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症
作品名称:悉源 作者:春光明媚 发布时间:2017-01-11 10:11:11 字数:13178
一
粗壮的老树从带有一股独特气味的平平整整的古老红砖墙根下伸出来,将一团一团的绿叶放开,这好像是天生用来为这条两旁立着墙壁的小道上玩耍的孩子阻挡烈日的曝晒。这里有不少的楼房,不是十分高大,最高的也就只有五层,小小的,静静的。列傅皙嗅到了一股宁静淡雅的香气,十分舒服,似乎忘却了此行的目的,开始津津有味地欣赏。
“叮当叮当......”对面缓缓地来了一辆响着清脆铃声的自行车,两个轮子奇大无比,稳稳地旋转在路面上行驶着。逐渐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一个老当益壮的人,身后的幼童露出香甜的笑容伏在这人背上,小嘴微张,呼噜呼噜地睡着了。车前还挂着许许多多的袋子,里面塞满了青青的蔬菜,闪着光泽,风一吹,吹出来一阵甜香,钻进列傅皙的鼻子里面。
左手边那栋房子三楼的阳台上面坐着一位穿着干净白衬衫的老人,苍老的手紧紧握住笛子,放到嘴边,随即悠扬的音符跳到了耳朵边,婉转着飘向天空。怎么听也不会厌烦的笛声。
绕了好多弯之后,列傅皙依旧没有看够似的用一双机灵的眸子四处打量着,只可惜华懈远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到了。”
进入园子里,列傅皙惊讶地拉住了国鹤的手臂——
细细的古藤爬满了墙壁,嫩嫩小草老老实实地围在木条制作成的栅栏边,默默无闻、心甘情愿地陪衬着朵朵芬芳的花儿,花儿缓缓打开花瓣,轻轻睡着。列傅皙久久望着这里,这就是华懈远的家,可是,是什么能够改变他环境所形成的沉静性格,变得那样孤僻呢?
一楼。
落地窗前,阳光照亮了房屋,部分灰尘浮动着,晒得人晕乎乎的、醉醺醺的。折射在地板上的光流淌着,逐渐流淌到两个人身上。列傅皙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站在门口,不再向前迈出一步。
轮椅上,两个......重病人昏昏沉沉地睡着。他们脸色铁青,面黄肌瘦,嘴巴微微张开,粗糙的手伏在额头上,气若游丝地喘息着,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没了呼吸。奇异的是他们的头发黑亮,闪着光,这是活力的象征。其中一个慢慢睁开眼睛,无力地看着华懈远和他身后的列傅皙等人。
这让列傅皙想起那些枯黄的叶子。
“回来了?”
听到这声音时所有人也惊住了。这种声音是中年人才会有的,成熟,洪亮的声音,配上这耄耋之年的容颜,实在是......
“害怕吗?”华懈远有些低沉地发问。
列傅皙忙推着国鹤,拉着刘饰淑向前几步,勉强向他们问好。
华懈远推着他们到里屋去时,列傅皙不禁对国鹤嘀咕了一句:“这,这是什么病啊?”
国鹤若有所思:“这是病吗?好像不太对。”
华懈远再次走出来,他的脸色不大好,眉头拧得更紧,碎发挡着他的眼睛,让旁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和心思。他低着头:“看见了吗,他们,我的父母,要死了。”说着这句话,他已经红了眼睛。
“对不起。”列傅皙小声致歉。如果早知道这样,惹得他更加难过的话,还不如不问不来。现在,让他们看到了华懈远的父母如此,他心里肯定更不好受的。
“没去看医生吗?”国鹤轻轻开口。
华懈远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面一片绝望。
“你们见过这种奇怪的症状吗?看过,只是.......完全没办法......”
众人都沉默了。
华懈远缓缓倒了几杯水,邀请他们坐下。
刘饰淑一直没说话,喝着喝着,忽然将杯子一放,大叫一声:“有办法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口里含的水狠狠呛住,剧烈地咳嗽着,好不容易平稳呼吸,一张白净的脸狼狈不堪,尴尬的神色浮现。
“你慢点。”华懈远说。等等?办法?
他的眼睛突然被点亮,犹如日月之辉一般,他凑到跟前,急切地:“什么办法?快说啊。”
几人纷纷安静下来,转头等待刘饰淑的下文。
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开口说:“我爸爸,他可以的!”
刘饰淑的爸爸是有名的主任医师,在街上,电梯里,处处能看到她爸爸的相片、海报、文字说明。列傅皙有点明白刘饰淑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
以至于她也忽然激动起来:“没错啊,你完全可以试试。说不定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华懈远拧紧了眉头:“你确定吗......”
