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封地 遇强盗 骞病阳城 （1）

漫漫古道，曲折悠长。通往封地的路如丝带盘延于大地，村落城镇与驿站点缀其中，如带上玉珠颗颗镶嵌。张骞举家搬迁的车队，虽然不算庞大，但在这古道之上行进，尘烟飞荡，浩荡壮观，也是少有景观，时不时引来村庄或田间的百姓注目观望，百姓们观望许久，却也只就看个排场，看个热闹，并不关心是哪家富豪显贵。队伍晓行夜宿，不觉已行几日。
古代的轺车有两个轮子，车身正好在轮子的上面，如遇坎坷，车轮颠颇，便会带着车体一起上下运动。连日来，张骞夫妇倍受颠颇之苦，于是就下车改骑马行上一段，这样会好受许多，可是张骞渐渐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四肢困泛，头微微发痛，坐在轺车内难受，骑马行一阵，又觉风冲头痛。这日，张骞和兰氏再次下车步行，管家张成和张昌也都下车下马围拢过来，众人边走边聊，张骞问：“张成，我们已行几日了？”
“回侯爷，今天已是第六日了！”
“那离博望封地还有多远？”
“应该不会远了吧，问一下淮阳太守指派的引路人就知道了！”
这引路名叫袁青，三十来岁，老家就是阳城（今广阳）人，幼年父母早亡，年少之时便随舅舅来往与淮阳与南阳两郡做生意，后来经人介绍进了淮阳郡司空做事，由于他熟悉两郡地理，前日张骞入住淮阳驿官时，淮阳太守专门指派他来为侯爷引路。袁青见张成提到自己，主动上前来答话。张骞问道：“袁引路，现在离博望我的封地还有多远？”
“禀侯爷，过了前面的山就是南阳郡管辖的地方了，按现在的行速，明天一早能到您的封地。”袁青爽快地答道。张骞向前望了望说：“前面有山，怎么我们看不到呢？”其他的人也都很诧异。袁青解释道：“我们离此山还有百十里路，而且现在走的又是一段上慢坡的岗，所以看不到大山的，在前行十余里，翻过这道坡岗就可以看到此山了。”袁青继续道：“这山是八百里伏牛山的绵延，它和东边的几座山连在一起成为了两郡的分界线，山南为南阳郡，山北为淮阳郡，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走过这座山，入住阳城。”
张成道：“这山叫什么山，怎么天黑之后便不能经过吗？”
袁青看着张成接下去说：“这山叫广武山，这里有一伙山贼经常出没山中，依靠这绵延数百里树木茂密的连山，神出鬼没，专抢富豪权贵。”张成道：“有山贼为何郡中不派人清剿？”袁青道：“去年山贼曾进宛城做案。”怕大家不知，袁青解释道：“宛城也即南阳城，是郡署所在处，做案后，两郡太守联合发兵千人，在山中捕捉，也没有找到山贼的影子，只捣毁了山贼在广武山上的剿穴。”
听说有山贼，张昌也来了精神插话道：“你可知这山贼的来历？”
“那山贼原本是南阳郡白水西岸西鄂县（今石桥镇）暴氏富豪的家奴，叫冀成义，那暴氏太爷叫暴天德，两个儿子暴国虎和暴国豹。这暴国豹看上冀成义刚过门的妻子颖氏，多次上门强抢，最后逼死了颖氏，冀成义哪里肯依，几次找暴家拼命，都被家丁毒打，无奈才跑到这广武山占山为王，他聚集了这一带的流民百余人，成为危害两郡的山贼。”
张昌身有感触道：“如此看来，这山贼与家父还有相同的遭遇，只是家父遇到了义父，这才为国家建立功勋，摆脱了奴隶之身。那冀成义有如此冤情，为何不求助官府？”
袁青叹了口气道：“官府要能为他做主，我想他也不会轮为山贼草寇。新婚之妻被逼死，冀成义痛不欲生，曾抬棺入郡署为妻讨还公道，但都被郡内以种种借口拒绝，他找暴家拼命，却被毒打，是万般无奈才上了广武山的。”
张昌气愤道：“有如此命案，郡内为何不管？”
袁青看了一眼侯爷，见张骞面色平静。袁青道：“暴家有钱又有势，与郡署官员相联，暴家做恶之事到了郡署都能摆平的。”说到这里，他话语突然转折道：“就是在去年两郡围剿前，山贼们进入宛城，绑了孔家大小姐孔茜儿，向孔家索要黄金百斤。”见袁青话语转向，张昌也能体会袁青此时的心情：官官相互，豪绅勾结，对侯爷这样的大官当然也心存余悸。但张昌觉着袁青的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便跟着问道：“得手了？”
“得手了！孔家用黄金赎回了小姐。”
“可否对孔家小姐有伤害？”
“不，山贼没有动孔茜儿一丝一发。”
“那是为何？”
“这孔家小姐不仅貌美如仙，而且聪明良善，去年南阳郡大旱，是她建议哥哥孔仅开粥场救济穷苦百姓的，山贼们都很敬佩她，又怎能伤害她呢？得到钱财后，冀成义便亲自送她下了广武山。”
张骞虽面色平静地走着，但袁青的话他句句听得真切，便问：“这山贼可否祸害百姓？”
袁青见侯爷也观注此事，便郑重说道：“他们抢劫的都是富家大户，不仅不抢穷人，反而暗中帮助贫困的人。山南山北穷苦的百姓大多都受过他们的帮助，所以百姓都不恨山贼，也不怕山贼，反而还在暗中帮助山贼，这样山贼才在山中立稳了脚跟。两郡联合兵马剿山没有成功，都是百姓在暗中帮助他们！”
“如此说来，这山贼还是义贼，他们劫富济贫，完全出于发泄心中的怨恨，不知这些人身上是否负有人命？”
