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

　　看着高净林洗耳恭听的模样，文子默与郗沧粟对望一眼，文子默点了点头，并再三叮嘱说，“二弟呀，千万要记住你说的话，如果让我知道你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别人，咱们就再也做不成兄弟了。”
　　“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是长舌妇。”高净林拍着胸脯说。
　　“我知道你不是长舌妇，但是呢，酒能乱性，酒更能让人失言，所以，管好你的嘴，尽量少说话，而且还要尽量少喝酒。”
　　“这个嘛……”高净林苦恼不已，连连搔头，“看样子，是得戒酒喽。不然的话，连兄弟都没得做啦。”说到后来，不自觉傻傻地憨笑起来。
　　“好了，言归正传吧。大哥之所以创办基金会，名义上是响应政府号召，突出自己和公司的以人为本、周穷恤匮的理念和价值观。其实呢，那都是扯淡，我们真正想要得到的，无非就是在西藏建厂的优越条件。”
　　“说清楚点儿！”高净林显然听得不是很明白。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陪同大哥跟政府的一些官员谈到了这件事。但是呢，政府却爱搭不理的，他们说这个机会并不容易得到，毕竟有太多企业想要争取。都想要争取，那么靠什么争取呢？毫无例外，靠钱，谁能给政府捐钱，政府就会扶持谁，政府扶持谁，就会批准谁在西藏建厂。政府的那些个官员，讲起话来一贯如此，道貌岸然的，嘴上始终不离为国为民，但对我们的请求呢，唯有拿钱方可摆平，可是你要知道，这个数目并不小哇。我和大哥回来之后，思前想后整整两天，最后还是决定干他一票，创办基金会，而且这个基金会的服务对象一个是上海，另外一个就是西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是在西藏建厂，那么该花的钱也是得花，投资嘛，就这样。于是呢，我就拿出二百万创办了基金会。不过，二哥，你要知道，后续拨给基金会的善款，不能低于十个亿。”
　　“十个亿？”高净林大惊失色，“好家伙，那帮玩意心可比我们黑多啦。”
　　“当官的不可能是傻子，但我们呢，也不可能是傻子。投资十个亿，服务上海和西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在西藏建厂的权利。怎么说呢，这也是国家的政策，各地方企业支援贫困地区，促进贫困地区的发展，不得不说，这一点，我们做得很好，算是拔得了头筹。”
　　“所以，你们靠这十个亿拿到了在西藏建厂的手续？”
　　“是啊，拿到手了，而且明天我就准备动身去西藏。”
　　“你？”
　　“是啊，就是我。其实呢，大哥舍不得我离开上海，但是呢，那边还什么都没有呢，我得去主持大局。”
　　“到了那边，有困难吗？”
　　“困难嘛，有倒是有。就我个人而言，毕竟去过西藏，水土不服的困难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其它的，也都好处理，除了不影响环境，尤其是不能影响水源之外，其它的都还好。”
　　“在那边建厂，能干什么？”
　　“重工业肯定是不行啦，高原地貌，很困难，况且有环保部门的严厉审核，另外眼下的谁也不利于重工业的投资，风险太高，真心干不了。能干的，唯有微型科研的开发。”
　　“微型科研开发？”
　　“没错，就是微型科研开发。我和大哥早就商量好了，把我们的科研团队都带过去，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国外的科研者们，另外，还包括老李的一些得力干将。”
　　“老李、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科研人员？”
　　“啊，一部分。”
　　“研发什么？”
　　“圆珠笔。”
　　“圆珠笔？”高净林惊讶之余，不免有些失望，“喂，我说，那东西有什么好研发的？我看呐，你们这钱全都白瞎了。”
　　“你啊，你呀，我该怎么说你好呢，二哥。我看呀，你这几年里恬静的小日子过得是太滋润了，一点进取之心都没了。我可跟你说，你别看圆珠笔不起眼，圆珠笔最前端的圆珠对于我国来说，可是尖端科研呢。你是不知道，我国每年制造出来的圆珠笔大约有四百亿支，但是呢，每一支圆珠笔上的圆珠都得靠国外进口，相比较圆珠笔本身的价格，这些进口的圆珠可是很昂贵的。”
　　“四百亿……支？”高净林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家伙，这么多！”
　　“正是因为有这么庞大的市场份额，所以我和大哥才决定要干他一票的。我们选择在西藏建厂，其目的就是研制属于自己的圆珠，同时还能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另外，毕竟是西藏，各个方面都不方便，这样呢，才更有利于科研攻坚，免得俗情扰神。你想想看，到时候我们获得了这项专利，再把价格降到比进口的价格稍低那么一点点，那么这四百亿的市场份额是不是就都落在我们手上了？多了不说，每支提一分钱的净利润，那一年下来就是四十亿啊。”
　　“我的天！这、这还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呢。”不得不说，高净林被郗沧粟的话说得心里直痒痒，而且心驰神往，“我说兄弟，这么地，干脆，你也带我去西藏得了。我可跟你说清楚喽，我这可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要跟那帮有理想、有信仰的科研人员们一起战斗。”
　　郗沧粟微微一笑，拍了拍高净林的肩膀，说：“钱，你去与不去都得不到，因为现在还只是最初的阶段，不仅赚不到钱，还要往里面搭钱，譬如建厂、设备、科研经费，以及工作人员的吃住，不仅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还得是更高的规格待遇，不然的话，又怎么能留住人才呢。”
