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嫁（五）

　　虽然李明轩对父亲的安排有诸多不满，他也无力抗拒。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敢挑战父亲在这个家里的权威。他仰头长叹了一口气，想着也许离开上海并不是太坏的选择。
　　但李明轩还是无法遏制思念苏梅，他好想再见苏梅一面。本来他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可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上前说话,结果场面一如所料的那样尴尬冷淡。目送着苏梅佛袖而去,李明轩痴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二少爷,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不然老爷又该找你了。”在远处等候多时的司机终于忍不住过来催促李明轩。
　　“好吧。”李明轩微微叹息一声,跟着司机上了车,消失在街的尽头。
　　回到家苏梅总也闷闷不乐，云珠看着苏梅似有心事,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是否有事不开心?”
　　自苏士仁和苏梅谈话之后，苏梅对云珠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婚事的阴影在俩人心中渐渐消散。
　　苏梅对云珠提到过李明轩,只说是李明豪的弟弟,从国外留学归来。但她并不想让云珠知道自己与李明轩的纠葛,便岔开了话题。
　　“妹妹,我这几日教给你的东西记得如何了?”
　　“哦,我都记住了,要么我说给你听?”
　　“你记住了就好,我看你记性也是不错的。对了,我今天回来时遇见了宝慧,她缠着我说以后要到经常去李公馆找我,我怕今后她会是你的麻烦。”
　　“姐姐刚才是为这个担心?”
　　“是啊。我这个表妹可是个难缠的主,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对我亦是有些依赖的。”
　　“我记得姐姐说过宝慧大小姐脾气重,哄着她就没事了。”
　　“那倒是,你记住这一点就基本可对付她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苏梅想着还是要将宝慧与李明轩的事与云珠说清楚,免得她今后一头雾水。
　　“姐姐你说。”
　　“我这个表妹对李家二公子十分痴情,我估计她今后跑去找你是醉翁之意。”
　　“醉翁之意?什么意思姐姐?”云珠不解地问。
　　苏梅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她以后跑去找你定是为了那个李明轩。”
　　“这样啊,那李家二公子喜欢她吗?”
　　苏梅收敛住笑容,轻声说，“我不知道。”马上又转开话题道，“妹妹,我今天教你读圣经吧。我一直去教堂做礼拜的,我想今后你虽不必每周去,总也要去几次的。你了解一下圣经,今后也好和教友们说说。”
　　“好的,姐。其实我很喜欢教堂,也想入教。”云珠欣喜地说。
　　“好啊,你心里有了主耶稣就不再孤独。当你无助的时候就向主耶稣求助,他定会帮你。”
　　“太好了,姐姐!那以后我在李家就不会害怕了。”云珠兴奋起来。
　　苏梅怜爱地拉住了云珠的手说道，“云珠,今后在李家还是要处处小心,毕竟你孤身一人,姐姐也不能再帮你。”
　　“姐,你不用担心我。就如你说的,有主耶稣在,我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有些不放心。”苏梅想了一会又道，“这样,还记得我的教友蔡姐吗?她是个热心肠的人,我和她关系也最好,正好你们也认识。等我找到落脚的地方,我会想办法通知她。今后如果你在李家有事,你就找到她,让她传消息给我。”
　　“姐,你是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云珠吃惊地问。
　　“你放心,蔡姐是虔诚的基督徒又是我的朋友,她不会出卖我们。你今后可以继续去教堂做礼拜与她见面,有事便可通过她告知我。”
　　“可姐姐,这样做太危险了,这等于把你的藏身之地告诉了别人,万一李云天找到你……”
　　“云珠,不用想这么多。无论你嫁入李家是为了什么,我还是应该谢谢你,所以我不能就这么把你扔在李家不管。有蔡姐帮着传递消息,我们以后还可以经常联系,知道彼此的情况,我也会更安心些。万一你遇到危险,我们在外面还能想办法,你也不至于孤立无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这个礼拜天就去和她说。”苏梅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
　　“姐,谢谢你。”云珠望着苏梅感激地说。虽然她下定决心只身嫁入李家,内心深处仍不免惶恐不安。现在想到可以时时与姐姐联系,云珠像吃了定心丸，不再感到孤单恐惧。
