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高三那一年31

　　刹那间，我只觉一股热血从脖颈直往脑门上冲：愤怒、羞辱、愧疚、无奈塞满了心胸，脑袋像要爆炸了一样。
　　不行，望着两位恩师兼校领导期待、诧异的眼神，我再也撑不住了，一把拔掉手背上正在打点滴的针头，掀开被子，准备夺门而出。
　　然而，我忘了自己的脚还吊在那里呢……结果，头上脚下地，“扑通”跌倒在了地板上，动不了了。
　　“云丫……”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病房里乱成一团，扶的过来扶我，叫的叫医生。
　　我的脸上，满是泪痕，跳海的心都有了。
　　然而，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从全身各处的伤口处弥漫开来，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妈……”
　　“云儿，妈在这呢，别怕，啊……”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马上将我拥在了怀里。
　　我只觉身体腾空而起，被从地上抱回了床上。
　　“妈，别走。”我一把抱住妈妈的腰，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乖，妈不走，放心吧，嗯。”妈妈的大手一只抱着我的头，轻轻抚摸着我的秀发，另一只大手环在我的腰间。
　　一串湿湿的、热热的东西落在我的发际……那是泪吗？妈妈也哭了吗？
　　“啪！啪……”又两个清脆的耳光声在病房里响起，惊得我直往妈妈怀里钻。
　　“好你个云坚，长本事了是吧？你妹妹长到这么大，我和你妈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你倒好，接二连三地打，你、我、我打死你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爸爸气喘吁吁，骂骂咧咧着，还甩了甩因为用力而有些疼痛的右手。
　　我从没见老爸发过这么大的火，尤其是对一直号称天之骄子的老大云坚——他是谁啊？是我们云家的骄傲，是我们当地的骄傲，一提起他，老爸、老妈总会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今天，老爸居然为了我打了他！我顿时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云坚捂着被打得发痛的左脸，委屈地望着老爸，没有争辩，也没有躲闪。
　　“老云！”妈妈心疼地叫了一声，止住了老爸想要继续打下去的冲动，“坚儿也是为了云儿好，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了，她却不要，换谁谁不急？难道真要去复读，再等一年啊？”
　　“就是，谁知道一年后的教材会不会换新啊？就算不换新，云丫又……”大哥怯怯地嗫嚅了几句，声音却越来越小，只是我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后面的话，也许是慑于老爸的余威，他没敢再说下去了。
　　但是，谁都明白，他的用意很明显：谁能担保你明年能考得上名校？
　　一个现成的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往外推，也是，换谁谁不着急？作为我的家人。
　　“我想凭我自己的实力。”我咬着下嘴唇，坚定地坚持着，“考上了，实至名归。考不上，我也不后悔。”
　　“说得轻巧……哼！”云坚仍旧有些不依不饶着，但显然不敢再动粗了。
　　“什么情况？老叶，你知道点不？秦风和云丫可都是您的得意门生啊！你解释解释……”张校长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得出来，他被眼前乍现的乱局惊得如掉进了云雾里，一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拜托，我只管上课、改作业，其他的……我哪知道？”叶副校长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我知道，他一定听叶子说起过什么，只是他选择了装傻——从他的表情和有些迟疑的回复中看得出来。
　　“让开、让开，请你们都出去一下，我们要重新处理一下病人的伤口……”我的主治医生领着一个女护士走了进来，从医生皱紧的眉头看得出来，他对我很为不满，“都多大个人了，还使小性子，你们书都读到哪去了？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是不小心弄的，医生。”妈妈在保护我。
　　“好了，好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现在都请无关人员出去，我们才好处理伤口。”医生下起了“逐客令”。
　　“好的，麻烦您们了，医生。”云坚歉意地看了看我，默默地拉着老爸向外面走。
　　接着，张校长和叶副校长、妈妈，也一一走了出去。
