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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8)

作品名称:新聊斋补遗      作者:立仁      发布时间:2016-12-09 01:11:51      字数:4329

  何如守
  江南何如守,久淹科场,中年犹作困兽斗。乙酉大比,再黜秋闱,遂绝望。何氏固望门,中落也,至公,恒产无多。公罄所余,鬻而捐输六十千,三年,得知宜洪县。治任,以酷政善其绩,擢知胡州。因贪墨,遭弹劾,迁盐课提举司,续从五品。公时年五十有八,敛财如蓬火。然时不我待,致仕非远矣。心有不甘。乃纠集同僚至好,力推“延退”新政,未果。首鼠之下,转求其次,求田问舍于郊山之阿。
  是日,公之“林泉茅舍”完竣,一干僚属,举酒同贺。筵次,公略具惫色,自掇一摇椅,小憩于庭前古樟之荫。仰望碧琉朱甍,怀少宽。即此古樟,移于他山,靡资逾万矣。然其枝繁叶茂,巨盖浓荫,假以青龙白虎地,何氏或中兴焉。忽念及后继乏人,陡生凄凉。公固有一男一女,为前妻裹挟,连带千万家财细软,早移民邦外,罔有音耗。再娶之李氏,昔之名优也,恨无出。所幸,由知县而知州,继迁盐课,财源未断,家业得重塑,再逾千万矣。
  蒙胧间,有童子过身侧。公疑此处自无居户,何来小童?因目注之。童迳自穿庭而入,为公喝止:“何处小儿,擅闯人门户?”童反诘之曰:“公不忆‘蹇马’乎?”
  先是,宜洪县有马姓者,名謇,进士出身,名儒也。不屑于官场倾轧,早辞。生计窘迫,布衣蔬食,代步者,唯一蹇马尔。数任知县,皆顾惜之。济以财帛,皆弗受。因礼邀,于县衙之左设学馆,昏旦切艺。马公满腹经纶,桃李日繁,一方莫不之敬也。何公以马謇异于己行,首存芥蒂。比至任,每以“蹇马”揶揄之。一日,公偶卜前程于王林大师,大师曰:“紫气东来,蟒玉或可期。”公问:“何迟?”曰:“为学馆所阻。彼马謇,禄存星也,不合与紫微共守。今两星同宫,偏遇羊陀。二取其一,非此即彼。”公因耿耿,辄觅马謇讲习言语之隙,加“妖言惑众”之罪,兴冤狱,拆学馆。未期年,马公瘐死。其蹇马亦为衙役虐毙,分而食之。此乃陈年旧事也,今闻小童唐突言之,公颇不快。意少懈,童不复见矣。
  是年秋,公问子嗣于王林大师,大师指点曰:“金钱世界,重金啖送子娘娘,或有斩获。”公诺。乃偕李夫人,千里顶香,赴娘娘庙之“喜神会”。喜神会者,“会首”以所备之木雕童偶,隔空抛之,任一众香客竞夺也。据传,获者,则人丁兴旺,香火永继。公因捐百贯香油于先,比至会喜神,木偶自当投怀而入。无何,李氏果怀六甲。
  翌年,公休致。一日,公饲鸟于庭廊,养娘忽报:“生矣!”公急询之曰:“男耶女耶?”养娘曰:“白生生小官人也!”公疾趋后室,稳婆业已抱小公子讨赏于前。公检视之,觉此儿极面善,思疑良久。
  公老年得子,何啻瞽而光明者哉!因名之“何爽”,拱璧之。非锦勿衣,非玉勿食。偶染小恙,唯名医是访也。
  儿渐长,性乖张。三岁能骂,五岁善踢。在室,每致乳娘足跛;于外,屡使老翁赔医也。方总角,喜以财络友,广交泼皮。动辄车轿蝇集于赌场酒楼,舞枪弄棒,荡侈淫奢。讨债者,门庭若市。未久,翁囊积为空矣。
  忽一日,有地方传翁:何爽聚众群殴,致坏一命,令翁听讼折狱。比翁至,堂外已鼎沸。翁厕身旁听,略晓原委。殒命者周某,亦为好闲之徒,帮闲者极众。周属意一女子,强占之。女之情人二狗,乃何爽之帮闲也。二狗央代其出头,爽慨诺之。遂聚数十乌合,明挑周家帮,至有周某遭乱刀毙命之案。周某之父,为一方豪富,壑欲未满,早觊觎翁之“林泉茅舍”。今藉此端起讼,偿命、赔财,不可或缺也。无何,堂上有判词。判有云:
  “……周某强占民女,犯法在先;何某聚众生事,怙恶于后。死者已矣,罪者当罚。判,首犯何爽及主犯二狗斩首,申报刑部,秋后问决。并,查没何爽、二狗之一应财产。念,何翁为官多年,老无所寄,特准假寓,以期天年。”判已,喝:“何爽、二狗,各加五十刑棍,收监!”何翁忽闻马嘶,未明就里,已乱批加臀,踣厥。数棍下,皂役忽觉有异,住。视之,棒下乃何翁也,何爽已不复存焉。遂扶翁起。堂上,仅遗马粪数枚。公顿悟:何爽,乃昔日马謇所骑之蹇马转世,报应何其爽也!
