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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村民怒抢了村办厂(上)

作品名称:人间三视      作者:思魁      发布时间:2016-12-30 19:28:35      字数:5153

  王厚生一直在医院急救室里,五六天了,还没有脱离危险,连家属都不让随便见面。大夫还一再说他命大,有一刀只要再偏过去半公分就是心脏了,也就没救了。
  到现在了,医生还说厚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让人提心吊胆。总之,厚生能活下来,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张景超花了几万元最后还没保住命,才叫太不幸呢!
  每天花钱如流水,几天时间三万元已经花出去了,医院又要马上再交一万。这样一万一万的交,到底啥时才是个头呢?这钱,从哪里来呢?
  王厚生家早已无法解决这么多钱的问题了。医院说没钱了马上就要停药,并不管你拿得出拿不出,借下借不下,最多推迟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否则,明天下午就停药!
  一时半会上哪儿弄这么多现钱呢?
  王厚生有个亲伯叔兄弟王先进,浑号“王大头”,他说他想办法从厂里借。万一不行,厂子还欠着他们工人几个月工资没发呢,他只需要再联合几个工友,要下这些工资,借过来,凑够一万元也应该不成问题。他回到厂里找会计,找出纳,最终找到了厂子承包人赵子昂,却说:“厂里没有钱!”不借。
  于是,他找工友们商量借工资。大家都说只要你能要下我们工资,就先拿去解你的急。实际上钱欠到王大头的名下总比欠到赵子昂那里让人心里塌实。自从子昂接手厂子已经四个月多了,还没有给大家发过工资,先后有几次有人要过,总是推三阻四,谁急用点钱还得写借条,找这个签字,找那个审批,最后,只借几个少得可怜的钱。还落个向厂里借钱了,实不够麻烦钱。大家的工资几月都没有发过,总是今天推说明天,明天推后天,有人不干了,而更多人怕真的发工资时,向赵子昂在大会上说的“不发逃兵”,而他们所挣的空数字又在月月提升,在别处一个月是挣不来这个数字的,所以,又吸引着大多数人就这样混着。现在,大家都巴不得有个人出头要出工资来,大家都很支持王大头,愿意和他一块去。于是,刘侠等人和王大头一块去找赵子昂。
  结果,赵子昂还是那句话:“厂里暂时没钱!”
  王大头首当其冲的急忙顶着赵子昂气冲冲地问:“厂里真的没有钱?你骗了外人还能骗了我们厂里的人?不说别的,只说前些天用兴农公司的原料加工成产品,没给人家反卖了别家,光这一卡就过了百万之多……当然,我们干活的人,可以不问厂里为什么要干这档子事,可总不能连我们大伙的下苦力钱,也扣着老不发呀?”
  “对,得先发了我们大家干活的工钱!”一块来的人助威着说。
  有人跟着抗议说:“过去,刘祝虎包厂子时,有专人管财会,制度健全,月月发工资到时候从不用操心,厂里还有劳保和奖励,人干活也有心劲,而现在厂里所有的章程全乱套了,一切都成了他一个人想怎么就怎么,我早就不想干了,可总连工钱都领不上。”
  “厂里近百数号人,四五个月算下来只怕早就半百万多哩,难怪他死扣着不发,谁知道他心里想的啥弯弯?”
  赵子昂站在房檐台高处,对大家喊道:“大家先都别乱喊了!先都干活去了,工钱这几天就发!少不了大家的。去,先回去干活去。”他用手作出轰赶大家走的不耐烦样子,似乎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行!”王大头带头反对。他的眼睛不示弱的盯着赵子昂,大有赌出去了的架势说:“你曾对我们不止一次许过马上就发工资,可到现在我们谁见工资了?现在,我们大家都等着用钱,已经四五个月没发大家的工资了,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们发!”
