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土寨
作品名称:亲土 作者:凡水 发布时间:2017-01-11 16:04:23 字数:10169
第一节风是柔软的
风确是柔软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感觉。柔软的风吹着我们的亲土地,像爱人间的抚摸那样,轻轻的来,慢慢的去。好多年的风都是这样,轻来慢去。没有肆虐,没有狂暴,只管轻悠慢捻的来。这样的风一来,总是会风调雨顺,所以我们亲土地上的一望无垠的麦田总是那么绿油油。我始终认为这和我们亲土地的恪守有关,好多人都不明白这一点,只有我明白,但我不告诉他们。因为有的事能说,有的事不能说。能说的事我会一字不差的告诉每个人,不能说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哪怕一个人,这是我的恪守。这样久而久之,他们说我这个孩子总是谨言慎行,是个好孩子。
他们说我是好孩子,是因为我从不说脏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对老人又是一贯的孝敬,虽然偶尔会揍人。他们这么认为是片面的。我本身就是一个好孩子,无需别人来对我评判是好是坏。况且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进行评判,这本身就是不礼貌的行为。我从不对别人进行评判,我只做我该做的,所以后来当我中学毕业的时候,我的教师评语一栏中是这么写的:小牛牛同学,是个品德高尚,礼貌待人的好同学。为这,校长还亲自给我颁发了一个荣誉证书,上面赫赫写着“德智体美劳第一人小牛牛”。就是这样,之所以我能得到这个荣誉,是因为我平时就是如此。却有好多人不是这样,他们平时的行径和所得的荣誉大相径庭,这就说明颁发荣誉者有徇私舞弊的可能,对这种情况,我就要做我该做的事,就是伸出我的拳头去揍他们,揍得他们说出实话,不再徇私舞弊。要是他们不说实话,我就掰折他们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起,这样他们就能说实话了。千万不要认为我有残暴的一面,不是这样的,对于徇私舞弊的人就要狠打猛击,这样他们才会说实话,才不会有下一次的徇私舞弊。虽然至今为止我还没碰到过徇私舞弊的人,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碰到这样的人,我的拳头也会如期而至。就像我们亲土地上柔软的风,总是会如期而来。
自从我发现风是柔软的以后,在我的柔软世界中又多了一种柔软。现在,我发现了四种柔软,麦草,布,小手,风。四种柔软都是我熟悉的,我晓得它们每一个柔软的细节。麦草的柔软在于它的蓬松,布的柔软在于它的无形变化,小手的柔软在于它的抚摸,风的柔软在于它的有形化无形。这样说明我的理解能力又非常人能比,而事实上就是这样。我说话愚笨,但我的理解力非常强。我想问题总是会想的很深,我也发现自己会想一些奇怪的问题,这又是奇思妙想的一面。这一面非常重要,没有这一面,我的理解力也不会很强。在这一点上,有武奶奶为证,自从帮了她以后,她总说我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她还指着我的额头,说:“你看,长的都很奇怪。”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的额头长的特别高,像老寿星,她却叫我小寿星。
