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二板头结婚了

　　　　
　　武德中匆匆吃过晚饭不等士选他们送就独自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店里就来了父女俩，姑娘叫春花，说是他叔让来相亲的。姑娘长得水灵，身材苗条，柳叶眉下镶嵌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像成熟的苹果，妩媚动人。二板头一见，满心欢喜，姑娘相了亲，也同意这门婚事。
　　二板头要结婚了。
　　按风俗，有名望的富户人家，婚礼宴席要办得隆重大方才不失礼仪。王献瑞邀请了工商界、连小日本在内的伪政权的头面人物，借此机会他表面上还要和日本鬼子、警备队、警察所、便衣队套套近乎。红灯市场相关人员是自己人，不请太过意不去，请又怕双方发生冲突。他和贺云志商议，贺云志说：“咱们是一家人，孩子大喜，我们岂有不道贺的道理。我们也正想会会这些小日本和伪军，摸摸他们的心理状态，你放心，不会有冲突，小日本、敌伪不认识我们。”
　　婚礼这天，宴席办得隆重热闹。红灯市场的同志们在各处帮忙。娶亲是四乘大轿，两班唢呐吹打。亲朋好友都早早到场，工商界、村里的头面人物也陆续涌入“丰亨店”。王献瑞身穿长袍，在大门口对来宾一个个作揖欢迎。警备队小队长宋俊英哼着小调嗑着瓜子带着人过来了，王献瑞忙迎上去，“宋队长，欢迎你大驾光临！”宋俊英打了个哈哈，“我们桂队长有事不能来，托我前来贺喜，还望王掌柜海涵！”“岂敢岂敢，螟蛉子新婚，哪敢有劳桂队长亲临，宋队长能来就是给了我很大的面子，里边请，里边请！”宋俊英刚进去，李扁头斜跨王八盒子，骑着自行车，带着便衣队耀武扬威而来。王献瑞紧走几步迎了上去，“恭喜恭喜！”李扁头把自行车往墙根下一打，“来跟王掌柜讨杯喜酒喝，不见怪吧？”“说哪里话了，请都请不来了。李队长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好说，好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他转身一招呼，便衣队一伙蜂拥而入。打入便衣队、警备队里的同志有的装着不相识，有的和久别重逢的老友互相问候，打趣说笑。
　　宴席开始，宋俊英、李扁头、工商界的头面人物上席就坐，我红灯市场人员和其他宾客也都一一落坐。贺云志是账房先生，在礼房记礼，他反复嘱咐工作人员，不管什么人提及到我党工作时，甚至听到一些侮辱性的话，谁也不能吭声，一定要避免发生冲突。宴席上，便衣队、警备队和我方工作人员频频举杯共饮。
　　突然，有人对李扁头耳语了一句什么，李扁头边喊“有八路”，边从腰间拔出手枪。宋俊英举着酒杯，拉着李扁头，“喝酒，喝酒！哪里有八路？是哪个王八蛋扰人雅兴？”李扁头紧张的四下张望，只见酒桌上一点异常也没有。红灯市场工作人员个个耳不红、心不跳，旁若无人，他们偷眼看看贺云志，只见他已经从礼房出来，准备陪着王献瑞挨桌敬酒。这时，他们款步来到上席，笑着对李扁头说：“来来来，李队长，我们来碰一杯。”李扁头只好端起酒杯。
　　打入警备队、便衣队里的我方工作人员，一个个虎视眈眈地逼视着那个耳语的特务，他们煽风点火：“哪里有八路？你是不想让老子喝酒了！”这个特务一看这阵势，害怕了，结巴着说：“我……我……我是看……看……看的眼花了。”宋俊英也站起来说：“李队长，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咱们喝酒。”李扁头把举枪的手慢慢放下来，恨恨地看了那人一眼，惊了一身虚汗，笑着同贺云志碰了一杯。
　　宴席散后，那个给李扁头耳语的特务就从交城消失了。
　　二板头自从娶了媳妇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红灯市场的工作积极认真了。王献瑞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就是这个媳妇在家里待不住，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一天，春花回娘家路上碰了几个警备队员，他们看到春花长得漂亮就傻站在那里想入非非，七言八语的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媳妇？莫不是嫦娥下界了吧。”“听弟兄们说二板头找了个漂亮媳妇，我看这八成就是二板头的媳妇，咱们得拜访拜访呀！”“二板头，就是上次那个浇地被抓进牢房的？哈哈哈，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喽！”这帮人大部分是纨绔子弟，他们见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总不肯放过，总是贪婪得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春花从娘家回来后，这群无赖隔三差五地来二板头家串门，有时候士杰娘怕春花寂寞，过去陪她坐坐，这群无赖也只好嬉皮笑脸地说笑几句扬长而去。时日不多，春花也断不了到警备队串串门，这一来二去，春花就和这群痞子搅和在一起了，由于二板头整天在“丰亨店”忙碌，回家就不早了，哪里有时间管媳妇呢？
