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乱世英豪
作品名称:九万里风鹏正举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1-13 15:52:25 字数:10446
昆山花屋胡家和康王胡家老屋是共一个祠堂的宗亲,民国一年,花屋胡家春哥家里生了一个男孩子,春哥喜得不得了,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坤,是一个单名,春哥的意思就是希望他的孩子长大后就像大地样结实。
胡坤长到了五岁,他的母亲就死了。春哥一天到晚要到外面做事,家里又没个女人管事,这胡坤慢慢就变成了一个野小子,爬树掏鸟窝,下水抠泥鳅,去塘里捉鱼,每天到了傍晚,就把一身搞得邋遢死了。
春哥没办法,就把他送到私塾先生那里去读书。
他这么小一个角色,在书塾里还只混了几个月,就变成了一个头头。先生喜欢钓鱼,三天总要去钓一次鱼,每当要去钓鱼,就把学生的大字作业安排得满满的。
先生走了还只一盅茶的工夫,胡坤就组织孩子们玩游戏,他们主要玩道士跑桥的游戏,一个拿着唢呐的道士在前面带路跑,一群孝子贤孙在后面跟着跑,从这张桌子跳到那张桌子上,跳着跳着就有人摔跤了,摔了跤的孩子哭着站到了一边,立即就有另一个孩子补上来了。先生回来了,看见堂屋里乱七八糟摆着的桌子,看见未完成大字作业的拖沓相,就猜想一定又是胡坤在捣鬼。厉声说:“又是谁在捣鬼?”
胡坤站出来说:“先生,是我,我又带着他们在跑桥。”
先生拿着教鞭说:“来来来,拱起屁股来讨打!”
胡坤就笑着说:“先生你不能打我,你要是打我,等我长大了是要打转来的,那时候,你死了,我就打你的儿子孙子。”
先生举起来的鞭子便垂下来了。
胡坤说:“先生你去钓鱼是玩,我们跑桥也是玩,没有谁对谁错。”
先生一招手说:“来来来,背书,背三字经。”
胡坤走上前一步就背了起来:“三字经,打板经,打一板,称一斤;打两板,剩半斤。”
先生还是忍不住揪了他的耳朵说:“你这样下去哦得了?你会把昆山念低头的,会把河水念倒流的。”
胡坤说:“先生,我说了你莫要打我,怎么没长记性?”
先生只好把手放了下来,看着这个胡坤就来气。
读了三四年书,自然是读不出么子大名堂来的,眼睛是睁开了,就是不大明亮。春哥也是没得办法,先生不教了,只好让儿子在家里歇菜,儿子却是拴不住,八九岁了,野马一样。
家里有了这样一个活宝,春哥要续弦也是莫想的,谁敢来做他的后娘。春哥自己三十来岁,正是魅力四射的时光,却只好单着。这时候,他在县衙里谋了一份差事,就把胡坤带到了岳阳。
即使这样,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安排儿子,想了想就还将他送到了学堂,这次是岳阳高等小学,在这里读了两年书,平均一个星期要闯两次祸,大多时候是打了同学,有时弄恶作剧作践先生。先生又没法子教他了,把他送回家。
十一岁的胡坤个子长得老高,头顶已经蹿得齐平春哥的鼻子了。春哥想法很简单,就是要让儿子有人管教他,不能让他野掉。便找到一家姓陆的铁匠铺,请求陆师傅收胡坤做徒弟。
这一次春哥算是看准了,这个胡坤很喜欢打铁这个行当,就一心一意跟着陆师傅做起艺来。陆师傅抡小锤,胡坤抡大锤,一个十一岁的半大孩子居然把这差事做了下来。在这里做了三年,倒是没让人淘大神,他却是长得大人一样高大壮实了,一身的肌肉也被捶打得凸起来,随便往哪一站,就是铁塔样杵在那里。
三年满师,春哥就想给他开家铁铺。胡坤说:“老爷,你不要做这个打算,我是不打铁的,这与我乖乖做三年学徒无关。”
春哥说:“你都这么大了,总要找个事做吧。”
胡坤说:“我喜欢做警察,你给我找这个差事。”
春哥在县衙的人脉还算可以,两个月后,就给儿子找到了做警察的差事,给他虚报了两岁,合乎条件了。
胡春台在梅溪桥街市上贩米教徒的时候,警察胡坤就找上门来了。胡春台以为这人是来找麻烦的,谁知道他一来就跪在地上叩头拜师。
胡春台不解地说:“你这是做么子啊,快快起来!”