我至今没说我的长相,就是如此。我生着一个比常人高出一个额头的额头。不光如此,我的鼻子也特别大,像外国人的鼻子,我胳膊也特别长,腿也特别长,所以在我十岁的年龄我长了一个十八岁的个子,有一米七五。一米七五让我坐在小学教室里看起来像个异类,好多老师都问我你真的十岁吗?他们质疑我谎报年龄,这让我很郁闷。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好多高年级的学生都不敢惹我。仅凭一个个子就把他们吓到了,更别说我的拳头了。而我最厉害的就是我的拳头。我长成这样,有个老师说这跟遗传有关。但我不这么认为,我爸我妈没我长的高,也没有大额头,大鼻子,但我有,我搞不明白。后来我上中学学了一门生物课,才晓得这叫基因突变。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跟喝牛奶有关,喝牛奶不一定能长高,但能长壮,这是毋庸置疑的。很多时候我都以为事情是这样的,可结果却是那样的。这就说明人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自己认为什么就是什么,而要遵循事实的结果。从这件事以后,我就开始遵循事实了。
我在柔软的风中沐浴,感觉很好。我总是会站在一处地点最高的位置,因为站的高看的远。我脱下上衣,让风吹过我的胸膛,吹过我胸膛上的每一处肌肤上的每一根汗毛,沐浴过风的肌肤都是青红色的,沐浴过风的汗毛都是直立的。光吹胸膛让我总觉的不爽,于是,我脱下裤子,脱下鞋子,让我的全身都沐浴在风中,这个时候让我感到最清楚的是来自那个叫牛牛的东西。这种感觉很特别,凉嗖嗖中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这样,我就在风中沐浴了。我觉得在风中沐浴比在水中沐浴要好很多,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很多人,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来听,都笑话我。这样一个好的消息,却没有人来听。那我只能独享在风中的沐浴了。
我在风中沐浴最爽的一次是在亲土寨后面山上的一颗大枣树下。我爬上高高的山头,来到这颗大枣树面前,枣树上的枣正值成熟时节,个个都青皮溜圆。站在这么高的山头,柔软的风不停的吹着我,这让我很兴奋。我立马将身上的衣物解下,赤溜溜的站在枣树下,柔软的风经过我的身体,让我兴奋的快要叫出来了。而事实上我确实叫了那么一两声。沐浴着柔软的风,吃着甜蜜的枣,让我兴奋的不能自已。牛牛上传来的爽意和嘴里的香甜同时在我身上发生,让我感觉快要飞起来了,我在这一刻没有了想法,只管柔软的风向我吹来。这么美的时刻,却没有人来和我同享,真让我觉得悲哀。我不是悲哀我自己,而是悲哀那些我告诉他们风浴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可他们都不听。他们只懂得在一个隐蔽的空间里对着一个水龙头沐浴,他们根本不懂得风浴会带给人何种感受。只有我一人晓得。一人晓得就算是秘密了吧。
后来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一个愿意听我说的人,他尝试过后对我说,风浴果真比在水中沐浴好。这样,我就有了一个和我风浴的朋友。而后来这位朋友说要开个风浴馆,开发风浴设备的时候请我过去参谋,我也提了好多可行性的意见,后来就真的开了起来,他一下子就挣了好多钱。这就说明我的主意并不坏,有发现商机的可能。而风确是柔软的,在多年以后我也这么认为。
第二节亲土寨的几个人
吴为。
吴为人如其名,一生碌碌无为,在我们亲土地上属于地痞流氓一类。他爷爷给他起名吴为,欲意让他将来有所作为,可他偏偏没有作为。这就说明起一个好名字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按照名字而长的。如果按照名字长的话,那有好多人都会长的乱了套。我叫小牛牛,那我的牛牛到老也是那么小吗?不可能,关于这个东西的长势没人能说的清。还有叫李香脚的,她的脚从始至终都是香的吗?不可能,也会有臭气熏天的时候。更可怕的是有个叫张开的,他的嘴一直都是张开的吗?不可能,也有闭嘴的时候。这就说明别指望名字会给人带来好运。
