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车祸

　　小花的女婿还是没有扛住，在转进ICU第二天上午十一时十分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宣告死亡。
　　他的父母在了解了儿子是自杀，而且是用自己的佩枪自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他俩在这之前看到儿子回家吃饭时，还好好的，没有一点厌世和悲观情绪；再说，儿子性格活泼开朗，为人处事热情，和同事朋友相处和谐，自己还有一对宝贝儿子。他为什么要自杀！没道理。
　　最后，李文看隐瞒不过去，就实话告诉他俩，小夫妻俩那晚大吵了一架，之后，倩倩就去卫生间洗澡了，可能是一时想不开的。两老人还是不停地摇头表示不信。吵个架就自杀，这不是他儿子会干的事情；何况他儿子一贯都是把儿媳妇当小孩子看待，他比她大六岁，处处让着她、宠着她。怎么会因吵架就开枪自杀呢？他是警官学院毕业的，更不会用佩枪自杀的。他们痛哭着，怎么也想不通。
　　李文又亲自带着几万元的大礼包，请来了安良的两个舅舅。这两个舅舅各收了几万，再想想这是干几年才能挣回来的，又听李文苦口婆心给他们讲了事情经过以及今后的生活等等，他们俩权衡左右，就费尽口舌的安抚和开导两位老人，二老这才答应不再追究。
　　但是要求两个孙子由他们抚养，倩倩可以经常去看，还要出大部分抚养费。一次性给六十万作为小孩的教育费存到银行，由他们爷爷奶奶代管，倩倩监督，不能挪做它用。结婚时买的房子归两个孙子所有。还有她家在本地的几个公司要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他两个孙子等等。后来律师写了调解书、并公证了才完事。
　　大家使出浑身解数奔忙了几天，终于圆满解决问题。钱对小花家不算什么，孩子也就是说暂时归他们，他俩很快就老了，自然而然孩子就归小花家了。至于抚养本来就不需要他俩来的，股份本来也是准备给的。小花每月给他们一万块钱作为抚养费，老两口这才同意给儿子发丧，让儿子入土为安。
　　想到两个孙子，他俩还是忍下了！但是心里的疑问很多，想想当初他俩就阻止这门婚事，可是儿子鬼迷心窍的非要娶这个娇小姐，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在就这样被扣上自杀的帽子，亏啊！不甘心呀！恨啊！可又能怎么样？人家家大业大，有地位、有身份，门路又多，就是打官司也是不了了之。
　　反正就向娘舅们说的，再怎么折腾儿子是绝对回不来了，可两个孙子还要继续长大成人！这是他们家的血脉呀！他们家的根呀！想到这儿，他们老两口也就只好咬碎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咽。
　　这件事当时在本地是传的沸沸扬扬的，什么版本都有。
　　无论怎样，活着的总要继续努力地活下去。这件事对小花打击很大，要不是李文和大家出面积极活动的话，有可能倩倩就要吃官司。一但公检法介入，没事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以后倩倩和两个外孙怎么生活呀！她们家在本地的商界信誉将大打折扣。每次想到这儿，她就吓得不敢再往下想，想想她们母女俩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啊。
　　好在有李文亲自出面，否则，她也不敢往下想。这么多年啦，她对不住李文，是她伤了他。她对李文坦白了倩倩的身世，还说要是李文不信可以去做DNA鉴定。李文终于笑了，他说不用做，因倩倩从小只要见了他就很亲他，整天粘着他，还有很多习惯都像他。他也是见了倩倩就觉得亲切，有种自然的亲切感。以前他还以为是因为从小喜欢小花才见了她的孩子也喜欢，真乃所谓的爱屋及乌。现在看来还是血脉亲情在起作用。
　　当倩倩知道李文是她亲爸爸时，她反而不能接受。她说不可能，一定是她妈编造的。她就不客气的叫了李文去验DNA。在倩倩觉得他是干爸时，反而亲切，现在想想居然是亲爸，这么多年都不管她，她的心就不能平静。
　　她恨他们两个，恨他们的不负责任。要是化验出来李文是她亲爸的话，她就不会原谅他俩的。
　　两周后李文和倩倩各自驾车一前一后去拿检查结果。倩倩出示身份证后就拿了报告书看，李文看着她的脸不敢作声。当倩倩看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数字时，她的脸色突变，再仔细看看，自己的确是他们的女儿。她一下子闷了，原来自己的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可自己却像留守儿童一样在外公外婆家长大。
