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日子在浑浑噩噩中一天天艰难的熬着，坐立不安中感受着肢体的疼痛，一次次分析着他当初所有的背叛，目的只为了早日彻底的放下。
　　总在阳光直射的路上，或是夏花灿烂的溪流边上，往事历历在目：田间采草药，乡里人家石壁垂吊的叶叶红。我打麻将，他去接我回来，我们买冰棒的情景，无一不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我不敢分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其实是不敢面对自己，我怕触及到的一瞬间又让往事重复。
　　我一再告诉自己，人来世上，不只是为自己活的，我是有后代的人，我的余生将为了我的儿子而活，生命不再属于我。
　　一次次查阅HIV相关信息，想让自己找到希望和绝望，却也困惑着人间所谓的爱情。
　　没有自我的人生，一切变得了无生机和意义，唯有泪水相伴，想要结束生命，竟发现自己连这个权利都没有。
　　人生的可悲，人世的凄凉，在恍惚和恐惧间，转眼就快三年了。再有几个月，儿子刑满就会回来，我的退休手续也已办妥，只等着社保局计算工资。
　　一次次经过曾经的印刷厂，环球公司面口，三十年前第一次到玉溪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此时的我更似来自未来的魂魄，注视着自己曾经经历的同时，而毫无意识的飘向命中注定的宿地。
　　放下了，我想此刻我才真正意义上的放下他了，因为我不再惧怕黑夜的来临，一个人一样可以安然入睡，虽然我很怀念曾经趴在他背上的温暖，但同时也应验了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良药这句话，世间好多事，好多人，好多的至理名言，在没有亲身经历时，是根本不明白其中意味的。
　　人生真的就是一个过程，不管繁荣或是衰败，结局都是一样，能做的就是和所有世人一样，人随路行，走到那里算那里。
　　对于曾经的过往，不再计较，淡然处之，因为自己的所为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做人的道理和准则。
　　就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意外得知文山市恒昊荣威店需要一名监管员，在征得公司调配的认可下，我毅然前去文山接店，目的为还一个人情——当初介绍我到监管公司上班的王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去文山，自然就把玉溪海马这个岗位留给她来上，同时也为了能和文山的朋友们在一起，那怕不能时时相伴，但至少在一个城市，能随时感受到他们的呼吸，不至于让我感觉到孤寂的恐怖。
　　虽然这样的决定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却也感叹自己的人生大抵只能如此的随波逐流，周而复始的辗转，虽然很多事身不由已，却也只能前行。
　　没有家，什么也没有，我的生命只是一缕漂泊的流云，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会被突袭而来的风给吹散。
　　得知店面离三哥家只有一公里的路程，我试着联系了三哥，意在能否先在他家安顿下来，意外的是三哥二话没说，只说来家住。
　　想到去年母亲去世时哥哥们对我说的对不起，泪水一次次的决堤，我接受了哥哥们的道歉，我想他们的道歉应该是发自肺腑的。
　　一个人在世上，如果没有亲人，朋友的认可，那这个人在世上是毫无人生意义可言的。
　　我一直在哭，泪崩的感觉其实很好，哭过后感觉人轻松了，明天，我将继续踏上未知的生活，我祝福自己：一路走好！
　　因为班车不让带小狗的缘故，我不得不花了一千元包车来到文山，路上一直忐忑不安。因为我不敢相信，冷若冰霜待我的家人如今真的就会变得有情了吗？
　　果不其然，当我到达三哥家后，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他的为难。可是，事于至此，我是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来到文山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随送我来的车返回玉溪，还是继续呆在文山。
　　假如不是为了儿子，我一个人生活，退休工资足以让我生存；可是，儿子还有四个月才刑满，不管再怎样的艰难，我想我也应该坚持下去。我憋住快要流下的泪水，在雨水滂沱的别人家屋檐下，拖着两只小狗蹲在那里，我一支支吸着刚买的烟，不知该何去何从。
　　最终刘欢让我去她家出租的房子居住。
　　住处在六楼，我带着两只小狗，自然是很不方便，但没有办法。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不管怎样的艰难，我也要坚持四个月，四个月后，儿子回来，一切又再说。
