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以计擒敌

　　当纳兰延赶到南泽城楼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横七竖八的尸体，鲜红的血液遍及城楼下的土地，甚至有些溅落在城脚，泼洒在城墙，寒风疾扫而过，掀起的是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的洗礼。
　　城门紧闭，抬眼望去似没有一个守卫，唯有孤单的旌旗迎着飒飒冷风在黑夜如墨的苍穹下招展；城门上也没有了大火如虎般熊熊燃烧，若不是城楼下有着不少被烧焦的尸体，此刻仍然冒着黑色的淡烟，纳兰延都会觉得自己方才远远的看到的一幕是幻觉。
　　“王子，这个南泽城太过诡异。”纳兰延如影随形的谋士——呼卓齐驱马上前，蹙起一双柔和的剑眉，对纳兰延用他们的语言低声说道：“恐防有诈！”
　　“我从极北不远千里而来，诛灭原本接应的西盛军队，才有了这样一个机会，难道要我空手而归？”聪明如纳兰延，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非比寻常？可是他的尊严与骄傲不容他这个时候后退。继续说道，“西盛不是安插了细作进城了吗？放出西盛的信号，我们里应外合，本王子倒要看看，区区不足五百人，能够掀起什么大浪！”
　　“是！”呼卓齐虽然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是他太了解纳兰延，一旦纳兰延决定的事情，是不容改变的。于是也只好安慰自己，他们身后的都是纳兰延亲自训练出来的草原雄鹰，绝对不会有事，便从怀中掏出他们从西盛军队那里缴获的联系烟花，递给纳兰延。
　　纳兰延伸手接过，最后又凝望了寂静得没有丝毫声音的城墙，眼中闪过一缕坚定的幽光，手掌在烟花筒后狠狠一拍，一束彩光从纳兰延的手中冲天而起，紧接着一朵华丽的烟花在黑夜中轰然绽放，绚丽的光恰似流星雨一般散开。
　　随着烟花的燃放，城楼内突然又有激烈的刀枪相鸣之声响起。纳兰延听后与呼卓齐对视一眼，然后脚踏马鞍，在马的一声嘶鸣中飞身而起，踏上城墙，纵身而上，几个虚踏间，便敏捷的如同猎豹一般翻上城墙。
　　“你是！”
　　“啪——”纳兰延一上城楼就看到城角四周燃放着一个火盘，火盘在黑夜中升起袅袅青烟，不等他深思其故，城墙上两个巡逻的守卫一见到纳兰延纵身而上，就要出声呵斥。纳兰延的身手极快，绾在长臂上的马鞭快狠准地挥出，在夜空中扬起两道冷光，随即两个侍卫无声倒下。长长的鞭痕从头顶沿着鼻梁一直到下体，破开了衣服，留下一道极深而狰狞的血痕。
　　“咔，咔，咔——”就在纳兰延解决城楼上的两个守卫的时候，城门被打开了，沉寂的夜里，打开厚重城门的声音格外的低沉而又响亮，似乎含着某种诱惑与暗示。
　　城外的草原铁骑兴奋了，看着城门一点点地打开，那种即将主宰这座城池的豪情油然而生。他们是纳兰延一手带出来的，纳兰延从小就有雄心壮志，他虚心吸取所有的中原文化，也曾数度乔装打扮，匿名进入中原学习，更曾时时在他们面前提及中原小桥流水的优美，亭台楼阁的高雅，借此来激励他们以征服中原为奋斗目标，无形中让他们对中原产生了期待与憧憬。成功就在眼前，怎能不心潮澎湃？
　　“驾！”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紧接着所有人都驱马疾驰，朝着打开的城门涌来。站在城楼上的纳兰延还未走到城楼的另一面，就感觉足下的震动，他知道那是他的兵马涌入城中，如此轻易地打开城门，让纳兰延心头一惊，刚想闪身上前喝止，眼角余光扫到一道冷冽的剑光。
　　身子灵敏一闪，“唰”的一声，纳兰延反身间，长鞭如蛇一般灵巧地飞出，恰巧缠住从他身后刺来的长剑，那破空而来的剑尖距离他的咽喉只差了一寸，快的超乎他的意料。
　　与对方僵持住，纳兰延抬眼，对上的是一个红衣似血，冷若冰霜的女子，这个人自然就是红玉。红玉眼眸中冷光一闪，手腕一翻，搅动缠住她长剑的长鞭，足下用力，凌厉的剑锋再次向着纳兰延逼近。纳兰延仰身闪过，双足踏地，身子在红玉的紧逼中不住后退，直到抵上旗杆，才借力凌空闪过。
　　远远的站在城楼一角观看的是冰璃和绿菊。绿菊一眼便认出月光下与红玉交手的是纳兰延，对冰璃说道：“夫人，这是呼卓部落三王子——纳兰延，一年前他曾到君记药铺求医，当时我见他虽然言行与汉人无异，可是举止稍显怪异，便费了些心思彻查了一番。”
