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2012年1月6日星期五阴
　　
　　今天没有找到活干，挂了空挡。
　　没有活干，就到避风处谝起了闲传。老杨是“鱼市”有名的大嘴，说起话来，别人是很难插上话的。人缘很好，粉丝很多。
　　老杨六十岁上下，满脸络腮胡，刮得干干净净的，蓝青色的胡根清晰可见。家住机场规划范围内，和儿子、儿媳一块儿生活。儿子和儿媳在机场打工，老伴儿在家负责做饭管孙子，老杨按自己的心情打打零工，给孙子挣些零食钱，日子过得那叫个滋润。
　　今天来“鱼市”逛逛，顺便到城里的老马家牛羊肉泡馍馆买些牛肉，老婆昨晚抱怨老杨好久都给她没买牛肉吃了，老婆就馋这一口，非让老杨今天进城买不可。老杨哪敢不来?一大早，领了“圣旨”进城了。众人仔细一瞧，还真的是，老杨的电动摩托前面挂着的白色塑料袋里放着一大块儿牛肉。香气四溢，闻着，让人直流哈喇子。
　　老马家的牛羊肉泡馍馆是百年老店，口碑极好。老马家的牛肉来自鄂尔多斯草原，原料正宗，工序繁杂，手艺精湛。无论是色、香还是味道，都是最佳的。要不然，怎么能多次上中央电视台的《舌尖上的中国》呢?老马家的牛羊肉泡馍馆，时常食客爆满。他的经营模式也与众不同，对食材的要求很严，做到了宁缺毋滥；别家的泡馍馆是先交钱，后吃饭，他们家的是，先吃饭后交钱。每碗泡馍，还赠送两小碟泡菜。一传十十传百，名声日盛，在市里开了好多家分店。
　　两年前，老杨他们村挪村，所有的耕地全被征了，每一家都分了不少补偿款。新村是政府聘请国内知名专家选址设计的。整个村子被设计为具有明清建筑风格的两层楼房，前面带一个小院子，复古气息浓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别墅区。据说，这种设计，着眼于未来弘扬民俗文化的需要。
　　后来因种种原因，没有统一建造。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出人预料。
　　“我们村到现在有的人还没有挪进新村呢。”见周围的人发出嘲笑声，老杨用目光找到老张，面对大家伙儿说：“你们别不信啊。老张，我们村利民，你认识吧。”
　　“我认识。他家咋了?我和他家还是老亲戚呢。”
　　“别着急，老张。听我给你慢慢学（说）。由于村里不统一建造，村民们自己联系建筑队，而且是会古建的，这下大多数家的人慌了，到哪儿寻找这样的建筑队去?村民们开始自由联合了，几家、十几家，甚至更多的人家组合在一起，请一个建筑队盖。利民就和自己家族的人联合到一块儿，共十家。正在他们为找哪家建筑队承建发愁时，利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主动找上门来了，要承包他们的房屋建造。利民家这个亲戚，也是族中这些人的亲戚，凭着一张能把黄土说成金的嘴，再加上低成本的诱惑、请这十家人吃饭，大家都同意了，在承包协议上签了字。”
　　“就没人看看他的以前盖过的房子质量、资质啥的?”老张问到。几年的“鱼市”磨炼，老张也懂得了资质等专业术语，随口就来。
　　老杨接着说:“这些难不倒利民他亲戚。他拉着这些人看了几处地方，说那些古式房屋是他建的，房屋的主人也证实是他建的。大家伙儿对这些房屋的建筑质量赞不绝口，在心里已有七八分同意了。那亲戚为了让这十家人吃了秤砣铁了心，趁机又带来了一级资质副本，以及相关证照让大家过目。面对鲜红的监管部门公章，这十家人高兴得眉开眼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了。一致同意了让利民他亲戚包建，一家家爽快地在协议上签了字。按协议规定，那亲戚包工包料，十家人预付一半钱，十家人也都照做了。
　　十家人郑重地请了我们附近有名的阴阳师赵半仙，实地勘察看庄子。只见赵半仙伸出右手掐算起来，嘴里左青龙右白虎地一阵念叨，然后，赵半仙对他们说:‘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开工时辰定在早晨九点（巳时）。’说完，又取出许多预先裁好的黄纸片，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上一些似字非字的‘符’，叮嘱他们开工这天一定要把这些‘符’贴在他画的位置，切记切记。
　　初六这天巳时，十家人齐聚开工现场，点燃香烛，拜祭神灵。炮声轰鸣，烟雾缭绕，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的爆竹，地面上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红色碎纸片。在浓浓炮竹声中，十家楼房一线上（同事开工），开始施工了。
　　一切顺利，进度、质量没得说。很快，封顶了，那亲戚索要剩余的钱款，十家人二话没说，给付了。”
　　说到这儿，老杨的手机响了，老杨掏出手机接听，示意大家别说话，手机里传来老杨老伴的声音:“死鬼，牛肉买下了没?”
