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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6-12-22 11:24:23      字数:5477

  在天色即将擦黑之前,丁贵堂已经把队里三分之二的农田大致观察了一遍。整体情况还算不错,跟他预期判断的差不多,只不过个别区域出现了缺苗断垄的情况。虽说问题不是很大,但是必须得抓紧时间做好查苗和补苗措施,否则的话,耽误了最佳的补苗时机,势必会直接影响到杂交玉米的产量——这是农作物田间管理过程中不容忽视的重要生产环节。
  今年的情况不同于以往,在耕作过程中多少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而这些并不太引人注意的变化,将会在秋后村民们的饭碗中体现出来。譬如:各队可以利用田间地头等一些有限空间,适量播种一点谷子、小豆、绿豆等农作物。尽管大队原则上并不提倡这么搞,以免出现不必要的生产乱象,但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主张也不反对,只要不去大张旗鼓或者巧立名目地无序播种就行;各生产队可根据本队的具体情况、酌情安排——前提是决不能因此而影响秋后玉米的上缴任务,以及社员群众的日常生活口粮……
  接下来,丁贵堂准备赶往西洼子,看一下那里的情况如何——他此刻最担心的就是西洼子。
  在丁家堡村,西洼子就像是一个被划分出去的独立王国——尽管从村里步行到西洼子,路程只有区区的半里多路,而且路又很窄、崎岖不平,但是西洼子周遭的自然景观还是非常不错。虽说居住在那里的五户人家并不是紧挨在一起,却也相隔的不算太远,而且还被一大片葱郁的灌木林亲密拥抱着。值得一提的是:灌木林旁边的斜坡下面,一方湿地掩映其中。湿地周围青苔碧绿、水草茂盛。毗邻湿地的斜坡附近,还隐匿着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泉眼。在西洼子原住民们的记忆里,这一汪泉水似乎从未有过干涸的时候,即便是在干旱之年,泉水依旧会“汩汩”涌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泉水便衍生出了一条清澈细长的河流。河水顺着浅浅的河床流经丁家堡,与村子附近的另外一条小河从容交汇,再一路向东,然后汇入五里之外更宽的一条河流——大沙河。
  此刻,丁贵堂开始顺着河沿儿朝西洼子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块近十亩左右的低洼田。往年每逢降下大雨之后,田里必定会出现涝情;尽管今年耕作之前做了一些相应的规划措施:根据地貌结构,顺势而下在田头地尾处开凿了多条排水沟渠,但这并不能确保田里的玉米苗不会遭到雨水的浸泡、安然无恙地度过最初的生长阶段。
  当丁贵堂快要走到西洼子那块低洼田附近时,看见有人正背着手向田里观望。仔细一瞅,原来是大队书记梁增宽。于是,丁贵堂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你咋来了——梁书记?”丁贵堂咧着嘴问道。
  “听你这话的意思,我本不应该过来是么?”梁增宽故意板着脸回答。
  丁贵堂搓着两手“嘿嘿”一笑,说:“梁书记真能冤枉好人,俺丁贵堂可没那个意思啊!”
  “没那个意思就好!”梁增宽舒展眉宇,将两手交叉在胸前,接着又说,“原本还以为这块地会有问题,现在看来,情况还不算糟糕!”
  “是啊!之前俺也是这么想的,就怕会像往年一样出现涝情;往年这块地总是让人不省心,一下大雨,这地里面肯定就灌浆了。没办法,今年特意花力气给规整了一下!”丁贵堂颇显得意地说。
  梁增宽瞥了丁贵堂一眼,说:“你还好意思跟我掰扯这事儿!实际上这块地你们早就应该好好规整一下了……”
  “是啊是啊!都是因为俺工作懈怠、疏于管理……不过,请梁书记尽管放心好了,今年这块地肯定会有好收成!即便是达不到高产丰收的预定目标,俺也决不会让你失望的。”丁贵堂信心满满地说。
  “你先别在这里跟俺吹!有影没影的凭主观臆断就敢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这是典型的先验论你知道么?这跟打嗝放屁又有啥区别!牛皮可不是吹出来的,关键要看秋后玉米的产量如何!”梁增宽看了一眼丁贵堂,遂又说道,“俺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往你脑袋上泼冷水;毕竟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是积极的。眼下,这田里面的活计刚刚开始,偏巧又赶上了这场大雨,部分农田里面也都积了水。因此看来,这不能不说是个大的问题啊!相信你也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当然了,积水会导致玉米根系缺氧而影响其生长,这一点是肯定的,也用不着我喷吐沫星子,想必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
  丁贵堂被梁增宽的这番话给噎住了,一时间没能缓过劲来。
  “行啦——贵堂,你也别往坏里想,俺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拿话来敲打敲打你……总之,偶尔朝坏的方面思考某些问题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太过自信容易让人头脑发昏找不到北啊!”