“别犹豫了!”国鹤忽然大声道,“你难道想让你的父母死去?你想让这种病的患者们都得不到医治?做决定吧,大家可以帮助你啊。”
就让这次机会白白走掉?看着他们日益憔悴?
这样无助地等待着、挣扎着、徘徊着、迷茫着吗?
你是他们的儿子吗?
你是一个十六岁的男生吗?
没钱又如何?靠自己的努力,没办法吗?
猛地想起小时候,父母对他的殷切期望,他们对他的爱,幸福的生活。
看着面前一张张真挚的面孔,她们是他的朋友,愿意帮助他,不求回报。学校里老师们极力地培育和关心,都是一份份温暖啊。
没有什么高度是无法逾越的,没有什么困境是无法突破的。
国鹤的声音沉稳舒心,华懈远抬起头。“你说得对。好吧,饰淑,麻烦你了。”
他顿了顿:“剩下的恩情,我会尽我所能来回报。”
二
经过刘饰淑的一番努力,华懈远的父母已经住进了医院。这些日子,他学习的劲头也越来越足,列傅皙知道因为什么,他一改从前心不在焉、神游象外、令同学们大跌眼镜的样子。列傅皙看着这一切,暖绒绒的感觉在心底蔓延,每次她跟鹤姐说那些同学有趣的反应,国鹤也同样弯起嘴角,眼中蔓延开来一种奇怪的笑意。
悉源高中,宿舍楼。
学生们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疲惫地回到宿舍楼,宿舍楼内灯火通明。
列傅皙和刘饰淑开门,闪进屋,随后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今天的卷子实在太难了,脑细胞都已经被耗没了......最可恶的是数学老师竟然让咱们今天晚上背下那十条复杂的公式,啊啊啊,头大.......”刘饰淑抱头,做出一副生不如死之态。而列傅皙早就拿出书在看了。
“你还不背?”她反问,“有时间在这里抱怨还不如多看一看。”
门忽然就开了,同寝室的余蒙染冲进来,飞快地拿了支笔就又要往外跑。列傅皙立刻叫住她,询问。
“出事了!那个高一(b)班的,他,他发疯了!”余蒙染铁青着脸,“简直是市井无赖,校长说要让他退学。这不,我回来拿笔。”
刘饰淑立刻来了兴致,丢下刚刚拿出来在手中还没焐热的书本问:“那个闫凋影吗?“
“是啊。”余蒙染嫌弃地。
闫凋影?没听说过。列傅皙放下书,坐起身子。
她们的寝室就在一楼,出去也不麻烦。于是余蒙染就带着她们急急地走出门去。
操场空旷而广。校长,主任,(b)班班主任,还有一些是看热闹的老师和学生。他们围在一起,议论着这个身上充满戾气的学生。
他们中间站着一个男孩子,个子竟然比校长都要高,眼中充斥着怒火,脖子上爆出青筋,一跳一跳的,看样子真是愤怒至极。他被人围在最中间,像是一只被人围观的动物。他身边还趴着另一个男生,脸上,脖子上全是伤口和淤青,鼻子周围一片殷红,正在不争气地掉眼泪,文弱书生的样子。一边哭,还一边用脏兮兮的手轻轻抹着眼泪,纤瘦的肩微微颤动着,仿佛自己委屈至极,冤情赛过窦娥。
那个高个子,是闫凋影吧。而另一个呢?列傅皙不太喜欢看这一类的热闹,感觉拉低了自己的情商,可是又忍不住偷偷猜测,并在心里说:“这地方的故事还真是不少,不一般。”
余蒙染皱着眉头:“真是,要打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打,还非要惊动校长。而且,这是在宿舍楼好吗!我们还能不能好好休息了?”