　　“对呀，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候，所以我才要去呀。不这个时候过去帮忙，难不成等研制好了，我到那儿搂钱呀，那还不得让你们的吐沫星子把我给淹死。”
　　郗沧粟欣慰无穷，同时也跟文子默进行了一番短暂的目光交流，然后便坐到高净林身边。
　　文子默许久未言，但这个时候，还得他这个当大哥的来主持大局，只听他说，“你们俩呢，既是我的兄弟，同样也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件事，我已经派三弟过去全权负责了，所以二弟，你就留下来陪着我好了，怎么着我身边也得有个得力助手啊。”
　　高净林一听也对，便不再执意争取奔赴西藏了，只是心里面未免有些失落。“我说三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我跟大哥商量过了，明天就走。”郗沧粟说。
　　“明天？这也太快了吧。”
　　“没办法，时不我待呀。”
　　“要在那边呆多长时间？三年？”
　　“用不着这么久，等那边稳定了下来，一切都良好地运转着，我就回来。”
　　“再怎么说，也得一年左右吧。”
　　“谁知道呢。”
　　郗沧粟其本性孤傲自赏，而且是浪子天性，以致四十多岁的年纪，依旧孑然一身。不过，对此他却不以为然，反倒令他有更充足的时间，和更充沛的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始终认为，活着，就要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才能，把那些不必要的浪费通通抛却。而今，他也如本人所恪守的那样，展现着自己的才能，散发着自己的能量。
　　正是由于这样豪放不羁的性格，使得在他的心里，没有家的概念，也就没有恋家的思念和执念，有的，只是全身心投入到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上，并为此乐此不疲。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文子默才会命他奔赴遥远的西藏，在那里继续着三兄弟的热情和激荡。
　　“用不上三年，一年顶多了。”文子默缓缓地说，语气中包含着不舍，也包含着对郗沧粟的感激和信任，“三弟呀，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干，什么也不要怕，记住，你身后还有我们两个哥哥呢。我也知道万事开头难的道理，但是呢，你一定要保证工程进度，以最快的速度建厂，投入使用，打破外国的垄断，研制出属于我们的圆珠！哥哥我不能把上海这座大都市搬到西藏去，但你放心，无论你那边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在第一时间为你准备妥当，无论是金钱还是物资。”
　　“感激不尽。”郗沧粟简简单单地讲出来这么一句话，但却是有感而发，绝非敷衍。
　　“你安心在那边搞工程，眼下快立冬了，虽然上海的冬天并不算冷，而且现在给我的感觉，非但不冷，还很暖和。”
　　“你这么说，是因为咱们的三弟远赴西藏，开辟新天吧。”高净林含笑抢了文子默的抒情发言。
　　“也可以这么说。”文子默也不禁笑出声来，“三弟呀，不舍的话我就不说了，按照预定的计划，你明天就动身。”
　　“我知道了。”郗沧粟不自觉地挥舞两下双拳，那意思是在给自己施压，同时也在给自己以鼓励。
　　“阴历年的时候，我和二弟定会举家去西藏看你，陪你一起过年。”
　　“什么？过年的时候我们都要去西藏？”高净林愕然地注视着文子默。
　　“怎么？三弟为公司抛家舍业、背井离乡，我们就不能在异乡陪他过个年？”显然，文子默是动了真怒。
　　高净林立时默然，然而他的默然并非缘于羞愧或自责，而是为难，“大哥，你是应该知道的，我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陪媳妇回老家看望她爸妈的。可你这么一来……我、我这……不好跟媳妇说呀。”
　　“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说了嘛，让你把弟妹的父母接过来一起住，可你就是不听。”文子默也知兄弟难处。
　　“我早就想了，可你是不知道哇，她爸妈在老家的农村呆习惯了，根本就不想搬到城市来住。”
　　“不管怎么说，反正今年你必须得跟我一起去西藏陪三弟过年，否则的话，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至于弟妹那边，我想她也能理解我们，要是你不好跟她解释的话，抽空我跟她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啦。”高净林欢喜地说。
　　“其实你们本用不着到西藏陪我过年的，我这个人一向独往独来，早就习惯了。而且我这心里，根本就没有年节的感觉，无论任何节日，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最最普通不过的一天。”郗沧粟坦然，且略显孤冷地说。
　　“好兄弟，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脾性呢，节庆也好，家也好，在你心里连哪怕一丁点的位置都没有。但是呢，你却为公司，为兄弟奉献了太多，虽然我的决定看起来未免华而不实，可这是身为大哥的我，唯一能做到的感谢呀。兄弟呀，你若是连这个都给哥哥我回绝了，哥哥就更对不住你啦。”
　　文子默没有像一些道貌岸然、逢场作戏的领导那样死死拉住郗沧粟的手，像极了欲求报恩的，但求回馈的，情不自禁将心中肺腑淋漓尽致表现出来的亲民者。他讲话的语气虽有抑扬顿挫，却也只不过是在十分平缓的叙述中夹杂着些许的升降调，给人感觉极为真实，毫不做作。
　　说来说去，毕竟，他们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