  丁贵堂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发表个人意见和看法。
  少倾,俩人开始沿着湿滑的田间小道缓步而行。
  
  远处的采石场那边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破声,惊得那一群还在大田里面觅食的麻雀叽喳乱叫。旋即,麻雀们便“砉”的一声飞进了附近的灌木林中。
  丁贵堂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西边天际渐渐淡去的彩霞,不无感慨地对梁增宽说:“唉!咱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终究还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啊!他若是发了脾气不高兴,那咱农民可就得遭罪喽!”
  梁增宽笑了笑没有吱声。
  此刻,丁贵堂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对梁增宽说:“瞧俺这猪脑子,差点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情!”
  “哦!啥事情?”梁增宽问。
  于是,丁贵堂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尽地告诉了梁增宽。
  梁增宽听完,缄默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会儿,梁增宽才开口说道:“既然公社人保组已经阐明了观点、表明了态度,那咱就不好再说啥了……对了,后事都安排妥了么?”
  丁贵堂点头“嗯呐”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毕竟逝者为大,还是尽早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另外,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而耽误了地里的活计!”梁增宽一脸严肃地说。
  “你尽管放心好了,这事俺心里有数,肯定耽误不了。”丁贵堂回答得很坚决。
  梁增宽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快到傍晚的六点钟了。
  “贵堂啊!既然到了西洼子,那咱就去杨文斌家瞅一眼。也不知道他的腰病到底咋样了?”梁增宽对丁贵堂说。
  “行!正好俺也打算过去一趟。”丁贵堂回答道。
  于是,俩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了低洼田,朝杨文斌家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丁贵发跟知青们也早已忙完了菜园里的活计,正在青年点的院子里同大伙儿聊天。还没等聊上几句,就见他刚上小学的二儿子玉胜匆匆跑进院子,气喘吁吁地对丁贵发说:“爹,俺娘让你赶紧回家!”
  “咋啦?”丁贵发急忙问儿子。
  “俺大姐生病了!”玉胜夹带着哭腔回答道。
  丁贵发听完,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遂跟大伙儿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于得水望了一眼身旁的刘建军,用征询的语气问道:“唉,建军,咱们要不要跟着过去看一眼;或许还能帮上啥忙呢!”
  吴庆义则在旁边用揶揄的口吻说:“笑话!人家闺女生病,你去了能帮上啥忙?你以为你是谁?是妇科大夫,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于得水被吴庆义这几句话给攮得够呛,但一时间又找不到更加犀利的语言来反驳吴庆义。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猝不及防被一个臭屁给熏着了,恶心的想吐;他甚至没有勇气跟吴庆义舌枪唇剑的理论个高低……总之,在于得水眼里,他吴庆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滚刀肉,是一个喜欢抬高自己、降低别人;喜欢贫嘴和搬弄是非的坏家伙!虽说眼下自己仅仅只是丁家堡青年点的点长,但是说不定日后会有更加锦绣的前程。因此,他犯不上跟吴庆义这种人一般见识……“风物长宜放眼量,”“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调整好心态的于得水便仰起了脸,故作淡定地回了屋里。
  旁边的其他几个知青也都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刘建军瞥了一眼吴庆义,说:“庆义啊!不是我说你,人家于得水刚才也没说什么,还用得着你拿这种话来恶心他?你听我一句劝,像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还是尽量少说为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吴庆义轻蔑地“哼”了一句,说:“管他呢!像这种善于钻营的投机分子,你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要是真的给了他一点颜色,他都能开一间大染坊你信不信?”吴庆义说这话的同时,眼睛还故意盯着站在对面的周炳忠。其实,不用说周炳忠也猜得到,这话有一半是说给他听的。因此,周炳忠故意装聋作傻地用手指甲掏耳屎。此刻的他心里面很清楚,眼前这个跟自己八百年前曾是一家子的吴庆义,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不仅如此,他还必须得想办法主动接近他,讨好他,并且委曲求全地依附于他。对了,自己手里不是正捏着一张立竿见影的“投名状”么?等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吴庆义。这样一来,吴庆义就不会再变本加厉地找茬捉弄他了,同时,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融入到吴庆义他们的“革命战壕”里,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间。不过,这时候虞子俊却还迟迟没有回来,这不能不让刘建军他们感到担心;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女生程丽娜。除了今天上午跟虞子俊面对面地说了短暂的几句话外,差不多快有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再看见他的身影。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个春心萌动,匆然开启了爱情之门的女生来说,无疑是一种难捱的煎熬。尽管懵懂的爱情之火在程丽娜的那颗芳心里面刚刚开始燃烧,尚未达到炽热化的程度,甚至连虞子俊是否也有着跟她一样的想法都还不知道;反正不管怎样,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以克服的问题,也丝毫影响不了她对虞子俊所产生的突如其来的倾慕,就像她敬佩和崇尚自己才华横溢的父亲一样。