  大家异口同声的响应着。
  赵子昂眼睛马上盯住了王大头,瞪起眼来,脸变阴沉了,露出一种气急败坏的怪笑。熟悉他的人,知道那怪笑将是雷雨大作前的前兆,是气愤填膺时所燃烧的一团怒火。他两眼灼灼如焚,直逼着王大头。
  这时,刘侠马上挺身而出,插言:“大家都愿意伸出援助的手,救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急需用钱的王厚生一命,厂里有钱不愿意救助,也就算了,为什么反倒一拖再拖,卡着我们的工钱,阻拦我们大家救人呢?这样为难人,到底什么用意?”语势明显隐含着挑衅。
  一般人大都或多或少有点怕赵子昂一点,最少不愿意和这个不要命的烂娃底子的恶鬼轻易发生正面冲突,而刘侠却与众不同,自幼就形成了一种同情弱者不怕强横的个性心里,这首先来源于他自小就有强壮的体格,匀称强健身似铁塔般一米八五的魁伟身材,加之在部队参军时,听说还有过特殊训练。给人一种意志坚强,有力量有功夫的威武感。仅凭这些,赵子昂也不得不怯火刘侠几分。子昂有帮邪恶势力,而刘侠为人正直,轻易不出风头,但却敢于主持公道,大有一种事出来不怕事的“好汉”气概,因此,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在人们中间具有一种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可以和子昂势力抗衡的力量。只是刘侠生性孤独,多实很忍事罢了。对于赵子昂,刘侠总觉得迟早不可避免的要和这人发生一场大的冲突。但是,赵子昂见他却一直很客气,所以,冲突一直没有发生。今天,他愿意为了大家的意愿,替大家出头和子昂见个高下……
  刘侠和王大头领头和子昂一顶对,赵子昂马上有种劣势的感觉——子昂不愧是子昂,他见事向对自己不利,一下就能怒容变笑容,化干戈为玉帛,对刘侠和大家让步点头,且平和的笑对众人说:“大家既然这样乐于助人,咱们厂就自然为大家提供便利:所以,我临时决定:争取今天下午就为大家发工资!一次发清,让大家安心干活,不有顾虑。我现在就去安排。”子昂的审时度势,能进能退,表现出的机智灵活,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诧异他的能屈能伸之大丈夫上流所为也。
  王大头对着子昂离去的背影还不放心的大声叮咛:“可得一定要说话算数啊!王厚生——赶明天中午+二点前,拿不去一万元,医院就要给他停药了!”
  “放你十二条心吧。”赵子昂去远了。
  刘侠瞅着子昂的去影,紧紧咬住了嘴唇,垂下了眉头。
  
  下午发工资的消息人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瞬间全厂欢喜一片。工友们对这次发工资谈论不绝,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和关注。有人竟高兴地大声呼叫:“下午发工资喽!”
  下午,所有的人包括好些离厂不干的工人都兴致勃勃的来到厂里,大部分人都提前早到了。人们为工资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多少有着落了。赵子昂的为人,本来就让人不大放心,加上因刘祝虎突然出事,工日不满一月,没能结账。子昂接手后,虽答应了,可是老不发工钱,连在他手里干活的工钱都总是一拖在拖,加上刘祝虎时转下的工日,欠每个人已五个月了。所以,人人心里都有顾虑,多少人都在考虑:干下去越欠越多让人不放心,不干吧,子昂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谁要是半路不干了,前边的工资就让他先等着去吧!”这话虽有吓唬人的成份,但赵子昂能黑道白道,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呢?一般人,特别是一般好人,谁撞这种人的拐干啥?中华民族不到最危机的时候,谁肯发出最后的吼声?所以,赵子昂接手后老不发工资,绝大多数人还能干下来,好些人就是被子昂的那些话吓唬住了的。今天,终于有人带头闹起来了,而且终于说定下午就发工资,谁不打心眼里高兴,暗暗感激王大头刘侠等人。
  王大头更比一般人都急切,早早来厂里,提前找这个求那个,为王厚生住院费靠了又靠。
  下午发工资,人们下午连活都顾不上干了,等候在厂大办公室兼会议里,这种气氛是前所未有的!
  上班时间早到了,只是赵子昂没有来。
  没有给出纳会计钱,出纳没啥给大家发,大家只好等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子昂的面,人们开始报怨、怀疑、叹息、甚至气愤。但人们都在死等着。希望子昂只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想着子昂上午才当着众人的面答应的事,说过的话,所以,相信子昂会发给大家出卖苦力的钱。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连子昂的影子都不见。人们已惶惶不安起来,有人声言:“子昂只是在欺骗咱们大家!”有人反问:“他要这样骗大家一回,难道他这厂子今后不想再干了?”又有人不同意这种推论,反驳说:“子昂象咱们这样的本份人吗?他这次骗了兴农,-家伙就抓了一百万多,只怕就打算不往下干了!这种人,只要能大抓一把,只要能抓住钱,不惜一切后果,什么事干不来呢?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大家还不清楚?我估计子昂是有预谋的跑了——因为加上咱们这么多臭苦力的多半百万元,够那小子一辈子花不完的大把票子。更不要说加上厂里的其它款项,搂刮得饱饱的了,只怕现在早逃亡之夭夭了,还哄着咱们这些傻蛋还在这里作梦死等!”这一推断,让中间一个人惊觉得叫了起来:“对呀!中午饭时,我果真看见他骑着摩托车,拎着大皮箱小包包块块的,车后还坐着二奶走了。我当时还问他‘哪里去?’他回答:‘把她送走’就过去了。现在看来,只怕他真的那时就跑了!”
  众人一片惊惶。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屁用!谁有他的手机号?快打电话先试问一下。”
  “我早打过了,一直关机!”
