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的回来
作品名称:浮躁之年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7-01-11 04:42:33 字数:5226
春节很快过完,炎热的夏季也似乎在悄无声息的酝酿着。
五月的时候,安回来了,带着一个很好的理由回来了。结石病发作,要回家做手术。
在县城汽车站看到安的时候,安跟我笑脸相拥。其实,我知道这张笑脸前些日子才经历了一场不小病痛的折磨,本来有些偏白肤色的安,此刻脸色显得更加的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安就跨着一个背包,有些像个旅行者归来,只是没有旅行者回来时的那种兴奋与收获感。
走出候车室,安挠了挠有些蓬乱的头发,伫立在门前好一会儿“车站还是老样子呢,没什么变化。”
我接过他一只手跨在肩上的背包,笑笑:“你以为你这里是S市啊,变化哪有那么快?”
“是啊,基本上没有咧!”安有些兴奋的说:“你看,前面还是那家超市,旁边的那几个门面也基本上没变呢!”
“也许是你在那边呆久了,家里的这种慢变化你压根就感觉不到了吧!”,我跟安解释着说。
然而,不是安的提醒,我还真的不会去认真去看看这座小城呢。人总是错过那些身边的东西,去远方寻找着那些自己的追求,而那些往往又不是属于自己,尽管碰得头破血流也还是痛苦的,执着的追求着。我又想起了姐姐,想起了小西...。公路两旁一排长长的不高不低的房屋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灰灰的,墙壁上那些厚厚的灰尘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有清扫了。偶尔的,中间夹杂着几栋白亮的墙壁,那倒是不免给人灰暗的眼中带来一丝明亮。小城市,永远都是这种格调,犹如一只缓慢的蜗牛,慢慢的移动着,变化连人们自己都感觉不到。一路走过,五金店,副食品代理店,冷饮批发店,快餐店...,人们永远都是那么懒散散的,经常能够看到那些店面门前会有人悠闲躺在长长的安乐椅上,晃悠晃悠的摇曳着。或许那些人的观念亦如这座城市,十年一步,只希望守着这个小小的店,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我想他们的心亦如他们的店面前的墙壁一样,已被沉淀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倒是中间夹杂的两间刚开的店,门面才被装饰一番,墙壁明亮干净,终归还是给这单调的灰色中带来些许的暖色。一个电子琴行,里面一位长头发的男孩子,陶醉于他怀中的吉他,两边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吉他;另一家是个美容美发店,里面的那些年轻的帅哥美女,头上顶着花花绿绿的头发,没错,现在确实是可以用花花绿绿来形容年轻人的头发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在一个连站牌都没有的站台候着车。这里的站台就好像鲁迅先生笔中所写的路一样,站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站台。旁边的树似乎有些年纪了,叶上面布满了灰尘,有些像个蹒跚都被遗弃的老人。而不远处,在一座铁皮房里,还真的有个老人坐在一堆报纸杂志的后面,坐在那张狭小的空间里看着报纸,倒也悠然自得。几个人随意的站在那里候着车,一对年轻的恋人还围着路边的一棵树嘻哈打闹着,公交车一过来,大家蜂拥而上,尽管才几号人。
由公交车辗转到了短途汽车站,汽车司机正打开着车门,双脚搭在方向盘上,嘴里嚼着槟榔,抽着烟的同时不停的抖索着双腿,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看到车上空无一人,安对我说,“要不去车站附近转转吧。”
我点点头。
车站,总是那么的杂乱,鱼龙混杂,吵吵闹闹,永不停歇。擦皮鞋的,卖小玩意儿的,还有一家摆棋局的,几个托儿在旁边争论念叨着,其实我更觉得像在吆喝。
“各位朋友。红发先,压一百赢两百,压两百赢五百。哎,赢了也发不了财,输了也变不了穷鬼。”
“正所谓:棋有棋规,家有家规,诶,菜市场还有那么的乌龟。”
或许看到比较冷清,无人驻留观看,他又开始走动着棋子,边走边说:这样一将,再这样一将,最后再把炮往后面这样一拉,重炮将军,没棋啦。诶,就这么简单,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和能力了。
我站在人群的外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棋局,或许真正来说是两幅棋局罢。一副是现实中得棋局,而另棋盘上得棋局只不过是现实这盘大棋局中一部小小的棋局而已。安则是以一种冷冷的眼神看着,他时不时的瞅瞅摆地摊的中年男子,又时不时的看蹲在旁边的托儿,似乎是在寻找和分辨个真真假假来。旁边的几个托儿还依旧装腔作势的指指点点商量着,看着都觉得好笑。可是,却正是这么简单的把戏却总会有着那么多的人上当。一位和我们一同下公交车的小哥,手上还提着一桶刚买的菜油,蹲了下去,没过一分钟,两百块没了,然后懊恼的站起来,悻悻的离开。尽管旁边的托儿一再怂恿他报仇,或许是他突然悟到自己上当了,他毅然而然的离开了,灰溜溜的消失在茫茫的人流当中。这个世界有谁会告诉你走棋而又送钱给你的呢?看着这一切,我笑笑的摇摇头,安则依旧是那样一副淡漠的姿态看着发生的一切。终于,城管来了,中年男子赶快的收起棋子迅速离开,围成一堆的人群就这么突然一下子的散开了。终于,我们无聊的离开这块乌烟浑浊之地,再次来到车上时,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司机也穿好了鞋子,端正的坐在座椅上,只是那双脚依旧在不停的抖动着。车子也已经发动了引擎,人坐在车上随着车子抖动着并伴随着车子发出的声音而前进着。
车上,安掏出手机,插上耳塞。这次,安坐在了靠窗的座位,而我坐在了安的旁边。安遆过一只耳塞,“要不要听?家驹的。”
我摆了摆手“现在对那些摇滚不是很感冒了,很多时候喜欢听些安静的钢琴曲,虽然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是听着,听着听着还真的能让人的心里感觉一些平静呢。”
“哦,是吗?”