　　冰璃的目光在纳兰延身上淡淡一扫，目光掠过城角仍在燃烧的火盘，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扬了扬唇角，没有接下绿菊的话，转身将目光投向城内。
　　城内一千铁骑一进城，城门便死死地合上，一道道暗箭化作一道道冷光飞射而出，先行的士兵都毫无防备，被这暗箭所伤，更有不少人被乱箭当场射死。见此情形，还没有纵马上前的将士心中大吃一惊，立即勒住缰绳，止住前进的步伐，不敢再朝前方有房屋的街道前进。因为致命的暗箭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射出。
　　一阵猛烈的风恰好在这个时候扫过，冰璃在冷风中微眯起眼睛，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将面前青石城墙上静躺的一根绳索握紧，不轻不重地一拉。高墙上，随着冰璃这一拉，一张白缎布滚落，细细的白粉末挥洒而下，随着疾扫而过的寒风，朝着楼下近千人的大军无声的飞扑而去，遍及每一个角落。
　　“呼卓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呼卓将士见到这番进退两难的局面，询问呼卓齐。
　　“我们……”呼卓齐心中已形成的对应之策还未说出口，一股冷风夹着沁人心脾的幽香飘过鼻尖，瞬间视线便是一片模糊，而后重重地栽在地上，他身后的草原将士也随之倒下。
　　纳兰延被擒了，不只是他，就连他所带来的部下也全都被擒住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南泽城府衙，擒敌后，冰璃被韩通以及南泽城府尹恭敬的请了进来。冰璃本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处理，所以，尽管此时已是月移西楼，可冰璃还是没有去府尹安排的院子歇息，而是去了府衙的客房，安置纳兰延的地方。
　　宽敞明亮的客房布置的并不奢华，简洁大方中透着一股书香之气。冰璃一进去，便将一个小瓷瓶交给红玉，随后在檀木圆桌前落座，她的对面，纳兰延趴伏在桌上。
　　红玉从冰璃手里接过小瓷瓶后径自朝着纳兰延走去，拔开瓶塞，在纳兰延的鼻息间晃了晃，然后转身走到冰璃身后，与芸清并立。
　　很快，纳兰延便有幽幽转醒的迹象，冰璃不慌不忙的将绿菊细心为她斟好的茶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直到听到一声低吟，冰璃才放下茶盏，说道：“王子醒了？”说着，目光转向纳兰延。
　　初醒的纳兰延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冰璃独有清冷的声音传来，令他猛然惊醒。顾不得依旧酸软的四肢，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射向冰璃，问道：“你是谁？”
　　纳兰延脱口而出的是自己部落的语言，可是冰璃却是听得懂，同样用他部落语言淡淡地回道：“一个可以让王子死，也可以让王子活的人。”
　　纳兰延身躯一震，完全清醒的他自然知道眼前是一个汉家女子，可是一个会说草原语言的汉家女子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因为他知道，汉人的文化博大精深，也自视甚高，从来不屑他们这些偏远的游牧民族的文化。无疑，会游牧部落语言的汉人比会汉语的游牧部落之人来得更加稀有，他一度因为自己能说出流利的汉语而自傲，可是此刻听到冰璃几乎与他们部落之人口音无异后，那一份骄傲深深的受到了打击。
　　“医仙？”目光瞥见冰璃身后站着的绿菊，纳兰延情不自禁的低唤，随后立即明白，不可思议地看着冰璃，说道：“你才是真正的素颜医仙。”
　　冰璃唇角轻扬，划过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没有否认。她有意让纳兰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要他知道她有与他谈话的资本，对于纳兰延的惊愕，她很理解，普天之下，知道她是医仙而面不改色的只有一个人。