　　一天吃饭的时候，士杰娘对献瑞说：“你觉得板头媳妇怎么样？”献瑞说：“不错呀，怎么了？”她说：“最近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妇道人家常往外跑，当心暴露了你的身份呀。”献瑞是个火爆脾气，一听这话，早就火冒三丈了，说：“暴露了我倒扯淡，把咱红灯市场暴露了就糟了，怎么不早跟我说呢？”她继续说：“一开始是警备队常来二板头家串门，我就故意坐着不走，后来是警备队来得少了，但咱媳妇一走半天不见人影，到底去哪里，我也不知道。”献瑞说：“那你得问清楚啊。”“一个年轻人串串门是常事，我还非要问清楚到哪里？”王大妈说的也在理，年轻人串串门谁还过问，再说王大妈哪里知道串门儿会关系到人命关天的大事。
　　饭后，献瑞就出门秘密调查，春花确有此事，她成天往警备队跑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我得跟二板头好好谈谈。”他想着。
　　献瑞就把二板头叫来，二板头一进门就看见他干爹一口一口的猛抽烟，脸色很难看，就问：“咋了？爹！”
　　献瑞半天不说话，二板头一再催问，说：“二板头，把媳妇退了吧。”
　　“什么？你说什么？”
　　献瑞抬起头来，又重复一遍，“把媳妇退了吧，爹给你重娶一个。”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二板头声嘶力竭的吼。
　　献瑞就把春花和警备队有不正当来往说了一遍。
　　“不，你骗我的，我不相信！”二板头怒气冲冲夺门而出狂奔而去。
　　王大妈说：“他爹，我们做做春花的工作再说吧，春花对二板头很好，感情也没破裂，她也没和咱们产生敌对性，只是作风问题……”
　　“不，你不懂，就是让二板头当光棍儿，也不能把革命毁在她手里。”献瑞打断了王大妈的话。
　　献瑞找到贺云志说明了情况，贺云志也不敢大意，就把这个情况反映给武德中，武德中没有啥说的，张敏曾经手并让村里负责人通知春花他们解除了婚姻。可是春花不想回安定了，她担心名声不好听，出来没法见人。武德中只好带着他回到特务团驻扎地申家圪垛村，正巧卫生员需要一个帮手。
　　一到做饭时候，士杰就去厨房帮忙，他总是拿起烧火棍做出举枪瞄准的动作，对着窗户纸上爬着的虫蝇嘴里“啪…啪…”两声，然后继续坐在厨房里的小凳子上“呼哧呼哧”的拉风箱，常常被毛烟熏得直流泪，“咔咔”地咳嗽。三哥王士学帮着大哥了解货源情况，摸底备架。店内十分紧张，直至货物上了架，大家才能休息。待天还未亮，徐矮子便唤醒大家起驮运货。人们在忙碌中按部就班地度过每个日日夜夜。
　　有时武美臣过来，就跟献瑞说起二板头，说这孩子自从春花走后，从“丰亨店”出去以后不回官道街他家里住，串门爬窗，偷鸡摸狗，问账上领了钱就往城里跑，有人瞅见他在买烟土吸料面。没钱了不敢问献瑞要，就在街上商铺里偷东西，看见老板都扎眼他了，这家伙干脆明目张胆地抢人家东西，你要问他要，他便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谁也不想遭惹，躲瘟神似得躲着他。真是清源的黄瓜——越大越不值钱了。献瑞听了皱起了眉头。
　　这一天，二板头从大门蔫不拉几的拖拉着鞋进来，献瑞就把他截住了，“说说吧，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二板头眼圈发黑，懒洋洋的抬了一下眼皮，“你管我的？我又没多领你一块大洋。”
　　献瑞一听这话，火冒三丈，“还一块大洋呢？想得美！就你那逛窑子吸料面，给你一处院也不够你败家。你回头看看东面那么大的薛家大院，不就是你大爷吸料面吸得连院也卖了，咋就一点记心不长呢？”
　　“你别说我大爷，不是我大爷把房子卖给了你们，你们能开两个客店？现在还数落我大爷的不好，我看你们良心让狗吃了！”二板头直愣着两只大眼睛死死盯着王献瑞。
　　贺云志的警卫小罗听不下去了，操着一口四川话冲着二板头就是一顿机关枪：“你这人咋就不知个好歹呢？咋跟大人说话呢？你没吃没喝像死狗一样躺大街上的时候谁喂米汤把你救醒的？你抢了人家红薯吃，被人追着打，谁替你挨了一棍子的？这么多年来，谁一日三餐的供着你吃供着你喝？……”小罗还要说，献瑞制止了他，“孩子，你年龄小，外边社会乱，别一天到晚不学好，让我操心。你看看士杰比你小都这么懂事……”
　　“那是你亲生的，你肯定偏心，我就是领回来的一条狗一头猪，能喂养大就不错了。假眉三道给我娶媳妇，娶了媳妇又给我撵走了，你说，要是亲老子会这么做吗？”二板头岔住献瑞的话说。
　　他恶毒的话语如根根芒刺扎在献瑞的心里，“我管不了你了，我管不了你了……”他一头囔囔的说着，一头就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