列傅皙借着月色观察了一下。闫凋影一看就有一股不服管,敢于公然反抗的劲儿,不仅没穿校服,头发还如此凌乱,半点不注重仪表,如同鸟窝。双目赤红,脏兮兮的衣领、开线的袖口,实在是让人感到怪怪的,而且不讨喜欢。
校长气愤地向前一步,粗糙的手指愤慨地指向他:“闫凋影啊,你,反了你啦!多少次了,你就不能改一改你那些个臭毛病?这是我校教育上的失败啊。“
语气痛心疾首,但闫凋影不见丝毫悔改之色。
(b)班班主任走上前去想要安抚他。闫凋影却投来一个冷冽吓人的眼神。连老师都怔住了,没敢再往前走。
僵局。列傅皙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那个趴在地上的男生总算柔弱地站起来,想要走。但闫凋影立刻飞扑上去,又来一拳。
这攻击太突然,所有人都没缓过神来,还都愣在原地。闫凋影将男生压在身下,死命捶打,拳脚相逼。那男生像逼急了的兔子,也忽然就爆发。他身板那么小,不可能翻过去打闫凋影,就伸出手去抓闫凋影那一头漆黑的短发。男生一边揪,一边嘴里还嚷嚷着要他死什么的。
“你来啊!!”这句话列傅皙听清了。说这话时,闫凋影上牙,一口咬在男生揪扯自己头发的白皙手腕上。男生痛得大叫,松了手。而闫凋影誓不罢休,像一匹野狼。
“都住手!”教导主任尖叫起来,怒不可遏。旁边围观的几个大个的男生上前,硬是抓住了闫凋影的手,像拖猛兽一样强把他拖下去,暂时控制住了他疯狂的行径。
余蒙染胆怯地走上去颤抖着握着笔,递给校长。
闫凋影正处于暴躁状态,见余蒙染居然给校长拿笔,更是像要脱缰的野马一样作势冲来。吓出一身冷汗的余蒙染慌忙躲到了刘饰淑身后。
所有人都脸色阴沉。几个抓住他的人也屏息凝视,生怕闫凋影袭击。
刚刚和他展开殊死搏斗的男生躺在那儿,大放悲声,哭声彻响整个安静的宿舍区。宿舍楼的窗子纷纷打开,但一看到如此严峻的形式和血腥的场面,加上看到校长和主任,窗子又纷纷关上了。
这男生也太娇气,要不要哭得这么响。列傅皙皱皱眉,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闫凋影见他哭,更是得意。眼中也多加一层厌恶。
校长和老师们见他哭,叹口气,通知了校医。男生被扶去医务室的路上,还在抽抽搭搭。
闫凋影的眼神一直目送他一瘸一拐离去,暗暗在讽刺:“没出息。”
接下来就是对闫凋影的处理了。发生这种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而且每次都是针对那个文弱男生。校长的脸色严峻起来,眉头紧锁:“闫凋影,老师们信任你,给你机会,让你改正。可你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这样做,你对得起你父母吗?对得起老师吗?对得起学校吗?”
闫凋影冷着脸。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是显得他冷漠,桀骜不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动都没有动。
“在这么夜深人静的晚上,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唉.......”主任沉重而严肃。
最终,“退学。明天叫你父母来。”校长简单地说完后,在纸上写了字,把笔还给余蒙染。余蒙染走上来,心有余悸地看了闫凋影一眼。列傅皙也同样有些害怕地拉住刘饰淑。闫凋影回赠给她们一个愤懑的眼神。列傅皙直视闫凋影的眼睛,忽然觉出他这种眼神是在发泄一种苦闷,一定是一种无法正常痛哭出来或许是哭出来也无法缓解的心情。闫凋影感到有人不怕死地盯着自己,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直立在原地的女生,脸上一副十分了解的表情,他嗤之以鼻,将眼睛转向别处,可心里却有一种被看穿了的奇怪感觉。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夜空,被冷风吹的刺痛。
随后转过身,瞥了一眼他们。满天星辰都映着他,发出淡淡的银光,星星们平静地坐在墨蓝色的软床上,看着这场深夜的闹剧,一副事不关己的悠哉姿态。风飘过来,抚着他零乱的发丝,一丝一丝地,将它们规规矩矩地铺平,黑发乖乖地趴下来。
他高傲又不屑地说了一句话: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是了!”
在场的人全都被此话震住。只见闫凋影旁若无人地走出宿舍区,向校门那边疯跑去。列傅皙惊讶地看着这人远去的身影,又与身边人对望,直到主任开始赶人,才缓缓向着与跑出去的闫凋影截然相反的方向回去休息。
“都散了。”
静谧又重新包裹住悉源学校。
看门的警卫早已放走了闫凋影,站在依旧亮着灯的警卫室里,有些不解,又惋惜:“这孩子他......”
那个身影快步地走出,仿佛要逃离这黑暗,刚才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心潮澎湃,身体好像在剧烈颤抖。
............
先是鄙夷地撕了他的复习笔记,把碎纸握在手心里,又向上轻蔑抛去,纷纷扬扬落下,如一场冰冷的鹅毛大雪,尖酸刻薄道:“努力学习吗?就你这种蠢材,也想成才吗?”