　　“来，先打一针。”护士拿着注射器命令我。
　　我知道，那是镇静剂，他们是害怕我情绪失控，打这这针后，我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色阑珊了。
　　也许，是为了照顾我吧，房间里没有开灯，老爸、老妈、老大正在悄悄地商量着什么。
　　我微眯着眼，假装没有醒来，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妹妹直升名校的资格要泡汤了。唉！”老爸一边抽着纸叶子烟，一边在埋怨云坚。
　　“爸！这又不是我造成的，是丫儿自己愚蠢拒绝的好不好？干吗都怪我头上？”云坚不服地嘟哝着，“妈，您说句公道话，丫儿这样是不是很傻？”
　　“我倒是觉得咱丫儿做得对。”妈妈显然在袒护我，也许她是怕我再做任何过激的行为吧，“有骨气、有志气，不靠别人靠自己，哪儿错了？倒是你，不该说的话也不知道收敛点，啥人面前都敢说，还不知道自省……”
　　我的眼眶又热了起来：没想到，平时看似节俭得不得了的老妈，大事面前一点也不含糊。
　　换成别人家的父母，估计也会站在云坚一边骂我不识好歹吧？
　　我的脸在被子上擦了擦，差点就弄出声来，赶紧咬住嘴唇。
　　“要不，爸、妈，我去学校见见我的老师，拜托他们打探一下学校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好不好？”云坚的语气显然软了下来，企图将功补过。
　　“云儿还没醒呢，先问过她再说吧。这丫头，别看平时温顺，其实内心倔着呢，你要不问过她，就算弄好了，她不去你还不是白费劲？”老妈淡淡地阻止了，看来，还是生我的人最知我啊！
　　“你妈说得没错，等云儿醒来再商量商量。你先自我检讨一下，一会云儿醒来，记得先给她道个歉。”老爸“叭嗒”了一下，吐了口烟雾，咳嗽了一下。
　　“爸……”云坚似不乐意，“非要这样吗？一家人……”
　　“做错了事，就得道歉！”老爸语气坚决，寸步不让，“让你长点记性，不敢随便对女人动粗！知道不？”
　　“知道了。”云坚小声道。
　　“你爸也是为了你好，坚儿，你别怪你爸，眼看你就要结婚娶媳妇了，你爸在教你疼你女人呢。”妈妈轻言细语着，同时也透露了一个小秘密。
　　云坚有女朋友了？蓦然间，我刚刚的愤意淡了，心里某个角落柔软了。
　　太好了，我一直盼望着早点看见我的新嫂子，只是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会不会嫌弃我们？
　　“嗯。”云坚答应着，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知道，爸、妈，放心吧，我以后再不动手打女人了，不管是谁的错儿。”
　　“这就对了。”妈妈继续叮嘱着，“你一直读书在外，大学毕业了又在外地工作，爸妈也没个机会教教你如何为人处世，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教教你，你不要嫌老人唠叨。”
　　“怎么会？”云坚赶紧乖巧地接口道，“我跟娟儿商量好了，趁这个机会，让她见见家人。”
　　“娟儿要过来看我们？”爸妈欣喜若狂，不约而同，“太好了。”
　　“是送给您看看，准确地讲。”云坚语气里透着骄傲，“让您们打打分，合格就订个婚。”
　　“瞧你说得好像我们看见不合格，难不成还能退了不成？这孩子。”妈妈轻笑了，“过日子是你们一辈子的大事，我们哪做得了主？只要她不嫌弃我们是农村人，就中！”
　　“她敢？！”云坚傲气地。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丫儿你好坏！醒来了也不出声，害我出丑。”云坚讨好地一边说一边摁了摁墙上的开关，顿时，房间里雪亮雪亮的。
　　“你就吹吧！”我挪了挪身子，试图坐起来。
　　妈妈发现了，赶紧过来扶着我，云坚也赶紧把床尾的摇头开关摇起来，我背后的床渐渐地立了起来。
　　“大哥，说说新嫂子看，我想听。”我认真地望着大哥，心中再也无怨气。
　　“怎么说呢？”大哥似乎有点腼腆起来，脸上也有了微红，“反正、反正过两天，你们就能见到真人了，还说什么说啊！”
　　“不嘛，我就要听、我就要听……”我撒着娇，像小时候缠着他带我下河去捞鱼虾一样闹着。
　　“就是，我们也想听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哪里人？多高？漂亮不？贤惠不……”妈妈也附和着，催促道。
　　“这……好吧。”在我们共同的围攻下，云坚终于妥协了，“说就说，谁怕谁啊？”
　　“耶！”我和妈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我竖起健康的左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她是我大学导师的女儿，为了我还差点跟她父母闹翻了。”顿了一下，云坚终于开始说了，“所以，我对自己说，一定要一辈子对她好，才不辜负她这番情意……”
　　房子里，顿时安静极了，只听得见云坚深情的讲述。
　　
　　题外话：云坚闯了大祸，但是却带出了他的爱情故事。云丫也暂时启动了自己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