“嗯,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还在执着于他。好像还是我带你听他的歌呢,想想也有八九年了吧”
“是哦!也不是!”安咧了咧嘴,想了想,“其实只要能让人心里平静的音乐都是安静的音乐,摇滚吵闹那都只不过都是我们给它住的相,摇滚只是冠以家驹音乐的一个名称而已。很多时候,夜晚听着家驹的歌,心里浮躁的情绪也会被洗去不少,自己照样也会平静许多呢。”
“什么叫住的相?”
“呵呵!”安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最近在一本关于‘金刚经’的书,所以就随便的说出了口。说句实在的,你信不信有轮回?”
“应该还是不相信的成分多一点吧。”我仔细的想了想之后回答道。
“其实,我是一直相信有轮回的,只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生死轮回。最近看完了村上春树《1q84》的前三部,一下子发现好像对他的喜爱也就仅限于此了。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读书年代,因为一首歌,喜欢上一个歌手,然后疯狂的喜欢上他的一切歌,接着又感觉似乎感受到了一种麻木,继而渐趋平淡,甚至淡忘,就像家驹,就像许巍。只是现在的起始换成了一本书,渐而喜欢春上这个人,随着而来的是他的一切文字,《从挪威的森林》,《舞舞舞》,《国境以南,太阳以西》,《1973年的子弹球》,《听风且吟》,《寻羊历险记》到《神的孩子全跳舞》,《列克里顿的幽灵》,《去中国的小船》...,我发现我渐渐感到的是一种莫名的厌倦,我本以为我会永远的爱上的他的字,可是看了《1Q84》之后我似乎更加倦怠了。或许我对春上的文字隐喻深度的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吧;又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根本就未曾改变,没有任何的进步;更或许是我一直都在某个轮回中罢了,不断的重复以前的重复。就像刚才在路边看到棋局,这很明显的就是骗局,一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骗局,可是依旧会有着那么多人的上当。这个世界,生本来就是为死而准备得,而新的生命的成长中某些东西似乎也就是为这些骗局而准备着。也许,这个骗局注定成为某些人生命成长中的劫数,然后那些成长起来的人又有可能成为这棋局的制造者。这,不就是在进行着不断地轮回么?有时甚至觉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们来到这个社会就是为了建立一些美妙的虚幻来迷惑着那些正在新鲜成长的生命,而新的生命进入社会以后则继续建立另外的虚幻来迷惑着他们的下一代人,整个世界似乎就是在这样的循循不息的轮回中反复重叠着。”
“那你现在还这么喜欢听家驹的歌?”
