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黑撒红撒（4）

　　黎明之时，拉拉睡着了，睡得很香甜。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十点了，拉拉又回复了常态，眼睛还没有睁开，就知道布布一定是趴在床沿。拉拉闭着眼伸手去摸布布，布布舔着拉拉的手，拉拉觉得幸福惬意到极点，最美的生活也莫过于此。
　　黎明之时，看了一会儿《飘》，斯嘉丽倔强的性格深深激发了拉拉的情绪，拉拉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只要明天来临，总归是好的；明天也许有一个令人惊喜的事情在等着自己，今天一觉醒来，拉拉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拉拉觉得“明天”真是个好东西。
　　由于手蹭烂了，拉拉没有和妈妈一起做饭。以往周末，拉拉会和妈妈一起做饭，这回由于手蹭出血了，拉拉看着妈妈做饭。
　　妈妈背朝着拉拉，麻利地洗菜切菜，嘴里还不停说个没完。
　　“拉拉，你最近想拉麦加了没有？”
　　“没有，是不是你想他了？”
　　“呸，我想他，我想鬼都不会想他。”
　　“妈妈，你为什么要想鬼？依我看，你想一样东西就会气死拉麦加。”
　　“说，想什么？只要能气死拉麦加。”
　　拉拉走上来，伸手抱着妈妈的腰。
　　“放开，我做饭呢。”妈妈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很暖和，拉拉能感觉得到。
　　“不放，就不放开。”拉拉把头靠在妈妈背上，就像小时候趴在妈妈背上一样，拉拉闭着眼睛，有点儿流泪。
　　自从妈妈和拉麦加离婚后，妈妈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拉拉与妈妈十年来相依为命，母子两人吵着、闹着，但是却相依为命着一路走来。
　　妈妈停下手中的活，就让拉拉抱着自己，母女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妈妈使劲摇了一下头，自言自语说：“见鬼去吧，不想了。”
　　拉拉笑了，觉得妈妈特好玩，明明在想，却说不想了。拉拉知道，拉麦加成了妈妈心中的一个痛。当年妈妈不听外公外婆劝告，和拉麦加结了婚；可是由于一盘红亮红亮的红烧肉起了“民族纠纷”，和拉麦加离婚。可是妈妈好像一直都放不下，嘴里虽然在骂拉麦加，但是心里好像还爱着拉麦加。拉拉觉得就是这样，要不怎么经常提起拉麦加这个狼心狗肺呢？
　　“拉拉，你刚才说让我想什么就能气死拉麦加？”妈妈当真的。
　　拉拉心里一喜，一本正经经地说：“当真想知道？”
　　“说、说、说，赶紧说，别卖关子了。”妈妈催促拉拉。
　　“妈妈，这不能随便说，你得有所付出。”拉拉想逗妈妈。
　　“拉拉，你真是拉麦加的种子，一个德行。”妈妈又把拉拉和拉麦加提在一起了。
　　“打住，妈妈，别把我和那个狼心狗肺相提并论，我可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拉拉说的是真话，自从拉麦加和妈妈因一盘红烧肉离婚，离家而去，拉拉就把拉麦加从自己的人生字典里除名了。
　　“好，不说那个狼心狗肺，你说让我想什么气死他?”妈妈还在追问。
　　“妈妈，拧过身来。”拉拉要求着妈妈。
　　妈妈拧过身来。
　　“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要平视，不能俯视。”拉拉很严肃。
　　妈妈一一照做，弯腰、平视。
　　拉拉伸手抱着妈妈的头，趴在耳朵边悄悄说：“一头猪做成的一大锅红烧肉。”
　　“呸，拉拉，找死。”妈妈笑得岔气了。
　　笑完后，妈妈的脸红扑扑的，只是头发被拉拉搞乱了。
　　母子俩相对而笑，菜也不切了，饭也不煮了，只是大声在厨房笑。
　　拉拉今天发现妈妈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瓜子脸，眼睛特别漂亮。拉拉此时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宝玉看黛玉的句子：“一弯似蹙非蹙绢烟眉”，不知准确不准确，拉拉就是这种感觉，一句话，拉拉觉得妈妈非常漂亮。
