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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节到一百七十节(完)

作品名称:在一起      作者:醉孤狼      发布时间:2016-12-24 08:33:08      字数:11015

  (148)
  收到第四封信的时候我正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微尘在周围漂浮,我看不见又看得见,漂浮着没有规则。
  “叮咚——”
  “穆绎先生,您的邮件,请签收。”
  “恩。”  
  亲爱的穆绎:  
  八月份的时候收到你的回信,原谅我这么久才回信给你,因为课业很忙,而你又没有课业重要,所以只好一拖再拖。  
  昨夜做梦,很久没有做梦了。梦里是当年在学校图书馆楼里的打印机旁边通宵奋战毕业论文的情景,我很急,论文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满头大汗。可是这些还都不算什么,图书馆管理员一定不像现在的我任劳任怨。他一定贪污,夜深的电灯泡时亮时不亮,可我还得赶论文,只能硬着头皮努力看清纸和电脑屏上的字。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论文终于要写完的时候,灯停了,所有的灯,所有的光亮约好了一样统统暗淡,电脑也跳掉了,我就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然后一只手放在我手上,冰冷的感觉像是一种夏天滑腻的冰淇淋,然后所有的灯就亮起来了,论文也一张张打好了放在手边,然后我回头,你就在身旁坏坏的笑着,然后梦就结束了。  
  当年兴冲冲赶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过,留学期间晚上看书看到半夜一两点会是常有的事儿。还记得当年在食堂和你打的赌,要把英国的电动都打遍。看来那台ps3是你的了,在书房沙发下左侧的收纳柜最里面,不过我想,你应该很早就找到了吧。而学业最恼人之处在于,即使天天呆头呆脑的苦读至深夜,也绝对不敢妄想第二天能把书单看完。到了讨论课上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当哑巴。当地英国学生兴高采烈的聊天打趣开玩笑,语言、文化皆有障碍的我只得假装听觉系统有问题,就像当年喊你起床那样。有时候呆坐在那里,闭上眼,仿佛你就会在后桌,和我无视导师无视教授的一边咬着豆沙包,一边传纸条和纸上的五子棋。  
  一切就好像梦一样,或许这一切真的也就是梦,明天起床我还得照常来你房间喊你起床掀你被子,早上看你锁着眉头满不情愿的吃着我有时候突发奇想尝试做的爱心早餐。你喜欢说,音子,明天我们还是买早餐吧,咱不差这个钱。  
  写到这里,突然就想笑起来,然后我就真的笑了起来,你说过,女子要笑不露齿,还要用手轻轻捂住嘴角才算美,突然好奇,那么男子要怎么才算美呢,至少应该不会是你天天睡过,会熬夜会黑眼半夜啤酒加煮方便面的样子。  
  本来想像上一封信一样写上我一切安好不必记挂之类的,不过看到你的回信上面居然说什么既然一切安好那就不操心泡妞去了这种白烂话,实在是孰不可忍。以前你对我就不知道关心我这个弱女子,现在好了,我走了,真想看你想关心也没人关心的样子,后悔了吧,嘿嘿嘿,这就叫子欲养而亲不在。  
  在英格兰的街头,我站在这里,这是一个法制健全的国家,它的公德思想融入每一个细节,我想你要是来这里一定会活不下去,穆绎千锤百炼的栏杆手和红灯腿又有什么样的进境了呢,或者说,你也许已经那个什么了,那么也好,这封信就正好算是送你的哀悼信好了。(虽然本来也想祝你孤独长命百岁的)  
  说实话,因为没有华人餐厅,小镇的伙食我实在吃不惯,自己尝试做了几次,可是连这里的食材都与国内有些不一样,你说糖醋排骨要糖和醋最后放,酸甜的口味才能出来,你说,油锅中火烧旺后,要用竹筷夹着腌制过的小排骨在面糊里滚一下包上面糊后,迅速放到热油中可以炸成金黄。我坐在木质餐桌上笑着吃着,眼泪一滴滴流下来,穆绎,你是个白痴白痴大白痴...  
