。”铁蛋挠了挠头道：“大叔那我该咋办？”郭疤脸道：“我就问你这一句，你出趟远门难道不带盘缠吗？”
　　这一句算是让铁蛋明白了。是啊，坐别人的车，得给钱啊。于是赶紧问道：“大叔，要是坐你的车去京城，需要多少钱？”郭疤脸嘿嘿一乐：“你身上有多少？这去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路途遥远，还费车马，费脚力，开销自是不小。盘缠不足怕是难行。所以我必须看你财力能否支撑”铁蛋听此人说的在理，忙把身上和包袱里的铜钱，散银都拿了出来。郭疤脸一看，颇感失望。这点油水还不够耍个两把的，可这确实是这小子的压箱货了。转念一想这再少也是盘菜不是，不拿白不拿。当即把钱拿了过来道：“小后生，你也就是遇到我了，要换了别人没一个肯接这等折本的买卖。得了，谁让我心善呢。看你幼齿，大叔便陪你这一遭。”铁蛋赶紧施礼谢恩道：“那就麻烦大叔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只见郭疤脸嘬着牙花子道：“这个嘛……明天一早，还在这等我啊。”说完便急火火地往赌坊的方向去了。
　　
　　铁蛋寻了多日，总算有了结果。想到明日就要出发，便憧憬着再过个几天到达京城后完成使命后自己跪在祖宗牌位前告慰爹和虎大叔的样子。又想到爹和虎大叔没完成的事在自己手上就要达成。心里不禁一阵阵激动，又有些小得意。当下不再乱逛，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早早休息，争取早早起来，别让人家等自己。次日清晨，铁蛋便一早就在昨日约好的地方等郭疤脸，岂知这一等从日出等到日落，哪有那人的半点踪影。铁蛋心想那大叔可能有了急事，等明天他肯定会来的。
　　于是等到了第二天，铁蛋见又是与昨日一样，开始觉得有些沮丧，但还是抱着些许指望，觉的那人就快出现了。就这样连等了三天，铁蛋这才发觉是被人给骗了，懊悔异常。有心去寻那郭疤脸，讨个说法。可又到那里去寻呢？只得自认倒霉。没办法，只能又漫无目的游荡起来。
　　
　　中秋过后天一天比一天凉，铁蛋这时还穿着单衣。前几日还好，但到了今日傍晚便有些顶不住了。何况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郭疤脸，连着三天都没吃东西了。走着走着，便感头重脚轻，走路都开始打着晃儿了。就想找个地方歇脚，可头晕的厉害，看方向都看不清了再加上深秋天黑的早，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更模糊了。于是自己只能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麻木的行走着。走了没几步，一阵凉风吹来，直吹的他眼冒金星，忽地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而此时，对面过来了辆马车，高挂马灯。那灯光把它能照到的地面，都映的如白昼一般。
　　这时车把式突然看到路中央怎么躺着个人，当即“吁”了一声，把马带住。赶忙停车下来看个究竟。上前一看竟是个孩子，一摸额头，热得烫手的，再看脸上气色也非常不好。这时，马车里传来个声音道：“德丰，发生了何事？”那车把式赶忙回话道：“跟老爷回，有个孩子晕倒了，像是病了。您看……”只听马车里的声音叹了口气道：“唉，世道不平，人如草芥。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即被我等碰上也算有缘，就先带回去再说吧！”车把式得了吩咐便随即把铁蛋抱上马车。然后驾了一声，赶起马车继续按原路前行。
　　
　　风呼呼的从铁蛋脸上刮过，刮着刮着铁蛋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想从这出去，可这里看不见任何出口，便四下寻找。这时前面出现了光亮，于是铁蛋飞奔的向那束光亮跑去。忽地，眼前一亮发现这里竟是家里的厨房。再一看餐桌上摆得都是自己爱吃的饭菜，爹和虎大叔正坐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铁蛋大吃一惊，忙张嘴欲问，不料爹和虎大叔突然不见了。却见在另一侧，那麻脸汉子不知何时出现。竟一步步的走向自己，把铁蛋惊的是连连后退。突然，麻脸汉子变成个火人，一跃扑将过来。
　　铁蛋吓得大叫。忽地眼前又突然一亮，这时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忙定睛观瞧。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侧头一瞧，旁边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那老者见铁蛋醒了，便对他微笑道：“孩儿啊，刚才是做噩梦了吧！”铁蛋看着这老者点头道：“是……是啊，不过这是哪？您又是……”老者呵呵笑道：“来来，你还在病着暂且别问这么多，把这碗汤药先喝了。”说着拿起一碗汤药给铁蛋服了下去。这时，门帘一挑进来一人，那老者赶紧起身。铁蛋只见那人身长九尺，体态魁梧，穿一身藏蓝色长衫，外套一件裘绒马褂，左手拇指上带着个玉扳指。显得贵气十足，再看此人往椅子一坐，将双手据于扶手上。面沉似水，留着三缕的须髯。贵气之中又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坐定，开口道：“德丰，这孩子没什么大恙吧？”那声音真似洪钟一般。边上的老者忙回道：“跟爷回，郎中已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只需修养几日便可。”那人点了点头，又看向铁蛋。那老者便对铁蛋介绍道：“这是我家员外，褚老爷。你在路上晕倒，正是我家老爷让我把你救起的。”铁蛋听到这忙起身答谢道：“本地人氏，程铁蛋谢大老爷搭救之恩。”那员外老爷道：“你有病在身，不必如此多礼。是我管家德丰发现的你，要谢先谢他吧。”说着一指那老者，铁蛋立时又转向德丰老管家便欲行礼。
　　老管家赶紧拦住，先让他躺下，笑着道：“有什么谢不谢的，只要好好把病养好，就算你对老爷和我的答谢了。”铁蛋这时嘴上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褚员外道：“德丰说的对，现下当以养病为先。等你病好了我再找你说话。”铁蛋觉得这位褚员外说话极具威严，话从他嘴里说出便让人有一种绝不可拂逆之感。当下不再多言乖乖躺下。德丰管家也连忙把蜡烛吹熄，和褚员外一起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