　　笑完了，妈妈又开始做饭。
　　拉拉很想这道妈妈当年怎么认识拉麦加的，怎么被拉麦加骗到手的，她老想问妈妈，但是都没有敢问。今天拉拉决定冒着很大很大的危险，要问妈妈这一段历史。
　　“妈妈，我想问你个问题。”拉拉试探着妈妈。
　　“说。”妈妈边炒菜边答应。
　　“不许生气哦。”拉拉提醒妈妈，因为拉拉觉得自从妈妈离婚后，性情变得喜怒无常。
　　“好，不生气。”妈妈保证。
　　“我问啦，做好准备啊。”拉拉又逗着妈妈。
　　“准。”妈妈像个孩子童心大发。
　　“老臣今天问的问题，与一头猪有点儿关系，望皇上开恩明示。”拉拉学者古装电视里的人物，妈妈又被逗笑了。
　　“朕今天心情见好，大胆问吧。”拉拉今天才发现妈妈也是个逗比，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一点呢。
　　“那么，老臣斗胆说了，老臣自小以来心中有个疑问。皇上国色天香，想当年也是秦城大学一个校花，怎么就和一个拉麦加勾搭上了呢？”在拉拉看来，拉麦加个头也不高，家境也不好，而妈妈当年是外公的独生女，外公外婆是秦城当年一所重点中学的老师，书香门第啊。
　　妈妈脸上刚有一点不悦，拉拉赶紧说：“皇上，老臣听说，朝廷无戏言，君子无诳话，还望皇上海涵老臣大胆。”
　　妈妈看着拉拉那么个怪样子，说话半白话半文言，刚刚涌上心头的那一点点不快马上烟消云散了。心想也好，权当一堂事实教育课。
　　妈妈今天表现很好，没有发脾气，拉拉很高兴。
　　“拉拉，妈妈不生气。当年你爸爸……”
　　没等妈妈说完，拉拉打断妈妈：“皇上，皇上，老臣是皇上的老臣，非拉麦加这个狼心狗肺之女儿，还望皇上不要乱点关系为好。”
　　“好，拉麦加，当年我和拉麦加一个班，我也不知道拉麦加怎么喜欢上我的，他一路狂追，我被他的诚心所打动，就答应了他。”
　　“那么，老臣还想知道拉麦加那狼心狗肺和皇上离婚的时候，是否心甘情愿？”拉拉听说拉麦加爱着妈妈，是因为妈妈怀自己的时候想吃红烧肉，偷着在拉麦加做了红烧肉，被拉麦加的父母，也就是自己的爷爷奶奶发现，逼着儿子拉麦加和妈妈离婚的。
　　“这个，我说不明白。拉麦加临走的时候，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我们，现在每个月还给我们钱。”妈妈实事求是。
　　拉拉听了妈妈的一番话，心里还好受了一些。因为拉拉一直恨着拉麦加，从未称拉麦加为爸爸，就一直“拉麦加拉麦加”叫着，因为她不屑称呼一个背叛爱情的人为爸爸。
　　拉拉虽小，但是拉拉喜欢读小说，妈妈和拉麦加都是中文系毕业的，两人也喜欢读古今中外名著，家里存了很多小说，拉拉小时候在布布的人陪伴下，读了很多文字，对于爱情是有自己个人的见解。拉拉认为，真真正正的爱情就应该至死不渝，就应该像一篇文章里所说的“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几句话，拉拉也不知道是哪个先贤哲人说的，但是拉拉认为爱情就应该是这样，怎么能应为民族习惯问题而背叛放弃爱情呢。
　　“皇上，老臣还想知道，拉麦加这个狼心狗肺现在在哪里，皇上可有他的联系方式？”
　　在拉拉的记忆里，自从拉麦加和妈妈离婚，就再也没有见过拉麦加。但是拉拉很清楚的知道，拉麦加临走时，捧着拉拉的笑脸，流着泪把妈妈托付给自己的情景：“拉拉，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拉拉，拉拉好孩子，最好的最勇敢的孩子，我把妈妈交代给你，替爸爸照顾好妈妈。”
　　想起这些，拉拉的牙咬得“咯嘣咯嘣”的，她恨拉麦加，她想知道拉麦加在哪里，她要报复拉麦加。
　　妈妈发现拉拉的表情狠狠地，她怕拉拉又惹麻烦，赶紧说：“拉拉，爸爸，不是，是拉麦加，拉麦加是爱你的。他一直打钱给我们，你这次上学用的三万块就是他给的。”
　　拉拉听说那三万块钱是拉麦加的，她当即决定退学，她不想欠拉麦加的人情。
　　“妈妈，我要退学，我不用拉麦加的钱，绝对不用。”拉拉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拉拉，你要气死妈妈?”妈妈快要哭了。
　　拉拉最见不得妈妈流泪，因为她很小就发过誓言：她要保护妈妈，将来要让妈妈过幸福生活。
　　“妈妈，我就一说，我不会找拉麦加麻烦。”拉拉安慰着妈妈。
