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直到第三天，在和我欢惶恐不安后，终于接到红塔区看守所的电话，说是小杉涉嫌盗窃已被抓捕羁押，让家人去送衣物。
　　小勇和我们一起去了，那天没有一丝风，燥烈的阳光刺着行走在宽敞的水泥路上的我们，路边没有一点绿色，把人此时的疲惫赤裸裸地缩写在脚下，变成了粘乎乎的一团。
　　而我更似一只木偶，没了意识，机械地做着似乎应该做的一切，其实也许做了也会毫不意义的一切。
　　我不知道明天该怎样去承受，木然着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掉一滴眼泪，其实我是想大哭一场的。
　　曾以为痛苦过后明天就会更好，却发现生活的真实必须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犹如一个网友说的，对生活中任何烦恼的事，都得冷静下来一件一件去解决，当把这些烦恼事都解决完了，我们就老了。
　　如此想来，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遂不及防，等这些遂不及防磨灭了心智，磨去了灵魂，生命也就终止了。
　　这时我的眼眶有了一些湿润，但泪水终究没有掉落下来，因为不管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都有其不幸的悲凉。
　　欢因要上班，就坐上了当晚的夜班车，我哭着对已怀身孕五个月的她说，这个小孩如果你生了，我会管，如果你不想生，我也不会怪你。因为小杉让警察转告让她把小孩生下来交给我来扶养的。
　　欢走了，我能想像她此时的心情。
　　四月的一天，因不堪忍受一直在注射毒品的小勇，我无数次歇斯底里的让他滚！
　　家里能变卖的或是能换毒品的东西他都拿走了，连我的镯子他也打算拿去变买。
　　我发现后，就对他说，你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他竟然恬不知耻地对天发誓说，如果他是要拿我的镯子去卖，那他母亲就是烂死！
　　烂死，是我们这个地方的方言，是贬低女人的极端语言，他竟然用在了已经故去的他的母亲身上，一瞬间，我对这个我原谅了无数次的男人彻绝望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可以口不择言，侮辱自己的母亲。
　　但他还是滚了，我以为他回开远去了。
　　但十多天后，我却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人说他是小勇的朋友，小勇被关在九溪戒毒所，让我过几天去看小勇。
　　还没到看望的日子，却又接到小勇的电话，说他已经出来了。
　　他让我去门口接他，他打摩的回来，让我去付钱。
　　虽然我对小勇的回来心生疑窦，但我却是如何也不能想到其中的原因。
　　却在他含糊其词中听出来他是因为病了，所以是保外就医。
　　我问他是什么病，他说他进去后就没吃过饭，几次晕倒，警察怕他死在里面，所以就让他出来了。
　　也或许他明白原因的事关重大，就淡然说了他好像是HIV携带者。
　　我问那是什么病？
　　他说就是艾滋病了，并说还要再去防疫站再做检查才能最后确定。
　　我有些蒙，这怎么可能？莫非我的命中注定就是要经历这些根本就不可思议的事？
　　几天后，小勇自己去疾控中心拿回了结果，我接过来一看了一下，却是看不明白，在一旁的小勇告诉我说，就是了，已经确诊了。
　　很长时间，因为他吸毒的原因，我早已和他分床而居，但我对自己是否已染上HTV病毒也是没有把握的，但我却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我染上的，我会很平静的死去，因为我明白，很多事既然是命中注定，我只是一个人，一个平凡了不能再平凡的人，我唯有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像我这样的人生，活着与死去都是一样的，没有多大意思，我并不留恋这个世界，活着，仅仅为了儿子而已。
　　但当面对一个HIV携带者时，我还是那样的惊恐万状。
　　我多次在网上查阅这方面的资料，试图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的他，但当我一次次点开艾滋病人的图片时，我都会绝望的颓然地放下平板电脑，面庞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同在一个屋檐下，面对吸毒加上艾滋病的他，我不再与他说话，他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陌生。
