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嫁（三）

　　这天晚上,苏士仁宣布了一件事,他同意云珠替苏梅嫁入李家,打算第二天就去把消息告诉甄怀远,并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做婚前准备。这一个月里,云珠就住在苏家,由苏梅向云珠介绍苏家的家世亲戚,教云珠各种规矩礼仪。苏家只有两间卧房,云珠就与苏梅同住一个房间。对于姐妹俩说,曾经多么盼望俩人能同进同出,同榻而卧。而如今终于梦想成真,俩人心里却没有了喜悦。
　　“梅梅,你带云珠去卧房看看。另外,我看她也没带什么衣物,你们俩身形差不多,就让她穿你的衣服吧。”用完晚餐,苏士仁便开始了安排。
　　“好的,父亲。”苏梅说罢带云珠上了楼。
　　吴妈见姐妹俩离开,赶紧走到苏士仁面前不无担忧地说道，“老爷,我们这样做能行吗?”
　　苏士仁看了吴妈一眼，“诶,现在也只好豁出去了。”
　　“我可听小姐说了,那李家在上海滩是有权有势,这万一……”
　　“如今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苏士仁打断她，“只希望这丫头机灵些,不被李家识破。”
　　“诶,只可惜了好好的黄花闺女!”吴妈惋惜道。
　　苏士仁听着这话心里也颇为难过,“是啊,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只能顺水推舟。好了,你收拾一下桌子,我上去看看。”
　　“好的,老爷。”
　　“妹妹,进来吧。”苏梅将云珠带到了房间。
　　“好,谢谢。”云珠有些拘谨地走进了屋子。
　　自今天云珠提出替苏梅嫁入李家,平日里亲昵的姐妹俩仿佛生了嫌隙,硬生生地客套起来。
　　苏梅走到衣橱边打开门翻看着衣服，拿出了几套对云珠说道，“妹妹,姐姐不是什么大富人家,这些粗鄙的衣服恐失了你大少奶奶的身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将就些时日。”
　　云珠听了苏梅的话心下难过，她知道姐姐这是在挖苦自己,内里的苦楚却不能说破,只好暗自咽下。
　　苏梅见云珠没有回应便又问道，“妹妹可是不满意?”云珠刚要说话苏士仁走了进来。
　　“梅梅,安排得如何了?”
　　“父亲,我在给云珠挑些合适的衣服。”
　　“哦,那好。云珠,你可别见外,你们既已结拜了姐妹,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你姐姐说。”苏士仁又对云珠道。
　　“谢谢伯父,对我来说一切都很好了。姐姐,这些衣服我都喜欢。其实你不用替我考虑太多,你怎么安排我都可以。”云珠看着苏梅说道。
　　苏梅没有回应，又转过身去翻找衣服。
　　苏士仁看了看姐妹俩又对女儿说道，“梅梅,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看着苏梅和苏士仁走出房间，云珠心里纷繁复杂。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她与苏梅忽然间要转换角色，变换生活，彼此接受一个全新的自己，多少都有点怅然若失，云珠不禁怀念起与苏梅那段亲密无间心心相印的时光。
　　“梅梅,这件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关起房门，苏士仁开门见山地问女儿。
　　苏梅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说道，“父亲,我听从您的安排。”
　　“这不是听不听从安排的问题,，我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父亲，事已至此，我的想法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接下来一个月你要和云珠同处一室，还要教她许多东西，这关系到这件事的成败。”
　　“父亲,我会好好教她的。”
　　“可是我感觉你心里对她有看法。刚才我在门外听到你们的谈话，看得出那孩子对你挺真诚的。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相处得如何，但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关系。”
　　苏梅听到父亲这番话有些惊讶，“父亲,您为何突然关心起我们之间的关系?”
　　苏士仁被女儿问得一时答不上来。是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难道因为自己知道她们是亲生姐妹?或者同情身世凄惨的云珠?
　　“梅梅,不管怎样,云珠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吃过的苦是你不能想象的,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她都有自己的道理。”
　　“可她竟然为了贪图荣华富贵,甘愿出卖自己。是我之前看错了她,我还以为找到了知己,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苏梅愤愤地说道。
　　“所以你觉得被欺骗了,信错人了?”苏士仁问道。
　　苏梅低下头没有说话。
　　“梅梅,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人也一样。我听云珠说,你们相识也不过几个月,你觉得你真正了解她吗?你知道她的所有吗?”
　　“父亲,您说的道理我都懂。当她告诉我她的决定,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终究不是亲生姐妹,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其实还是不甚了解的。”
　　“可你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云珠。其实现在你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她,认为她没有骨气,欺骗了你对她的感情和信任，你终究还是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去想这件事。她为什么甘愿嫁给李明豪?她为什么选择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而不是跟我们走?”