袁青思虑片刻答道：“还不曾听说过！”
“如果能化解山贼心中的怨恨，肯定能让他们走下广武山吧！”
“侯爷说得甚是，这冀成义只劫富济贫，而不做其它恶事，想必也想着将有一天能走下广武山吧！只是——”
袁青欲言又止，张骞不动声色，张昌问道：“只是什么？”
袁青道：“只是暴家有钱有势，贫苦百姓谁人惹得起，无人为之鸣冤化解心中的怨恨。我那舅舅曾在宛城往来，受过暴家欺凌已不止一次……”
听到这里，张骞“嗯”了一声，袁青不知侯爷何意，便不再说下去了。张骞一直在京城为官，前者出使西域，后又北伐匈奴，很少了解地方上的情况，今日还未进封地就听说如此盘根错节之事，在为暴氏的丑恶而愤，为山贼的义而同情之时，也感到了地方事务的锁碎与繁杂。
不知不觉十来里的路程很快驶于脚下，众人来到了慢坡之顶，往前看，一座大山立于远方的天际，山上翠绿一片，因为看到的都是山的背面阳光照射不到，所以大山显得浓郁阴暗，山间依晰可见云雾缭绕其中，此山向东绵延百里，一座座山头，就像一堆堆翠绿的云团浮于天际。前方的路一直通到山后，其间是稀疏的村落与驿站。走累了，张骞和兰氏又回到了轺车内，大家也纷纷上马。张成听袁青说前面山上有山贼，心里一直不安，他打马凑到张昌身边，试探着道：
“少爷，袁青说前面山上有山贼，是不是吓唬人的？”
“看他说话那劲，应该不是在吓唬我们。”
“那要是真有山贼来抢，那可……”
张昌看出了张成的心思，他是在害怕山贼打劫，于是道：“侯爷使西域十几年，又争战匈奴多年，经历了无数次的战场，可谓身经百战，怎么会害怕这小小的山贼？你只管放宽心吧！”张昌安慰着张成，张成连连点头说：“听到侯爷的名字，那山贼也不敢来的，少年您的弓带了没有？”张昌一听，这张成还是不放心，拍了拍马鞍上的弓箭说：“带着哩，山贼要是敢来，我让他们也像山雀一样，有来无回！”
“少爷的本领，我算是开眼界了，量那山贼来了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张成暂且放心地招呼后面的车马去了。
这里的路平坦了许多，队伍行进得很快，中午时已穿过了四五个驿站，远处的广武山越来越近了。张骞让队伍停在驿站内休息，进食了干粮和水后，歇息了一个时辰才又上路。
太阳偏西时，队伍已经来到了广武山后，道路在这里因为大山的拦挡而向西弯曲绕行。此时此刻，大山像巨人一样耸立于眼前，占具了所有的视线，众人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大山的阵阵寒意，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山上的楝树也能够看清了，空气里弥散着大山的树木之香。袁青在前面催促队伍快行，管家张成也在喊着跟上跟上，一时间弄得气氛紧张起来。
“说是有山贼，光天华日山贼怎么能出现呢？”张骞心理想着，不过他倒真的希望山贼出现，自己亲眼见一见这山贼冀成义，要是像袁青所说，山贼不残害乡里，只劫富济贫，说不定自己还能说服他们下山为民的。
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急行，队伍已经从山后绕到了山前西南角上，人马都气喘嘘嘘的，并没有见到山贼的影子，想必他们不会再来了。再往前行十余里就是阳城了，张骞让队伍停下来休息，自己也和兰氏一起下了轺车，边休息边看一看这西阳夕下的美景。这山真是不小，绕行了七八里地才来到山的西南方上，夕阳为身后的大山披上了金色的余辉，山南的林木看上去比山后的要浓郁很多。站在山基之上，放眼看去，前面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郭，在城郭周围散布着此村落，其间便是荒坡和农田，忽然张骞感觉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兰氏问：“侯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的，可能是风有点凉。”张骞答道。兰氏关切地又问：“现在已是季春与孟夏之交，风儿怎么会寒凉，侯爷是不是病了？”张骞道：“我只是觉着身体沉重，没什么的！”袁青指着远处的城邑说道：“侯爷，那便是阳城，我们离城还有十来里地，半个时辰便可以到达！”张骞点点头，正想问袁青点什么，突然张成喊道：“侯爷，有贼——是山贼来了！”
原来，张成深知车队载得东西贵重，听袁青说此山有贼后，一直把心提到了噪子眼。在这快要离开山脚之时，侯爷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他在心里跟本就不愿意，可是见大家都不把山贼的事当回事，他也就无话可说。停下来后，他便不住地四处乱看，在可能出现山贼的地方搜寻着，生怕有山贼出现，结果山贼还是出现了。他看到广武山的正南方山坳里杀出一队人马，于是便失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