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逗比的萧阳老师

　　拉拉常常觉得很烦，觉得上高中是自己一生之中最愚蠢的选择，也是一生之中最软弱的表现。拉拉的这种烦就像笼罩在秦城大地的雾霾，隔三差五就来上几天。但是雾霾也有好处，只要有了雾霾，学校就要放假，雾霾对于成人来说是一种危害健康的担忧，但对于拉拉来说，就是一种福利、一种优惠。因为有了雾霾就可以不去上学，所以啦啦常常“希望”雾霾多来几下。
　　老班来教室了，好像有点沉重。
　　拉拉想“老班又有什么事呢、班里又有谁犯事了”？正当拉拉胡思乱想时，老班沉痛地说话了：“大家停一下，我要说件事情，你们原来的语文老师病了，今天就由新老师给大家上课。”
　　“什么事，语文老师病了，什么病，要紧吗？”
　　“新来老师，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是男的，还是女的？”
　　“漂亮吗，厉害不？”
　　“喜欢检查背诵吗?”
　　“阿弥陀佛，最好是个男老师，年轻点儿的，帅一些的。”
　　“不要，不要，最好是个女老师，年轻一点，最好永远不检查背诵。”
　　大家七嘴八舌。
　　老班静静看着大家，一言不发，但是老班的眼光是鄙视的。拉拉觉得老班在鄙视大家，因为老班永远是一个斗志昂扬的老师。老班从来不受任何影响，每天带领着大家勇往直前冲杀在高考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大家怎么能因为换一个老师竟如此激动，问题如此之多？老班为自己而感到惭愧，为自己所带的学生而感到难为情。
　　大家静下来了，等老班继续。
　　老班环视教室一圈，习惯性举起右手，翘着食指，点着空中：“我为你们而感到惭愧。”
　　拉拉觉得自己猜的真对，老班是什么人，老班是轻伤不下火线，高考战场马革裹尸之勇士。可是大家刚才的行为太没有大将气度了，老班能不鄙视吗？
　　“你们的感情，你们的意志难道就如此脆弱?换一个老师就值得你们如此激动?老师是干什么的，老师是传道授业解惑者也，老师是领你们冲杀高考的，谁来给你们代课，值得你们这样吗?”
　　大家沉默了，一个个低下头，教室里静悄悄的。
　　拉拉想，老班真是一个来自绝情谷的武林高手，在她心中高考就是一切。学生可以不认识老师，甚至可以不关心老师，只要老师能上课，管他是光脸蛋还是麻脸蛋。
　　“大家刚才的表现让我难以理解。”老班继续数落大家。
　　拉拉微微偏着头，悄悄对石楠说：“绝情谷的谷主是裘千仞还是裘千尺。”
　　“什么都不是，是尊敬的老班。”石楠怎么和拉拉想到一处了，不愧是同桌，也是老班所说的枣木棒槌一对。
　　拉拉在桌子下面给石楠伸了一个大拇指，石楠笑了。
　　“算了，我懒得管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老班好像累了，不想多说大家。
　　“我要把新老师介绍给大家，希望大家多和新老师配合。”老班说完，向教室外一招手，进来一个年轻小伙。
　　“哇，好帅哦！”
　　拉拉，石楠，还有很多女生，不由得惊呼起来。
　　班里沸腾了。
　　女生个个眼睛放光，绿森森的。也难怪，高一三班的老师要么是大伯式的，要么就是大妈式的，甚至教物理的老师还是个爷爷级别的。这么年轻，这么帅气的男老师是唯一的。
　　男生也很激动，本来一身力气，总是被一帮伯伯大妈爷爷们用丝绸绳绑住，这么一位年轻哥们来上语文，肯定带劲；再说，如果有可能，还可以约一下，踢一场足球。
　　老班明显受到打击，新语文老师明显比自己更受欢迎。
　　新老师站在老班身边。
　　拉拉观察到，新老师身材高大，魁伟但不臃肿，皮肤有点黑，但正好显示出男子的阳刚之气。拉拉喜欢有阳刚之气的男生，最讨厌那些说话扭扭捏捏的小白脸。
　　石楠悄悄对拉拉：“等着吧，秒杀我班女生了，看谁以后还有心上语文课。”
　　“你色吧，石楠。”拉拉嘲笑石楠。
　　“大家好，我叫杨潇阳，大家可以叫我杨老师，也可以叫我萧阳，还可以叫我哥们。”新老师语言幽默，大家喜欢听。
　　“哇！！好可爱啊。”一帮女生又惊呼起来，班里的男生很蔑视这些女生，这些女生简直没有廉耻，谁的电都敢放。
　　老班想，现在这些女生简直没有羞耻之心，如果不是新老师在这儿，非得收拾一下不可，如此下去，这班还会有体统吗?