吴为走在我们可爱的亲土地上,脖子伸的像长颈鹿,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兰州牌香烟,双手背在屁股后,穿着一双锃光瓦亮的尖头皮鞋,神气十足。这双皮鞋是刚刚赌博赢来的。鞋底上还写着几个大字,“今田二将皮鞋押于吴为”。这就说明这双皮鞋是田二的。而田二穿在脚上的时候,鞋底上写的却是“今王三将皮鞋押于田二”,这又说明这双鞋不是田二的。而穿在王三脚上的时候又会变另一个人,这样,这双鞋的主人是谁就没人能说清了。但至少现在鞋的主人是吴为。经过这么多人脚的鞋,那鞋会不会有脚气哪?我不考虑这些,吴为也不会考虑这些,因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吴为这个人。而事实上吴为这个人也不怎么样。
吴为的皮鞋在走过田二家门口的时候被一个石头硌了脚,这样,他想气急败坏地扔了这双鞋,可他不敢,因为他还要靠这双鞋赢回资本哪。所以,他就只能骂田二家门口的石头不长眼,硌了他吴大人的金脚。他拿着石头跛着腿去找田二索赔,说你家门口石头不长眼,硌了我吴大人的金脚,你看着办。田二说,石头硌了你的脚,那是你自己不长眼,再说那是石头硌的你,又不是我硌的你,那石头上也没刻是我家的石头,还自称自己为吴大人,还金脚,我呸,真是臭不要脸,穿了我的鞋,还来这儿给我显摆,真是厚颜无耻。田二输了鞋,正欲在火头上,找不到撒野的地方,可吴为偏要在这时往里撞,被田二一顿臭骂,自己倒哑口无言了。他只好低声的嘟哝一两句就跛着腿出来了。因为他看的出来田二输了鞋不服气,再僵持下去,田二真会揍他。吴为不想被田二揍,所以做了明智之举,走为上策。
跛了腿的吴为不再穿皮鞋了,而且他发誓此生不再穿皮鞋。可见,皮鞋也不是那么好穿的。不穿皮鞋只能穿老布鞋了,可他只有一双老布鞋,而这双老布鞋已经是漏洞百出,老鼠钻进去以为是开了天窗哪。他不想穿这双鞋,可又一时没别的鞋穿,所以他只得打算将刚赢回来的皮鞋再当作资本赢一把。我们亲土地上的资本有很多,柔软的风就是一种,只要稍加开发就能资源滚滚。可吴为不懂得这些,他连麦子是如何播种如何收割的都不知道,所以他就只能认定这双皮鞋是他的唯一资本。吴为企图用一双皮鞋来发家致富,真是可怕。好多人都企图用一种东西来发家致富,结果都没有发起来。
吴为来到赌博地点,这个地方他熟悉的比自己家都清楚,里面的每一个东西他都知道是何种状态,放在什么地方,就连房梁上的蜘蛛网上有几个蜘蛛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昨天有五个蜘蛛来着,可是在他赢了皮鞋后掉下来了一个,被他一皮鞋拍死了,所以就剩下了四个。今天有几个蜘蛛,他不清楚,只有等他进去后才能知晓。锃光瓦亮的皮鞋被他包在一张皱的不能再皱了的皱报纸中,这是他的资本,所以要善待它。尽管是包在一张皱报纸中。
吴为来到了这个房子中,房子就是一个结构简单的瓦房,有房梁,有天窗,房梁上面有蜘蛛,天窗但凡一下雨就会飘进来小雨滴。一进门是一个长十米宽五米的大空间,里面支着三张麻将桌。最里面的一桌是赌资在一千开外的,所以只有廖廖数人。靠中间一桌是赌资在三百到五百之间的,所以这桌上的人围了一圈。最外面一桌是赌资在一百以下,且没钱了可拿物品来抵,所以在这桌上的人最多,足足围了两圈半。吴为就是奔这桌来的。实际上他常常是奔这桌来的,只有少数几回是奔着中间一桌去的,而对于最里面一桌他至今都没有奔上去过。他在外围一桌上也算有些人气,所以他一来大家立马给他腾了个地让他上桌。刚刚在这一桌上有人输去了一条健将牌内裤,所以这桌出现了暂时的和平。
吴为表现的很神气,但没有表现出神气十足,因为他没穿皮鞋,要是穿上皮鞋,就会表现的神气十足。他将手里用皱报纸包起来的皮鞋高高的举起来,以此为资本,赌他一把。大家对这双皮鞋都再清楚不过了,可以这么说,他们不认得自己,也会认的这皮鞋,因为这双皮鞋几乎在他们脚上都穿过一遍,没人能说清这双鞋最初的主人是谁了。大家对这双鞋一致的估价都是一百块,就算这双鞋最后都烂的脱了皮掉了跟,也还是一百块。这是大家一致认同的。这样,吴为持着一百块的资本来进行这场赌博。不管这场赌博的结局如何,都在我们的亲土地上发生,这么说,一百块的资本也始终是在我们可爱的亲土地上,不会跑出去,也不会飞出去的。这样,吴为进行这场赌博就有恃无恐了。而事实上的结果是,吴为输了皮鞋,却赢回了那条健将牌内裤。
田地。