  悦子也终于结婚了,真是天造地设幸福的一对。很遗憾最后没能赶回来参加四月属于悦子的成人礼,不过你欠我的一百个肉包子是跑不掉的;小宁也谈恋爱了,对方是一个彬彬有礼长相斯文的小帅哥,这是小洁的原话。再看看某位正在看信的家伙,要是他的长相猥琐不去试图遮掩并且不思进取不懂努力提升一点内涵美,终于要会被这个世界的妇女鉴定协会所抛弃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年因为越靠近伦敦的学费越贵,没有去那边。现在想想确实是明智的行为。站在英国宽广的街头是哥特式建筑的方尖塔屋檐下,会有一种时空倒流回十六世纪的感觉,black说过,在哥特式建筑流行的早期,封建主的城堡有很强的防卫性,城墙很厚,有许多塔楼和碉堡,墙内还有高高的核堡,可惜现在即使是旅游区也都没有什么机会看到了。
  但是教堂还是有的,小镇大部分居民照常保持着周日做礼拜的习惯,让人头疼的基督教。刚到这里的时候来过几次这里,古朴的气息和粘稠的时代的隔离感,还有破旧的长凳椅一排排,房东太太说在我来这里的前一年还有小镇的居民在这里举行婚礼。然后我闭上眼,场景就回到零七年,你和我站在苏州崭新的教堂,工作人员说因为不知名原因当日旅客不可进入,你就说那么我们就走吧,然后拉着我的手绕开看守偷偷溜了进去,真不知道你当时的疯狂理由是什么,我们站在空旷的教堂里,就像现在的我站在距离穆绎遥远的国外的教堂里,然后你电话响了,你接听后像痞子一样说,老子正在教堂忏悔,有事讲事。电话那头是谁不知道,只记得那人说,穆绎还会忏悔?莫非是在教堂结婚?
  然后,你说,正解,加十分。  
  昨天起床的时候脑子秀逗了,居然兴冲冲地起床准备喊你掀你被子。结果当然是喊不到,我想,那时候的你,一定是还在温暖的床上惬意地睡着大懒觉,或者,如果你女人缘够好的话,在女人的温柔床上也不是不可能。是不是?是不是?心虚了吧,老实交代。  
  我在租住的小屋子里借来房东太太类似小型果汁打磨机的机器,用当地类似豆子的东西,妄图做出豆汁,我满心怀疑,是的,我本来觉得肯定不可能的,可是没想到做出来的味道竟然大体相同。我抱着一大桶豆汁喝了一整天,因为不能隔夜,一直喝到凌晨,只是安静下来,细细品味时却发现,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那些盘旋在舌尖和味蕾间的感受还是终究有些不同的。  
  好了,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有什么想写的却也没法写了,穆绎实在是个不懂浪漫的人呢,当年送到嘴边的肉都不知道吃,哈哈。那么,信写到最后,用什么做结尾好呢。
  对了,就用那天送我去机场时我们的对白也不错。
  你说,“音子”
  “嗯,怎么?”
  你说,“音子”
  “嗯,怎么?”
  “音子——”
  “嗯”
  “穆绎——”
  “嗯”
  “音子——”
  “嗯”
  “音子——”
  “音子——”
  “音子——”
  “音子——”
  “音子——”
  “音子——”
  “嗯——”  
  穆绎,thankyouforyourtears  
  祝你这个冬天不感冒  
  音子  
  (149)
  看完信后,我愣在客厅的沙发里,我感觉到了自己的不振作和悲伤,那是一种无法表达出来的失落感。我有种什么东西慢慢离开身体的感觉,没有为什么,纯粹是感觉。
  我把信装好收纳在床前的一个小盒子里,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我想起了音子的一件事。  
  (150)
  金山寺荷花开的时候最美,并且花开的时候会有声音。
  陆洁这么告诉我和音子。
  然后六月的某一天音子兴冲冲的跑到金山寺,六点多在池塘边等花开。
  “那么,你听到了吗?”我问回来的音子。
  “听到了,是很轻,很细微的声音,但是可以听到,荷花一朵朵绽开的时候,几乎会让人以为是花瓣之间相互碰触的声音”
  音子回答我的时候微笑起来,眼神好亮,虽然是看着我,却又好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收到信后当夜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梦见音子的呼吸声,柔软,细腻,香甜。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白色被单床的内侧,枕头被踢到床底,粉红色的被子也空出一大块,隆在那里,她虚握成拳,放在胸前,眼睛轻轻地闭着,宁静的神情,叫人有种安心的感觉,我起身,抓住背角,把隆起的地方按平,按后盖好。