自尊心简直一文不值!他火冒三丈,将他推倒在地,狠狠打上几拳。
再是诸多的愚蠢的不自量力的挑衅,还有高傲的轻蔑的不屑一顾的眼神。
嘲笑讥讽,他低如尘埃。
摔坏他用了九年的、从未换过的、父亲送给他的钢笔,他狂乱地将墨水倾瓶倒在他头上。教室里蔓延墨香的同时展开了战斗。可还是,他有老师的青睐,胜券在握。
无耻小人的恶心行径,他一次一次默默忍受,打落门牙往肚里吞。
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心中的情绪像滚滚灼热的岩浆,灌注到他的身体里。他嘶吼着扑上去,将那个备受宠爱的,所谓的“好学生”打的遍体鳞伤,脑海中都是那个人的冷眼和嘲讽。鲜红的血流出来,趴在地上的人痛哭流涕,瘫软得像泥巴。可是他怎么会放过?!
如今,走出这所校园,离开那些冰冷和伤害。
闫凋影站在路上,竟不知所措。
何去何从?
三
“听说昨晚闫凋影又回来了,他去了校长办公室。”
“后悔了?晚上去那干什么?”
“他怎么会后悔?他去校长办公室大闹了一番,把校长文件都划坏了。”
“好恶劣哦。”这声音有点幸灾乐祸。
国鹤看着这些人,淡淡说着:“开玩笑。昨晚学校教学楼大门紧锁。他怎么进来的。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八卦和嚼舌啊。”
扭过头,不理会他们。国鹤打了个哈欠,看着无精打采的列傅皙,说:“昨晚真是热闹,那么多人都聚在一起,早知道我也去看看。闫凋影?他该是辍学了吧。”
列傅皙郁闷地看着她:“你把悉源学校说那么好,结果还不是什么样人都有。”
国鹤哑口无言。
“呃......”
课间,悉源学校的洒满阳光,温暖十分的长椅上坐着身着校服的列傅皙和刘饰淑。
“诶,华懈远他父母怎么样?”列傅皙打量四周问道。
刘饰淑有些担忧:“一直看不出什么病,只是呼吸道在衰竭。其他,爸爸说也没什么呀?”
“啊?那你跟华懈远说了吗?”
“虽然他每天都去看他的父母,但我一直没跟他说。现在爸爸说药物是暂时可以控制的。”
“不是说看不出病症吗?吃什么药?”她疑惑。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华懈远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两人急于掩饰,异口同声。
华懈远像是知道一切,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两个人,里面闪烁着一丝丝不好的预感:“胡说。如果没有什么严重的事,你们两个早疯玩去了!”他指了一指操场上正趁这个时间尽情放松的人群。
刘饰淑低着头,告诉了华懈远实情。她的声音那么低,仿佛生怕华懈远会受到打击一样。
真的要放弃了吗?
华懈远黯然。
“总会好的。”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华懈远还是在自言自语。
“刘饰淑的爸爸一定会治好他们。”列傅皙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又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她站起身来,微微笑着,“相信帮助你的人,相信我们。”
相信帮助你的人。
相信我们。
四
今天是休息日。
但医院里没有闲着。医生护士们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他们脸上挂着笑,安抚每一位即将进入手术室的病人,照顾每一位尚未康复的患者。他们送上真心的祝福后,目送出院的人离开。这就是白衣天使。
列傅皙等人终于辛苦地挤下公交,走进这所高十七层的市医院。
列傅皙整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后,敲开了病房门。
华懈远站在窗边,他的父母在病床上睡着。余蒙染第一次来,所以带来了一捧鲜花。它们绽放在床头,鲜艳的颜色给这秋天的白色病房增添一抹亮色。香气弥漫,让这房间里所有人心旷神怡。
华懈远回过头来,他的神色已不再像开学时那样憔悴枯槁,眼睛里也会多多少少出现希望和热情。这才对嘛。列傅皙想着。
此时忽然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怯生生的实习小护士。她有些紧张地进病房来,轻声细语地对华懈远说:“您好,现在我要给病人打点滴。”
华懈远看看她:“你是新调来的吗?”
“是。”小护士回答。
病房里静悄悄的。这个小护士静静走到华懈远母亲跟前,颤抖着先拿出输液贴,又举起了闪光尖锐的细针头。
第一次打针,她的浑身全是冷汗,哆哆嗦嗦的。结果可想而知。针没有扎好,反而扎痛了华懈远的妈妈,她在睡梦中发出一阵呻吟。
华懈远皱着眉,有些气愤地瞪着这个小护士。
“对不起。”声音低低的,又有些急促。
再一次之后,小护士带着哭腔:“对不起,请您,谅解......”