  自打她读了虞子俊的那首《黄昏》之后,她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暗地喜欢上了虞子俊。在虞子俊的身上,程丽娜似乎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因为,她当教师的父亲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曾经在滨城的《海鸥》诗刊上发表过很多颇有影响力的作品。而且很多作品都是她耳熟能详并且至今仍可以朗朗吟诵的。其中一首《叹春》是她最为喜欢的。此时此刻,这些夹杂了古韵风格且又包孕着婉约色彩的诗句,又一次开始在她眼前精灵一般的跳跃起来:
  凋零梅花成往昔\又是一年阳春\树影婆娑\青丝婀娜\雨燕呢喃邀春色\低徊屋檐觅旧巢\妆楼倩影\莲步轻移\惟恐惊了春月夜\枉凝眉\顾影自怜惜嫦娥\宫阙孤寒几人知\凭窗眺望穹上月\嗟叹岁月逝如梭\花开花落\醒时又添憔悴\青灯黄卷伴伊人\今古几人晓\庭院浅池泛涟漪\惊了水中倩影\踏青坪\折柳枝\翘首忽见云散尽\君去何时归\远上寒山仍萧瑟\脚下泥土已返青\微风和煦\莺燕归旋\却怨桃花催人醒\花落又黄昏。
  很快,程丽娜便情不自禁地沉浸在《叹春》的情境中了……当然,对于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怀春女生来说,这样的情感释放是无可厚非的,也无需用所谓道德的标尺来衡量她;就算越出雷池半步也是再正常不过了——这源于人类最基本的自然属性和原始本能。然而,在当时那样一个极其特殊的年代里,受政治气候影响以及诸多畸形怪状因素的高压制约,红男绿女们的情感世界大都被一种无形的律条所禁锢。面对爱情这两个极为敏感的字眼儿,他们轻易不敢恣意妄为。一旦彼此之间意外或因日久生情而萌发了爱的热望,那也只能效仿昔日地下工作者们单线联系、秘密接头的模式来进行暗箱操作了。如此一来,像这种在极度“营养不良”环境中滋生出的那一点点既浪漫又讳莫如深的爱情,也只好苟延残喘地在“荆棘密布”的环境之下跌跌绊绊地演绎着,但多半的爱情修行者们难免会在中途遭遇九九八十一难。而上天赐予他们的这份难得的爱情,既不能公开化,更不可大张旗鼓。至于最终能否修成正果,自然是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对于程丽娜来说,爱情这个东西真的是很神奇,遇不见便罢,一旦遇见,她便驾驭不住自己的思想、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绪。好比是汽车因故而缺失了制动,根本无法使其突然停顿下来。这一点,程丽娜是颇有感触的,正所谓有些事情往往都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又譬如她跟虞子俊之间,目前看来纯粹属于机缘巧合,而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个时候,虞子俊一脸疲惫地走进院子。于是,两个人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相互碰撞并交织在了一起。尽管如此,程丽娜内心的情感弦索却并未因此而拨弄出妙不可言的音符来——直觉让她感受到虞子俊的目光传递出的是一种忐忑与茫然,丝毫看不出有两情相悦的因子闪烁其中。这不能不让程丽娜感到失落、感到黯然神伤了。
  但是不管怎样,程丽娜还是故作矜持地跟虞子俊打了招呼:“……才回来啊!一天都没有看见个人影。”
  虞子俊倒是显得有些慌张。此刻,他惟恐被别人窥视出一星半点的端倪来,尤其是鬼头滑脑的吴庆义,眼下他正端着饭碗坐在窗台上吃饭。
  虞子俊涨红了脸回答道:“哦!是……是吗?我……”话未说完,就听见范佩兰在屋里喊:“丽娜——吃饭啦!”
  “哦——知道了!”程丽娜转身进了屋子。
  虞子俊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进男生宿舍。
  刚一进屋,就听吴庆义问道:“唉!我说子俊,你咋才回来啊?难道杨主任没留你在他家里吃饭?”
  虞子俊“嘿嘿”一笑说:“倒是硬要留我在他家吃饭了,可咱脸皮子薄,哪好意思真就留下来蹭人家一顿饭!再说,刚刚丁队长跟梁书记他们也过去了,我在那里也不合适啊!”
  “你脑子就是缺根筋,换成是我,肯定会留下来蹭顿饭吃!”吴庆义一边嚼着饭,一边嚷嚷着,把嘴里的饭渣都喷射了出来。
  刘建军看了一眼吴庆义,说:“有几个人能赶上你?两句话没等说完就成了老相识了。”
  王冠杰也在一旁帮腔说:“建军这话言之有理,我也觉得你小子天生就有这般能耐——不服不行啊!”
  吴庆义明知道刘建军跟王冠杰俩人是在故意调侃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一副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样子。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啊!连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看来,我们只好都把耳朵割下来给你好啦!”见吴庆义这付德性,刘建军也没办法制止他,只好任他继续胡吹乱侃。遂又催促虞子俊赶紧上炕吃饭。
  大家伙说话的时候,周炳忠却显得心事重重。此刻,他心里突然冒出了好多个疑问,这些疑问在不停地纠缠着他,令他感到心绪不宁,食不甘味:虞子俊去杨主任家干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是否与自己有关……他臆想出很多个结果,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最后都被他给一一推翻了。茫然之中,他陡然想起了一句尽人皆知的俗语: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同时,他也对这句亘古不变的俗语有了更加深刻的顿悟和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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