  “真想不到,这家伙是个这东西……”
  出纳也生气的骂了:“这种人就不是个人!给厂里连一个钱都不留,全搂在他一个人手里,确实早已没安好心了!电工催要电费好几次了,他都攥住一分钱不给,逼得电工说今天再不交,下午就要停厂里的电了,才把电费钱早上给了我,让我交,可是,只到午饭前就说另有急用要走了——原来就是一个钱不剩的刮光搂在他手里,拿上好跑!”
  “哐啷——”一声,震耳的惊响从刘侠面前发出,他狠劲猛的一拳,沉重的砸在那张破旧凑合的桌面上,木板一下就被砸破裂了。旁边的人都吃惊的看他,只见他面色铁青,灰暗,眼睛睁得吓人,直视前方,嘴唇抖动着,半会才发出一种嘶哑的、类似呻吟的声音恨骂:“这狗日的……我们全被他捉弄了!——啊?”发出愤怒,痛苦的嚎叫。他向门外走去,对着那扇年老失修的木板门,又发泄着恨踏一脚,又连了一脚,那旧门的装板承受不了刘侠这么重的两脚,几块门板马上破烂跌落下来了。
  这时,气昏了头的王大头,对着室内挂着“以信誉为宗旨”的玻璃镜框,抡起坐下的凳子,一下子就砸了上去……
  随后,愤怒的人们跟着开始砸窗砸门,甩凳子砸桌子——一时间,人声怒吼,一路首先从这里大砸起来……人们乱了,比六六年文化大革命中的大砸枪者还砸得气恨。
  人们从办公室砸过涌出来,在院子里犹豫起来,不知要干什么却又觉得恼丧、愤怒、不甘心,都不约而同的眼盯上了车间、库房什么的,不动了。
  有人忿忿不平的骂道:“集体的厂子,只养肥了个别王八孙子!”
  马上有人附和:“咱们大家的厂子,我们大家得不到好处,总让个别王八蛋撑死!大家说:我们要这样的厂子干什么用?”
  “大家的厂子,人人有份!我们那份,宁可不要我们那一份了,砸!砸了,也总比让那些不是人的龟孙子害人、发昧良心财好!”
  “对,砸了咱们那份……”好多人发自内心的叫起来。
  “砸了它——”更多的人异口同声的赞成着,举着拳头,怒水一样向车间库房等处涌去。
  愤怒的人们理直气壮的吼叫着,一齐向外涌去,谁都不敢抢先领头,但谁都怕落在众人后头,大都齐头并进着向前涌去。
  这时,站在后边的刘侠突然朝大家喊道:“大家站住!厂子是我们村集体的,不是他子昂家的!咱们不能因为愤恨子昂就毁了咱们的厂子!万-,大伙这冲动下去,其后果……这责任,以后上边要追究下来,可得谁砸谁抢谁倒霉!”
  人们站住了……
  一时间,人们七嘴八舌又说开了: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更有人指责刘侠:“你一会儿极左,一会儿极右!全是你的本亊。第一个先砸的是你,现在出面阻拦的也是你!”
  有人怒喊:“这厂子总是给猪做了一锅好饭,都想从这儿大刨一把,发笔横财,而让咱们这些人遭殃,这算什么道理?哪个人厉害厂子就归哪人,大家总都跟着倒霉!咱们要这样的厂子何用?大家齐心伙,早早砸了它,省得再跟上带灾!”
  “对,咱们的厂子,咱们群众砸咱们那份,怕什么?”有不少人附和。
  刘侠又一次告诉着喊道:“大家别一时冲动,弄不好——其后果,要负法律责任!”
  好多人犹豫了,有人开始退后了……
  不过,又有人直接取笑刘侠说:“别吓唬人了!你怕就站后边别动。厂子是大家的,大家为什么要砸他们自己的厂子,这个原因上边的头头们能不问吗?归根到底是因为大伙众怒难平!谁要真敢把不是全推到咱们头上,就是昏君!如果象刘侠说的反让咱们负法律责任,简直就是咄咄怪事!”更有人愤愤地说:“现在,就算是大伙毁了自己的厂子,也不是咱们大家的不对!是众怒难平!以后若有什么人敢归罪于大家,那么,这等人将比历史上指鹿为马的赵高还要浑要差劲!总之,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罪孽都在赵子昂身上,在村上。我们大家都是受害者!谁敢把罪过加在咱们大家头上,哪将天理不容!”
  “对,天理不容!”
  “大家别怕!退一万步,还法不示众呢!”
  “砸了它,我们不能用它再养肥寄生虫了,补偿我们的损失!”
  于是,人们又一次不可阻挡的涌向车间,库房……
  刘侠知趣的不再阻拦,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人们很快就舍不得砸了——由砸迅速变成了占、抢东西……
  ——瞬间,一场变了性质的、空前的、让人痛心的、群众大规模的抢厂重大事件,就这样以雷霆万钧之势,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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