我们可爱的亲土地上,有一望无垠的麦田。而在这些麦田中长势最好的一块就是田地种的那一块。田地在去年创造了我们亲土地上的一个奇迹,他以一亩产了一千五百斤粮食而闻名乡里,他当之无愧的获得了大家给予他“最能田地”的称号。我们亲土地的领头羊亲自给他颁发了荣誉证书,奖章他给我们亲土地带来了荣誉。大家让他讲两句,田地笑容满面高声的说:“我田地今日种出一亩产一千五百斤粮食的地,今后我要种出一亩产两千斤粮食的地,不光我种,还要教大家种,谁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是要让我的肥水流到你们的田里去。”大家对田地讲的话非常满意,说他大公无私,今后肯定能种出产八千斤粮食的地。到那时,我们的肥水就会流到全中国去,说不定再过几年还会流到俄罗斯去。亲土寨的人在这时因为田地的一番话而报有了幻想,幻想着自家的肥水到底能流到哪里去。
田地是田二大哥,田二之所以能够有恃无恐的去赌博,就是因为田地种出了肥的流油的地。他家的粮食是我们亲土地上最多的。这是他们家的资本,其中有一小部分是田二赌博的资本。他的这部分资本永远都不会花完,因为田地始终种出了肥的流油的地,除非他有一天种不出这样的地,田二的资本就会花完。
田地能种出肥的流油的地,是因为他天天都上地去。翻地,除草,上肥料,除虫,他照顾地就像照顾宝贝孩子一样。别人家上肥料都是上尿素,他不这样。他将人粪尿,羊粪,牛粪,鸡粪,全和在一起,翻完地的时候上一茬,播种前上一茬,麦子长到绿油油的时候上一茬,三茬上完就不再上了。这样,他种出的地总是肥的流油,堪称大东北的黑土地,而事实上他的地就是青黑颜色。田地在种地这件事情上特别有发言权。他对我们亲土寨的人说,种地就好比是男女间干那种事,只要用心用力了,就会干的好,就会种出好的地。他还说,为什么你们没有种出流油的地?你们光在那事上使劲了,却没有在种地上使劲,所以你们种出的地根本就没有油。我们要在两件事情上同时使劲,这样,我们种地才会事半功倍,才能种出好的地,才能种出流油的地。这是田地在种地上的个人总结。他在那种事上悟出了种好地的道理。也正如他所说,他能种好地,就是因为他每天能在那件事上使劲。
田地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叫田树,二儿子叫田山,三儿子叫田河,女儿叫田螺。最美在田螺,田螺是我们亲土寨长的最俊的女生。田地最中意的也是田螺。在田螺这件事情上,我有一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田螺是我十岁时的暗恋对象。此后我就一直喜欢着她。田地能种出好的地,又能养出漂亮的女儿,这也算是他的双丰收了吧。
李香脚。
据说李香脚不是我们亲土寨人,是河南安阳人。她是怎么来到我们亲土寨的?据说是他男人去河南打工的时候带回来的。现在李香脚的身份是个寡妇,她男人死于两年前的一场工地坍塌事故中。那时,她哭的像个泪人,完完全全的伤心模样,让我们亲土寨的好多青年后生看了都心生悲痛。这是因为李香脚本人长的很不错,一哭就更不错了。揪住了我们亲土寨好多青年后生的心,揪的他们心里直痒痒。有好几个按捺不住的家伙走到了李香脚跟前,但都无一例外的在那像楞头青一样的站了站就退回来了。因为他们一走到她跟前,都会觉的他们突然驾驭不了李香脚。这就可以看出来,李香脚和我们亲土寨人不是一路人。
据说李香脚最初来到我们美丽的亲土地的时候,听不懂我们说的话,她说的话我们也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有他男人能听的懂。我们伟大的亲土地第一次有了外来的血脉,大家都跑去看她,像看外国人一样。看来看去,除了说的话不一样之外,跟我们没什么两样。有人说她是韩国人,韩国人跟我们长的一样,就是说话不一样,李香脚说话也不一样,叽里呱啦听不懂,是韩国人。于是,我们的领头羊就问李香脚:“娃儿,你是哪的人?”李香脚怯生生的说了她是哪的人。可大家就是听不懂,一连问了十九遍,她还是那么说,于是大家就断定李香脚是韩国人。我们亲土寨第一次有了外国人,这让大家很高兴。只有李香脚男人知道她是伪韩国人,但是他没说。