  是岁腊,大雪。翁棒疮少愈,杖而出,倚古樟凝眺。漫天纷纷而坠者,及地无声息。或附树攀枝,亦为寒风催落。茫茫乾坤,终无依归。念及何门中兴事,所谓“龙钟负烟雪,枉有凌云心”。忽觉寒意自足生,至心,豁然有所悟,至脑,冥然而卒矣。时年七十有八。
  
  卷四
  无本堂
  吴生,幼聪,凡阴阳杂学过目不忘。既长,每作三界游,见闻日广,能人所不能之事。
  一日,至蒲公幻界,见一人于闹市作戏法,围观皆妇人。戏者称,自能于众里识贵人,有瑞气绕其顶者即是也。众相环顾,未见异象。然戏者已指一荆钗曰:“真贵人也!”所指,乃市长二夫人,今作市妇妆,游戏尔。彼手帕交者众,戏法人并不识。众妇大奇,折服不已,纷纷投币加赏,俄尔盆满钵满。吴生冷眼观之,已解其奥妙处。盖因戏者言瑞气时,众妇不约而同,齐视二夫人顶,自曝其秘也。戏者以小术敛财,令吴生倾倒,匆匆结拜不已。
  自此,吴生闭门谢客,以杂学、传闻拌戏术,竟成鸿篇巨制。书成,不得售,问道于大法师,得知湘地有炒肆,遂往。经T炉V锅热炒,果粲粲然。因不似唐僧十世修为,恐出道有砸锅之虞,炒肆肆主又书荐太上老君,以“天下第一炉”深炒。此炉非同凡响,昔之孙行者火眼金睛,即出于此炉。吴生三代同炉,经老君轻摇羽扇,细加料理,终炒就阀阅世家,吴生得登半仙界也。
  既出,吴半仙别开蹊径,自创“吴本取利法”。初出道,即建“无本获利堂”于京畿重地,设坛说法,以绿豆汤、生茄子普渡众生。往聆听妙法者,虽千金不惜。
  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无本堂”火工道人根底尚浅,每为炒料累,不得已偶购之于凡世。天下虽大,所产绿豆不足仙家炒耗,终至天下为之“豆”贵。此情,有巡游本告天庭。天道恢恢,“无本堂”遭雷击夷为平地,吴某削半仙籍,梗其右臂,关闭湘地“百科全说”炒炉,罚由凡界有司侦审。上天体念一众信徒之虔诚,仅诫之矣。
  今吴生脑梗,药石罔效,然斯民之绿豆汤未冷。
  异史氏曰:“天下无事,事起无由;众望长生,生果有因。未见真仙,哪得长生之术;充耳不闻,方免折财之灾。人乃自然之物,一饮一啄,造物所赐。非暴殄,勿过节,方有百年之安宁。”
  
  满未央
  津郊有满姓者,其先祖自鲁西山阳入屯天津卫,后入籍民户,居滨海,捕虾、蛤为业,多单传。值丙辰唐山大地震,津地民居多创,满家因循之祖屋,亦未免池鱼之殃。时主人勤而克俭,早有翻建之意,藉此,贩海物以聚财力,历数载,始兴土木,起广厦于海滨,村人艳羡之。
  俗云:“父过勤则子惰”。主人有一子,名未央,时方课业社学。矢志脱渔门以经天下。而学则荒于嬉,业则懒于行。丁卯年高考不第,始贩广货以为生。三十,妻浙南农女余氏。翌年添一子,乳名阿满。又二年,翁妪相继故,偕妻、子归丧。丧未除,尽携乃翁所积,遍扃门户,混迹于浙南邑镇,帮闲趁食,历十载,果不言归。
  忽一日,闻市井传,有民户因环渤海湾大开发,一夜拆迁致富。未央念及旧居,只身还乡。于途,见昔之盐碱滩地,已然高楼广厦,撮撮如摞垒之麻将牌,拔地而起,层层叠叠。比至故乡,渔户多不复存焉。自家之旧屋,伴数处未拆净之民宅,散于瓦砾残垣间。未央经土人指点,得面当途执事,获知此地为最高商务开发,补偿极丰,窃喜。旬日,文书契约完备。盖因被拆迁人无住房安置之需,一应补偿均折算货币,故总额逾百万。开发方首付三成,余者分期偿付。未央携三十万金返浙,其喜洋洋之态,可想而知矣。