  身后是音子棕色的衣柜,里面放着她的衬衫,大衣,裙子和牛仔裤,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紫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还有一件烟灰色的,橙色条纹的长款情侣卫衣。
  我还梦见一片巨大的绿色深林,把天空透过的强烈的阳光阻挡下来,滤成淡绿色。音子站在一棵树下的石头上,向上看着天空中的太阳雨发呆,然后,不经意的,一条七彩颜色的虹就在她身后突然斜搭着,盛开起来,我记得她从容的姿态,温柔的姿态,生气的姿态,流泪的姿态,那些样子,空虚而迷人。  
  (151)
  后来,接到音子的死讯的那天,我躺在卧室的床上,没有任何举动,心情很平静。  
  (152)
  她在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打开音响放出她喜欢的钢琴曲,整理好房间,打扫好卫生换上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在我的手机里留好言,提醒我家里冰箱没菜了记得去超市买,然后静静服下氰化钠。  
  (153)
  把窗帘拉上,对你笑,给你东西吃,给你洗手,为你唱歌,吻你,摸你的脸,小声对你说话,对你说悄悄话,对你说知心话,对你说真话,对你说情话,让你的头枕在我的胳膊上,为你削苹果,做一个鬼脸逗你笑,帮你剪头发,给你买新衣,要漂亮的式样,为你擦去泪水,哄你,讨好你,让小猫走开,替你关上门,给你水喝,为你念诗,为你打开灯,替你放上好听的唱片,拉你的手,递给你花朵,让你闻,让你亲我的耳朵,告诉你我喜欢你,打开窗户,让你照镜子,让你看到那幅画,给你讲故事,让你撒娇,让你知道我在你身边,让你知道我在,陪着你,让你看到我,一直看到我,不对你噘嘴,不骂你,不躲起来,不厌倦你,不对你皱眉头,温柔地爱你,我不走开,不告诉你时间,不轻轻地走,不低着头,不睡觉,不无聊,不让黑夜进来,不让你为我担忧,不抱怨,不叹气,不难过,让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154)
  音子这样说。  
  (155)
  我爬到公寓的顶楼坐在栏杆上看整个夕阳和晚霞。一个近三十的老男人固执和执着地喜欢黄昏里的一切,很多人认为这是不太正常的,或者说是不协调的。然而我就是喜欢,宁静的,简单的,快乐的喜欢。
  音子坐在我的旁边,她迷惘着美丽的眼睛看着我吐的烟圈,悠闲而幽雅。她说:“究竟哪一种快乐值得我们用美丽和青春做代价呢?”了了的烟圈模糊了音子温柔恬静和年轻漂亮的脸。我知道,即使是绝望来临的时候,音子也是美丽诱人的。
  夕阳下。
  我就再次想起了音子的眼神,包容的,宽容的,洞穿一切的,想要陷进去的,沉沦了就不想在那年看荷花的眼神。那个时候,故事是蓝色的,单纯的,透明的,心如止水的,甚至于是完美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当现实美好到超越了梦想的时候人都会迷茫。就好象小时侯面对橱窗里面琳琅的玩具,妈妈说:“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吧!”然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倒底想要什么,一时间,我可以看到并看着自己将要选到的幸福和失去时破碎的裂缝。
  "穆绎"
  "穆绎"
  "穆绎"
  "穆绎"
  。。。。。。
  “穆绎,快来!”音子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左手:“这是傣族的庆生舞,最后一曲了,你一定要跳。”
  音子拉着我往木栏中心奔跑,四周的人正慢慢围成一个圆。
  “为什么?”我边跑边问。
  “你出生在这个世界,怎能不跳?”
  话刚说完,舞蹈正好开始。
  所有的人围成两个圆圈,沿着反方向线,起右足跳藤步,于是圆圈顺时针转动着。
  第10拍至第12拍,右脚起向一些放着花草的圆心跳,然后再左脚起退向圆外的木栏跳。来回重复了两趟。
  当向着圆心移动时,所有人口中喊着:“喔嘿!”
