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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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你的性，我只感觉到性。
　　龚小南在心里对耿震说。但耿震没有听到，以往，龚小南在心里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到。但此刻，他听不到，更确切的是，他无暇听到。他整好衣服，冲小南笑了一下，关上房门。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龚小南一个了。她就让自己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她透过穿衣镜看到了自己，那依旧丰满有致的身体，正散发着未烧尽的灰沫，欲望的气味还未完全褪去，阳光从窗外透入，懒懒如她，随意地洒在她的身上。十五分钟前，这个地方还与他亲密融合，他的喘息使她深刻地体味到自己于他的重要。她换了一个姿势，曲起双腿。她自己倒不喜欢这双腿，总嫌它太过“臃肿”，但他说：“你懂什么，美不美，看大腿。”他也曾长久地抚摸这双腿，一直到这双腿的主人难以自持，他就一脸坏笑着翻身把她压在底下。
　　龚小南就这样让思绪随意飘散，目光长时间地呆在某个地方。直到客厅的钟声毫无征兆地敲响了五次，她才猛地惊醒：儿子快放学了。
　　她赶紧起身，穿戴整齐，又对着镜子细细地梳理了几下头发。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在家里睡衣拖鞋，即使面对儿子，她也是严“阵”以待。对此，徐坤不止一次地嘲笑她：在家里，给谁看？她总是对着徐坤，这个曾经被称为“老公”的男人轻轻一笑：“给自己看。”
　　她从冰箱里拿出上午放进去的洋葱，打了两个鸡蛋，儿子喜欢吃洋葱炒鸡蛋。她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儿，端出了两菜一汤。洋葱炒蛋被盛在一个铺着一张圆生菜的盘子上，绿、白、黄相间。另一个菜是豆芽拌米粉，上面又撒了一些葱花，四周用红辣椒丝围住，恰似一个穿着红裙的少女，一碗果蔬汤放在中间，整齐如小正方体的苹果、梨、香蕉块散乱其中。龚小南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艺，取下围裙，坐在餐桌前等待儿子回来。
　　门“嗒”地一声响。徐卓把书包往客厅一放，就跑到餐厅，两眼放光地望向餐桌：“哇，欧巴桑，你太厉害了！”龚小南瞪了儿子一眼：“去！妈妈在你眼里这么老吗？”徐卓一边洗手一边扭头笑道：“我妈才不老，我妈是谁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不是，欧巴桑！”说完，笑嘻嘻地躲过龚小南伸过来拧他的一只手，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颐。
　　龚小南望着这个已快跟她一般高的儿子，心底发出满足的叹息。他和爸爸徐坤一样俊秀挺拔，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明朗。他总是笑着，即使偶尔撅着嘴巴，也会在龚小南的“嘻皮笑脸”中举手投降。以至于在一年前龚小南告诉他，已与他爸爸离婚的消息时，徐卓也只是伤心了两三个星期，很快就重展笑颜了。这个不知忧愁的孩子，让龚小南少操了不少心，但也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不过，很快她就安慰自己：儿子毕竟只有十岁，再说，难道这样不好吗？
　　吃完饭，徐卓勤快地收拾好碗筷，就回房间写作业了。龚小南哪里也不想去。她坐在客厅，不想打开电视,而书房里的书，她也很久没有翻阅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心爱的书籍开始被束之高阁。那些名人、伟人估计早就对她把自己打入冷宫而有意见，但她仍不想理他们。
　　她拿出手机，开始浏览手机上的文章。最近，她也开始迷上微信，就像许多人说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和你坐在一起，你却在玩手机。以前，徐坤彻夜坐在床上用手机玩游戏时，她总这样故作忧怨地对他说。徐坤会心不在焉地对她笑笑，有时甚至连笑都不笑。龚小南挨着他的肩膀，看一会儿自己看不懂的游戏，停了片刻，再问：“老公，咱俩说说话吧？”“嗯。”“老公，和我聊聊吧。”“嗯。”有时推得烦了，徐坤会放下手机，一脸痛苦状：“老婆，我都累一天了，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于是，龚小南无话可说了。后来，龚小南会偶尔摇摇他的肩膀，再后来，龚小南就会望着专注玩手机的徐坤笑笑。