　　“拉拉，你看新老师太像黄致列了，他那双眼睛会放电的。”石楠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拉拉因为不很喜欢韩国歌，所以对黄致列不是很熟悉。
　　“拉拉，你完了。你连黄致列都不认识？完了你，拉拉。”石楠对于拉拉不熟悉黄致列而感到不可思议。
　　石楠的发现被班里很多女生也发现了，大家嘁嘁喳喳，不一会儿，竟然有一个女生举起了手，老班示意她站起来说话：“萧阳老师，您和韩国歌星黄致列有关系吗?”
　　新语文老师听说自己像黄致列，就身体下蹲一些，右手张开举起，摸着后脑，头微微向上扬起，半闭着眼睛，余光越过同学们头顶，做出黄致列放电的经典姿势。
　　“黄致列，萧阳老师黄致列。”大家齐声欢呼，教室里一片欢腾。
　　老班眉头紧皱，觉得这个新老师很不像话，心里不停嘀咕：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样，这样能做教师吗?
　　拉拉心里敞亮多了，心想这才是真正的老师，如果多有几个这样的老师，我拉拉怎么会讨厌上学呢!
　　刚好这节课就是语文课，老班虽然对新老师有点不满意，但是原来老师病了，也只有让新老师来上了，只是老班心里有点担心，如果同学们受了新老师的影响将来可能班管工作有点麻烦。
　　长相酷似黄致列的萧阳老师开始上课了。
　　他要求同学们在一张纸上用最短的三句话介绍一下自己。
　　然后他走下讲台，把每一个同学所写的都要看一下。
　　当他走到一个男生身边，拿起那男生所写东西正要看，突然疾走到讲台，默默地在讲台走来走去，过了大约有两分钟，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同学们，请放下你们手中的笔，你们看啊，刚才我在看你们所写的自我简介时，有个同学竟然，竟然……”说着还做出痛心的怪样子。
　　说着，萧阳老师竟然右手轻轻触碰一下嘴唇，然后五指向前，又轻轻推送出去，来了一个搞怪的慢动作。
　　教室里一阵快乐的笑声。
　　“竟然怎么了?”拉拉大声问老师，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是差生，连想都没想。
　　“想知道吗？”萧阳老师故意逗大家。
　　“想知道，快说吧，老师。那同学竟然怎么了吗?难道他给你送吻了吗?”看看，现在的学生什么都敢说。
　　“那同学竟然在我看他所写的自我介绍时，放了一个屁……”萧阳老师刚说完，大家“哈哈”笑了起来。那个放屁的同学笑的更欢，好像自己放的不是屁，而是快乐。
　　萧阳老师反而不笑，一点儿都不笑，走到这个同学身边，拍着他的肩，说：“不是我不让你放，你放的时候应该给我打个招呼，然后出去放啊。”
　　同学们又“哈哈”笑起来，很多同学笑的岔了气，拉拉笑的直接从凳子上掉下去了。
　　石楠笑的直打嗝，眼泪鼻涕的。
　　看来遇到一个逗比老师也是一种幸福。
　　等大家笑完了，萧阳老师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们，高兴吗？”
　　“高兴，太高兴了。”大家异口同声。
　　“高兴就对了，你们每天应该高兴地生活，高兴地学习，高兴地上课，不应该愁眉苦脸，觉得学习是个苦差事。”萧阳老师教导大家。
　　“可是，我们只能愁眉苦脸。”石楠说。
　　“为什么只能愁眉苦脸，难道我们国家还没有解放吗，难道你们还是奴隶吗?”萧阳老师说话也太煽情了。
　　“我们就是奴隶。”很多同学觉得自己就是奴隶。
　　“你们是谁的奴隶?”萧阳老师启发大家。
　　“我们是老师的奴隶，是爸爸妈妈的奴隶。”同学们好像找到了倾吐愁苦的垃圾箱了。
　　“为什么你们觉得是老师是家长的奴隶？”萧阳老师继续诱导大家。
　　“因为他们从不管我们的心里的想法和感受，只是给我们要学习成绩，成绩好了好说，成绩差了，要么单打，要么男女混合双打。”大家抢着回答。