　　“就买，就买，这不是正割着呢吗？”
　　“死鬼，你看都几点了，还磨蹭啥哩?”
　　“别生气，我买完就回来，一定让你午饭吃上牛肉！”
　　老杨合上电话，抱歉地对大家说:“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说着，就要离开。大伙儿不一（同意），纷纷起哄:“说完再走。怕老婆怕怕成了这样？还老吹自己在家里说一不二，你指东老婆不敢向西。老杨，你就吹吧！”
　　更不利的是，不知谁偷偷拔了老杨的电动摩托车钥匙。
　　“唉！看来我老杨今天讲不完怕是离不开这儿了，豁出去了，给大家伙儿讲完了再回，我就不信老婆能把我吃呢？”
　　“大伙儿，我可说好了，我说完，大伙儿嘚帮我找回车钥匙。”
　　“么嘛达！”
　　“那还用说?！”
　　“正在十家人高兴时，工程却停工了。起初，他们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渐渐从领工的那里得知，利民家那亲戚被抓了。这十家人一下子懵了，一时间不知咋办?领工的人，见这些人可怜，就对他们说了实情:你们大家把钱付清后，老板就带着钱到省城的桃花岛避暑山庄赌博去了。那可是大赌啊，不带个几十万、上百万的，连门都不让进。当天，老板手气忒好，赢了好几十万，晚上住几万元的高档住房，又叫两个小姐，风流快活了一夜，直到天明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接着又赌，哪成想手气糟透了，先一天赢的钱输完了还不够，本钱还贴进去不少。更要命的是，不知那个挨千刀的在这时举报了山庄，老板他们被逮了个正着。情况就是这样。
　　唉！我们跟他干活也够倒霉的！他还欠我们半个月工钱没给呢。他进去了，我们找谁要去?
　　十家人哪敢怠慢，四处拖关系，花钱，总算把那亲戚老板弄出来了。趁十家人一个不注意，那亲戚跑路了。无奈，只好打官司，状子递上去了，也立案了，一查，整个一个皮包公司，连资质、证照全都是假的。涉嫌诈骗。十家人，欲哭无泪，找谁要钱去?到现在，房还没盖好呢。
　　这下总行了吧。谁拿我钥匙着呢?”
　　“不行，好不容易让你谝一回，能轻易放过你?想得美！”
　　“小伙子你说，怎样才能放过我?”
　　“讲讲你们村的发展吧。”
　　“行，我就说两句。说完，你们可一定得放我走。”
　　“行。我们说话算数。”拿老杨车钥匙的年轻人，手里攥着车钥匙，拍着胸脯说。
　　“我们村这次上来的新领导都是年轻人，魄力大，准备把我们村建成民俗村，发展乡村旅游呢。现在已着手发展家庭旅馆、农家乐。以后发达了，还准备邀请亚洲首富李嘉诚来考察投资呢。”
　　“老杨，你就吹吧。吹牛皮不上税。”
　　大家又和老杨纠缠了一会儿，放他走了。时间不早了，老杨该回去了。玩笑开过火那就不好了。影响到人家夫妻关系，就不好了。
　　我想起来了，十月时，我的一个亲戚家给孩子办满月酒席，就是在老杨村办的。那天吃过酒席，我和媳妇顺便在老杨村里转转了转。村子的大门是一个仿古门楼，柱子用红色大理石砌成，顶部飞檐，上覆黄色琉璃瓦，正面额上有著名书法家钟明善写的草书村名，面朝机场方向，庄严大气。根据自然地势，修有假山、公园、小乔、流水，古朴雅致，让人流连忘返。村子的中心是一个大广场，设有村委会办公室，超市、老年娱乐室和村医疗室，在广场附近还建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健身设施。村子美过了城里的高档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