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懊悔者(下)
作品名称:青春十二门徒 作者:灰十章 发布时间:2017-01-06 12:14:05 字数:9957
9
“楼道里确实有装摄像头,但多年以前坏了就没有再检修了,挂在那里只是一个摆设,根本没法查到什么。”女人将茶杯搁到嘴边,边吹气边说。
“那……那条狗呢?您对那条死去的吉娃娃有印象吗?”
“没有,我们楼房有规定不能养宠物的,在我的印象中,这一点确实大家也都做到了。”
李聪略有沉思地点点头:“这样子啊,那我换个问题,您对今天在我之前进入803号房的那个人有印象吗?真的不是后来报案的那个人吗?”
“不是他,我敢肯定。”女人摇摇头,重新把茶杯放到桌案上。“说实话,我已经不止一次见过那个人了。”
“哦?”
“早在去年夏天我就见过那个人,我对他记忆很深。不瞒您说,803号房的上一任房客是出车祸死的,自那之后,那个房间就一直租不出去,也只有那个人,先后来看过好几次那个房子,似乎是有想要租下来的打算,可是每次来,他都只看不租,走的时候给我一笔钱,当作感谢。”
“所以这次来,他也给您钱了?”
蓝衣女人摇头:“没有,他每次都是走的时候才会给的。不过……这次跟往常不同,他一来就跟我说之后可能会有朋友过来找他,让我也给他的朋友开门,后来你就出现了。”
“但他却消失了?”
“是的。我想……那只狗应该是跟他有关,因为803号房的门是我给他开的,在那之前,我敢保证那个房间里头是干净的,我总是不定期上去打扫。”
“他没有带狗进去吗?”
“没有,这点我也敢肯定,所以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那……整栋楼就一个进出口吗?会不会是他从别的地方带狗进来您没有看见。”
“是只有一个进出口的,这也是最让我担心的,你说他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不知不觉带狗进来却又能凭空消失?他该不会是还躲在楼里的哪个地方吧?真是想想都令人害怕。”蓝衣女人明显忧虑起来。
“您别太担心,应该没事的。”
李聪自知这样的劝慰空洞而无力,实际上,他比眼前这位妇女还要害怕。如果那个人真像对方所说的那样神通,或者说有那样极深的城府,却只为了让他到警局里去走一遭,那之后会有怎样更可怕的事情发生,简直难以想象。
“您能说说他的外貌特征吗?”李聪认为自己终于问到了重点,但得到的答案信息量却有限得很。
“没啥特别的,中等身材,长得很清瘦。”
“听得出是哪里口音吗?他每次来看房子都会做些什么?”
“完全听不出地方口音,他总共就来过三次,都没特别的,待了会儿就离开。”
走出茶馆,李聪开车顺道送女人回到住的地方。在蓝衣女人的强烈请求下,李聪再次上楼去转了一圈。
那只血淋淋的吉娃娃连同那个大木箱这时已经被警方处理掉了,除此之外,没有太多意外的发现。期间,只有一次蓝衣女人自己说漏了嘴,让李聪知道了原来803号房的上一任房客是个女的,生前在夜总会上班。
告别蓝衣女人,李聪坐回驾驶座上,脑中疑问千头万绪。
写匿名信的人是谁?比他更早抵达那个房间的人又是谁?他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陈凯文为什么会刚好出现?红木箱子里的那条狗是怎么回事?整件事真的跟Yellow没有关系吗?有太多的“什么”和“为什么”,让人一时绕不过弯来。
直到车子抵达高速收费站,李聪才接到从家里打开的电话,得知金秀出了事。
10
随着金家堂哥沙包大的拳头袭来,李聪重重栽倒在医院过道上,紫青色的一块瘀痕立即在脸上浮现。
面对以金老丈人为首的金家族人的百般责难,李聪选择沉默,也许此刻,再多的言语也抵不过内心因失去孩子而带来的伤痛,孩子没有了,这是眼下最不争的事实。
“爸,让他进来吧!”这是孩子母亲虚弱无力地传唤。
金家族人给他们夫妻让出一条道,李聪走到金秀身边。当看见病床上,金秀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李聪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与此同时,金秀也一头栽进丈夫怀里,隐忍多时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当天晚上,金家族人们都回去了,病房里终于只剩李聪和金秀两人。
“今天去哪了?”良久,金秀孱弱地问。