　　虽然他一再说再让他住几日，他就会离开，但我明白，他是不想走，也是不会走的，因为开远已经没有了他的住处，也就是说，他离开我出去将没有可去之处，将变成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将心比已，如果是我，我又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但我却不得不为我的儿子考虑，欢马上就要生产了，我是一个有后代的人，这是我的责任，如果只是一个我，或许我的人生可以以烂为烂。
　　于是我开始出去相亲，意在让他看到后能早日离去。
　　果然，他知道我相亲后面色变得很是狰狞，后来我才知道他背着我拿着匕首去蹲守了和我相亲的那个人两天，却因没等到而未能行剌。
　　在我终日的冷冷相对下，他无奈的收拾了一些他的衣物，在揪着我的头发暴打了我一顿后，骑上摩托车走了。
　　生活的漠然
　　因生命再没点缀的星光
　　也是白了
　　犹如一片没涂抹的纸张
　　或许更似物及必反
　　
　　昨日的温暖
　　早已缤纷四散
　　你高举着拳头
　　砸向我病歪的头颅
　　于是
　　我沉默了
　　任由泪水恣意流淌
　　
　　情与性
　　仇与爱
　　我在困扰中再难分辩
　　试问
　　谁能把碎裂的铜镜抚平
　　
　　今日伤痛
　　犹如往夕再现
　　我豁然了
　　原来
　　人生从来就没希望可言
　　
　　七月，欢终于顺利产下一女婴，而我却是一直在和小勇发着争吵的信息，他一直想要回玉溪来，他说我抛弃了他。
　　在去文山侍候欢月子的日子，我见到了欢的母亲，这是一个和我舅妈年经相仿的妇人，微胖的身形，据她说她从小没读过书，虽然不识字，但却很是会做生意的人。
　　她几次和我说到我的经历后，都说，如果是她遇到我的这些事，她是不会再活下去的，她会去死。
　　我每次听了都淡然地说道：如果我去死了，小杉回来后去找谁？
　　因为之前小杉和欢还未办理结婚手续，孙女两个月后，因要落户，欢便让我在玉溪我们的户口所在地打小杉的户籍证明及红塔区人民法院出示的小杉的犯罪证明，并告诉我说，现在落户要交一千元的罚款，如果娃娃三个月后再落，就要交三千。
　　我一早去到法院，说明我是何许人，来是办什么事后，法院工作人员告诉我说，我不是当事人，不能拿当事人的判决书，判决书只能当事人拿。
　　听着他们的这种回答，我感到有些模棱两可，当事人是小杉，他此时关在元江监狱，他怎么可能来拿判决书，这种回答是不负责任的应付。
　　我一再说明这个证明对我们的重要性，但他们一直以应付的形式对我说着。
　　情急之下，我愤然说道：那好，我现在给玉溪电视台打电话，让新闻记者来看人民法院是怎样应付我们这些下岗的弱势人员的。
　　我走到法院门口，因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便边掏手机边大哭起来。我哭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不能和所有正常人一样过正常人的日子，连孙女落户都变成了难事。
　　或许是因为我的哭叫声引起了法院其工作人员的注意，他们中有的人就赶紧出来问我是要办什么事，并对刚才接待我的人说，人家需要办什么事，就办给人家。并对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家家都会有让人不如意的事发生，还说，他妹妹得了癌症现在正住在医院，他明白我此时的无奈。
　　最终，法院重新做了一份判决给我，并在判决书上注明此份文件仅用于给子女落户之用。
　　
　　2015年12月16日，这是我辞去在雪铁龙的打杂工作的日子，打杂工作的煎熬不说，薪水的低廉，让我随时捉襟见肘，每个月除了给儿子和孙女的一千元外，我所剩无几。
　　所以在听说了中信信通国际物流公司需要招车辆监管员后，我毅然报了名，对监管工作一头雾水的我参加了语音和到实体店的培训。
　　12月23日，在培训员王艳的帮助下，我通过了考核，并到了玉溪嘉程斯柯达接店。
　　开始的工作做得诚惶诚恐，因为惧怕工作上的失误，之前的监管员就是因为公司的视频检查和销售方的不配合，而无法继续工作下去的，当我也和她一样经历着被排斥，和公司的视频检查的突然袭击后，我的大脑经常一片空白，几次心生不想再做下去的念头。
　　但最终我还是坚持下来了，一个月后，业务也基本上算是熟练，每天来上班除了有业务时做做表，基本上就是对着电脑发呆。
　　发呆的日子我总是在听陈露的《梦的翅膀受了伤》，每次一听这首歌时，我就会进入和小勇曾经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手臂又开始疼痛，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他的日子我是如此的孤单，而我却必须在孤单中学会坚强，甚至在去上班的路上因路上积水，摩托车车轮打滑摔倒，将我拖出五、六米远，当我清醒的回头看着在公路上快速滑着的我时，竟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助，犹如我的人生，唯有承受，那怕冲出去是一场死亡，我也必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