当她第三次扎歪后,华懈远终于用带着些许怒火的声音斥责:“你到底会不会打针!“
小护士惊慌失措,像是一只弱小的兔子。她吓得直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
她慌乱地哭求着,几乎要缩成一团,很恐惧的样子。
“你多大了?”列傅皙犹豫一下,走上前去。
“十八。”
列傅皙顿时感到惊诧。她已经成年了吗?可是个子实在是太小了啊。看起来比他们这些高中生还小。她一定很不容易吧,一定受过许多艰难吧......
华懈远怔了怔,又不说话了,但表情缓和下来。
“你叫什么?”
“秦帣。”
“行啦,华懈远。人家秦帣也不容易,你大人有大量啊。”
“我又没说我要投诉。”华懈远拆开一包饼干,递给秦帣,无奈地回答。
秦帣不再那么惊慌,接过华懈远递来的食物,出神很久,有点愧疚地解释:“其实我前两天还给一个像你们这么大的人打针来着,那个时候很成功。只不过那个人趁我有事出去时,拔下输液瓶拎着跑了!”她有点气愤,“就因为这个事,领导火冒三丈说要把我开除。所以这回我太紧张了。”
“真是的。什么人行径这么恶劣!”列傅皙听了她的讲述也跟着义愤填膺。
“你真是个好姑娘。”秦帣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夸赞,弄的列傅皙不好意思,局促道:“什么好姑娘?别夸我了,我会骄傲的......”
刘饰淑嘟嘟嘴:“人家恭维你一句,还当真了,还真是“好女孩,好姑娘”哟!”
“咳,别打击我好不,好不容易有人夸我,嘿嘿。”
“真的。”秦帣低头淡淡一笑,笑容里却包含了少许的苦涩,“你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你还在为刚刚的事自责么?华懈远原谅你了,我们愿意跟你交个朋友!”
“我是说那种特别大的麻烦......例如......灾祸灾难......”她握住列傅皙的手,竟然打心底高兴起来。列傅皙并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因为门口忽然响起一个带着点歉意的声音来:
“小秦,抱歉,我来晚了。辛苦你了。我来吧。”
另一个女护士急急地进来,虽然匆忙,但声音不大,一看就是工作了很多年的老手。
“好。”
刘饰淑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后瞬间变了脸色:“啊呀!我今天还有课呢,我,我先走了。”说完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余蒙染笑笑,随后跟了出去。
秦帣也要走,列傅皙忽然拉住她:“你接下来要干嘛?”
“我去给护士长打扫打扫办公室。你,可不可以帮我?”
“那就一起吧。”
国鹤笑笑:“那我先回去了,小皙,要快点,今天咱们一起吃饭。”
列傅皙与秦帣一同进了护士长办公室后,立即拉下脸来。这个护士长是怎么回事!
办公桌上,办公椅上,窗台上,统统堆放着大包大包花花绿绿的零食。地上残留着一大滩咖啡渍,棕色的水已经渗入了地板缝里。桌上文件乱成一团,上面的小型垃圾筐也翻了,纸团和文件混为一体。换下来的日常服装凌乱地散在小椅子上,像一座小山。电脑上居然还暂停着最火的一部偶像剧。定格在那一画面的男主角咧嘴笑着,仿佛在嘲笑这不像样的办公室以及好不称职的护士长。
“这是什么护士长,根本不配,还不如秦帣......”她小声嘟囔,不过还是和秦帣一起打扫起来。
当她拉开最底层的柜门时,脸立即被浓重的灰尘熏黑,像是从坑里爬出来的煤矿工人,灰尘吸进嘴巴,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这都是什么呀?”
拿出来后,列傅皙笑笑:“哦,一堆年头很多的旧报了......”放下这一份,列傅皙开始往下翻,整整四十厘米厚的报纸山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全部散落在地上。列傅皙发现,越往下的报纸越旧越古老。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打落下去......
“这得是十几年前的吧。”她自言自语。秦帣听到了,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有点惋惜地对她说:“这个啊,的确挺久了。就是以前一个市动物园里的黑熊兽性大发,恰巧那个大笼子年久失修,黑熊用蛮力冲破了笼子,咬死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妈妈。......最后还是没能活过来。”秦帣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沉重,“那个动物园也因此名誉受损,没几年就关园荒废了。现在那里是小区。可怜了......”