“来,你先躺下。”李聪搀着金秀躺下,随即站了起来,“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李聪说着转身,给金秀倒了满满一杯水,等他再回到金秀床边时,后者已经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金秀侧身背对着李聪。
“不必告诉我了,我宁愿你不说,也不要你撒谎。”
“我没有要撒谎。我……”李聪叹口气,还是决定跟妻子说实话,“我今天是接到Yellow的一通电话,所以急急忙忙赶到G市找一样东西,这件事可能跟去年霍迦的死……”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爸爸,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用说了,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平白被打断,李聪一时愣住了,他知道这是妻子在生自己的气,生自己只讲义气不顾家的气。“其实,这件事你告诉他们也无所谓,我只希望你先了解了整件事情再……”
“出去吧,我真的不想再听了!”金秀说完,将被子裹得更严实了。李聪见此,只得悻悻然离开,一宿无话。
正式出院是在两周以后,金老丈人亲自派车到医院迎接女儿,名车后座,金秀静静地依偎在父亲的肩膀上,单从脸上的神情和气色看,相较之前是好了许多了,只是她一言不发,倒让同样坐在后座的李聪显得有些尴尬。
“爸,你们中午想吃点什么?”李聪故意无话找话。
金老丈人当下闭着眼,全然一副或沉思或小憩的不爱搭理的神色。至此,李聪便也没了想要打破尴尬的欲望了,他索性扭头看向车窗外,也许这种时候,原本就不在同个频道的两人确实不宜过多交谈。
真正让李聪觉得金秀变了,是在第二天全家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可事实却是,在两周以前,当李聪走进病房见到金秀,后者趴进他怀里哭泣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有了这样的感觉——金秀是变了,似乎变回从前那样善解人意了。
那天晚上,表哥和表嫂也来家里吃饭,桌上摆满了进补的菜式,且全都是按着金秀的口味做的,金老丈人一个劲儿地给女儿夹菜,劝她多吃;而李聪则独自坐在餐桌的另一头,悄无声息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终于,他决定给妻子夹块鱼肉……
“爸,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您自个儿多吃点。”
金秀微笑看着父亲,后者这刻的慈眉善目,全然是世上最好的父亲模样。听女儿这样说,金老也只好作罢,将已悬在半空的筷子放了下来。
李聪见状,也只好将鱼肉夹回到自己碗里,继续低头,默不作声。表嫂注意到这点,嘴角扬起一抹蔑视的微笑。
就在这时,表哥询问起李聪脸上的伤势,那口气那态度,就好像李聪脸上过了两个多星期都没褪尽的淤青不是他造成的,而是别人造成的一样。
“好多了。”李聪回答。
“那就好,你表哥也是关心则乱,我们可都是为了你们俩好。你是个明白人,可千万别记恨我们才好呀!”表嫂说话故意表现得谦卑,但眼眸里依旧盛气凌人。
“不会的,谢谢表哥表嫂关心。”李聪说完,将一整块鱼肉满满塞进嘴里,隐藏的鱼刺差点使他叫出声来。
这一刺不要紧,金家的表哥表嫂倒全露出了本性,他们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几乎笑得人仰马翻,就连金老都快要看不下去了,但他只缄口不言。
金秀这时立马走到李聪身边,给丈夫递去纸巾的同时横了她哥嫂一眼,其余二人即刻收敛许多,恐怕在这屋子里,也只有金秀敢直接跟他俩甩脸色。
“让大家……看笑话了。”李聪一边接过纸巾擦嘴,一边以这样说试图缓和餐桌上的气氛。
“嗨,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呢?”
“是啊,别说这些没用的,要说你就给咱大伙们说说,咱秀儿出事那天……也就咱叔过生辰那天,你干什么去了?”
“对啊,这一点秀儿可一直替你瞒着,我们也只当你是临时外出办事去了。但什么事让你走得那么急?就连咱叔的好日子你都不打算在场。趁这机会,你还不打算跟大伙儿解释解释?”