　　毕竟冰璃的容貌一看便知不过二五年华，可是素颜医仙这个名字却在几年前名动天下，那只不过是因为世人看到的不是冰璃，而是绿菊而已。
　　纳兰延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回想前后，脑中猛然闪过城角上燃着诡异火苗的火盘，才明白自己为何不知不觉中被擒，又为何此时还四肢酸软，说道：“传言，江湖人士多是两袖清风的世外之人，今日方知也不尽然，我既然已经沦为医仙的阶下囚，那便任由医仙处置。”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交给朝廷。”聪慧如冰璃，又怎会听不出纳兰延的言外之意，不妨给他一颗定心丸，对上纳兰延疑惑的双目，冰璃又说道：“我会放了你，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一千铁骑。”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了纳兰延最后的幻想，言下之意，他手中的底牌尽在冰璃的掌握之中。因此，他只能任凭冰璃处置，问道：“医仙有什么条件？”
　　纳兰延爽快，冰璃也不绕圈子，说道：“纳兰王子带着铁骑千里而来，若是没有丝毫收获，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王子如何向呼卓大汗交代。据我所知，王子的两位哥哥似乎与王子的关系并不融洽。”短短的几句话点明了纳兰延的要害，随后便开门见山，说道：“呼卓部落距离西盛似乎很近。”
　　“你要我偷袭西盛？”纳兰延惊愕道。大家都是聪明人，冰璃的话，纳兰延一听就明白，可是他却断然拒绝。说道：“我草原儿郎，个个都是英雄，岂能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这样不但会引起其他国主不满，再则……”顿了顿，纳兰延冷笑着看着冰璃，说道，“我又怎能确定，事成之后，你们靖国不会以此为借口，对我呼卓部落出兵？”
　　“靖国不会再出兵草原，这一点，熟知兵法，学过治国之道的王子很清楚。”冰璃莞尔，眼中漫上浅浅的凉意，说道，“外面有不少我为王子准备的西盛军，活的死的都有，王子还怕没有发兵的理由？”
　　“你……”纳兰延心头猛然一跳，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有如此的谋略，仿佛将一切都算计在手中。对他先擒后纵，一则，免除了靖国与西盛作战多时，呼卓部落的发难；二则，他欠冰璃的活命之恩不得不报；三则，诚如冰璃所言，若是他不获而归，回去后地位堪虞；四则，他的铁骑是他丢失不起的东西。
　　想明白后，纳兰延无奈一笑，说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子好好歇息，明早便可离去。”冰璃满意地笑了笑，随后起身离去。
　　看着冰璃的离开，纳兰延忍不住问道：“若来的不是我，而是西盛的兵马，那么城楼上点的是不是就是毒药而非迷香？”
　　冰璃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抬步而去。
　　纳兰延久久的凝视着那一抹倩影离去的方向不能回神。
　　终于解决完一切后，冰璃已经深感疲惫，毕竟她不是习武之人，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娇弱些，看着还有半个时辰才天明，于是，打发了绿菊和红玉，让折腾了一夜的两人去歇息了，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打算浅眠片刻。可是，门一打开，她便愣在房门口，翦水盈目看着那一抹端坐在她房内，优雅品茗的雪白身影，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反应。
　　房内之人听见推门声，抬头看着站在门口朝思暮想的人，漆黑幽深的双眼染上浓浓的笑意与化不开的柔情，就这般默默的与冰璃对视。
　　一阵冷风从院外刮起，冰璃猛然回神，眼神渐冷，问道：“你为何在此？”
　　那人优雅从容地搁下手中的杯子，扬起无害而又魅惑的浅笑，声音在静夜中格外的柔与暖，说道：“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