  “嘿”字一出,左足前举,右足单跳。
  举起的左足,可以夸张似地几乎要踢到前面内圈的人。
  音子向前跳时,口中的“嘿”字特别响亮。
  “穆绎,再大声一点。”音子的神情很兴奋,左足也举得好高。
  “穆绎,再跳高一点。”音子拉着我的左手,看着我,突然一个向后倒下去。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音子只是咯咯笑着,眼睛好亮好亮。
  “穆绎”
  音子偎在我怀里。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对吗”  
  (156)
  09年秋天,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头发也掉了一大把,我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就像音子做过的那样,我嘴里喃喃念道着音子的名字,每天喝着啤酒度日,胡子一大把杂乱无章,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公司不肯,说可以放我年假,我不再争执着什么,打包好自己的东西找了辆的运回家后开始在街上马路上天桥下随处游荡。  
  (157) 
  我在十数个迪厅进进出出之后,最终,在彩虹落脚。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迪厅,位于镇江凤凰桥的西面,有着岩浆石状的门,暗蓝色的冷光,偶尔喷出的烟雾,会升降的振动舞池,以及能够旋转镭射光圈的DJ台,还有满满的各色人等,通往二楼包房的台阶上,一队队的卖笑女郎就像漂亮的垃圾似的川流不息,一楼的地上,有售卖烈酒及饮料的柜台,还有一张台球桌子,占据着一块空地,让人把那五颜六色的目标球"当"地一杆打进洞中。  
  舞池中,全是服装怪异的各色土鳖,奇怪的是,看到他们,一腔莫名其妙的爱国主义激情从我心中喷薄而出,我冲入舞池,在振动地板上,与众人一起,跳着与我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土鳖舞,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那些在我前后左右胡乱扭动的丑怪肉体,令我感到说不出的傻气及可怜,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那可悲荒唐的舞蹈,是由与我同样的黑头发黑眼睛、寂寞空虚、渴望爱与被爱的人齐心协力才跳出来的!  
  在彩虹的舞池里跳舞时,已是深夜两点钟,我扔掉深水炸弹的高跟脚杯后两手空空地冲到舞池中央,却突然感到情况不妙,非常不妙,一切已经结束,爱情以疲于奔命之后的绝望而收场,我知道,音子这次是真的离我而去了,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我下了决心,一直跳到天明,然后关掉记忆的闸门,上上锁,并扔掉钥匙,让我的记忆蹲上无期监狱,而且,我想我应该意志坚强,绝不放它出来,这样,我会有机会享受彻底的绝望与无聊,还可以与自我折磨划清界限,我可以回到一切原点,从那天没见到她开始,从头来过。  
  (158)
  后来,建成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没隐瞒,直接告了他。
  二十分钟后,建成,浩子,红毛,刀疤,顺子把我围起来。再二十分钟后,我们跑到了一个ktv的大包厢里。
  18号的装修非常现代,横平竖直,色调冷峻,其实是灯光不足,看着像没有任何装修的样子,有种坚硬压抑的感觉,这种极简约的实用风格奇怪地风靡于一伙人群聚的团体,我看主要原因是因为装修起来花钱少的缘故,不过,18号的沙发很舒服,适合大家在一起漫谈星座,看手相得用打火机照着看,泡妞吹牛打屁说荤段子。几轮红酒下去,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压抑下去。
  突然红毛打了个电话,从电话的语气和语言听出是在叫姑娘。
  又过了十几分钟,果然来了大约五六个。
  然后浩子兴奋地站起来,摇头晃脑地端着一杯红酒大叫:“快快快,浪一浪,大家浪一浪!”
  刀疤也跟着扇风点火:“对对对,乱起来乱起来!”
  顺子一听,一把便把一个被他叫做“未婚妻”的姑娘搂在怀里,两人一起奋力当众撒娇,嘴里的口号是:“抱抱!抱抱!”
  一个浪里浪气的黑丝把手伸进红毛的衣服里面,一把抱住红毛,红毛本来似乎是想抱坐他旁边那个的,一看抱不着别的姑娘了,气馁地抱怨:“我很纯洁的,不可以毛手毛脚的哦”
  建成伸手在一位穿着大红外套的美女大腿上边撮边说:“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我们的心都是文雅人的心,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红毛搭了他一句。
  刀疤听了,从沙发里坐直,笑眯眯地竖起中指,冲着一姑娘伸了过去。  
  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女人两条腿搭在我腿上,扭动身体,跟着大家瞎起哄,我和她碰了一杯后她问我:“什么时候咱俩暗中来往?”
  “行啊。”
  “行啊?”
