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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庄逝      作者:小草蟋蟀      发布时间:2016-12-11 20:25:53      字数:5951

  三娃温鼎梁出生刚满月那天,温福田张罗着贴了喜,放了鞭炮,摆了几桌满月酒。末了,席散。温福田喊七爷商量给三娃起个名字。七爷斥责温福田堂堂一介教书先生给娃竟起不了一响堂的名字。
  温福田面露难色,他给七爷敬上一根烟说:“名字是能起,倒是庄里庄外不都说这孩子命硬梆,乃太岁星下凡,乱起不得。要不择日请个相面先生算上一算?”
  其实温福田迟迟未给三娃起名,主要是听了那些牛鬼蛇神们瞎嚼舌头根子,他心里犯忌也不知怎么给这娃起个合适的名字。他想问问七爷的意思,要不教相面先生算上一卦给起个吉利福佑的名字。
  温福田不言算卦还好,一说算卦惹得七爷朝他是吹胡子瞪眼,气得张嘴就骂:“算个蛋蛋,你是不是也要吃上一板凳抽才消停?告诉你福田,你若再信奉外头那些个脏七脏八的东西,看我不抽断你这两条腿。”
  七爷说话的当儿,已经操起桌席下的凳子要砸温福田。吓得温福田沿着桌子绕了半圈,嘴里连连讨饶喊:“不敢信了叔,不敢了。”
  七爷是借机新帐旧帐一块算,想给温福田敲敲警钟。秦芬刚生了三娃,坐了月子,保不准温福田劣性不改,又动起了歪脑筋,再在外头惹下什么花花肠子的事,到时候跟着受罪挨苦的又是秦芬。
  七爷一想至此,故意将手里抡起的板凳又高高地扬了一扬,指着温福田说:“温家本指望你有点出息,给祖上争点光彩,不想你却在外头招蜂引蝶尽给先人脸上抹黑。今儿秦芬给温家续了香火添了三娃,教你一识字大先生给起个好名头,你却信奉起了外头那些个混球说的话。哼!你信,爷不信!”
  七爷说这话的当儿,将手中攥着的板凳又冲福田扬了扬,接着又说:“你怕给娃起不得好名头,爷就给起名叫温鼎梁。”
  温福田虽受了气,嘴上也自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拗不过七爷的暴脾气,只得点头陪笑说:“听七叔的。”
  七爷听着这话觉得顺耳,随手撂下板凳说:“那娃的名字就这么定了。”
  说罢,人要离开院子回家去。温福田脸上堆笑,拦住七爷要留七爷吃晚饭。七爷见温福田笑得有点诡异,就问:“有事?”
  “没事,就是想留七叔再喝点酒唠一唠。”七爷听这话,一高兴也就留了下来。
  晚上温福田陪着七爷喝着酒,闲聊了些家常话。瞅着七爷喝得高兴,也未再提三娃起名字的事跟那些乱七八糟闹心的事。他此时才跟七爷提起一个人,这个人是马铭。他目前是河下镇中学团支部书记兼河下镇教育局组织部部长。马铭跟小畔庄庄西师塾先生赵德润是亲戚。
  温福田近来听到风声,有人说镇中学领导班子要调整,温福田想趁此机会活动活动,干了七八年班主任,干得早就腻味了,人也没了动力跟斗志,他想着如果能在班主任这个基础上再往上爬一个台阶也蛮不错的。不过往哪儿爬,要爬到什么位置?他还真没想过。他瞅着政教处主任韩平前段日子生病回老家至今未回,这空缺的位置觉着可以谋划谋划。况且跟新来的几个漂亮女老师可以有个认识,必竟是同处一室,人人都是要了解的。温福田跟马铭不熟,几乎是没什么走动。但既然有觊觎政教处主任一职的心,那就得动动脑筋。他知道七爷跟小畔庄庄西师塾先生赵德润交情非浅,找七爷出面帮忙估计有戏。
  七爷不认识马铭,就问温福田马铭是何方神圣?温福田说是贵人,是能帮他提升的大贵人。七爷说求人办事,可不是个好差事。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也不知赵先生肯不肯出面帮这个忙?
  七爷心里没底。况且前阵子赵先生在庄上说的那些关于三娃温鼎梁命相的闲话,惹得七爷跟他发过毛。赵德润深知七爷的暴躁脾气,倒也没跟他斤斤计较,只是淡淡一笑了事。七爷觉得现眼下在这节骨眼上去求赵德润办事,怕这几十年的老友也会故意刁难拿捏他一把。
  此时七爷从温福田嘴里大概了解了些政教处主任是干什么的,具体能有多大的职能。在他弄明白谁要下课,谁要顶替这一职位后。七爷疑虑重重地问温福田,说:“韩平没背景?”
