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补救

　　丁立在急救室躺了两天，目的已达到。被转到心内科普通病房。
　　妮妮暂时留在家里，每天给爸爸送饭，喂饭。在床旁陪伴着丁立，丁立已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单独和女儿在一起这么久过。望着女儿高挑的身材，洋娃娃般的可爱，那大眼睛里，长睫毛下的忧伤，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想想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好好陪伴过女儿，只雄心勃勃的想着自己的前途和在老丈人一家人面前证明自己。想到这儿，自责就像气流似的从脚下慢慢升腾至全身，最后弥漫到眼框，泪水就不自主的直泻而下。
　　这一刻，他多想对女儿说：“爸爸对不起你！”可泪水不仅模糊了他的双眼，还堵住了他的喉咙。妮妮轻柔的替他擦去泪水，生怕把她擦疼了。紧张地问：“爸爸，你哪儿不舒服啊？我去叫医生！”他摇摇头，用手抓住妮妮的衣服不让她去叫医生。
　　直到这时，他嘴里才勉强说出：“我没事。”嗓音沙哑。
　　妮妮坐在丁立面前，双手爬在丁立胳膊旁的床上，温柔的说：“爸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啊！”他心疼的点点头，用手抚摸着她的头，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终于明白自己心里是多么的爱女儿。如果有机会让他重新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当一个好爸爸，陪伴女儿长大。那样，女儿就应该不会像今天这样了。他转过头去，任泪水长流……
　　妮妮满腹心思地伺候着爸爸，她望着爸爸得知自己的事后，一夜就白了的头；再看看爸爸明显比上次她回家时苍老了的面容，而且满是憔悴，他的眼里流露出的不再是刚毅和坚定的目光，而是一个父亲的柔情和自责时，她的愧疚便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溢满全身。最后汇成深深的自我苛责，堵满心头！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父亲深沉的爱！犹如大山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以前她总是认为爸爸根本不爱她，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总是会很早就等在幼儿园门口，不停的探头探脑，热切的期盼着她们的孩子，一看见他们就伸开双臂扑上去抱紧他们。好像就怕被别人抱走了似的，可自己就从来不记得爸爸来接过她。
　　那时她很羡慕同学一家在“六•一”儿童节时的大脚绑小脚的一起跳啊跳地奔向目的地，多少个“六•一”儿童节，她都在失望中气恼，在希望中再次失望，在重复的失望中愤恨。她记得自己看着别的小朋友一家乐呵呵的，她就咬紧牙关，抓紧双拳躲到一边去踢墙，一下、两下直到踢的她感到疼为止。
　　她的爸爸妈妈都总是说忙，她那时常常想，你们既然那么忙，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呀！她记得那时候她很恨他们。虽然她从小到大都爱穿公主裙，那是因为别人都说她长得像个公主。她也希望自己是爸爸妈妈和外婆的公主，可事实是她只是外婆的小公主！她的心事一直隐藏到现在。
　　后来上了中学，她就更不指望他们什么，择校，升学，都是她和羽羽自己决定。羽羽这时又闯进她的大脑，她那因回忆而愤恨的心又瞬间充满柔情蜜意！她不知道，如果那时没有羽羽的陪伴，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她不敢往下想！在她的记忆里，父母除了说教，说那些要争气，要上进，要……别的好像没什么事了。父母生下了她，好像就只是为了说教而已。
　　可这几天望着爸爸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爱、关心、担忧和自责。她的心理防线在这感化中全部土崩瓦解了，就像蝉宝宝吐丝脱茧似的。她终于知道爸爸是爱她的，而且是深深的爱。
　　她多么希望这爱能重新回到她小时候，伴随她的整个青春年少啊！并且填满她幼小的心。那样她就不会在内心深处排斥异性和家庭，她就不会在痛苦中人格撕裂，在快慰中人性分裂，在内心的摧残中品尝快乐的升腾，在极乐中走向极端。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想到哪去，想做什么？她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她常常这样问自己，问苍天。