  妻余氏,素有麻将之癖,窘于家境,每以个钱为之。今获此大财,偶斗胆作百金博。兴既发,屡废餐治,致夫、子怨怼。潦困之轭既解,未央惰性亦显,劳务之余,每喝幺呼六,夜常不归。自兹,居家一如自助客栈,聚散作息,再无定规。
  阿满性纯善,时年及半丁,出脱如小丈夫也。一日,放学归,厨清灶冷,寻至巷陌茶馆,见乃母与一众牌友口角,尚咻咻然。满畏缩于阶檐之一隅,不语。未几,余氏受人推搡,倒行出,不意为阿满所绊,致二人拥跌于阶下。余氏未辨原委,挥爪便撕。待闻申言,知为阿满,恼羞成怒,反斥之曰:“尔父子无能至斯,尚须老娘喂饭否?”继,顾左右而大言曰:“老娘别无所有,一身之外,唯钱也!”遂将出数张大钞,掼于地,曰:“竖子识此物否?咄!酒楼餐馆,山珍海味,予取予求,不汝欺也。”待色少霁,曰:“学堂供食宿,娘为汝治具,明起,不必返。”满嗫嚅曰:“糜耗将不菲……”余氏愠色再起,曰:“老娘有钱!”自阿满寄宿邑庠,一家各便其事,再无羁绊,似相得。然则入渐微,出弥奢,期年,债负已举,虽不甚巨,生计见拙矣。
  是年夏,阿满中考夺魁,为温州重点高中所取。喜者,去自费之重负;忧则,食宿学具无以措筹也。余氏语于未央曰:“拆迁补偿续付逾期也,杳无音讯,实未知彼欲何为?郎君不若往促之,多寡且不计,但缓燃眉之急,可也。”未央诺。
  重返海滨,充目者,唯林立之塔吊、脚手架也。四野沉寂,碱蒿生焉。且行处,连片已完竣之楼宇,静若空谷,了无生机。未央疑窦顿启:烂尾也乎哉?比至管委会,竟人声鼎沸,有类未央而索开发方付补偿费者,更有承包方索投资人追补资金者,施工方索承包人讨工程款者,供应商索施工方讨材料款者,其众,莫过于劳务讨薪之民工头,充庭盈院。盘桓数日,更无申言之机。因盘缠日窘,未央于数里外觅得一值夜差使。夜打更,昼讨债,因循数月,漫无头绪。一日,余氏来电,阿满辍学矣!先是,开学未见阿满报到,校方询知其为贫所困,欲恤之以政策。经查,满家乃百万“有钱”户,父母赌博以致贫,乃噤声。虽有恋阿满中考状元成绩之普高、技校者,无不一以因之。未央窃思,为阿满计,唯有一搏。于是,串联拆迁户,将开发方诉诸法院,终获立案支持。
  官司数月,终有仲裁。裁曰:“分期支付,法无定规。况延宕无期,有违契约。被告当担拆迁补偿费支付之完责。鉴于其资金链断,可参照市价,酌情以成品房抵债。特此仲裁云云……”
  未央依仲裁,获开发区一单元居室,尚须返还首期支付之补偿金三十万。按地段均价乘算,吻合百万之补偿数,甚喜。意欲脱手变现,清偿债务,再携资锦衣南归,抚子成龙。入市方知,此处原以商务用途开发,因无公司机构入驻,可望之期,或无生活设施之便。故无人问津,人称“鬼城”也。未央所欠债务未清,彼方则扣抵相关证件不发。未央商诸余氏,欲粜浙南旧居以偿债。返浙蹉跎又数月,旧居亦不售。此乃前农人之“临建”,邑镇发展,使之为城中村也。未央数载前以万余元购获,从未解产权为何物?权衡之下,再以万元出让于打工族。弃除蠢物,一家踽踽北行。
  今,未央偕阿满重操祖业,日逐潮汐起居,渔虾、蛤于渤海。余氏则于旧城菜市叫卖。其居,一仍滨海。市人知其自南来,未知其三十万负债之所自也。
  异史氏曰:“贤哲云,‘人生如圈。’满生有志出而经天下,然终归故土,此乃一圈也;因非渔而再渔,又圈也。时乎、运乎、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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