表嫂继续装腔作势,表哥也适时地帮起腔来,其目的全写在脸上。
可即便知道哥嫂此行是专程来探探风声,李聪也打算将事情和盘托出,事实上,他早就想这样做了,此刻他内心酝酿着言语。
“其实我那天出去,是去……”
“是我让他去G市帮我买最新款的LV包了,这有什么好说的?就这事也值得寻根究底?”金秀说这话时,桂妈正将一碗甜汤端到她跟前。
金秀冷不丁地插这一句,别的人听了感到意外自然不消说,可让李聪倒也着实吃惊不小。李聪吃惊,倒不为金秀在众人面前替他说谎,因为这点金秀早有言在先,她说过会替他隐瞒,而让李聪真正感到惊讶的,是金秀提到的“G市”,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去过G市的?是随口一说的巧合吗?他可从没来得及跟妻子说明情况啊!
“你说对吗?”
金秀还在等他回应,好在李聪乖觉,忙点头答应了。
“是,事情就是这样的。”
“哎呦,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秀儿你也忒不懂事了,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啊?还特意让人家给你跑这一趟。”表嫂这样说,脸上明显挂有失望神色。
“我给大伙做水果拼盘吧!”
李聪说着站了起来,这时,一直坐在那里不吭声的金老重重地咳了一下,李聪立马明白,这是老丈人对自己行为表现出的不悦,是个危险信号。
“爸,我喜欢吃他做的水果拼盘。”
金秀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恳切,恳切里又夹带少女般的纯真,金老挥挥手,只好默许了,金秀的表哥表嫂见状,也便不再多话。
“我去给你打下手。”金秀说着,挽起丈夫的手,陪他一起走向厨房。
厨房里,李聪悄声问金秀:“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去过G市的?”
“你只要知道,这是你欠着我的,就行了。别的,啥也不必问。”
金秀的回答同样使李聪意外,但对方说话时的语气腔调,却不像是在正话反说,金秀脸上始终洋溢着的微笑,倒让李聪更愿意相信,这是妻子与自己之间达成的默契的无名协议。
夜晚,夫妻俩痴缠在床上,李聪用力将妻子压在身下,他们耳鬓厮磨,宛如干柴与烈火。事实上,这还是金秀得知怀孕到现在,夫妻俩第一次行房事。
“戴上这个吧,医生说你接下来半年都不宜有孕。”
李聪边说边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盒避孕套。金秀虽面露难色,很不情愿地本能想要拒绝,但见丈夫坚持,也便只好如此。
11
金秀为了能跟李聪再有一个孩子,确实贤惠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婚姻原本就是奉子成婚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自己肚里的“物件”,就不会有这桩婚事。
所以金秀总有一种直觉,倘若她再不怀个孩子,李聪早晚会离她而去,去奔往他的自由生活。当初自己设计“偶遇”的魔法正在一点点失去它的效力。
一个平常的雨天,当李聪接到林恩拓电话,知道他正好到Z市出差的时候,他从金秀的床上一跃而起。关于那件案子,李聪有太多东西要向该案的唯一男主角倾吐,而有些细节,也确实值得他俩细细推敲。
迅速穿戴整齐,简单解释一两句之后,李聪在妻子额头深情一吻,便匆匆出门了。而金秀此刻还呆坐在床头,她袒露着胸脯,多日的隐忍像颗威力无比的炸弹,终于在当下彻底爆发,炸出无限眼泪。
李聪在一家四星级酒店的顶层花园见到林恩拓,那时后者正鼓捣着一个空的醒酒器,见到他来,立马站起身,双眼眯成缝。
“最近怎么样?你家里那位预产期临近了,可没少折腾吧?”
林恩拓一如既往的友善谦和,但从他腮帮的胡渣不难推断,他最近应该也有不少烦恼。
“看来他还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李聪这样想。
两位多日不见的好友坐了下来,服务员送上一瓶87年产的红酒,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林恩拓的婚礼上,如今,李聪很高兴得知林熙然也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外边下那么大雨,你在这里倒是舒坦,还有美酒,果然受领导重视的人就是不一样。”
李聪笑着,再次打量起酒店上空的水晶琉璃顶棚,雨水唰唰地沿着顶棚的造型往下倾泻,壮观得犹如人为的别具匠心。
“说笑了。”林恩拓边说边招手示意服务员,“帮我拿个冰桶,谢谢。”
服务员答应着离开了,等他拿着冰桶回到这两位老朋友身边时,听见他们正在讨论各自的生活和工作,此时说话的那位明显像是强打起精神,而另外倾听的那位似乎也抖擞不到哪里去。
“总体还行吧,反正生活本来就有很多不如意。但比起以前,要好得多了,起码和她不会整天为些小事争吵。”
“嗯嗯,要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希望你工作上也能越来越顺心。”
“希望吧!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今天见面,才发现你比电话里我感觉到的要疲惫许多。工作上最近不如意?”