  “不清楚。”
  温福田说:“再说了就算是有资深的背景,他也够杠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啊!”
  “哦。”
  七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一想到福田能提职,也就顾虑不了赵德润是否会心存芥蒂不愿意帮福田的忙。他猛抽了一口烟,冲福田说:“赶明晚上我去一趟赵先生家探探口风。”
  他转念一想,这事咱惦记着,难道就没有跟福田一样想提升的人在惦记吗?
  七爷心里思忖一下,还是先下手为强,宁赶早,不赶晚。七爷眼睛一亮,冲温福田说:“你准备点面子礼,赶明儿上午我就去赵先生家一趟。”
  温福田闻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双手一拍连说:“好,好,爷有您出马,侄儿这事准成。”
  温福田说这话的当儿已站起身进房里拾翻一顿。不一会功夫,手里提了些东西出来搁在七爷跟前,说:“爷明儿先拎着这些东西去,待事有了眉目咱寻机会再送些过去。”
  七爷看了看那些面子礼,乃是两包阿诗玛香烟,两瓶古顺河酒,两瓶麦乳精,和一些三娃满月备下的散糖。
  七爷呵呵一乐,说:“你老小子将来能成点事,就冲咱备下的这点面子礼想那赵先生必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熟不知七爷这一去竟彻彻底底的改变了温福田的人生轨迹,也将温福田人生奋进的征程扼杀在了政教处主任这一职位上。
  七爷的登门令师塾先生赵德润有点意外。尤其是见到七爷手里拎的那些东西,赵德润心里虽然乐呵呵的,脸上却佯装不高兴地跟七爷说:“咱俩不兴这一套,整得太俗。”
  七爷说:“瞧赵先生说的那儿话,尽是些日常货,没啥俗不俗的。”
  七爷跟赵德润寒暄了一番,俩人进了屋里坐下。赵德润沏了杯茶水端上请七爷品品茶。七爷一介粗人,品不了茶,也不懂什茶韵,茶道。殊不知这茶是赵德润故意沏给七爷喝的,赵德润斜眯着眼坐在条凳上,手里端着茶悠悠闲闲地品尝了一口。他看七爷没尝,就说:“这茶初尝觉着微涩,庄稼人倒是喝不惯这味,久了也就觉着有点滋味。”
  赵德润说完,笑了一笑又说:“这茶也是别人前阵子送的,纯粹就是喝个人情茶。”
  七爷也跟着笑了一笑,说:“赵先生喜欢喝茶,得空我让福田给捎点送过来。”
  赵德润闻言忙说:“七爷咱都说了不兴这一套。最近福田怎么样?”
  赵德润深明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道理。七爷说:“今儿来就是想托赵先生帮福田一个忙。”赵德润说:“福田遇着啥事?”
  其实赵德润知道七爷登门肯定有事,他刚才试探了一下,已猜出这事大致跟温福田有关系。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吃人腥荤,替人说话。
  但凡是人都有一共性,那就是贪心。赵德润也是凡人,他也贪。不过他贪是有原则的,遇着办了的事就贪,办不成的事绝不贪。
  赵德润在听了七爷所求之事后,他双眉紧锁地思虑半晌,说:“福田惦记的这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前阵子别人也在惦记着。喏,瞅见这茶没?”