  “要不现在就到洗手间里去试试吧。”
  “恶心!”她打了我肩膀一下,然后转过脸问我,“从哪里试起?”
  “当然是床上啦。”
  “行,不过我性欲特强,你觉你行吗?”
  “我行吗?我还要问你呢?”
  顺子在旁边把袖子一挽,大叫:“行啊行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打一炮就能见分晓。”说罢,抓了两个薯条,沾了沾蕃茄酱塞进嘴里。
  我一听,一小时还低沉的情绪突然离奇高涨:“对,顺子说的对!”
  “你用不着捋胳膊挽袖子的——就按你说的办吧。”她浪声浪气地说,“等你媳妇一回来,就全没戏了。”
  “哈哈”我笑了起来,“咱哪有媳妇阿。”
  “那敢情好”
  “只弄得大腿乱踢,被翻红浪,只见那小娘子酥胸半露,欲仙欲死,骚声浪语,不绝于耳。”顺子就快唱出来了。
  “哎,”我回过身,“我问你美女。”
  “你说?”
  “你处过几个男朋友”
  “先说你吧——你呢?”
  “没处过。”
  “真会吹牛装纯洁”
  “好吧,有一个”
  “真会吹牛装专情”
  “真是瞒不住你,那我数数——”我把手指头弯过来一个个指头的点,嘴里嘟哝着数字。
  “得了吧,牛越吹越扯皮”她自己给自己灌了杯“我看你就没人要”
  我没和她纠缠于吹没吹牛,我接着问她,“该你了,几个”
  “就是上过床的那一种。”她用修长的手指捻住高跟脚杯“三五七个吧。”
  “奥——”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她也看着我,也笑了起来。
  凌晨四点的时候,终于要散伙了,她坐到我身边,我凑近她,再次问:“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暗地里来往?”
  “一会儿我就有时间。”
  “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再拖一阵子?”她问。
  “我?我不想。”
  “那去我那还是你那儿?”
  “看你的方便。”
  “我怎么着都行。”
  “要是去你那儿——哎,我说,要是,要是我正勤奋着,不会有个人冲出来替你喊停吧?”我试探。
  “不会。”
  “就去你那儿吧。”
  “那你一会儿送我,要一直送到床上去,明白?”  
  (159)
  我开着车,送她回家,穿过一条条街道,城市里的每一个街道都被照亮,但那暗淡的灯光只是令人感到冬天的寒冷,车内开着热风,她抽着烟,点燃时烟雾迷晃了她的眼神。  
  (160)
  “身体不舒服?”
  “没事”我接过她递来的一支烟,从容点上。然后看着她打开门消失在车外。  
  (161)
  烟在嘴里是苦的味道,我的心也是苦的。
  拒绝没有理由,只是突然觉得不想这样。
  或许这样也好。 
  (162)
  最终没能斗过记忆。  
  (163)
  但所有人都不可否认,我内心是平静的。  
  (164)
  某年的12月二十九日下午,我和音子在街上走走停停的压马路,已经接近年关,满大街包括小吃店不是提前关门就是大搞促销打折,我和音子一直走到关林门,看到一家电影院,居然下一场是大话西游。
  音子说,穆绎,我要看。
  我说,好。  
  由于还有大约二十分钟才是下一场,我们便决定先跑到附近的肯德基点了两个套餐外加两杯据说新出来的情侣奶昔,我们又在附近一家不知名的零食店买了一大袋爆米花和瓶装柠檬汁。  
  电影开始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片子是很多年前的了,我和音子都不知看过多少遍,周星驰的搞怪还有林青霞的爱情,在场的时候,前面一对大概比我们还小的情侣抱在一起,在片子演到紫霞仙子死掉的时候,女方就在那里哭,那个男的就慌神了,抱着他女朋友,一个劲地劝说,还用餐巾纸帮她抹眼泪。于是,音子就用手肘撞撞我,“看到没——”
  “看到什么吖?”
  “看到人家怎么对女孩子的。”
  “诶——其实吧”我叹了口气
  “其实什么?”