“事多。”林恩拓言简意赅的回答,半晌,才又补充一句,“最近跟半调有点小摩擦。”
“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因为一些公事。”
“严重吗?”
“没啥大事,相信很快会好起来吧,别太担心。来,我先干为敬了。”林恩拓说着端起酒杯。
李聪也将酒杯端了起来,随着对方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他一言不发,心里很是矛盾。他不知道关于自己和妻子真实的遭遇,以及他尚未出生就流产的孩子,这些所有的不幸,应不应该让他的这位朋友知道。倘若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的吧,到那时,也许对方会更自责,但也可能不会,不管是哪种情况,终归不是他李聪愿意见到的。
想到这里,李聪再次猛呷了一口酒,他正欲张口,却见方才那位服务员迎面走来,他向林恩拓询问能不能上菜了,林恩拓点头说可以。
“这边的刺身不错,等下你要多尝尝。”等服务员走后,林恩拓转过头笑着告诉李聪。
沉默片刻,他见李聪没答话,才渐渐收起了笑容:“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是的。”
“关于那件事?”
“对。”李聪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知道对方所指的是哪件事,他心想,如果恩拓愿意从那件事情谈起,那便再好不过了,这中间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小尴尬。
于是接下来,他大约花了四十分钟时间,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从Yellow突然打电话给他,到他跟蓝衣女人的每句对话,李聪尽量做到细细密密,不错漏任何细节地如实相告。
就差说到丧子之痛了,林恩拓刚好在这时打断他。
“所以,你打从内心怀疑是Yellow吗?”
“我认为有七成的可能性,因为就目前看来,他是整件事唯一的受益者,虽然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可想而知,如果他有事,上官安娜是肯定会伸出援手的,毕竟,这是上官安娜答应了霍迦会做到的事。况且,他给我打电话,说得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是导致我被抓去警局的直接原因。本来我还在想,也许可能通过邮戳之类的东西找到那个给他寄信的人,但现在我严重认为,这些根本就是他编造的,是他意淫出来的东西。”
李聪说出自己的观点,但林恩拓却直摇头。
“我认为事情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这件事真是Yellow做的,那他打电话给你不就摆明了让你去怀疑他,这等于陷自己于不利,他没那么傻。又或者,你推测他根本就没出国,他在说谎,抑或你认为他就是那个比你先进那房间的人,那口音又怎么解释?我们都知道,Yellow是G市本地人,他说话不可能没有本地口音,何况还有那条狗。所以这件事可以是任何人,但恰恰我相信不会是Yellow,整件事背后真正的主谋也许不会想到,他策划的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会令我们怀疑起Yellow,事实上却反倒为我们这位朋友降低了犯案的可能性。”
“那……有没有可能这是Yellow他在自导自演,故布迷阵?目的就是让自己洗脱嫌疑,他在掩饰某些东西,又或者,他还有其他的共犯,他们在暗地里帮助他洗白,怎么说他也是霍迦之死唯一的受益者,要说他完全没有污点,先不说别人怎么看,反正我第一个持怀疑态度。”
林恩拓听完李聪这番话,良久没有再开口,直到有个女服务员将刺身端上来,放下后又走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些东西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也许什么事都不会有,是我们自己想多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也许有些事情……我们听之任之会更好。”
“你在开玩笑吧?这整件事情明摆着是有人预谋的,人家都开始按捺不住了,你却说要撒手不管?”
李聪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听之任之”四个字会从林恩拓的嘴里蹦出来。
“你听我解释,我们已经失去霍迦了,我实在不想再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再搞到大家互相怀疑,那样犯不着,也根本没有必要。”
“呵呵,真是这样吗?那霍迦死后,你为了这事所经历的伤痛委屈算什么?我这段时间为你做的这所有事情又算什么?你难道就不想弄个水落石出吗?”
“我就是不想,霍迦之死由我来背负罪名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牵扯上别人?”