李香脚在我们亲土地上充当了整整一年的韩国人,在第二年就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了,也会说我们说的话了,我们也能听懂她说的话了。她用我们这儿的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韩国人,我是河南安阳人。”这让大家很惊奇。李香脚这么急于想摆明自己的身份,说明她有一颗火热的中国心,她不想当韩国人。尽管她已经当了一整年的伪韩国人。
当证实了李香脚不是韩国人以后,大家又开始在她的名字上猜测了。她为什么叫李香脚?田二说她的脚总是透着香气,有股槐花的味道。但谁也没闻到过李香脚的脚到底有没有槐花香。有人出来反驳田二,说他胡编乱造。而田二本人矢口否认,说他真闻到过槐花香。至于怎么闻到的,他就是不说。这样,李香脚的脚是否有槐花香就成了一个迷,而这个迷就掌握在田二的手里。
乔艺术。
在我们亲土寨除了有伪韩国人的存在,还有伪男人的存在。什么是伪?伪就是假的意思,伪男人就是假男人。我们亲土寨的伪男人就是乔艺术,乔艺术是我们亲土寨的男人们都公认的伪男人,至于女人们对乔艺术的公认,她们则认为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乔艺术这个人之所以叫乔艺术,是因为他留着一头艺术家才有的长头发,像什么此前来我们亲土地采风的一个画家,也是留着一头长发,背着一个很大很厚的画板,站在我们村子后面的东山上画我们一望无垠的麦田。还有在两年前来了一个写小说的,说是我们亲土寨的每个人都适合写成一部小说,他也是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不过在后来他离开的时候,说乔艺术这个人最适宜写成一部小说,书名就叫《乔艺术》。乔艺术的长发比这两个艺术家的头发都要长,不光比他们两个艺术家长,还比我们亲土寨的好多女人的头发都要长。而之所以叫他伪男人,是因为他做起女人的活计来比所有的女人们都要得心应手,就光说织毛衣这一件事儿吧。别的女人都会绾那几种花纹,而乔艺术会绾所有女人都会绾的花纹,绾出的图案也是其她女人所不能及的,有百花齐放,有一帆风顺,有大海浪,有金山上,最近有织出来一副令所有女人都眼馋的群蜂采蜜图。乔艺术有如此的不同,也说明他确实有搞艺术的一面。有了他长头发的一面,又有了那个小说家对他的点评,乔艺术就很自然的担当了我们亲土寨的艺术家。
说起乔艺术的外在形象,有一米八的大个子,身材修长,尤其两条腿和两条胳膊,像我们村庄前的白桦树一样直挺挺,说他的胳膊直挺挺,是因为他走起路来胳膊从不摆动,就那么直挺挺的掉着,好像那两条胳膊是被焊接上去的一样。后来我有幸去了一趟韩国,看了一场韩国的大阅兵,他们走起路来齐刷刷的都掉着胳膊,我看到他们这样,我一下就想到了乔艺术,看着他们不摆动的胳膊我恍惚以为在我面前齐刷刷走过的都是乔艺术。
乔艺术很少能在我们的村庄里见到,他平常像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一样,只身在家中从不出门,一心儿的研究着要织出更好的图案来。在这一点上,大家倒都认为他有科学家肯钻研的一面,只是有不少男人们更加确定他这个伪男人是真的伪了。乔艺术自己知道这一点,他无怪乎别人怎么说他,他一心只做好自己,这么说他有本真的一面。什么是本真?本真就是自己该是那个样就是那个样,而不会因为外在的一些因素改变了我本该有的那个样。乔艺术把本真这两个字阐述的淋漓尽致,有不少人把乔艺术的本真看在眼里。后来在我升入中学后有篇作文要写“我所看到的本真”,然后我当场就写了乔艺术,作文题目就叫《乔艺术的本真》,大意是说了乔艺术有作为艺术家的一面,他有洁身自好的一面,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一面,有濯清涟而不妖的一面,他的本真让我看到了水的源头。就是这样,之后,我的作文就获奖了。获奖之后我就去找了乔艺术,是他的本真让我获奖了,乔艺术却只顾着织自己的图案,对我的获奖却置之不理。不理就不理吧,反正我是因他而获奖,这也说明那个小说家的言语不假,乔艺术确实是最适宜写成一部小说的人。