  他朝七爷呶了呶嘴说:“福田这事怕是不好办,都是托关系的营生难弄啊。”
  赵德润是没看对七爷拎的那点面子礼,说白了就是嫌礼轻。他指着那些东西跟七爷说:“拎回去吧。”
  七爷不知赵德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迟疑了一下,起身站起来打算伸手来提那些东西。
  赵德润这时又补了一句话说:“哪天闲了见着马铭,我给说说福田这事。”
  赵德润说着站起身指着那些东西说:“拎回去吧,咱俩不兴这一套。”
  七爷呵呵一乐说:“留下,留下,算是福田的一点心意,劳赵先生费心了。”
  说完七爷转身出了门。
  赵德润满脸堆笑送走七爷后,他转身瞅着桌上七爷留下的那点东西不屑地自言自语道:“堂堂一政教处主任就值这点玩意?哼,温贵拿你是傻子娶媳妇,尽想美事呢。”
  凡事怕比较,就说七爷提的这点面子礼跟前几日那人提的那些面子礼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那人给赵德润送的可是一盒西湖龙井,一条软云烟,四块苏州绸缎,四干果,栗子,槙子,开心果,核桃。
  赵德润那见过这样的阵势,活了一辈子也是猪未离过窝,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叫开心果,喝过龙井茶是啥滋味。
  据说龙井茶乃是从一口枯井里生长出来的一株茶树上所采摘,当年乾隆爷品尝此茶之后觉得此茶温润清香,沁人心脾,其颜色淡绿似翡,乃旷古未有之稀罕之物,故赐名——龙井。当时那人送来的时候还滔滔不绝特意给赵德润解说了一番这龙井茶的典故。听得赵德润是目瞪口呆,啧啧称赞好东西。赵德润内心泛喜,高兴愉快地收下了这份丰厚的面子礼。而对七爷的那点寒碜的面子礼自是不屑一顾,但他又不甘心送上门的东西又教退回去。他临了又故意说出那番话是叫七爷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赵德润想撑一撑七爷倒底有几斤几两。话说透了,他就是心里的贪恋在作祟还想要七爷再给送上一份丰厚的面子礼。
  七爷一连几天都没了动静。七爷表面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内心已闹腾的是翻江倒海愤恨不已。他气赵德润是气得牙痒痒,恨是恨得抓心搔肺。若谈世态炎凉,七爷也没走下坡路啊。赵德润至于这般惺惺作态假人假意吗?
  其实这跟七爷自身有关系。七爷生性耿直脾气暴躁,属毛驴的,是个直肠子人,他不谙世道险恶,人心狡诈,交情冷漠这些古话。只晓得人心换人心,凭感性待人,岂不知隐藏在人心深处的善恶是需要理性的挖掘才能看得见的。温福田比七爷谙世事,他知道如何透过现象看本质。
  当七爷那天早上从赵德润家回来,黑夜里七爷跟温福田说明出师不利的情况后。温福田听完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心有所悟地说道:“庸才一介,原来的赵先生已死,眼下的这个人就是一介庸人。庸人就是凡人,凡人就是普通人。一个已入暮年的人竟然还是没能摆脱凡人贪婪的特性。”
  温福田那一刻,已将昔日心中非常敬畏的师塾先生赵德润看得是相当形象生动,赵德润活脱脱就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老狐狸,哼!好贪馋的一只老狐狸。”
  温福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忽然间心里却滋生一种莫名的惋惜与失落,只觉得一个被世人膜拜推崇的英雄竟骤然间死去,其死得很不光彩。生于光明,死于黑暗,甚至死后还引得一部分人欲指其脊梁骨唾口大骂。然而反过来思考,是谁欲将昔日的英雄葬送?又是谁非要推波助澜且必须将英雄葬送,还要将其死后的臭名“铭刻”在黑色的墓碑上。
  可温福田一想到政教处主任那个职位,心里的惋惜跟失落都遁地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亢奋,是激动,贪婪的欲望似浇了松油“轰”地一下子燃烧起来。熊旺旺的火,烧红了肝跟肺,烧红了胆跟心,整张脸烧红得跟枚大蜜枣。
  七爷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也愈发红亮饱满,俩人横了心誓要将这事办成。
  没隔数日,那天下午天气微暖。温福田将媳妇秦芬出嫁时的一对玉镯子在河下镇“瑞宝斋”典当铺,典当了七百元钱。他拿着钱兴冲冲地跑进河下镇供销社置办了烟、酒、糖、茶。骑着自行车跟风似的“嗖嗖”地赶回小畔庄。秦芬刚生了三娃温鼎梁正赶上坐月子,受不得风吹,怕落下痛风症。故掌不了勺,烧不成饭。温福田喊来七婶给操办晚上的这顿酒席。大闺女温馨兰正值学校放寒假闲在家里,她每日负责服侍姨娘秦芬的吃喝拉撒。