胡坤说:“你不认得我吧,我可是认得你啊!你是大名鼎鼎的台五爷,我是胡坤,昆山花屋胡家的,我们是宗亲,共一个祠堂的宗亲。”
胡春台说:“既然是宗亲,怎么还要跪拜啊?”
胡坤说:“我不单是来认亲的,主要是来拜师学武的。”
胡春台说:“我看你一身的力气,又是个警察,还要学武吗?”
胡坤说:“当然是要学,俗话说,艺多不占身,何况我还没一样艺。”
胡春台犹豫了一会儿,沉吟着说:“要做我的徒弟,可是要守我的规矩啊,坏了我的规矩,可就不是打板子的惩罚了。”
胡坤说:“这个自然,师傅今后多指教,弟子谨遵教诲。”
胡春台说:“你还文绉绉的,是不是读了几年书?”
胡坤说:“弟子读了六年书,打了三年铁,做了几年警察。”
胡春台去扶他起来,说:“我们是宗亲,你今后就叫我大哥吧。”
胡坤说:“这可不行,我不能坏了规矩。如果我不叫你师父,就叫你台五爷,我觉得叫台五爷亲切。”
胡春台说:“随你便吧。”
就这样,胡坤也在芋头田学了两年武功,他是个聪明人,又舍得吃苦,这两年的功夫便练得他如虎添翼。
胡春台从田家镇回到岳阳的那天,胡坤和另一个叫马边的警察去北门渡口值班,疏散难民。
他们是沿着湖边走的,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个打鱼上岸的渔民,渔民正在侍弄他一早的收获,马边走过去,用手在他的篓子里翻着,然后抠出一条鲶鱼说:“这条鱼送给我好不好?”
渔民说:“我送不起,你要就拿钱来买。”
马边说:“你没看见我是干嘛的,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渔民说:“我看是你的眼睛瞎了,我寅时就起来去湖里打鱼,你不知道,还要我送鱼给你吃,吃死啊!”
马边就一拳头打过去,渔民轻轻地接过拳头,只一捏,就痛得马边唉哟唉哟叫唤起来。胡坤走过来解开他们说:“算了算了,我同事也就说着玩的,何必当真。”
胡坤和马边走了,渔民也收拾回家去了。
走在路上,马边老是埋怨胡坤,说他不出手相救,还做和事佬。胡坤说:“这件事本来就你不对,我没帮渔民的忙就是好的。”
才说完,马边就对着胡坤的面部砸来两拳,胡坤骂道:“你娘的,是不是疯了,好歹不知!”
马边又挥拳打来,胡坤就动手了,接过他打来的拳只反手一捏,就把马边捏得弯下腰去,胡坤挥起铁砂掌在马边的背上重重的拍了一掌,只这么一掌,当场就拍死了马边。
马边瘫倒在地,鼻孔里不出气了。胡坤用手去探,知道马边死了,惊吓得脸色大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下了船的难民这时候就三三两两涌过来看热闹了,他们说着嗫里吖里的湖北话,指指点点,有的主张报官,有的主张把尸体抬到警察局去。胡坤现在想:我是逃还是去警察局说清楚,这件事说得清楚吗,我总不能说是那个渔民打死了他吧!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走吧!胡坤打定了主意逃走,就趁混乱溜出了圈外,城里是不能呆了,只能回到昆山去。
难民把尸体抬到了警察局,说是另一位警察打死了这位警察,是他们亲眼所见,值班警察查了一下,和马边在一起的人是胡坤,便去报告了局长,局长便差人去把胡坤找来。
哪里还有胡坤啊,他这时候正撩开一双大脚往昆山奔去,到了花屋胡家也不敢进门,便躲到山里去了。
日机还在轰炸岳阳,从七月炸到十月,四个月来,他们在岳阳投掷了大量的炸弹,有一千九百个市民被炸死,大片的房屋被炸成废墟。
