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从伊笋的成长经历来看，她确实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她总是显得慷慨大方，从不把别人对自己的歧视有过放纵的表现。她可以坦然接受这些无知的嘲讽。所以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她依然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变得与众不同的。或是这样的信条，一直处于大起大落，漂浮不定的状态的她，并没有什么不适。
　　伊笋因陷入纠缠不清的恋爱中，而致第一次高考落榜。烦恼自此而变长。伊笋的欲望开始在这里膨胀。
　　伊笋的成绩，从小学到高二都没有落后到全级的全二十名，这样优异的成绩一直高二后半学期，熟悉她的人都觉得这个孩子将来肯定是考清华北大的料。高二的后半学期，伊笋正式与班里的另一个男生恋爱，整日想着她的白马王子，为他忙进忙出。心像被鬼抓走了灵魂那般，整天心不在焉的听课，时不时发呆。被老师叫来谈话，她却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他，然后说自己会好好调整，那时候老师并不知道她谈恋爱的事儿。不然可能会被学校开除。自此伊笋的成绩从级里的前二十名落到五百名后面。
　　但伊笋却没有因为成绩的剧降而放弃追他的白马王子。相反，越陷越深。在情爱面前，若没有及时深度的克制，一般人难以抵住起诱惑。即使知道往前踏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这样的痴恋，让人失去理智。根基朽落。
　　书山如海的高三殿堂，这个曾经被历经过的学子们说成是地狱和天堂的分界线的地方。最后有些人进入了一如人们所说象牙塔般的天堂，有些人下了乌烟瘴气，黑暗中不见五指的地狱。这是结果。这个过程却是鲜为人知的。伊笋并没有被这样一种乌压压的情势所吓倒，她一如既往的做着她梦幻里的事情。结果可以议论，因为它是已经被证明的存在。
　　伊笋因成绩急速下降而被分到普通班。分班的原则按高二下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作为参考标准，这里只看分数，不看人。人情在激烈的竞争里，力量极为薄弱，一不小心就被甩出去，销声匿迹，灰飞烟灭。独他还一如既往的出现在尖子班。伊笋没有因此而失落。她想只要他还喜欢她。她在普通班也没有关系，至少她是有依托的。开学的第一天中午，伊笋照常去找他吃饭。但他却说，我跟你不同班。你这样闯进来很不礼貌的好吗？出去。
　　伊笋被吓倒了。但她依然震住小声凑到他跟前，对他说，“我是找你一起吃饭的。”
　　“出去。”他站起来，并不向着她。右手指着门口。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眼睛似乎起火花了。顿时也把那些下课留下来埋在书堆里的同学给吓了差点要骂人了。幸好心还在书中游荡，不敢暴跳如雷。
　　伊笋差点失声哭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如果她再不出去的话，他可能要撵她出去了。
　　伊笋乖乖的在他那回荡在教室上空的“出去”声音。踉踉跄跄的出去了。伊笋的腿给吓软了。她全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感觉自己像穿越时空，到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地方，遇到她不认识的人。然后被轰炸出去。对此，她毫无回旋的反抗余地。一切的出现和发生措手不及，毫无知觉。像一场梦，伊笋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她说这是梦，不是真的。
　　在理清一切之后。伊笋安慰自己，昨天可能是他心情不好。因为他被分到尖子班，与我分开了。不满学校的分班，所以把不快往我身上发泄。他只是无处可发泄，往我身上泼洒而已。仅此而已。
　　第二天伊笋一如既往的去找他。不想这次，他来了更狠的，“我不认识你。你乱串班，是不是想被处分呀？你再不出去，我就叫老师来了。不要脸的，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说着。凑到伊笋的跟前，用狰狞的眼神，振振有词，恨不得把一眼把伊笋射死的恶劣的模样，“告诉你，事不过三。滚。”
　　那些看到这一幕的同班男同学，站起来起哄，大声嚷嚷，“有戏看了，有戏看了。”
　　“你妹的，看什么看呀。看什么戏呀？统统给我闭上眼睛。”然后气得把校服脱开，甩在书堆上面。振了振，看到伊笋这次飞速离开。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伊笋这次彻底被振出泪来了，这次她才真正的相信这是他说的，他说粗话了。他不是我的白马王子。他是一个神经病，他是一个不要脸的人，他是王八蛋，他不是我的白马王子，不是，不是······
　　伊笋跑到洗手间，害怕被人看见。躲在尿气熏天的厕所里，颤抖的哭泣起来。
　　此刻的伊笋彻底崩溃了，她被曾经的白马王子抛弃了。当所有梦幻都破裂之后，活着的根基会像浮萍那样，随风飘荡，随水跌宕。　　
　　历经第一次的恋爱，被无情的抛弃。伊笋的心里多少受到创伤。一个星期以来，她无心听老师讲课，无心看书。或是听着听着就走神，看着看着眼睛就模糊。陷得太深，伤口越大，愈合期越长。而伤疤的遗留是一辈子的事情。
　　之后凡是有伊笋在的地方，他尽量避开。即使出现了，也把伊笋视为空气那般对待。
　　对他没有任何预兆的冷漠和鄙视的眼神。伊笋莫名其妙，无所适从。以为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所以才发那么大的火，不理她的。经一番苦思冥想，伊笋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对待他的突然冷酷。在恋爱的半年里，他们连手都没有牵过。（学校不允许恋爱，若被老师抓住把柄是要写检讨，还要扣双方所在班级的分。这对集体和个人的影响都极其大。所以谈恋爱的同学一个个像偷鸡摸狗的盗贼那般，神神秘秘，甚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凄景）是极其纯真的恋爱。两小无猜。