　　“父亲,她有和你说过什么吗?”苏梅问道。
　　“我也问过她为什么,是不是为了救你。”
　　“那她怎么说?”苏梅急切地追问。
　　“她说不想再受穷,不想再四处漂泊。”
　　苏梅眸子里热切的光暗淡下去,黯然地低下了头。
　　苏士仁看着女儿失望的神情说道，“梅梅,爸爸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你是希望云珠跟我们走,还是希望她如此做是为了救你,你总是在希望她做你心目中的那个云珠。可梅梅，她终究是云珠，她是独立的，她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哪怕你痛心，哪怕你难过，你都无权强迫她按照你的意愿行事。”
　　苏梅听着父亲的话思忖了半晌，低声问道，“那父亲,我该怎么做?”
　　“好好地与她相处。你们是结拜的姐妹,我要你像姐姐那样好好待她。谁也不知道她嫁入李家会是怎样的结局，但既然她已经做了决定，我们就该好好地帮她。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要细心地教她。这不仅是帮她,也是在帮你自己，因为她越像你她就越安全,同时你也越安全。”
　　“我懂了，父亲。”苏梅应道。
　　苏士仁慈爱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去吧,梅梅。我不知道今后你们是否还能相见，好好珍惜这一个月。”
　　父亲的话让苏梅顿时鼻头一酸,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苏士仁去到公司将苏梅应允婚事的消息告诉了甄怀远,甄怀远甚是高兴,当时就给李云天去了电话,李云天也爽快地答应了苏家一个月准备的要求。
　　回复了李家,苏梅这边便开始了紧张的工作。她列了一个计划表,将要交代给云珠的事情一一列出,并按一个月的期限安排进度,每件事情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苏梅白天仍旧去学校念书,晚上回来就教云珠。苏梅不在家的时候云珠自行复习前一天苏梅交代的事情，姐妹俩配合默契，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自从苏梅答应了李家的婚事，宝慧明显地又与苏梅热络了起来。她时不时地跑到苏梅教室来找她,与苏梅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这天放学,宝慧又来找苏梅一同回家,她们一路慢慢地踱出校门。
　　“姐，我真佩服你，都要做少奶奶的人了，还有心思天天来学校上课。”
　　“再上一个礼拜吧,不想就这么快离开。”苏梅望了一眼校园,内心满是不舍。
　　“那你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都没怎么听你提起，要不要我帮忙？”
　　“哦，不用了，父亲和吴妈都在帮我准备呢。”
　　“那婚纱呢？要不我陪你一起去选婚纱？还有首饰，听说老凤祥又有新款式了，要不周末一起去逛逛？”
　　“诶，哪用这么麻烦，随便穿穿就好了。”苏梅笑道。
　　宝慧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姐，结婚怎么能随便呢？何况你是嫁到李家！姐，要么这个周末我陪你去逛，就这么定了。”
　　“不用了，宝慧。”苏梅赶紧拒绝，生怕宝慧掺和进来惹出什么乱子来，“吴妈已经在帮我准备了。”苏梅撒了一个谎，其实这阵子忙着教云珠，婚礼的事情她根本无意关心。
　　“吴妈？一个老妈子的眼光你怎么能相信？”
　　“哎啊，我的大小姐，你就不用操心了。”
　　“那好吧，你觉得好就好。”宝慧也不再坚持，“不过姐，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你出嫁那天我要做你的女宾相！”宝慧走到苏梅面前一脸肯定地看着她。
　　宝慧是苏梅的表妹，女宾相也非她莫属，苏梅点头答应。
　　“太好了！”宝慧像孩子般开心地拍了一下手，“姐，那你就要成为李家的大少奶奶了,我以后可以经常去李家看你了。”
　　苏梅听了她这话不免有些担心,不知今后这小丫头去李家找云珠会不会横生些枝节。
　　“以后,我们周末可以在李家大草坪上喝喝下午茶。我可真是喜欢李家的后花园,可惜上次是晚上,就瞥了一眼没能看清。姐，以后你嫁过去了可一定要请我去做客哦。”宝慧拉着苏梅的手发着嗲说。
　　“好,一定。”苏梅心不在焉地应道。
　　宝慧又笑嘻嘻地转身继续憧憬着,“以后，你还可以经常开开派对，我来帮你策划，请好多朋友一起玩，怎样?”
　　苏梅此刻已没有心情听她絮絮叨叨,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家。
　　“好好,我的大小姐,都听你的。不过我现在要回家和父亲准备婚事,我们明天见面再聊如何?”
　　“好吧，那你……”宝慧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一把拉住苏梅的手臂说道，“姐,那不是李明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