　　是啊，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丁立打电话叫来了医院的党委书记，拜托他出面汇报卫生局，说自己决定退居二线。卫生局的领导再次前来看他，他再次重申了自己要求退居二线的决定。
　　局长说：“等你好了再说。”
　　他坚定地说：“不用了，就这样决定吧。还是让位给年轻人，我太累了！我出院后就去疗养了。”
　　丁立终于想通了，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对家庭对孩子的责任。
　　我们再去看他时，他已经可以谈笑风生了，得知他决定退居二线的消息，我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还说：“我要让妮妮休学一年，我要自驾车带着一家三口一起去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欣赏世界各地的自然风光，融入社会这个大家庭。让妮妮重新认识世界，重新体验生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年轻时我们充满信心和斗志，一心想着要出人投地，不顾一切、永无止境的向前冲，我们忽略了父母和家人，我们甚至忘却了自己，为的就是成就一番伟业！
　　可当我们拥有这一切时，我们却失去了太多，无法追回。
　　有的人最后家庭破裂，有的人患上各种慢性病，有的人正当壮年却过劳死。留下多少遗憾不能弥补！
　　我们再也找不回过去那纯真而又难忘的一切！
　　我们就常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们宁愿回到过去！然后怎样怎样……
　　可是时光是不会倒流的。
　　我和王民由去时的满腹担忧到现在出来时的开心轻松，真是不能用言语来表达！我们脚步轻快地走出医院。不要说普通人怕进医院，就是我这个大半辈子出入医院的医生，最近也被吓得心脏有些承受不了啦！
　　王民问：“看来丁立这回是彻底觉醒了，一下子就决定了退二线，连上级的挽留都拒绝了。”
　　我想了想说：“每个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为了孩子他们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说：“是的，只是每个人爱的方式方法有所不同罢了。”
　　我说：“父爱如山，爱的深沉。母爱如水，时时刻刻滋润着我们。只是我现在觉得我们做父母前也要学习一下，为人父母应该如何去爱孩子，孩子每个年龄段需要什么样的关爱和引导，当父母懂得了这些。才能正确对待孩子在每个年龄段的需求，才能使他们健康快乐的成长！”
　　他感叹道：“爱孩子不应该是溺爱，在这方面我们要向发达国家的人学习才对。”
　　我也感慨道：“是啊，在我国，就生孩子来说，好像结婚了就要生，根本不用做任何准备。而在国外发达国家，每个要生育的夫妻都要做生孩子前的准备，包括心理和生理上的准备。然后才会在两人都同意的情况下，开心慎重的准备婴儿所需要的，学习自己如何做父母、如何照顾婴儿等等。准备好了，就在医生指导下选择两人最好的状态下开始受孕。”
　　他身有感触的说：“是啊，时代在进步，是要大力提倡优生优育。是要向发达国家学习。可以避免很多不健康孩子的出生。为家庭也减少了经济上的负担和心理压力。”
　　我说：“但是大多家庭都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时，只要结婚就生。在社会底层更是把生孩子作为女人的筹码来看，根本不考虑假如婚姻破裂了，自己是否能有独立抚养的能力，从而导致孩子成了最终的受害者。你没看到产后抑郁症，产后自杀率都在攀升，闪婚闪离带来的二四六家庭也在逐年上升，大多数问题孩子就出自这样的家庭。”
　　王民说：“所以，现在的少年犯罪率在上升，校园暴力也在增加。”
　　“译刈，译刈。”
　　就听前面好像有人喊。抬头看，一个时尚富态的中年妇女正在喊我。
　　“我是严燕，长胖了，认不出来了吧！”严燕急忙自我介绍说。
　　我笑着喊：“燕燕，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你了呢，你真是心宽体胖呀。”
　　她也笑着过来拉起我的手，我们互相打量着，笑着。她说：“你本来就瘦，现在稍微胖了一些，所以看上去比以前还年轻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答：“就你嘴会说，那有越变越年轻的。你到医院干嘛？”