“你是在害怕真相,还是怕我怀疑Yellow?为什么不能是他,就因为他是霍迦临终时特别交代要保护的人,所以你就不愿接受他可能是幕后黑手这一事实?”李聪这样说着,脸上表情先是冷静,随后变成失控般的歇斯底里。
林恩拓涨红了脸,他站了起来,用近乎低诉的口味质问道。“那你说事实是什么?”
“Yellow是罪魁祸首,这就是事实。”
李聪嘶吼着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为了不示弱,他也站了起来。
这时,那个服务员走上前试图想要劝阻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被林恩拓一个“滚”字吓住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李聪继续打哑谜:“哼,本来我还只是怀疑他,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了。”
“什么?”林恩拓眼眸里充斥着一梭冷光。
“你他妈的,就是在故意包庇他,你们俩在一起狼狈为奸……”
没等李聪说完,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重重地落到他脸上了,李聪一个踉跄倒地,一时间也蒙住了,或许他是说了气话,可他从未想过会招致这样的结果。
“你这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林恩拓的拳头僵在半空,眼神同样很复杂,有愤恨,有恐惧,也有愧疚和懊悔。
酒店的服务员开始上来劝架。李聪挣扎着,吃力地爬了起来,眼里泪水唰唰地,挡也挡不住,就像酒店玻璃顶棚上的雨滴。
如果说,当初金家表哥的那拳打击的是他的身体,那今天林恩拓的这拳,击垮的就是他的内心,连同这多年的情谊,被一块彻底地击得粉碎。
李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样说林恩拓,或许是为了心底里那自觉不值的委屈,但当下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周遭聚集越来越多惊讶好奇的眼神,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转过身时,他仿佛听见林恩拓在跟自己道歉,他在说“对不起”。李聪开始思绪乱窜。
“他是在后悔吗?他在后悔什么呢?后悔打了我?还是后悔自己说了丧气话?林恩拓啊林恩拓,你又知道我为你这破事失去了什么?实际上真正要后悔的人应该是我,我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人。”
终于,李聪选择回望对方多一眼,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他不会原谅对方,直至最后,他仅冷冷地抛下这样一句话。
“不管那人是谁,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我想他成功了,我对天发誓,我他妈再也不会去管你的任何事情。”
李聪说罢,甩手扬长而去,外边依旧落着大雨。
12
等李聪从酒店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推开门走进房间,他很惊讶地发现金秀居然还没睡。
金秀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的她身穿一条鲜红的吊带睡裙,正一边取下一对珍珠耳环,一边用听似满不在乎的口吻向丈夫问话。
“回来了?”
“是,我先去洗澡了。”李聪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脸上崭新的淤青,于是快速径直向浴室走去。
随着喷头里的热水洒遍全身,李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泪再次像开了闸似的往外流。
是啊,他太痛苦了,这段时间,没有人真正懂得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包括林恩拓在内。他失去了太多——他的孩子,妻子的快乐,以及他跟林恩拓的友情。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是他未曾失去的,恐怕也就只剩下妻子的信任了。但是,那会是真的吗?只因那种感觉如此飘忽不定。
洗完澡走出浴室,李聪继续装作没事人的样子,靠近金秀时,却被她抓着推进沙发里去,沙发如此柔软,李聪多想从此就这样无止境地陷进去。金秀给他端来一杯红酒,顺势坐到他的大腿上。
“你的脸怎么了?”
“我没事,刚刚摔了一下。你今晚很漂亮,但是我不能再喝了。”
李聪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但不用想他也能知道那笑容有多难看。可他说了一句大实话,妻子今晚的确很美,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金秀——只见她肩带的一边随意耷拉着,任凭美丽的秀发在白皙的脸颊自由荡漾,两片烈焰般的红唇,既像是来不及抹去,又像是为了爱人刚刚装点,总之很是光彩夺目。
“是啊,你才刚刚喝了酒,我闻出来了。那好吧,随便你,咱不说,也不喝。”
金秀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然后把酒杯放下。紧接着,她双手用力搂住丈夫的脖子,嘴唇开始在李聪脸上及耳根来回游走。李聪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轻微推了金秀一下,不仅因为当下他全然没有想要做爱的欲望,更因为自己心底深深的恐惧,他害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当他发现金秀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退缩,而是变本加厉地将他缠得更紧时,李聪吓坏了,这让他想起那个打从结婚以后自己做了无数次的梦。他梦到金秀变成一条蟒蛇,就是像现在这样紧紧缠着他,不远处,他的老丈人是一条更粗壮的蟒蛇。
李聪更加用力地将金秀再次推开,他惊慌地站了起来,几乎退到墙角。妻子重重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脸立马阴沉下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抱歉,我今天有点累,你早点休息吧,我去书房一趟。”
“去书房?累了还去书房啊?你是去睡觉呢,还是去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聪回过头,认出此刻金秀手上拿着的是自己曾胡乱涂鸦的那张稿纸。他没想到金秀会乱翻自己的东西,更没想到金秀会突然变成这样,她仿佛又成为那个寒冷的女人。
“我说过,这些都是你欠我的。”金秀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欠你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没事时喜欢在纸上乱写乱下吗?”