听到这儿,列傅皙咬了咬唇,展开了满是尘埃的报纸,认真地阅读起来。
惊!动物园发生惨案,黑熊兽性大发酿大祸!
本市动物园西南角发生惨案,一头壮硕成年黑熊破笼而出,凶残地扑向游客中的母女三人!母亲紧紧护住其中一子,母亲左腿骨粉碎性骨折,肺部大出血,脊椎骨当场断裂!所幸两名小女孩并无大碍,但她们的母亲却永远离开了她们。动物园全体人员对此表示深深的愧疚与哀悼。
据管理人员解释,那边的笼子本不是游人该去的地方。那是一个旅游团,可能是没有看警示牌所酿的祸事。目前两个孩子已在医院休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列傅皙看着这张报纸,一时间呆住了,感觉身体都无法动弹,只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这则新闻实在是令她难以平静。她的难以平静不是想要哭,而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绪。看着照片,她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不是汹涌波涛一样的,而是像平静湖面上层层的涟漪,一圈一圈,浸入她的身体。
霎时间,她仿佛身在现场,隔一面厚重的玻璃板,拼命敲打着,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在不远,却奔跑不过去。
秦帣慢慢蹲下身来,开口:“这则新闻当时引得人们议论纷纷,但除了对这位母亲的哀悼,更多的都是对两个孩子的同情。”
列傅皙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忙调整了一下情绪,将这张载满悲伤与爱的报纸塞回了柜子。
五
重症监护室门口。厚重的病房门死死关闭,锁住了这人世间的一切温暖。
列傅皙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身边是一个深埋着头的少年。
“他们的情况忽然就恶化了。晚上秦帣还给他们注射了药物,他们精神也很好。这完全就是突如其来的情况。”华懈远的棕色短发盖在头上,又捂着脸,实在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是声音已经完全变调。有透明的液体顺着衣服和手臂的缝隙流出来。他使劲地晃着脑袋。
列傅皙默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八点四十一。
寂静的走廊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是秦帣。她沉默着走过来,轻轻坐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她将嘴巴贴近列傅皙的耳朵小声问。
列傅皙抬头,伸手将额前乱发别到耳后,摇摇头,接着又转头看向重症监护室的牌子。
听到秦帣如蚊子一般的声音,华懈远这才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湿湿的,有一部分头发被泪水黏在前额,看起来疲惫又忧伤。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像得了一场大病,整个人都虚脱了。
秦帣说:“那个药是挺有效的啊。而且情况越来越好转了。八点半的时候我给他们打针,然后就出去给同事小郑买一包方便面呢,可是那儿的小卖铺都关门早,所以我就又去了大马路拐角的那个茵茵超市。好不容易买回来了,就又要给203病房打针。打完针我就看见医生们都往楼上赶。我打听一下,就跟过来了。现在怎么样了?”
华懈远嗫喏着:“情况不好。”
医生终于走了出来。医生严肃地跟华懈远说着话,列傅皙因为离得远没听清。华懈远走过来,对两人说:“回去吧。太晚了。”
“医生怎么说?”列傅皙焦急地问。
华懈远一个字也没说,背对着她们,灯光打在发丝上,染白一片一片,他好像一下子坠入了苍白的世界。这种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只好离开。
深夜好像永远是漆黑的。无论是白天多么生机勃勃,光鲜亮丽,活力四射,在这一片黑暗中,也什么都没有用。唯一的期盼就是东方能够快点亮起来,清晨能快点到来,同时带来希望。列傅皙与秦帣,在大门口分手。
列傅皙低头出了医院,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她决定买些夜宵吃。但环顾四周,果然像秦帣所说,小卖铺都关门了。大马路拐弯的那条街上的茵茵超市还亮着灯。所以得赶快去。
列傅皙走到十字路口,却发现了几辆警车和两辆破损的车,几乎已经被撞击成了残骸。她打了寒战,深深呼吸着。
一名警察走到她面前:“小姑娘,已经九点多了,这么晚了还出来干什么?”
“我来买夜宵。”说着,她指了一指马路西面的茵茵超市。
“啊。那你要快点,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的。”警察友善地提醒。
列傅皙点点头,随即有些好奇地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小时前发生了一起较为严重的车祸,我们是来处理的。刚才处理时拦截了所有行人和车辆。不过好在已经处理完毕了。你可以过去买东西。小心点吧,尤其是过马路时,要看红绿灯......”