阮湘县长这时候忙得焦头烂额,收服刘天翔一伙土匪,安置政府机关转移,组建胡春台游击大队,没一件事是让他省心的。现在,摆在他案头上的大事就是处决汉奸和安置难民。
原则上说,日军还未占领岳阳,应该是还没汉奸的,但是,省府的指令就是这样下的,每个县都要在沦陷前处决一批汉奸,不管是有没有,各县都要有实际的数字和行动,这样一来,阮湘县长就只能去找汉奸了。
不愿意转移的政府官员衙役就是汉奸,不愿意转移财富的富商就是汉奸,不愿意迁走的名流就是汉奸,日机来了在屋门前晾晒衣服的就是汉奸,这样一来,阮湘县长就在岳阳沦陷前找到了二十名汉奸,然后就拉到城东门的广场里枪毙了。
阮湘其实也知道,这样的理由太牵强附会了,省府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震慑沦陷后可能出现的汉奸。
被阮湘处决的二十名汉奸里,有一半人是罪证确凿的,任雄就是其中之一。四个月前,日军特务潜伏到岳阳来绘制地形图,就是这个任雄带路的。
枪毙任雄的前一天晚上,阮湘提审了他。
阮湘说:“你给日军特务带路时,知不知道那就是日本人?”
任雄说:“当然是知道的,他们说的汉语很蹩脚。”
阮湘说:“既然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为么子要去给他们带路?”
任雄说:“这块天是会变的,岳阳不久就是日本人的天下,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就要为他们多做点事,我有错吗?我知道,你们会骂我是汉奸卖国贼,其实是你们没想通,在我们这块土地上,秦始皇来过,刘汉皇帝来过,李唐皇帝来过,蒙古人来过,满族人来过,满清还统治了三百年,凭么子说话?还不是凭手里的刀,还不是凭强权?曾国藩是为清朝服务的,你能说他就是汉奸吗?”
阮湘说:“你这是狡辩,清朝和汉族的矛盾,那是我们国家内部矛盾,日本和中国,那是两个国家,你为日本人服务,就是在卖国。”
任雄说:“县长你又错了,当日本和中国变成了一个国家,那他们就是内部矛盾了,我也就不是卖国了,你还会叫我汉奸吗?”
“你这个无耻的汉奸,你去死吧!”阮湘愤怒地骂了一句,转身走开,他不想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最令阮湘县长恼火的就是安置难民,日机的轰炸已经造成了一大批难民,湖北的难民又天天有人涌入岳阳,要吃要住,还要穿衣,还要防止发生骚乱,还要组织疏散,真是搞木了脑壳。
日军终于侵入湖南了。
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八日,日军的前锋到达临湘,他们是日军第十一军第六师团今村支队。这支凶狠的日军,在南京屠城中就血债累累,他们经过临湘北门时打死6人,在桥头乱刀砍死4人,枪杀过路外地人8名;在汪家岭刺杀5人,打死客商7人;在唐湾惨杀船民17人;在丁家山,一次屠杀无辜群众49人。今村支队占领陆城后,将旧县衙署、考棚、盐仓、药湖书院、民乐园、文庙、乾元宫、刘太尉祠、三闾大夫祠等三十多座著名古建筑尽数拆毁和焚烧。
第二天,日军在临湘街上捉住了不满十岁的小学生丁先英,日军叫丁先英为他们带路,拿出糖果诱惑他,丁先英将糖果丢在地上说:“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
丁先英拒绝为日军带路,自然惹怒了日军,一个日军小队长将砍刀架在他的脖颈上说:“你带不带?”