“哎,麻木是麻木,可新歌总是听不来呀。”安无奈的说道。
“安,还是想点我们现在该想的事,看点有实际意义的书吧,别老是看那种书,尽想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样子人会变傻的。”不知怎么的,我好像有些腻烦了他的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有些不耐烦的跟他说道。
安回答了一声“哦!”之后,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想也许安是想辩解,只是不想跟我这个好友争论罢了,亦或者也没想过要争辩,这本就是他一向的性格。安终于还是带上了他的耳塞,双手抱在胸前,靠着座椅不一会儿,脑袋歪歪的就睡着了,就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均匀而又深沉的呼吸着。车厢内很吵闹,妇女跟妇女之间唠着家常,男人们也有自己的话题,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精神抖擞活灵活现的跟旁边座位的中年男子说着,这期肯定出牛马蛇,男子听了很快的就陷入一阵忘我的讨论中去了,总之不像那边那么的沉闷。不过想着人们一次次那么肯定猜着,却又不知多次次输得个阿弥陀佛,总会让我闻到了一股愚昧的味道。而在买车票的时候,一位妇女因为和售票员(中巴车的主人)认识,正为她不收钱你塞我推的拉扯着,这又让感受到了在S市从来没有感到过的感受。我默默的感受着这一切,感受着身边环境的变化,感受着车子的颠簸,感受着自己心灵的颤动。
送安回去之后我便回了家。
晚饭时,打开电脑,边放着班得瑞的初雪,边欣赏着山后边夕阳带来的余晖。最近这段时间有些疯狂的找着一些钢琴曲,在网络上搜索着,却始终不能发现一些独特的,让自己感动的音乐。最终,还是下载了一些班得瑞的钢琴曲,一位风靡全世界的演奏大师。自己终究还是陷入流行这个庸俗的代名词中了。独特?我从来就是一个平凡得有些庸俗的人。除了从那些流行中寻找一些自己感动的东西,我还能如何呢?或许那些特别的存在,只有那些艺术家才能将它们发掘出来吧,然后再将其大众化,最终还是被化成流行庸俗的东西。奇怪的谬论,我摇了摇头,笑了笑。已习惯了,自己对着自己的笑。庸俗也罢,艺术也罢,高雅也罢,反正此刻能够感动着我就好了。吃完饭,一瓶啤酒已下肚,摸了摸微微有些涨的肚子,点起了一根烟,享受着这神仙般的片刻。
房门轻轻的打开了,母亲系着围裙走了进来,收拾着碗筷,“也不出去走走,每天一下班就窝在房间里,也不想想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我把烟掐灭了,望了母亲一眼,没有话语。我想父母不懂我的心,其实我又何尝懂自己的心呢?
“安伢子回来了?”母亲打探的问道。
“恩!”我简略的回答着,对于我们这代人之间的事情,我真的很不喜欢跟父母说。他们永远都有他们的理论,并且坚定的很。在他们眼中看不惯的事情,就是错误的,对于新鲜的事情,他们永远不会理解,永远只是喜欢唧唧喳喳的聊论着别人。羡慕别人,嫉妒别人,议论别人,也就是他们辛苦劳动之余的常态。
“他回来干什么呀?”母亲好奇的继续问着。
“不知道,回来就回来呗,管别人那么多干嘛!”我有些不耐烦了。
母亲没有说什么了,然后拿着碗筷,又轻轻的关上了门,下楼去了。听着母亲在楼梯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痛。都说做父母的是上辈子欠了儿女的债,这辈子来还的,这一点都不假。人,这一辈子永远还不完的情,或许就只有父母的了。
“炎伢子,快下来,安伢子过来了。”母亲在楼下叫道。
下了楼,安正安静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有些拘谨。
“在那边做什么呀?”坐在旁边的父亲很快的切入正题。
“在一家电子厂做。”安显然回答得有些含糊,显然在逃避着一些具体的东西。
“多少钱一个月?”父亲倒是很直接。
“恩...两千多”安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我,实话实说着。
“两千,那干个鸟啊,在外面用途还那么大。孙家的xxx和你们同一年大学毕业,现在都七八千一个月啦!”父亲毫无遮拦的嘟噜着。
“可能是我们的专业不好吧。”安的脸色显然很囧,有些坐立不安。在和父亲随便东扯西拉几句之后,安来到我的房间,可是却没说几句话,只是一直坐在凳子拿着本书,无心无意的翻着。我知道,父亲的话语刺痛了安那颗脆弱的心,可一边是我的父亲,一边是我的好友,想想怎么说都不好,终于还是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
晚上,送走安,我去厨房打水的时候,隐隐的听到母亲跟父亲说:“安伢子那孩子给人感觉太柔弱了,人也长得也跟女孩子一样秀气,看不出一点男孩子的阳刚之气。”
“性格也那么羞羞腼腆,真不知这样的孩子会有什么出息。”父亲有些不耐烦的接道。
“你呀,怎么能这么说别人。”母亲欲言又止。
我打好水,出了厨房,斜视父亲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提着水桶上楼去了,关上房门,父亲的恼骂的声音透过房门的缝隙穿了进来。躺在床上,点着烟,脑袋里总想着父亲那种似乎总是带着一些挑剔的语气问着安的话语,我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那种所谓的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诚然,或许对于自己的父亲不该这么说,可他又确确实实是给我留了这么个印象。其实,这个世界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人们自己,是人们那颗好奇与备受世俗所浸染的心。他们总是在怀疑,猜忌,羡慕,嫉妒中消磨着日子,给这空白的世界添加的不过是一点点无聊的摩擦与阴暗罢了,也许这就是他们活在这个世界所作出的轻微的,短暂的贡献吧。此刻,好像有些明白了那句“病人犹可治,俗人不可医”佛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