　　留守儿童，就是看着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开心的手牵手，一起回家，一起去玩，一起成长！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终于知道自己患的是癌症的病人一样，一下子精神崩溃，脸色苍白，两腿发软，差点就瘫倒。好在旁边就有一排不锈钢的椅子，她用一只手扶住了椅子靠背，又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她那没什么肉的屁股被跌的挺疼，还差点弹起来，但比起自己的心疼来说还真算不了什么。
　　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看着舅妈们当着外公外婆的面对她笑咪咪地，背过他俩那蔑视和冰冷的眼神，就像两把刀，刀刀割在她幼小的心上，让她感到全身发冷，抓紧拳头，浑身颤栗。每当这时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孤儿，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她就想，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生下她，又不管她？
　　好在外公外婆把它当宝贝，她也学会了如何讨好和巴结他俩，来对抗那几个舅妈们。在那样一个有钱的大家族，人情冷暖是和自身利益相联系的，相互之间的无形攻击、贬低和较量是无声无息持续的战火！她就在这战火中历练、成长。经受着心灵上的煎熬和摧残！使她的心从最初的善良慢慢变得冷冰，再变得坚硬无比。
　　李文看着倩倩那从崩溃到瘫倒的过程，吓得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冲上去轻轻的把那两份报告拿过来，用两手配合着有点颤抖的打开来看，他看到的是他和倩倩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他再看瘫倒在椅子上的倩倩，就用手揉揉眼睛，再看一遍，没错呀！我们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倩倩是我女儿呀，如果不是他自己前段时间已听了小花说过，加上自己也通过倩倩的一些习惯和小节跟自己一模一样，早就认定了倩倩是自己女儿的话，他可能也会瘫倒在这。
　　自己的女儿就在身边自己却不知道，多荒唐可笑啊！好在自己有爱心，一直宽容的对待小花。虽然他常常心疼到要教训她，但是他忍了。他常常是忍到握紧双拳，体内一股怒气从脚下升腾到头顶，太阳穴、额头上的血管都瞬间爆了起来，就连眼珠子似乎也要喷出去似的，他就躲在无人处大吼大叫对着墙壁又踢又打，直到筋疲力尽。就这样一直煎熬着，他还是要看着她，看着她如何从荒唐到痛苦再到生不如死以致绝望，然后再从绝望中苏醒，从而找回她自己。
　　可真正痛的人却是自己，他也赌气似的不停的换着女人，可他就是爱不上别人，他的心已被她完完全全的深深的霸占了。他恨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赶不走心中的她。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她，明知道现在的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却放不下。
　　他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想让自己痛苦的心麻痹，从而能忘却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可就是心没有麻痹！如今上天怜悯他，送给他一个女儿。他的血脉呀！他也有孩子了！这一刻，他想：“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要好好的爱女儿！”
　　想到这儿，他回头看刚才坐在椅子那头的女儿，却发现倩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慌忙收起了报告，冲向自己的车，他要找回女儿，一千倍一万倍的疼爱她！
　　倩倩开着金黄色的法拉利跑车，眼泪横流，年少时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车速就像她挣扎时喷发的怒火，一百、两百、全速，“砰——砰——”她感到自己腾飞了起来，好畅快淋漓啊！蔚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浩瀚无垠的宇宙，可……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呢？
　　李文疑惑不解地开车到小花家，在外面没有看到倩倩固定车位上的车。他停好车，按门铃后门开就进去了。见了小花第一句话就是问小花倩倩回来了没有？小花告诉他还没有。他把那两份报告放在桌上。这时，电话响起，小花接了大惊失色。放下电话，拉着李文就说：“倩倩出车祸了。快走！”
　　他俩上了李文的车，李文边开车边叫她打电话给丁立和我们。
　　他们到医院急救中心时，我们也刚到。丁立已经在里头指挥急救了。