车水和马龙。
车水和马龙是亲兄弟。至于他们为什叫车水和马龙,是因为他老爹王大义在他们出生那年用旧报纸糊墙时偶然看到一个浓墨重彩的词叫车水马龙,于是,他就给俩儿子取了王车水和王马龙。他觉得车水马龙这个词有种繁荣的意思,他是希望两个儿子能给他们家族带来繁荣。这样,王大义也算是有点学问的人。
王车水和王马龙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大家都分不清,他们俩是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就连他们头上的两个旋也是长在同一个位置,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牙齿有出入。王车水的两颗大门牙长的短而窄,王马龙的大门牙长的长而宽。他们的老爹王大义根据牙齿的长相给他俩定了兄弟,王马龙的牙齿宽就做哥哥,王车水的牙齿窄就当弟弟。他们也没疑义,一切都听老爹的。这样,他们一出门,我们亲土寨的父老乡亲就让他俩张开嘴来判定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他俩觉得老是叫人张开嘴来太累,于是后来,只要他俩一出门碰到人就主动张开嘴来。这种主动给我们亲土寨的父老乡亲省去了不少麻烦,大家都夸他俩兄弟是个主动的好孩子。而事实也证明在我们亲土地上最主动的就是车水马龙兄弟。在一年一度的人物表彰大会上,我们的领头羊给他们颁发了最主动兄弟奖,他们获奖以后,高兴的说以后要做更主动的兄弟。大家让他们说几句获奖感言,于是,他们齐声的说,我们主动感谢我们伟大的亲土地,我们可爱的亲土寨人民,我们可敬的老爹,以后,我们将更加主动,积极主动,提前主动,感谢主动。这让我们亲土寨的人民很是感动。王老爹也感动到哭了,觉得他这个名字没起错。
第三节没有一个人要死
王老爹说,他是一个幸福的人,有两个自己都辨认不出的宝贝儿子,有伟大的亲土地,有可爱的亲土寨人民,这让他时时刻刻感觉到幸福的源泉。王老爹还说,他希望自己能够活到两百岁,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长久的拥有幸福。
在我们幸福的亲土地上,除了已经死了的人,没有一个人要死。人来到这个世上,没人愿意死,没人要死。都想幸福的活着。这样,没有一个人要死,换句话说就是都活着。都活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这也是王老爹真心期望的一件事,他期望我们每个亲土寨人民都能活到两百岁。
在我十岁的晚上我蹲在我们亲土地的一块土丘上,感受着柔软的风,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柔软的西风吹来的时候,那些已经故去了的,会随着西风的推进都慢慢的复活过来,包括那些枯死的草,老掉的树,走失的野兔,吃了的鸡。都会活过来。活过来的都活蹦乱跳,叽叽喳喳,在我面前舞来舞去,它们感谢我的这种想法让它们活了过来。我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柔软的西风的功劳。它们就跑去感谢风,风说这不它的功劳,是我的功劳。于是,它们又跑过来感谢我,而我又会说出是风的功劳,这样,它们就反反复复的在我和风之间来回感谢,这让我很幸福。风也觉的很幸福。就是这么回事。
我坐在地上的时候,有一两只蚂蚁从我的指缝间穿过,我就低下头注视着它们。由于我的目光炯炯,它们感觉到了我在注视着它们,于是,它们也抬起头来注视着我,它们不害怕我,视我为朋友。这样,我就想和它们打招呼,但我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我使劲的张了张嘴也没说出来一句话。我发现跟它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丧失了语言功能。我举起右手向它们摇了摇,表示我的友好。它们看懂了我,抬起右前腿也向我摇了摇。这样,我们就相互致意了。我们从此就成了朋友。它们可以任意的爬上我的身体,想去哪儿,我可以带它们去。如果我想知道地底深处的事,它们也会毫不吝啬的告诉我,但目前我对地底下的事情没兴趣,所以也就不需要它们告诉我。但我知道终有一天会需要它们告诉我的。