　　“同学们，我觉得学习本身没有错。你看，你们从小要学习拿筷子吃饭，学习系鞋带，这些都是学习；你们如果把读书看做和那些一样平常，不就没有负担了吗?没有了负担，还会讨厌学习吗?”萧阳老师说出来的话不管顶用不顶用，但是让人觉得很轻松，拉拉是这么认为的。
　　“同学们，我的力量和能力有限，但是我希望你们每天能高高兴兴地上我的语文课。”
　　“那是绝对必须的。”大家一下子就喜欢上萧阳老师了。
　　“同学们，读《山海经》，你会为我们祖先丰富的想象力而震撼；读《诗经》，你会为我们先民的优雅文明智慧而自豪；读唐诗宋词，你会觉得生活是丰富多彩的；读《论语》、读先秦诸子散文，你会感慨先贤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责任意识；读四大名著，你会赞叹中国文人深入体验生活表现生活的无限热烈的心情和勇气。总而言之，我希望你们能以快乐的心情来学习我们的语文课。”萧阳老师讲话很有热情。
　　拉拉喜欢这样的老师，喜欢这样看起来随意但是却是时刻刻渗透着自己风格以及思想的教育方式，这种教育让拉拉觉得就像春雨看起来平凡但能滋养人的精神。
　　拉拉理想中的教育应该是最自然的，没有一定格式的，但有价值。比如小时候刚上学前班，一个学期就要写二十个本子，对于才三岁的拉拉，那二十个本子，彻底粉碎了她心中幼儿园的美好概念，所以从那时起，拉拉就抵触上学；上小学了，拉拉每天奔命于各科作业之中，没有时间喘息，没有时间体会，没有时间去认认真真写几个字，观擦一下汉子的间架结构，每天就像狗刨一样把作业写完。一切所谓的知识都是老师用各种规章制度和凶狠的表情、甚至打骂硬塞进大脑的，看起来学了一些知识，但却彻底赶走了拉拉学习的兴趣；没有了兴趣，学习自然变成了一种无以言说的痛苦。
　　拉拉甚至想如果小时候的老师能像萧阳老师一样，自己可能并非如此讨厌上学。到底怪谁，怪自己还是老师，或者怪学校里令人气愤的游戏规则？或者妈妈的唠叨，或者拉麦加？拉拉说不清楚。
　　但是有一点，拉拉希望原来的语文老师一直病下去，希望萧阳老师能一直给自己代课。
　　萧阳老师的第一节课好像没有多少内容，但是拉拉收获很大，这节课让拉拉感觉学习不是什么神秘的活动，学习就是一种自然的状态。
　　萧阳老师还在继续看同学们的自我介绍，碰到有趣的介绍，萧阳老师会马上分享给大家。
　　有个同学这样介绍自己：我喜欢睡觉，像猪一样睡不醒；我喜欢美食，希望像猪一样面对美食永远保持热情；我讨厌听写英语单词，希望每次听写时能够晕倒，听写完后又醒过来。
　　萧阳老师一边读，一边给这个同学伸大拇指点赞，嘴里还说：“佩服，但是我怕你实现不了啊。”
　　拉拉介绍自己只用了三个词：差生、有仇必报、喜欢读书。
　　萧阳老师看了拉拉的自我介绍，仔仔细细打量着拉拉，然后问拉拉，读过什么书，最喜欢哪一部。
　　拉拉回答是很多，但最喜欢的是《飘》
　　萧阳老师又打量了一下拉拉，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一个小女生竟然喜欢《飘》，能读懂吗？萧阳老师表示怀疑。
　　拉拉“叽里呱啦”把《飘》的作者及内容讲了一遍。
　　萧阳老师把拉拉惊为天人，现在的学生，尤其高中生没有几个读书的，尤其读经典的文学书籍，拉拉竟然读过《飘》。萧阳老师伸出右手，主动与拉拉握手，表示诚挚的敬意。
　　拉拉握着萧阳老师的手，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激。
　　拉拉感激萧阳老师能关注自己，感激萧阳老师没有觉得自己是差生，还感激萧阳老师能给自己展示长处的机会。
　　反正拉拉心里就是有一种感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拉拉想哭，想大声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