两个小时前?还拦截了行人和过往车辆?可是......她心里生出一大团灰暗的阴云。
警察嘱咐一番后,又十分尽责对嘱咐她说:“小妹妹,告诉你的父母,以后不要让你晚上一个人出来买东西了。”
“好。”
列傅皙慢慢挪着步子,向茵茵超市走过去。路灯低低地弯下腰来,呢喃着讲述一个影影绰绰、诡异恐怖的故事。
六
已经入冬后的某天早晨。
列傅皙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虽然已经没有叶子,但它们大块大块饱满的肌肉都露在外面。她正想离开,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就响了。急促的铃声吓了她一跳,她拍拍心口,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马上去!”
挂断电话后,她拎起外套就出了门。由于公车实在太慢,她蹬上自行车就飞速往医院赶。
急切地进入重症监护室后,其他人均已到齐。列傅皙看着病床上的人合着双眸,心电图上半点起伏也没有了。一瞬间她觉得脚下一空,身子往后一仰,被一双手轻轻搀住了。是国鹤。
“早上我有事出去一趟,没想到会这么急......”国鹤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墙壁,列傅皙一阵悲痛,将头靠在国鹤肩上,国鹤将脸埋到了列傅皙温暖尚存的短发里。
华懈远几乎是陷入半昏迷。他眼神迷离,神情呆滞,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出涌,滴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同样很突然的,有点点雪白擦过透明的玻璃。初雪降临了。玻璃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与这惨白的世界融为一体。寒气一丝一丝都渗进来,在上空久久飘荡,很快吞噬了所有的温度,只剩下了,冷,冰冷,一种让列傅皙紧抱国鹤都无法躲开的寒气刺骨。
他们对儿子的爱,儿子对他们的爱,随着寒霜,永远地统统凝结在这一刻。
华懈远终于哭出声来,凄苦的声音悲得雪花也在空中颤抖,久久不能落地。
两个月后,华懈远背着大包小包敲响了列傅皙家的门。
列傅皙拉开门后,惊异地看着他,问:“你这是要干嘛去?”
华懈远面色苍白,肩膀像是受不住包裹的重量,瘦得不成人形,张开嘴僵硬地小声回答:“我要走了。去延吉,十二点的火车。刘饰淑,秦帣,我都已经告过别了。”说完,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列傅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真的要走?都不让我们好好送送你?你在延吉有亲人吗?你也要转学?离开悉源高中?”
他点点头。
“好吧。再见。”
“再见。”列傅皙僵硬地开口,想要阻止,又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华懈远转身,慢慢地推开门,刚迈出一只脚,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这一下子差点让他摔倒在地。当他抬起头时,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余蒙染。
“再见了,余蒙染,我要走了。”华懈远十分平静,似乎马上就要下楼走人。但余蒙染双目赤红,好像很急,浑身都要烧起来,她不由分说地伸手摘下了华懈远身上的背包,大声叫着:“华懈远,你等等!列傅皙,你们俩快跟我走,秦帣要,她要自杀!”说到后面,余蒙染已经拉起他们俩,快速地往楼下跑。
后面的列傅皙挣脱着,差点摔下楼梯,更是大惑不解:“余蒙染,你说清楚点!什么秦帣要自杀!怎么回事!”
“是啊,半小时前我去医院跟她道别,她还好好的!”余蒙染右手拉着的华懈远说着。
余蒙染忽然就停了下来,神情严肃。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秘,又隐隐带着莫名的情绪:“或许就是那一声道别呢?快走吧。再晚一会儿,她就死了。”她特意将“死”字咬得重重的。列傅皙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她最终向小区外跑去。余蒙染瞅了许久,才跟上去。
华懈远不由得握紧拳头。
这个念头使他瞬间崩溃。难道是真的?不会的!
他发了疯般向前冲去。
七
十七层的大楼顶,静静立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地上有好多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正大吼劝解楼顶的人。有人甚至拿出一沓白色床单来想要接住她。警察纷纷赶来,打算爬到楼顶开解。混乱的人群忽然被挤散了,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不管不顾地一头扎入大门内。
当他们踏上楼顶,警察仍旧小心翼翼地打算接近她,但又怕刺激到她,所以只敢边开导边挪步子。
“警察先生。请让我们和她说说,好吗?我们是她的朋友。”列傅皙上前询问。
警察露出明显的不信任和犹豫。站在那里,被冷风吹得几乎失去知觉的秦帣却忽然开口:“警察先生相信我,有他们在我不会做傻事的。请您先离开一下,可以吗?”