当我一个人登上亲土寨后山山顶的时候,我总是会去挖坑。我会选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挖下去,因为我不想我的这个坑被太多的人知道。我挖的坑很小,仅容一个人通过,而且这个人进去之后永远也出不来。除非他继续往前挖,在头顶上挖个洞钻出来。我挖坑从不留后路,也不在头顶挖洞,我就那么一直挖,我身上带着足够吃我一辈子的食物,我挖累了,就在挖的坑里面歇歇,我决不上到地面去,歇够了就继续挖。我想挖出一个足够容纳我一生的空间。我不知道这个空间有多大,也许有海洋那么大,也许有房子那么大。至于实际上能挖多大,还得看我能活多久。如果我能一直活下去,我就会一直挖,可能会挖遍全球,这个目标不算大,和我的人生比起来。我有时挖坑挖的累了,我就坐下来想一想,我这么费劲的挖坑是为了什么?究竟有没有意义?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一直挖,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我喜欢挖坑,而且从不厌烦,否则我怎么能挖这么长久的坑哪。我挖坑时快时慢,这得看我挖的地质,碰到松软的沙子地质,我会挖的很快,而且也很容易。如果是石头地质,我就会挖的很慢,也很累。对于硬的地质和软的地质,我都喜欢挖。其实,我这么费劲的挖坑,就是为了证明我还活着。或着是为了一种别的什么,但目前我不知道。
除了无限制的挖坑和胡思乱想之外,我还会听到一些别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和事情。尤其在早晨和夜晚,这种声音和事情听的更清楚更多。我只要说其中的一件事和一种声音你就明白。
早晨,我起的很早。在我们亲土寨没有一个人比我起的更早。这么说我是我们亲土寨第一个醒过来的人。我能听到别人无法听的东西,就是因为我的听力很好。我能听到来自很远的声音,即使隔着十八道墙,我也能听到十八道墙后面的事情。这么说,我总是会听到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情。总是很奇怪。在我早晨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田二的呼噜声,他的呼噜声独一无二,像奏着一曲高歌,很有节奏。我听这种节奏听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我离开了我们的亲土地,才没有听到过。接下来的第二种声音是来自一望无垠的麦田的声音,它们的声音很细微,我总要竖起两只耳朵来听,这时,就会听到噼里啪啦伸懒腰的声音,别人以为它们是在伸懒腰,只有我知道它们是在成长。麦子的声音听完就是风的声音,这时风的声音几乎是听不到的,不仅要竖起两只耳朵,还要全神贯注,这样,我听完风的声音总是很累。它们的声音是一贯的贴着地面向我传来的,咝咝咝的,像牙疼的人发出的声音。听完这三种声音,就会听到我们亲土地上所有动物的声音,它们总是大呼小叫的,我也最不喜欢听它们的声音,所以,我总是会在听完这三种声音以后就不再听了。
最热闹的声音是在晚上。我竖起的耳朵从来没停歇过。晚上的声音我只说一种,那就是除了呼噜声之外的声音。先是啪啪啪,后来就大呼小叫,再后来就没了声音。最初听这种声音的时候,我不明白。后来,在我经过田地家门口的时候,我格外的听到这种声音是那么的明显,除了大呼小叫之外还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一听到这种声音,我就明白了。我总是会偷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