　　看着李文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那儿转，小花在我怀里不住的颤抖着，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嘴里嘟囔着：“上天，保佑……我们……家倩倩，一定要……平安……无事！”一遍又一遍的，我的心好沉好沉！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急救室的门还没有打开，我们每个人的心都在经历着折磨和煎熬。我看看表，过去了一小时了。我想，情况可能不是太好！
　　终于，丁立开门走了出来，边走边摘掉口罩。我们几个从板凳上跳起来围着他问：“怎么样了！”
　　他解开白大褂，深吸口气说：“命是保住了，CT显示头部还在出血，已经转入ICU重症监护室了。”我们随他到ICU门外，在窗外看见她的脸上缠满绷带，身上有输血管，两路输液管、导尿管、吸氧管等就像布满了蜘蛛网。小花摊坐在地上，被李文和王民架起来放在椅子上。李文恶狠狠地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作孽却让女儿来受罪！”
　　小花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的半躺倒在椅子上，眼泪顺着脸颊像小溪似的静静流淌。这可能是李文第一次这样骂她吧，虽然就这几句，可句句如刀，刀刀切割着她的心肌，她宁愿躺在那儿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倩倩。
　　李文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儿四处碰壁般折腾。手脚都不知道放在何处才好！
　　丁立这时和几个出来的专家说着什么，一会儿，他和这几个专家朝这边走过来，到我们面前，丁立介绍说：“这是脑外科、胸外科专家，她们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这时一个年长的专家说：“就目前的脑CT看，脑部还在出血，她当时开车时没有系安全带，撞击的又是高大的重型卡车之类的，所以重要的是头面部损伤。现在威胁生命的是脑部出血，这个出血也有自己停止的可能，也可能不会停止。谁都无法预料！做手术止血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或死亡；不做手术，出血继续产生压迫会导致脑疝而死亡，如果出血自行停止就没什么事了。所以，现在是做手术还是不做手术，你们家人商量一下选择一个。”
　　李文和小花坐在椅子上“叽里咕噜”地你来我去，就是拿不出方案来。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俩还在进行拉锯战。
　　这时ICU里出来一位医生喊：“病人呼吸心跳突然停止，正在抢救！”那几个专家和丁立冲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丁立出来低沉的说道：“抢救无效，病人头部出血太多压迫后引起脑疝导致死亡。时间是十一时十分。节哀顺变吧！”当我听到这个时间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不就是她老公那天死亡的时间吗？一分也不差。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王民，正好碰到他扫过来的惊异目光。我们两个都同时抬头仰望着窗外的天空，仿佛看到倩倩的灵魂挣脱她的躯体，向着天堂里的她老公飞翔而去，而安良在天堂伸开双臂迎向她！
　　小花听后头一低就晕了过去，我赶紧上前用大母指指甲掐她的人中，一会儿，她醒了。不说一句话，目光呆痴的靠在那儿。李文用头撞击着墙壁，被王民上去拉住。我让小花堂姐赶快去买老衣过来给穿上。
　　这一刻，时间、空间都凝固了，空气沉闷的好像要让人窒息似的。
　　倩倩的葬礼盛大气派，在花海和一片悲哀、惋惜中结束！小花从此不再说一句话，整天痴呆地坐着，不吃也不喝，只有李文喂她时她才张嘴吃。她双眼空洞，就像一个白痴，任人摆布着！
　　李文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苍老的中年人，专心打理起自己和小花的公司。那是小花很多年前就立好的遗嘱！上面写着：“如果她有什么事就由李文全面接管和继承她的所有公司。她名下的股份全部由她的两个外孙各继承一半。”李文继续抚养着他的两个双胞胎外孙。从此，他不在找女人了！和胡小花俩人这下都消停了，过起了平静的日子。
　　小花的亲家也就是安良的父母却在心里说：“这才公平！我们良儿终于不寂寞了。只是可怜我们那两个年幼的小孙子，他们将在没有父母的关爱中怎样成长……”说完，他们泪流不止！
　　这就是人生，无论你多么辉煌，多么的不可一世，你绕地球转了一圈或几圈，但你最终还是要回到圆点——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