丁先英说:“我操你姥姥的疯狗。”
日军小队长一刀就把丁先英的脑壳砍下了,然后又将他的四肢砍断,再在他的腰上一刀,丁先英的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日军占领临湘的消息传到岳阳,全城惊慌,喊了几个月的狼来了,现在,狼真的来了。
十一月十日,政府机关的人全部撤走了,撤退工作已经做了好久,再走就只有人了,富商们也几乎全走了。
朱公桥一时热闹起来,一下子涌入了一万多人,政府官员、商人、学生,还有更多的难民,这里一时成为了岳阳县新的中心。
日军攻陷临湘时,临湘县长李锡年往长沙方向跑了,恰在这时,临湘闻人王翦波回到了家乡。一个县不可能没头啊,撤退到胥岗山的临湘政界头目便推举王翦波出来担任县长兼国民兵团团长。
王翦波还真是个人物,他见过孙中山,参加过北伐,在湖北鹤峰、通山县任过县长,还在浙江海宁任过县长,是一位非常果决的军人政治家。他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白羊田黎家老屋找到黎自格。有消息称,岳阳县保安司令部参谋黎自格日前正在老家省亲。
王翦波见到黎自格说:“我知道你叫黎自格,对于你的身世经历,我也略知一二,你在湖滨教会学校读过书,在长沙铁路学校读过书,在李品仙的兵营里当过营长,在国防部工兵大队当过大队长,目前你在保安司令部任职参谋,真是太委屈你了。”
黎自格说:“请问您是——”
王翦波说:“我是王翦波,你没听说过呀!”
黎自格说:“哦,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翦波,真是如雷贯耳,您今天来我们黎家老屋有何贵干。”
王翦波说:“日军已经占领我临湘,今日侵占岳阳,临岳两地可有得仗打了,如今国难当头,英雄必起,你我要在这时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携手?”
黎自格说:“您在临湘,我在岳阳;您是县长,我是一普通官佐,如何携手?”
王翦波说:“只要你有志气就行,我就是要你当岳阳县的县长,这样,我们就有了携手抗敌的基础。我是这样想的,论地域,我们临湘在岳阳之北;论财富,我们临湘比岳阳富足;论人才,我们临湘人比岳阳人要熬。说到这两个地方,我们要说临岳,不能说岳临。你要是做了岳阳县的县长,这两个县的县长就全是我们临湘人了,到时候,抗日的事就好说了。”
黎自格说:“我们岳阳县现在有县长啊,他还很称职,凭么子我去当啊?”
“我有个办法教给你”,说罢,王翦波就和黎自格耳语一番,完了,黎自格就说:“这样好么,这与我们平时做人的原则不一致啊!”
王翦波说:“现在是非常时期,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再说,这个阮湘和我们的政府也不是一心一意,你做了,省府即使知道你的计谋,也不会怪罪你的。”
黎自格说:“阮湘是个好人,我们不能伤害他。”
王翦波说:“你们黎家老屋可是个出人的地方啊,清朝时候,你们屋场里可是出过十几位秀才,三个县长的。你要是当了县长,一定比他们还要出色,我们岳阳的抗日事业会因为你的卓越成就而增色不少。”
黎自格说:“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试试。”
王翦波说:“不是试一试,而是要认真去做,礼送阮湘出境。”
黎自格去泡茶给王翦波喝,又吩咐厨房做饭。
王翦波说:“你明天就去朱公桥,还一事要拜托于你,你先去昆山,找到胡春台,胡春台的游击大队在那里训练,现在王国雄就在他那里,你叫胡春台将王国雄抓起来枪毙。”
黎自格说:“这个王国雄是谁啊,为么子要枪毙啊?”
王翦波说:“王国雄是陕北那边的人,他的祖籍是茆山的。”
黎自格说:“那也不能枪毙呀,现在是合作时期,你这样做不好吧!”
王翦波说:“你真是幼稚,你以为这个王国雄是活菩萨呀,你知道他来做么子的吗?他是来播种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胡春台这支队伍搞到手,再在昆山建一块地盘。如果是真的为着打鬼子,我会为难他吗?肘腋之患不及时解决就会变为心腹大患!”
黎自格在那里沉吟不语。
王翦波说:“胡春台是认识我的,你只要把我的名字说出来,他就会知道的。你告诉胡春台,过几天我就会去他那里,他要是不枪毙王国雄,我就拿他是问。”
吃过饭,王翦波就回胥岗山去了。
黎自格感到事情的突然,也不敢在家里耽搁了,骑了马就往昆山奔去。昆山在白羊田的西北方向,有几十里山路,黎自格把马跑得汗涔涔的,大口喘着气。
黎自格不知道胡春台的队伍具体在哪里,也不认识胡春台,只听说过胡春台的大名。他的坐骑到了三旗港就开始打听胡春台,就有人将他带到了昆山胡春台练兵的地方。
黎自格见到了胡春台就自报家门说:“我叫黎自格,是岳阳县保安司令部的人,今天特来见见胡大队长。”
胡春台说:“你就是黎自格呀,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只是无缘相见,你今天来有何贵干?”