  “其实我倒是也想啊”我塞了一把爆米花到嘴里。“就是不知道她男朋友同不同意”  
  大话西游我和音子看过不少遍了,所以还好音子不会像前面的那个小情侣哭的死去活来,这个电影院估计也就是为了怀旧才在这个时候放一场,我坐在位子上感受着场内那种悲伤的气氛,听到紫霞仙子说,我猜到了前头,却猜不中结尾。突然有种时间快速穿越而过的感觉,三年前的我在做什么,我说了什么,站在那里,那时的我的心愿是什么。
  我突然有种轻微窒息的感觉,音子感觉到有点不对,握住我的手。  
  “你不会也想哭吧”音子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放心,我带着餐巾纸呐”
  后来齐天大圣帮助那个夕阳武士和后世的紫霞在一起的时候,放起的歌叫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再不问;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翩翩的你飘过,白云外,苦海————不辨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真心————竟不可接近;
  但我应该相信,是缘分情人,别后,永远,再不问;
  徒然,独我,放眼,尘世外;
  鲜花虽会调谢,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苦海————不拘爱恨;
  在世间————难逃离命运,
  真心————竟不可接近;
  但我应该相信,是缘分苦海————不计爱恨;
  在世间————难逃离命运,
  真心————竟不可接近;
  但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165)
  据说电影将一系列在不同地点,从不同距离和角度,以不同方法拍摄的镜头排列组合起来,叙述情节,刻画人物的手法叫蒙太奇。
  当不同镜头组接重叠在一起,往往又会产生各个镜头单独存在时所不具有的含义。
  那么音子,所关于她的最后一幅画面是看着我。
  “那你也娶我阿,也会很幸福的。”  
  (166)
  所有的人。
  活着的,死去的,还未出生的。
  都会看见同一颗太阳,同一颗月亮,同一颗天狼星,织女星,北斗星。
  同一种快乐悲恨狂喜和伤心。
  那么今日站在这个城市月光下的我的情感。
  是否多年以后也会有人感到。  
  (167)
  总之,这件事过去了。就像"非典"时期过去了一样,起初是恐慌,渐渐地,恐慌被习惯了,最后,不管如何,"非典"被当成一件别人的事情,"非典"病人与医生的事情,也就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168)
  但是,在某一天,某天夜里醉酒后,摸到床侧没有音子温度的空位,我仿佛突然接受了她的死讯,我惊呆了,一下子没有任何感觉,我昏昏沉沉,不知所终,我松了,彻底松了,就像是一盘散沙,就像是有星球在中间漂浮着的松散的宇宙。
  音子死后,我也松了,像她生前一样松,无论吃什么样的药看什么样的医生都一样,我是那样地松软,毫无目的的,就像一个撞在墙上的气泡。 
  接受音子离去的第二天上午,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电视里是一个风光片,其中有一个在早晨的海滩上拍的长镜,画面上,水天相接,彩霞满天,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我与音子坐在一起,就坐在海滩上,我们坐了一夜,终于等到了看朝晨的彩霞,她身上披着一件毛衣,腰挺得笔直,我耳边传来她的声音,又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多么美的彩霞呀,你看,你看,它不是很美吗?"当我意识回复,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的时候,一种完全无法的抑制的悲痛从天而降,我是说,我把头埋在膝盖里,嚎号痛哭。
  那是记忆里最可怕的一次痛哭。  
  (169)
  后来,在某一天里,从一个不冷不热的早上醒来,太阳从红云中跳出来,呲牙裂嘴地一阵猛笑,我立刻感到自己的身体如同吸血鬼一般燃烧殆尽。
  无意间,碰到昨夜放在桌角上的高跟玻璃杯。也许正因为我这么一碰,玻璃杯离开了桌面,由于本身的重力,向下落去。我潜意识告诉我自己要去接住这个濒临破碎的高跟玻璃杯,也这么去做了,可是当手碰触到玻璃杯的刹那,我因为玻璃杯滑而没有接住。碎的命运也许正是这个玻璃杯所无法逃避的吧。
  地上有着玻璃杯的碎片,一片一片,大下不一,我轻轻的弯下身去拾碎片。玻璃杯就真的那么脆弱,不禁意间就从一个整体变到支离破碎,地板上满满的都是碎片。我想拾起了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想仔细端倪这碎片的模样,但当我的手触摸到这片碎片的时候,猛然间才想起,原来这片最大的碎片也碎了。