　　在那半年里，伊笋一直把他视为宝贝，每天帮他拿桶排队洗澡。每天中午一下课就往人如潮流的拥挤着的食堂帮他打饭。然后看着他吃完，俩人一前一后的回教室学习。伊笋想不到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让他突然对自己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一次，伊笋紧紧抓住在操场上跑步的他质问分手的原因。
　　不料，他振振有词：“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男女关系。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你好自为之吧。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冷冷的抛下这话。狠狠的把伊笋甩在后面，继续跑。
　　伊笋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她不愿意相信他真的有女朋友。但这话确是在他说出来的。那段日子，伊笋一直沉陷在为他做过的那些美好的事情上。成绩一直往下溜。知道实情的同学和老师，都来劝她，暂且把他放下。高考要紧。考上好大学。到时候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来挑你。
　　这样的话，在六年级的时候，伊笋的语文老师也提醒过他们，要好好念书，不然会回家耕田的，好好念书，一切都会有的。有车有房，风生水起。
　　尔后，又听父亲说他同学的那些事儿，说那些越是调皮捣蛋的人，后来越发的有出息。有些在大城市扎根，户口也迁出去了；有些成为老板，风生水起；有些还下海捞金去了，定居在国外，到处旅游。似乎世界是他们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日子滋润又风光。哪里像自己，死狗一条肠的活山沟里。谁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曾经让伊笋无比的困惑。她不知道谁说得才是对的。或是两种说法都是对的。道听途说，有时候也只是传说。人到底是爱夸耀好的，把不好的埋藏起来。时代在变迁，时间会冲刷一切。像伊笋父亲那一代，乘着改革开放的风一夜暴富的人家，似乎是常态。只要你愿意动脑，动手。似乎发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不像父亲那么笨，只为了曾经的过失，就把未知的前程断送在伯父的手下。如果是她，她是绝对不会那么愚蠢的。人情总是要有，人情债是伴随一生的事情。何必把自己苦苦捆绑在其中。或许别人也并不那么在乎一个人的曾经。有些人甘当做一辈子的奴才，一个忠实的奴才。
　　伊笋放不下，她不甘曾经为他付出的那些美好时光，那些本可以交到很多好朋友的时间。她的高中生活就彻底毁在他的手下了。
　　伊笋始终不死心他对她那样的绝情。填志愿的时候，还是硬着头皮打电话过去问男生关于填报学校的事情。这次男生更冷漠，淡淡的回了一句：你填什么学校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一次高考后的一次聚会。他出现了，伊笋也去了。
　　在会上，他一直板着脸。没有正眼瞧伊笋一眼。伊笋因长期吃没有营养的东西，初三的时候就患了胃病。伊笋此行像是要跟他斗似的，坐在他的对面，猛喝酒解愁。他低头玩手机，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不料在伊笋喝了不到半瓶，肚子开始滚痛，哭着扑倒在身边一个女同学膝盖上。
　　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劝他带她去医院。他玩着手机，无动于衷。最后被跟伊笋玩得要好的女同学带走了。心冷血到如此僵硬的地步，大概只他而论。会后一些同学评论。
　　失望至极，伊笋决定要把这个人彻底忘掉。复读，一切重新再来。她想证明自己可以的。证明给他看，她是爱他的，她是学霸。但这些已经成为过去式，不复存在了。一切只存活在意念之中，失则无烟。伊笋复读以后，彻底要把他忘记的决心依然在做无数厮杀的斗争。陷太深，难以抹掉。以至于第二次复读，伊笋的分数线没有达到本科，是后来补录，才侥幸的进入2B大学。
　　父母对女儿的学习很少过问。他们觉得成绩过得去就行。他们是不会像急功近利的父母，把孩子当作摇钱树。恨不得他们考到清华北大，然后进入一流的公司上班，一个月轻轻松松就可以拿几万块的工资。这在当前很多，包括一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亦有这样急躁的想法。张曳夫妇觉得孩子应该是自由成长的，不应该给予太多压力。或因为这样，大女儿张晓虽只考了个专B也给她上了。能考上，砸锅卖铁也要缴。这是张曳夫妇应承过伊笋三姐弟的话。
　　从小到大，伊笋的成绩也没有让父母失望过。所以对她第一次高考的落榜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质问，可能是心态的缘故吧。然后伊笋提出要复读。他们也赞同，说你想读，我们都愿意缴。
　　伊笋含着愧疚的泪水去复读。但终究那个他，是她无法割舍的，她无法忘记。
　　伊笋以为这一切都是上帝用来考验自己。让她过早的陷入现实潦倒的情仇之中，其实她是在自我折磨着。情窦初开的萌芽，需要历经一番大风大浪方可变得沉稳。不然会随时被风浪淹没。
　　幸好没有把自己的第一次与他有过。我们的爱是很纯洁。只是眼神交流，连手都没有牵过。伊笋痴迷的回忆着自己的初恋。他的影子已经根深蒂固的把伊笋给禁锢。
　　在不清醒的时刻，容易被思维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