说实话,李聪的解释苍白无力,他有些紧张,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而金秀此刻继续占上风。
“李聪,你可曾知道,当一个人假装原谅另一个人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极易动摇的,她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那可能吗?她能承受得住吗?在她心里,或许早就装下了不该装下的东西,那就是恨。我恨你,我恨你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你不是很想知道出事那天我怎么了吗?那你就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李聪看着金秀将一个信封从抽屉里搜了出来,然后狠狠甩到自己脸上,他顺势接住,只看一眼,他便明白今夜的暴风雨不会再停了,他正渐渐失去自己仅剩的一切。
捧在他手里的,是一个装满了照片的信封袋,那里头的一张张照片,照片中蓝衣女人和他一起坐在茶馆里的情景,虽然只是刚发生了不久,却恍如隔世。
“你跟踪我?”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好,请你告诉我。这些照片你是怎么得到的,这又能说明什么?”
面对李聪面不改色的质问,金秀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开始嚎啕大哭,然后将那天自己是如何接到神秘电话,神秘人又是怎么将这些照片通过邮箱呈现给她的经过都说了出来,这一切的一切无疑让李聪大为震惊。
“你不是问我这些照片能说明什么吗?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女人……照片上这个老女人的真实身份,她是一只鸡,你会怎么想?你还会认为我无中生有,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可以无所谓吗?”
李聪听完金秀的这番话,傻傻地重新坐回沙发上。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不曾想过,事实竟被扭曲成这样,要不是亲眼所见,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他还能辩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又开始担忧起那个才给过他一拳的人,不管那个幕后黑手是谁,林恩拓一定不是他的对手;而照片中这个上了年纪的蓝衣女人,如果一定要说她跟性工作者有什么关联,恐怕也只有那个他偶然间听说的,那个死于车祸的夜总会女孩,毕竟这女人就是死者的房东。
深吸一口气,李聪再次凝望妻子:“也许我是应该更体谅你才对,但不管你愿不愿意,希望你能听完接下来我要跟你讲述的事。”
“好啊。”金秀点点头,她轻轻将肩带放好,并收起了眼泪,尽力让情绪平复。
“那就从你脸上的淤青说起,我预备还你自由。”
半个月后,李聪果然自由了,他搬离了金家,和金秀的婚姻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那天晚上,当李聪将所有的遭遇跟妻子和盘托出之后,妻子也告诉他一个天大秘密——其实,那个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从来就不是他李聪的,他只是碰巧给人背了黑锅,奉子成婚,从一开始就是金秀的骗局,是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你没必要那么伤心,你不是一直都渴望摆脱我们吗?这下你是真的自由了。我设计了你的人生,这是我应得的报应。”那一晚,金秀流着眼泪忏悔着自己的罪孽。
李聪永远也没法证明金秀说的是真是假,离开Z市后,他得到一笔可观的抚恤金,足够他跟父母在G市买下一处还算不错的房子。但一想到将来长路漫漫,李聪便觉得还是先在市中心租个地方比较合适。
这一天,阳光明媚,他将行李箱安放在酒店之后便出门找房子。虽然是回到曾经熟悉的G市,但他没想过要找任何熟人帮忙,这里边当然就包括Yellow和林恩拓。
此刻,李聪在一家中介门前立住了脚步,中介人员已经热情地出来打过招呼,如今刚走进里边准备给他拿张名片。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李聪身后传来:“好小子,果然是你,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呀?”
李聪辨别出这个诙谐的腔调后,顿时笑了,他缓慢转身,迎头望向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