黎自格看了一眼练兵场说:“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僻静处,黎自格就把王翦波的话说给了胡春台听,胡春台说:“这王翦波还真的是霸王作风啊,他是临湘人,怎么管到了我们岳阳人的头上?”
黎自格说:“王翦波说你过去是他的部下,必须要听他的。”
黎自格走了,他的马飞奔在湘北丘陵间的山道上。
晚上,胡春台回到了胡家老屋,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有几件事情要说给大哥听,看大哥是么子主意。
先说胡坤的事情,胡坤现在已经投奔了胡春台。
胡春堂说:“五衣呀,胡坤这个人你可要小心哟,他从小就是个惹是非的人,你把这样的人拢到身边,今后就会有很多的麻烦。再说,他现在又负案在身,你一支打日本人的队伍,藏匿案犯,如何向政府交代?”
胡春台说:“人总是有缺点的,有缺点要是能改正就好了。胡坤的命案是有一定缘由的,政府就是逮住了他也未必枪毙。现在,乱糟糟的,政府又在迁徙中,只怕人家早就忘记了。”
胡春堂说:“就是政府忘记了,他的仇人也不会忘记啊!”
胡春台说:“他是我的徒弟,失手打死人又有缘由,日本人又打进来了,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他还有两把刷子,我不能不管啊。”
胡春堂说:“那好吧,你就只当我没说。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不然,你今后会把小命送在他手里的。”
第二件就是王国雄的事情,胡春台把黎自格说的事情讲了一遍。胡春堂说:“这个人你不能杀,不要还没杀日本人就先杀自己人,先结了仇家,你放了他吧,这样,仇家就变成了朋家,你顶多就是得罪了王翦波,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胡春台说:“放也是难事啊,他是那边的人。”
胡春堂说:“那就更要放了,你莫得罪了他背后的人。”
第三件就是队伍的事,胡春台说,参加训练的是四十几人,还有十几人是要回到岳阳去的。现在算数的是三十几人,他想在康王将原来的一些徒弟收进来,胡春堂认为这没事,打鬼子是大家的事。
胡春台还想把文喜带走做贴身警卫,胡春堂也没意见。
徐氏说:“五衣,你要是带走了文喜,我们这个厂子就没法开了。”
胡春台说:“嫂子,日本人一来,岳阳和临湘被他们控制,这厂子原本就开不下去了,我们只能关门大吉。”
一夜无话。
第二天,胡春台来到三旗港,将王国雄叫到一边说:“从今天起,你就不要跟着我们了,这康王昆山你也不要呆了,快走吧!”
王国雄说:“台五爷,这是为么子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胡春台说:“你不要再问了,总之,你再待下去对你不好。说得严重点,你会有生命之虞。”
王国雄说:“我还是不解,我没妨碍你吧?”
胡春台说:“不是我要把你怎么样,是别人要把你怎么样。有人说,你到我这里来动机不纯,怕你带走了我的队伍。”
王国雄说:“这不是说笑话吗,你的队伍我怎么带得走,你看你的兵,一个个小台五爷样,我带走他们,他们还不生吃了我呀。”
胡春台说:“所以呀,我也不信,但是别人信,别人要对付你。”
王国雄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没做成一件事。
胡春台又把胡坤叫到身边问话,叫他把命案的事情再说说,要说得详细一点,胡坤便重复说了一遍。
末了,胡坤强调说:“就是马边先动手的,他已经打了我三拳,我是属于自卫才打他的。我也是无意打死他,谁知他就是豆腐捏的,只吃了一掌,就一命呜呼了。”
胡春台说:“那你跑什么跑,你何不向局里说清楚?”
胡坤说:“我说得清楚吗,没有人证物证。”
胡春台说:“你这样不是事啊,政府要是知道你到了我这里,还不找我要人,到时候,我是交还是不交?”