　　母子俩吃完饭，妈妈收拾锅碗瓢盆，拉拉上床，盯着天花板发呆。拉拉心绪又乱了。
　　拉拉记得小时候又一次，好像快要到夏天了，晚上妈妈突然发烧，妈妈喝了好几大碗水都不顶事。妈妈想去医院又怕拉拉一人在家害怕，就硬扛着等天亮，可是那天的夜幕好像很厚，只管天都不亮，拉拉陪着妈妈也睡不着。拉拉摸着妈妈的脸，很烫很烫，都烫手了。那时拉拉才六岁，六岁的拉拉当机立断，拉着妈妈的手，要妈妈去医院，拉拉要陪妈妈去看病。
　　当娘俩走在黑漆漆的半道上，突然起风，又是下雨又是刮风，雷声还在头顶隆隆着，发烧的妈妈把拉拉紧紧抱在怀里，母子俩站在一个屋檐下，互相抱着一直到天亮。那时妈妈在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的晚上，放声痛哭；而六岁的拉拉一点眼泪都没有流，她紧紧抱着妈妈，好像抱着一个婴儿。那一刻，拉拉就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要保护妈妈，要让妈妈过幸福生活。
　　拉拉觉得脸上好像有虫子在爬行，痒痒的，热热的，用手一摸，是泪水。拉拉骂自己不争气，拿起枕巾擦干净，自己对自己说：“拉拉，明天就好了。”
　　又想起再过一天，就又要去学校。
　　想起这一点，拉拉情绪又低落了。拉拉觉得自己无法面对班里成绩第一的红撒。每次想到红撒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眼光，拉拉就浑身不舒服。
　　老班说得对，自己是掏了钱才上高中的，所以就得忍气吞声，就得值日时去的早扫地，成绩好的红撒可以坐在教室做题而不劳动。对于这个游戏规则，拉拉想不通，也想奋起反抗，可是越反抗越糟糕。
　　既然退学这条路走不通，自己也改变不了这个游戏规则，拉拉就决定从此以后保持沉默。
　　但是，拉拉又想，沉默的太久也许就要爆发。
　　不知不觉，拉拉又睡着了，脸上好像还有泪痕，睡梦里眉头还紧锁着……
　　妈妈收拾完厨房，见拉拉今天房门没有关，觉得很奇怪。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拉拉一回家，吃完饭，有时也帮妈妈做一些能做的家务，就回到自己房中，然后关上房门，也不知在里面干什么呢。
　　有一次妈妈想知道拉拉在自己房子里面到底干什么，就趁着拉拉上学，来到房间，翻箱倒柜，想发现一些痕迹，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有一个抽屉锁着，妈妈想打开但是没法打开，所以妈妈就觉得那抽屉里很定藏着拉拉许多秘密，越这样想就越想知道。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妈妈就想在拉拉房间侦察一番。
　　这件事让拉拉发现了，母子俩大吵一顿。妈妈哭着坚决否认了自己的行为，拉拉当时咬着牙说：“好、好、好，我要证明的。”
　　机会又来了。有一天拉拉上学离开时，故意把那个抽屉锁子不锁上，妈妈仔仔细细翻看了抽屉里的东西，但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找到。侦察行动结束后，还不忘记照着原样把抽屉摆好。可是拉拉一回家就拉妈妈到她房间，控诉妈妈的不道德行为，拉拉认为自己的隐私权被损害了。原来拉拉在抽屉最上层的本子上放了一个自己的头发做标记，妈妈心太急，没有发现这个头发。细节决定成败啊！
　　那次以后，妈妈再也没有翻看过拉拉的东西，也很少不打招呼进入拉拉的房间。
　　可是今天，妈妈又坏了规矩，不自觉来到拉拉的房间。
　　拉拉睡着了，没盖被子，蜷缩在床上，布布趴在拉拉的拖鞋上，只要拉拉一回家，布布永远跟着拉拉，寸步不离。
　　布布发现妈妈进来，抬起头看看又趴下。
　　妈妈轻轻给拉拉盖上被子，又轻轻坐在床头，看着拉拉还有泪痕的脸庞，妈妈心里也微微颤抖着。拉拉是个倔强的孩子，这一点儿和拉麦加一样，当年如果自己能稍微低一下头，向拉麦加的父母说声对不起，拉拉怎么能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呢？又怎么能成为别人所说的问题孩子呢？
　　妈妈心头发热，眼睛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