　　现在，她居然也迷上手机了。特别是离婚后，她更是一有空闲就会拿出手机。有一次，她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饭。等菜间隙，几个朋友都各自抠着手机，好不容易等菜上来了，大家猛地站起来，她也赶紧站起来，对着饭菜一顿乱拍。
　　有时候，龚小南对这种情况感到很好笑，但当她沉陷其中时，她才不得不佩服张小龙先生的英明。这个游戏确实为大多数人提供了精神上的安慰。试问，走在大街上，你敢随便向一个陌生人打招呼吗？但在这里，你可以随便说，随便聊，看见中意的美女就可以套近乎。有一次她居然碰到这样的招呼：“请问，你会打飞机吗？”“去你妈的！”她在心里骂了一声，一个返回键就把他删除了。如果人生也是这样，该多好，只需轻触返回键，所有恩怨、忧愁都可烟消云散。她大多时候喜欢在微信上写写自己的感悟，或者发一些自拍。据说有人把微信朋友圈里的人分为十六种类型，有自恋型、虚荣型、炫富型、驴唇不对马嘴型、脑残型、拍饭型、没事瞎赞型等等。龚小南对照了一下，发现自己属于自恋型，就是甭管是刮风下雨还是要死了，天天就是各种自拍。当然还是感慨型，感悟到了这个，看透了那个，人生应如何如何地胡扯一番。反正她挺喜欢胡扯的，基本上天天感慨，有时甚至一天要感慨六、七次，仍然乐此不疲。
　　她看到前几天自己随意写的一首诗：
　　爱就这样走着走着散了
　　情就这样走着走着远了
　　从怦然心动到黯然神伤
　　是怎样长又怎样短的
　　一段距离
　　你的眼睛如夜空中耀眼的星
　　闪烁在我曾经彷徨的岁月
　　因为彷徨，未曾悲伤
　　多年后的街头
　　我又撞见你来不及躲避的目光
　　猝不及防
　　那伤就伤
　　你曾说我是你最美的意外
　　而你却是我苦苦寻觅的宝藏
　　如同所有的结局
　　我们终熬不过世俗的伤
　　我真地走了走了
　　从我转身的那一瞬间
　　我的梦里已等不到你来访
　　龚小南又读了两遍，其实她也不知道诗里的那个“你”到底是谁，是耿震？是徐坤，还是很久以前的初恋，似乎都不是，那天，她只是没来由地伤感。那天，她拒绝了耿震。
　　
　　
　　那天，她陪耿震去吃饭。耿震喜欢带她去见他所有的朋友，每次总是介绍：这是你们二嫂！龚小南很恼怒，虽然她与徐坤已经离婚，虽然耿震总是百般保证，但她始终不想默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她说不清楚。吃饭的时候，耿震把一块肉很自然地夹到她的碗里，她慌乱地看向四周，别人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也许，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而已，不管她自己把自己看得多么高尚。她在心里默默自嘲一番。
　　酒足饭饱之后，耿震和朋友告别。他嘻皮笑脸地对其中一个女孩说：“妺妺，回去给哥哥电话。”那女孩已经微醉，双颊布满红晕，她被同伴拉扯着走了几步，回头给耿震抛了个飞吻：“拜拜，帅哥！”
　　耿震回过头，看着一脸笑意的龚小南：“你看，没办法，咱要请人家帮忙啊！”龚小南轻笑一声：“与我何干？”耿震揽住她的腰：“小南，在哥哥这儿，她们都被视若粪土，我爱的只有小南你呀！”龚小南冷笑了一声：“滚远点儿，少花言巧语了！”耿震“嘿嘿”笑了，把嘴凑过来：“今晚到我那里吧，想死我了！”“不去！”龚小南干脆地拒绝了他，朝前走了几步。
　　耿震跟过来，拉住她的手，使她停下来：“怎么了？生气了？”“你值得我生气吗？”龚小南把脸扭过去。耿震叹了口气，但又笑了：“我真高兴！”“你高兴什么？”耿震憋住脸上的笑意：“想知道吗？”“快说！”龚小南不耐烦了。“真想知道？”龚小南瞪着眼睛。“好，我说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耿震一本正经地说。“好，我答应你。”龚小南心里暗叹：真是好奇害死猫啊！
　　耿震哈哈笑了，他把双手放在龚小南的两鬓，她想挣脱，但被他牢牢夹住。耿震大大咧咧地吻上，浓烈的酒味让龚小南喘不过气来。耿震美美地亲了一顿后放开她：“小南，你吃醋了！我心爱的女人为我吃醋，我好高兴啊！”
　　龚小南又羞又恼：“呸！自作多情！”耿震放肆地搂住他：“亲，我就是自作多情，我高兴！”“哼！”龚小南使劲挣脱了他的怀抱。她忽然很生自己的气：我真地是吃醋了吗？她低下头，踢着路边的石子，长时间不说话。
　　耿震把她拉在路边花坛的石凳上坐下，伏身又要去吻她。龚小南把脸转过去，看着远处的路灯，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们分手吧！”龚小南平静地说。
　　“又来了，小南，你非想把我玩儿死不可！”耿震的声音提高了。
　　“我从没有想过要去玩弄谁！”
　　“那为什么要分手？不是好好的吗？我又做错什么了？你老是提分手，别这样，好不好？”耿震的语气很受伤。
　　是的，龚小南已经几次提出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