　　其实我不大适应文山的种种，蚊子的叮咬，终日的汗流浃背，停水，整个城市的灰尘，我变得和住处一样的脏乱。
　　时间在真实与梦幻中度过，见到了小发，这个曾经我为他写诗的男人，他眼神一样的迷离，只是我不会再为此所动，经过了这么些年，我不再是当初那个为情痴狂的女子。
　　
　　在上班的地方，遇到了曾经和廖云华一起在造纸厂的邹云，看着他，想起曾经的一切，现实却遥远。
　　我是来惊醒往事的人，却不知何人与我相伴为往事叹息。
　　我怀念曾经我为之付出的每一段感情，但只是怀念，用以充实秋叶落尽后的孤寂。
　　我删除了小勇的QQ等联系工具，尽管我一刻也未曾放下过他，但现实却也是不能再让我和他有一丝联系。
　　他一直关注着我的空间，我也从未有过回应。逝去吧，无力承受的人世之情和生命之重。
　　人生就像是一部话剧，明明知道是剧迟早都会落幕，可是，当身临其境时，人们还是一样的投入，犹如人生永远不会离去，将永远承受人生的苦痛与快乐。
　　何许我的想法与众不同，所以我不适合与众人相处，我更适合一个人感伤，一个人静静的观察这个世界。
　　三嫂说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有我的这种境界。当然我听不出她的意思是褒还是贬。
　　但我也无所谓别人对我是怎样评价的，但凡是不能给予我有用的评价，我都会弃之为粪土。
　　回文山二十来天最大的收获就是人变得有了一些真实，在玉溪时不想上班，在文山却不想停下，因为整个城市的人民似乎都在工作，挣钱或是赚钱，生怕自己一拉下就会和别人越拉越远。
　　特别是去司法局和老沐视频后，我更是感到了生命的真实。老沐因犯事被判刑五年，说实话，在视频里我根本就没有看出曾经的老沐的一点痕迹，整个过程，我只感到视频中的男人有的更多的是苍老和无助。
　　2009年小杉被抓关在红塔区看守所时，是老沐和小青陪我从文山去看小杉的。
　　那天大雨滂沱，他们陪我看完，早已变成了落汤鸡。
　　看着今日身陷囫囵的老沐，想起如今再次入狱的小杉，我实在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悲撼之情。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那一个，但当了解了别人的悲苦后，才明白自己的经历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七年前和老沐、小青、小发在一起的幸福感受犹如昨天，我哭得稀里哗拉。老沐是我中学同学，他还是我父亲的学生，加上和表妹的关系，我们处得就像是家人。
　　2016年12月13日，这是我盼望了快三年的日子，这天中午终于接到了小杉的电话，他已经刑满释放，并且已经来到红河了，我准备了多日的被褥终于有人来用了。晚上九点，几经转车，小杉终于来到了文山，第二天下午，我请了半天假，只为给小杉做一餐饭。
　　我想我的坚持已经可以结束了，我可以去为自己而活，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了。但小杉说，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收入，生活上还需要我的帮助。他说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没有我，他们一样可以生存，他的意思也许是想用这种方式留住我，而我却无力抵抗。在小杉问到小勇患病时，他说他在监狱里有一个狱友是开远的，认识小勇。小勇外号小和尚，那人说，小勇这群人基本上都患上了HIV，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好多年不见小勇，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小杉问我是否患过疱疹之类疑似艾滋病的症状，我当然没有，只是心里也是不大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染上。
　　其实我也无所谓的自己是否患病，我只是觉得可悲的是，如果自己患病，那么今后，我连照看孙女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开始在想用怎样的语言说服小杉让我离去，回到玉溪的廉租房小屋去，在那里一个人终老。
　　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只要有香烟，我就会一支接一支拼命抽，用以充斥自己空虚的灵魂。
　　有时候我会想，人生如果有来世，我是否还愿意再做人？
　　因为人来到世上是要受很多非难的，我是否还愿意受这无尽的折磨？
　　但我更想做一棵枝叶茂盛，四季长青的大树，为世人带去一片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