  今儿温福田在家置办酒席要请庄西师塾先生赵德润来吃饭。七婶主厨,自少不了温馨兰从旁帮忙打杂,淘米、捡菜、劈柴、烧火。秦芬自在屋里也闲不下来,哄带着三娃,喂奶、换尿、哄觉觉。
  二闺女温馨茹是拿着温福田刚给买的鸡毛键子在院里玩耍得高兴。整个小畔庄此刻便要数温家的这座院落里忙碌得欢,气氛很是热闹,洋溢着一股喜庆的味道,好似过大年。家里虽是一片热闹景象,外面却又是另一番光景,朔风乱刮,河旱塘枯,叶败树瘦。也不知是天冷的过,还是新年姗姗来迟的原因,庄里庄外此时显得异常地冷清萧条。
  温福田出院门欲喊七爷一起去庄西请师塾先生赵德润来家吃饭。二闺女温馨茹逮住机会想溜出去玩,教温福田拦住告诫她今儿只准在家玩,不允许跑出去。温福田想的多,他怕丫头小,疯跑出去跟一帮孩子玩,碰着大人们,嘴没个把门的,再说漏了,乱讲一通,影响不好。重点是他请赵德润这只老狐狸吃饭的事不能让庄上太多的闲人知道,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给办了。
  温福田跟七爷请上赵德润的时候已是天黑擦擦的一片。
  夜黑风高时,三个影子跟幽灵似的荡进了温家院落里。三人,三只酒杯,三双筷子,一壶温酒。四凉,四热,一羹,一糕点。一人提壶斟酒,夹茶;一人陪喝,劝吃。再斟满,再陪喝,再劝吃。酒过三巡,烟雾缭绕。食过三刻,腰圆肚饱。温福田喝得满面红光,将两沓面值十元人民币的二百元钱跟两盒西湖龙井推到赵德润面前。
  温福田说:“赵先生劳您辛苦帮帮忙。”
  赵德润震惊了,酒也惊散了,望着眼前的两沓票票。见人送茶,送干果,送香烟,送绸缎,这送钱的幸福事自己还是生平头一次碰上。钱比物品来得实惠,而且更具诱惑力。这些钱可比自己每月退休工资多好几倍。
  七爷端杯劝酒说:“来,来,来喝酒。”
  赵德润接过七爷递过来的酒杯,头一昂饮尽杯中酒。只觉得喉咙间顿时舒润清香起来,味道竟与那人送的龙井的味道如此的相似。他朝七爷看,七爷笑了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说:“赵先生请喝酒。”
  七爷又给续了一杯是茶却当酒来喝的西湖龙井。七爷在赵德润望着那钱走神的功夫,将沏泡好的龙井倒了一杯递给他。想告诉赵德润别人能送的东西,咱温家的福田也是能送得起地,而且比别人的出手更阔绰。
  赵德润那一瞬间胸中涌起百般滋味。但却拗不过人性贪婪的欲望。赵德润酒足饭饱,怀里揣着那两沓钞票,手里拎着两盒西湖龙井踉踉跄跄地出了温家的院门,人影如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夜已渐深,秦芬早早吃了温馨兰端的饭菜,给三娃喂饱奶也已入睡。温馨兰领着妹妹跟七婶在后厨屋里吃了饭,又把残席剩菜收拾了一顿,七婶才叫上在屋里跟温福田唠嗑的七爷回了家。温福田酒没少喝,见秦芬房间里的灯已熄灭。他也未去惊扰,独自进了偏房衣裳也未脱,脸也未洗漱,直接倒床关灯睡下。
  三天过后。
  清晨阳光透过浅薄的水雾洒在平静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偶见一只颈黄身褐的翠鸟轻盈敏捷地掠过水面,尖细锋利的嘴中啄住一尾小鱼。抖落的水珠像断线的珍珠从空中滴落,荡开一圈圈波纹。
  渐入腊月地里的小畔庄,除从庄中间横穿而过的灌溉渠里仍可见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其它周边的塘塘洼洼已是水浅底显。因灌溉渠修挖的较深,长年蓄水由北向南流淌不息。庄西师塾先生赵德润说这是小畔庄生命的中轴线,苍龙在南,龙尾靠北,而龙腹卧中,小畔庄即为苍龙之腹。而这条南北通透的灌溉渠即为龙脉连绵纵深数十里,其形其势具海纳百川,吞吐万象之能,是块风水宝地。
  温福田此时站在脚下这块风水宝地上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并祈求着自南而来的麒麟献瑞这一幕快快降临。昨夜温福田做一梦,梦见屋檐上方憩一只七彩斑斓的火凤凰,紧跟着天空飘来蓬盖大般祥云,云上见瑞兽麒麟通身泛着金光从天而降,梦醒时分已是五更天。
  温福田内心揣喜,睡意散尽。天刚蒙蒙亮便爬起来,坐在屋里细细回味着梦境里的点点滴滴。越想越喜,越想越觉得好事将近。后来干脆不坐了,开始在院内满院转,转着转着不觉出了院门。他沿着院门口的马路开始转,转过菜田,转过麦地,转过社场,最后转上拱桥。他伫立在桥中央,眼睛痴痴地盯着拱桥下的河水向南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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