　　她立马露出忧伤的表情说：“还不是颈椎病！动不动跑医院吊颈、推拿、扎针灸，好不了多久，就又复发了。有时发起来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恶心要吐，还要到医院挂水呢！所以，稍有不好就赶快来吊颈，推拿，扎针灸。怕呀！大专家，你又什么好办法吧！”
　　我笑了，看着她那如今肉呼呼的保养完好的脸，告诉她说：“颈椎病是常见病，多发病。尤其像你这样的不怎么忙的中年公务员，整天趴在电脑面前看韩剧更是会常常发作的，要说办法也很简单。”
　　她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天到晚看韩剧呀？你会穿越？”
　　我捂住嘴巴笑了，打趣着说：“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韩版服饰，包包也是韩版牌子的，这把年纪了还满面春光，只有陶醉在韩剧里的小女人才会这样子。”
　　她笑了，说：“现在流行韩剧，人家都在看，我要不看就和那帮姐妹们没有共同语言了。”
　　我也笑着说：“还是你们有福气！我想看也得有那么多时间吧，可怜啊！”
　　“呵呵……呵呵呵呵……”
　　我们俩都笑啦。
　　她呵呵地笑着问：“你刚才说有办法的？快告诉我！”
　　我看着她说：“很简单，就是每次上网不要超过两小时，然后就起来走动走动，做头部运动。站直，把头左右摆动三个八次，再前后摆动三个八次，然后再把头向右转一圈转三个八次，再向左转三个八次。再就是摆动肩膀，把双肩抬起向后转，三个八次，再把双肩抬头望前转三个八次，两只胳膊从下往上抬到顶，两个八次。每天上午做一次，下午做一次，有空早晚再做一次更好。只要你坚持，保证能好！用不着到医院来。我自己就曾经是较严重的颈椎病患者，我自从做了这个操，就没复发过。”我一边说一边摇头做示范。
　　她惊讶地说：“真的？我回去就做，这多省事呀，又不要跑医院。”
　　我说：“要坚持，持之以恒才有用！”
　　她坚定地说：“我会坚持的，到我家去玩吧！”
　　我笑答：“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我下午还有课，再见。”
　　她说：“好，下次约你哦，再见。”
　　我看看王民说：“烦了吧！做一个医生就这么麻烦。路上有人找你看病，下课了有人找你看病，在家里还有人找你看病，亲戚朋友还常常到医院来找你带他们看病，你还得不厌其烦。”
　　他笑了，答：“被人需要是好事，你看看，就你和我，同样是回故乡，你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有人找，而我就不能比。”
　　我急忙解释说：“哪里呀？是她们很多都加了我微信，微信上有我的近照罢了。我要回来她们在微信上早就知道了，还看我的近照，这样当然容易认出呀。你以为我是小女生，把自己的自拍传到微信朋友圈里显摆呀！那是她们要的。否则，多少年不见了，怎么会认识呀？只是女人的嘴比较甜而已，呵呵……”
　　他也会意的笑了。说：“看着你这段时间整天被各类女人围着，我都有些眼花缭乱了。”
　　我告诉他说：“这就是女人，为了那么点儿虚荣心拼命包装自己，可岁月不饶人啊，再怎么打扮都掩盖不了人到中年的事实。”
　　他笑着说：“不过，要是都不修边幅的话，那也很可怕的，无论男女都一样的。”
　　我们都笑了。我答：“我说的过度包装是指哪些把脸化妆得像白纸一样，眼睛描地像大熊猫，腮红涂抹的像猴屁股似的吓死人的妆容。”
　　他笑着说：“是啊！有几个是化的挺吓人的，其实化个淡妆，看着自然点就挺好的。”
　　我笑着对他说：“那可能是因为某些男人更喜欢妖精吧！”说完我就赶紧跑。
　　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追着我叫：“让你拐弯抹角的骂人，你等着！”
　　我已跑进大花园里绕圈圈了，他上学时在体育上就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跑步，我绕到他后面大喊一声：“嗨……”
　　吓了他一跳。
　　我说：“你输啦，我在后面追上了你哦。”
　　他喘着气点点头。
　　我笑着说：“一看你平时就缺乏锻炼。”
　　他还是点头。
　　我打趣说：“以后就好好跟在你的偶像身后奔跑吧。”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就径直奔向酒店餐厅。
　　这就是生活，每天忙忙碌碌的，在人群中穿梭，在酒桌上表演，在时空里荡漾，在夜幕下深思，在月光里遐想，在梦境中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