胡坤说:“现在这么乱,谁还管这事啊!日本人来了,大家想的就是如何打日本人。台五爷你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劳神费力。”
黎自格到朱公桥后,就到保安司令部拟好一份电报,然后带了几个人几把枪来到县府,他拿着电报说:“阮县长,我收到省府一封电文,省府免去了你的县长一职。”
阮湘看着黎自格,好久不说话,沉默了几分钟,他就说:“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电报怎么在你手里?”
黎自格说:“现在是特殊时期,这电报不是走的政府渠道,是从省保安总队发出来的。”
阮湘说:“上面说原因吗,总会有些原因的。”
黎自格说:“这又不是写文章,任免电报还不就是一句话。”
阮湘说:“不容易啊,想我阮湘,两次东渡日本,起草《五四宣言》,编撰《万库全书》,任湖大行政委员会主任、黄埔军校编纂科科长、国军十一军政治部主任、广东省府秘书长和建设委员会主任、潮安县县长、福建学院教务长,我老了啊,这岳阳县县长不做也罢。”
黎自格说:“阮县长能这样想就对了,老人是要有点让贤精神的。再说,阮县长以前是参加过闽变的,现在到了抗日的关键时期,你继续担任县长,省府还是不放心的。”
阮湘说:“我走后,不知这县长由谁来继任,我好交接一下。”
黎自格说:“省府的意见是先由我来代理,然后再发布任命。”
阮湘说:“那好吧,我们就交接一下,大印也交给你。”
第二天,阮湘就骑了马去长沙,他想不通,而且觉得这个电报有诈,到了省府一问,果然是假的。省府的人也是觉得腌臜,一个县政权就这么轻易被人颠覆了,那还了得。就要派兵帮助阮湘前去除逆,阮湘谢绝了,他说:“我不是为一个县长职来的,当不当无所谓,当官又不是件轻松活,我是来弄清事实真相的。再说,薛岳将军马上就要来了,我知道他和省府的矛盾,就不为难省府了。”
回到了朱公桥,阮湘一脸的轻松。黎自格说:“阮县长您去省里了,弄清事实真相了吧,那又如何?”
阮湘说:“我已经不是县长了,你还叫我县长,多不好意思啊!”
黎自格说:“阮县长的谦逊实际上是在反讽我啊!您今后如何安排?”
阮湘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回老家筻口疗养一个时期吧,将来身体好了就去教点书。”
黎自格说:“这样好,您是个学者,应该发挥特长,我们送您回家去吧!”就这样,黎自格派人将阮湘送到了筻口他老家。
胡春台将王国雄送走后,就把三愣子叫过来,对他说:“现在,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岳阳,你们在这里的集训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就派你们回去,你们要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进城,不要一窝蜂涌进去。”
三愣子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胡春台说:“你叫那个长腿李高草到三眼桥开一家药店做联络点,那里安排三个人,刘希山的情报就送到这个药店里,再由李高草送到我这里来。”
三愣子说:“其实,这两个联络点都不需要,我们弄到了情报就直接派人给送过来就是了,何必转手。”
胡春台说:“这不行,这样不稳妥。”
三愣子说:“派潘立柱和范洁人到三眼桥做帮手好吗?”
胡春台说:“行,这二人办事还算稳靠。”
过了两天,王翦波就骑马来到了昆山,见到胡春台就问:“那个王国雄枪毙了没有?”
胡春台说:“你只莫讲,那个王国雄就是个精怪,他那天看见黎自格和我耳语就悄悄溜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王翦波说:“未必吧,不是你放走的呀?”
胡春台说:“我哪敢放他呀,王县长从临湘下来指令,借我十个胆子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呀!”
王翦波说:“你这是变着法子损我呀,我知道给你下令处决王国雄不妥,可我也是为国家着想,这个王国雄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杀掉他是你我共同的责任。”
胡春台说:“这个王国雄溜到哪里去了啊,叫我去哪里找啊?”