  音子,时至今刻,我们也终于支离破碎。
  这个城市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家店铺,大学城咖啡厅茶馆,牵手看过的电影院,人民公园落叶的声音,一起吃过的泡面拉面烧烤大排档,啤酒果汁拉丁舞,你站在天桥下,看着地摊二手书嘴刁着葱油煎饼走不动的样子。
  不清楚什么从脑中突然闪过,使我感觉到或许玻璃杯原来应该如此容易碎,如此脆弱而经受不起打击。前一秒钟还可能是一个完整的整体,然而这一秒这个整体就会变成许许多多的碎片,如此支离破碎让人难以修复。奇怪的念头促使我想去借助胶水的作用来把所有的碎片重新合在一起,可是当我自己从摔碎玻璃杯的思绪中走出来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胶水是永远无法修复这个脆弱的玻璃杯的,无法修复的。
  无法修复的。 
  (170)  
  三十岁来临的那一夜,我梦见很多片绿色闪着光的树叶向远处奔流着,还梦见音子蜷缩着坐在伦敦钟顶告诉我,有一个年轻的帅小伙子说好陪伴她去巴黎,开罗,复活节岛,西藏,九寨沟。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边的地上,我有点口渴,头昏脑胀,并且感到特别不振作。
  我爬到客厅的沙发里,打开音响,调到SigurRos的Vaka,不知为什么,随着音乐,一些姑娘的音容笑貌纷纷浮现在我的眼前,就如同是自动从半空中飘出的画面,接着,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想要凑出什么事儿似的,SigurRos的唇调也变得异常敏感与动人,而我几乎在刹那间便被那深沉缓慢而低回的婉转声音击中了,我感到自己难以置信地脆弱起来,强烈而令人心碎的伤感从天而降,随着歌声,弥漫在我的四周,在昏黄的灯光下,吐出的烟雾涌进我的眼睛,再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能说自己流出了眼泪,但我却没法否认,我感到一阵软弱的酸楚从心头升起,化成一种执拗的回忆,袭上我的脑海,尽管我拒绝回忆往事,但没有用,往事如沥沥细雨,漫天降下,而我,就如同一个没有打伞的漫步者,无药可救地被笼罩在那湿润而冰凉的感觉中,我仿佛闻到远处飘来的一股略带甜味的花香,嘴里也像是浸入了一种咸涩的液体,又像是正迎着一个久违的等候多时的微笑,那么温暖迷人,那么讨人喜欢,然而我已不在那里,不在我的过去里,我是坐在我的桌前,长长的烟灰落在腿上,音乐声已经停息,而有一个人,而她,却如在暗房里的显影液中渐渐浮现,模模糊糊,仍是模模糊糊,只是在我闭上双眼时,才清晰起来,一忽而,我恍然是下降到一个过去熟悉的地方,有房屋街道,有行人,还有我,隆隆的地铁开来,里面亮着灯,咖啡店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商店的橱窗在夜色里闪闪发亮,里面摆着些商品,雪花绕着路灯快速地飞舞,嘴里呼出的白色蒸气叫人感到清新而愉快,几点了?那是晚上吗?那是在什么时候?我是如何认识她的?我与她都说过些什么?  
  好了,这就是我的故事,在音子走后大约办年我才终于从音子,我,再也无法相见,这三个关联词当中走出来,有一天,我写完这本书,愣神半晌,随后长出一口气,终于,我意识到,通过文字的帮助,如我所愿,我已经和音子在一起了,这是谁也分不开的,认识到这一点,我很欣慰。  
  结束了,一场梦,爱情之梦,那么蠢,那么叫人敢于相信,那么让人哀伤,是的,相信爱情仍然令人不安,如果爱情是美好的,那么,为什么它不愿继续自己,为什么它要中断,有如所有的存在一样?我懂了,那么,所有的爱情都是假的,都是骗人让人欢愉到一半然后中断,只有在一起才是真的,是的,只有在一起才是最真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看着杂志,没听清楚。她的眼睛也没有看我——前方三米处是一台电视,一群红男绿女正在表演他们的爱情故事。
  “什么?”我把报纸放下,看看身边的她。她低着头想了想,突然又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
  月光如水,轻轻地穿越窗儿,铺在我和她的身上。在月色下她的脖子很白,映射着淡淡的光芒。我也没多想,捧起杂志继续往下看——最近一段时间公司的事情非常多,累得人都不行了——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过了小半会,她突然又轻声问道:“我是说,狐狸,我们在一起吧”
  
  本书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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