是很久没见的缘故还是怎的,列傅皙觉得她的声音变了好多。
警察听了这话,马上松了口气,说:“好,但我们在十七层。这位小姐有什么事马上叫我们。”他转身对列傅皙说。
警察们都已经撤下了。这时华懈远却忽然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他深深地看了秦帣一眼,接着几乎是脱口而出:“秦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秦帣的话语变得模糊起来:“错事?我会做什么?大家来仔细想一想?”她似乎哭过的样子。
列傅皙看向华懈远。他是怀疑什么了吗?他在怀疑什么?什么是他可以怀疑到秦帣身上的?
这么想着想着,列傅皙脑中忽地跳出一个念头来。她感到自己瞬间被恐惧和猜忌吞没,她几乎是失去理智地大喊一声:“秦帣!”
秦帣身上的白衣和天上的雪花融为一体。她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天使,实则,不然。
“你是不是给华懈远的父母下了药......”
余蒙染像是被吓傻了,她惊叫一声,不停地发抖:“秦帣!秦帣!你没有否认,那是不是......真的是你啊!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看起来那么善良,是那么尽职尽责的一个护士。是谁指使你了吗?”
“你们看出来了?”秦帣有一些的惊慌失措,恐惧和难以置信,紧接着又慢慢向后退几步,面色苍白,“不过发现的太晚了......”
华懈远愤怒地抬起头,歇斯底里:“没错!我想不到......我一定要杀了你!”他的眼中充斥着无边无际的暴怒和疯狂。现在只要冲上去狠狠推一把,她就是粉身碎骨!华懈远像是饥饿的吸血鬼,杀气溢满全身,直直向前冲去!
列傅皙和余蒙染见情况不妙,疯狂拼命冲上去死死拉住他,制止他接下来没有经过思考的举动:“华懈远!别冲动!别冲动啊!你这样也害了自己啊!”
华懈远被两个人禁锢着行动,无奈他只能满脸泪水地嘶吼着。
列傅皙扳住他的手,眼中更多的是痛心。她仇视地看着秦帣,让秦帣不寒而栗。
“他的父母死后。他说想再看看他们,可是却在他们手背上的针尖上面发现了足足有一层厚的不明液体。那是什么,只有你才知道吧。吊针什么的都是你送来的。实不相瞒,那天和你一起打扫护士长办公室,我就无意间看见了你口袋里那瓶东西。葬礼上华懈远还说不会是你,说或许是我们误会了,针头上的或许是别的,是别的!可是今天你承认了。那种东西如果送到刘饰淑父亲那里很快就会有答案。现在你说出来吧,那是什么?是什么毒药?”列傅皙陡然提高声调,狠狠地质问:“你用它害了多少人?嗯?还有,你说过家里人等着你这个月的工资。可是你根本没家人!你是孤儿!那天收拾旧报纸时我就看见了。上面有孤儿院失火侥幸逃生的二十七个孤儿,其中有你一个:秦帣!”
“华懈远父母病情恶化的那个晚上,你说你,八点二十打了针,去买泡面。可是那天我出去后也经过了大马路。那里有警察,他们说两个小时前发生了车祸拦截了所有车辆和行人。你又是怎么过去的?你没有去买东西吧?你甚至没有看一眼大马路?还捏造着那些无耻的谎言。“
“是啊。”余蒙染有些悲伤,“你是不是也在注射器针头上抹药了?孤儿院失火新闻,傅皙回去跟我讲了。我们当时只是觉得你是在自我安慰。现在却是这样。秦帣,怪不得你没有一个好的人生,活该。”最后一句话,带这些许讽刺。
秦帣慢慢走到他们跟前,看着悲愤至极的华懈远,眼神闪烁,不敢看他们。最后只是低着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注射器。“这是我给他们打得最后一剂药,也是抹得最多的。”
泛着冷光的针尖还残留着一点液体,液体已经凝固,硬硬地结在针头。
“其实我早就见过你的父母了,你父母为什么会得那种怪病?那是我做的,都是我,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是我给他们下了药,做了一个实验。这种药很神奇。它不会要人命。可是如果下错了人,就不好了。不同的人是不同的体质,对这种药物的反应也不一样。有的人会感到舒服,而有的人会死——他说会给我很多很多对人生有价值的东西。”秦帣说着,愧疚的泪水终于流下来,蔓延到心底。“说实话,你向我告别时,我都想一头撞死。华懈远,对不起——”
话音未落,秦帣转身,飞速朝前,纵身跃下。几人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能听见地上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擦过耳畔的阵阵风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