王翦波说:“算了算了,我们现在不说他了,再专门说说打日本人的事情,看我们的意见合不合拍。”
二人交谈了一会,意见还算合拍。
王翦波说:“过去你就是我的下属,今后你还是要做我的下属,听我的命令打鬼子。”
胡春台没有说话,只是苦笑着。
日军占领岳阳后,就和岳阳县政府开始争夺周边的乡村。其实,还在六七月间,那时候还是阮湘在当县长,县政府就要求乡里的男子汉组织民兵训练军事。
那个在三旗港训练农民的警察也不知道该如何教,自己也就是个三脚猫的工夫,便天天教农民出操。
这件事真是难坏了尖脑壳薄举,薄举的家里就他一个男劳力,种了一石多田,他哪有时间去下操。
警察看着薄举牵条牛出来了,就说:“薄举,你今天又不下操,日本人打来了你怎么办?”
薄举就愣在那儿,他说:“日本人打来了,我下操能阻止么?”
警察说:“能不能阻止是一回事,这是军训,你知道吗?你总不会去做个汉奸吧,这么不来事!”
薄举说:“你不要乱说啊,我们家里世世代代没出过汉奸。”
警察说:“是呀,就是怕你做汉奸呀。”
薄举把牛系在一根树上说:“好啦好啦,我下操就是啦!”
乌江的陈丑猴屋场来了一队日本兵,他们扛着上了枪刺的三八大盖,见了鸡鸭就捉,见了女人就追着叫“花姑娘”“花姑娘”的,一直追着跑。
胡春台带着游击大队早就摸来了,他让队员们埋伏在一处路边的柴草里,然后就让两个队员扮着妇女在地里采摘棉花,她们穿得花枝招展,头上顶着花丝巾。
这一队日军就是山野小队,他们老远就看见了棉花地里的花姑娘,就伊里哇啦地叫着走来了。那两个队员见日本兵来了,就慢吞吞地走到路上来了,然后就往胡春台的伏击圈里走。
山野在后面叫着:“花姑娘,花姑娘,花姑娘的干活!”
日本兵在后面走得快一些,他们慢慢地拉近了距离,等到日本兵可以伸手抓到摘棉花的队员时,他们就全部进入胡春台伏击圈了。
这两个队员是胡正和任飞飞,只见他们一扭转身,取掉了头上的丝巾,露出了男人的真相。山野他们见这是两个男人乔装打扮的女人,立即就警惕起来了,他们把枪刺打开,喊着“死啦死啦的有”,胡正任飞飞嘿嘿地笑着,朝他们吐出舌头,做着鬼脸,手舞足蹈地跳着,最前面的两个日本兵挺枪就刺,胡正和任飞飞身子一扁,让过枪刺,顺手就一只手把枪管捏住了,另一只手抠住日本兵的下巴一扭,就把他们的脖颈扭断了。
这时候,胡春台他们一行人就一个滚从草丛里滚出来,一人抓住一个日本兵将他们的脖颈扭断,无声无息,又不流血。
山野小队刚好是十二个人,胡春台他们也是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全是从田家镇战场上下来的,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岳阳家乡的土地上杀鬼子,干净利落!
胡坤带着梅溪桥街市那一群徒弟还在草丛中看,平时他们也知道胡正他们这群兵的厉害,却不知道这么厉害,从滚出草丛到弄死日本兵,前后不到两分钟,看得他们眼花缭乱,惊呆无语!
山野他们全死了,胡坤他们也出来了。
胡春台说:“山顶上有一个深坑,你们把这些日本兵的尸体抬上去丢在坑里,再弄些柴草树枝桠叶盖在上面,莫让日本人看出来就行。”
胡坤带着一群徒弟埋人去了,完事后,大家就一起潜回了昆山。
第二天,渡边大队的兵浩浩汤汤从杨家畈经过,他们要去临湘。胡春台他们也赶到了杨家畈,看着这一大队鬼子队伍扛着枪炮子弹,牵着狼狗,心里就痒得不行,要打赢他们是不可能的,就这么放他们走于心不甘,于是,他对胡正说,你和王贻芳做准备,每人打两枪,然后我们就撤走。
胡春台带着队伍撤走了。
胡正和王贻芳拿了狙击步枪就伏在一条地墈上,等到日军队伍快要过完了,就一人打了两抢,撂倒了四个日本兵,又一溜烟追着自己的队伍走了。
渡边大队看到有人袭击他们,就全停住了脚步,拉开枪栓准备战斗,可是,他们看不见敌人,听了几声枪响就再无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