　　婚礼还有一个星期，李云天派人送来了日程安排。这次婚礼由李家一手操办，仪式在李家花园举行。李云天让苏士仁报上要邀请的宾客名单，苏士仁想想云珠替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邀请任何宾客，甚至老家的大哥也并未邀请。得到消息的苏伶俐颇为吃惊，给苏士仁打来了电话。
　　对于苏梅的婚事，苏伶俐一直处于内疚当中。舞会那天她亲眼目睹了李明豪的为人，也从女儿口中知道了他的斑斑劣迹。她知道苏梅嫁给李明豪明摆了是个火坑，也曾恳求丈夫劝说李家取消婚事，没想甄怀远没多说一句，只问她如何归还李家的高利贷。苏伶俐明白丈夫绝不可能替哥哥归还数额巨大的债务，自己也没那么多私房积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苏士仁父女在漩涡中挣扎而无能为力。虽说现在苏家是答应了婚事，苏伶俐也深知其中的苦楚，所以前段时间都不敢和哥哥联系。苏士仁知晓妹妹的难处，倒也没有怪罪于她。
　　“二哥，我是伶俐。听说梅梅的婚礼你没邀请大哥和老家的人，是吗？”
　　“诶，伶俐，你也知道这婚事的来由，我这哪还有脸面告诉大哥和老家的亲戚。”苏士仁叹气道。
　　“那万一以后他们知道了……”
　　“以后再解释吧。父亲的事估计大哥心里还有疙瘩，我即便邀请了他也未必会来。”
　　苏伶俐想起当年苏士仁回乡祭奠父亲遭到大哥的冷遇，便没再多说什么。
　　“梅梅这几天怎样？我听宝慧说最近她情绪好了很多。”
　　“事已至此，梅梅也想通了。”
　　苏伶俐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片刻她又问道，“那婚事可准备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其实大多由李家操办了，我们这边就准备一些嫁妆。”
　　“婚礼穿的衣服准备好了吗？宝慧说苏梅让吴妈准备，这一个佣人怎么能知道好歹？”
　　苏士仁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老实说这阵子一家人都处于忙乱之中，哪还有心思正正经经准备婚事。
　　“这样吧，这婚纱就由我来办。其实我已经看好了，苏梅和宝慧的身段差不多，估计尺寸也合适，我让宝慧这几天就送来。”苏伶俐又道。
　　“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了。”
　　“哥，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就算我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不不，伶俐，这个太贵重了。”苏士仁知道婚纱价格不菲，生怕妹夫知道了又要闹出是非来。
　　苏伶俐突然沉默了，接着电话里竟传来一阵低声的哭泣。
　　“哥，其实这阵子我心里一直很难过。”苏伶俐呜咽道，“梅梅的这件事我一点没帮上忙，现在只好眼看着她…….”
　　苏士仁听罢连忙安慰说，“伶俐啊，这件事怪不到你，是你哥哥我自己不争气，你不要自责。”
　　苏伶俐抽泣了一会儿，缓了缓神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李家毕竟是大户人家，梅梅过去做大少奶奶也算有名有分。”她想起丈夫和女儿的话，觉着也有几分道理。
　　“诶，如今也只有这样想了。”苏士仁无奈道。
　　“还有二哥，梅梅出嫁这天我们会派车过来接她到李家。不管怎样，我们苏家的小姐出嫁还是要风风光光的，正好宝慧又是女宾相。”
　　“哦，那不是要麻烦你和怀远了。”
　　“二哥你放心，这些事都是我和怀远商量好的。”苏伶俐心知哥哥的顾虑，“梅梅可是我亲侄女，我和怀远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那就这么定了。”
　　“那……好吧，谢谢了。”
　　“对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李家说。”苏士仁想起吴妈陪嫁的事，“我打算让家里的保姆吴妈跟着梅梅一起过去，也好照顾她，李家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吴妈？那你怎么办，你也需要人照顾的。”
　　“我没关系，又不是七老八十，我照顾自己没有问题的。”
　　“那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也在上海，有事你尽可以和我联系的。”
　　苏士仁挂了电话见一旁收拾屋子的吴妈默默地擦拭着眼泪，“老爷，我这一走谁来照顾你们？本来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大家还有个照应，哪怕是四处要饭。现如今分开了，真不知啥时候才能见面……”
　　苏士仁安抚道，“我和梅梅可以互相照应，你不用担心。你在那边照顾好云珠便是了，有你和她一起，我们也安心多了。”
　　吴妈止住悲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