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出手相助

　　自从玄幽王病危事件发生后，就开始戒严，冰璃可谓是赶上戒严的最后一道通牒进入南泽城的。
　　此时的南泽城由于敌军在城外虎视眈眈，主军又士气低靡，再加上突然的全城戒严，更显得人心惶惶，个个都担心着如虎似狼的敌军攻破城门，让他们沦为亡国奴。
　　经过战乱的洗礼，狼烟的熏染，南泽城就如同如今初冬的天一般，干涩迷蒙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阴霾，阴厚的云层时时遮住冬日稀薄的阳光。
　　南泽城西郊的一个破旧小巷，歪斜残破的旧木门挂在门口，一阵阴风吹过，便会发出“咯吱咯吱”寒人的声音，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蜘蛛网，在冷风中不住的招摇。这样的地方，突然间走来三个衣着虽不光鲜却也整洁的女子，尤其是这三个女子气度非凡，妙步生莲，那更是显得格外的突出。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冰璃带着红玉和芸清。红玉与芸清手上都提着食盒，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同样一手拎着一个大食盒，恭恭敬敬地跟着冰璃。
　　芸清文比不上绿菊，武比不上红玉，可是要论打探消息，巧舌如簧，绿菊和红玉却是远远及不上她的一星半点。就像此刻，她只花了一日半的时间，就查出一系列的谣言都是由这个小巷之后传出来的。
　　小巷之后是一个大杂院，里面有着各色的人物。有年迈无家可归的老人，有衣衫残破的落魄书生，有遭人抛弃的无辜孩童，有身染恶疾无人问津的乞丐……无论是哪一种，都已是饥肠辘辘，当一阵诱人的香气飘来，这些已经饿了好几天的饥民，那一双原本死寂无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像那幽暗丛林中的狼。
　　进入小院后，冰璃孤身立于树叶凋零的梧桐树下，一袭白衣轻纱的她，未施粉黛，那样茕茕孑立，风乍起，吹得她衣袂飘飘，墨发飞扬。红玉亦是一言不发的恭恭敬敬的站在她的身后，怀里抱着一把寒剑，那意思便是一切交给芸清了。
　　面对这些渴望到近乎可怕的目光，芸清依然笑容不改，从容自若的缓步上前，说道：“我家夫人心善，路过此地，偶闻此处有被战乱所祸之饥民，特意让我为诸位送来膳食，成全了她今日的一善。”芸清的话一出口，那些人更加蠢蠢欲动，一个个恶狠狠的盯着食盒，恨不得将食盒看穿。芸清见此，只是莞尔一笑，说道：“想必各位是饿了吧，那就来领吃的吧。”
　　芸清说完，甜甜的笑容尤在，身影一闪，玉手一抬，长袖挥出，只见红色的水袖在破旧的院子内划过一道快如闪电的血色流光，放在墙角的那一方无人重视的木桌快速地穿梭而来，立于院子中央。
　　“咚！”等到众人回神，芸清依然站在原地，将食盒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说道：“诸位，排个队吧。”
　　原本被饥饿冲昏头脑的人立刻醒了神，见芸清露了这一手，目光又不由自主的飘向梧桐树下那一抹飘然似仙的倩影，迅速的将自己已经情不自禁要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乖乖的在两个壮汉的安排下排队。芸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威慑，将分配事宜交给下属，水灵灵的眼睛在堂内一转，视线最后落在墙角背对着她笔直跪着的两个孩子身上，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冰璃；看到冰璃颔首后，随手拿了四个馒头，朝着那两个孩子走去。
　　“你们……”芸清的话因为视线越过两人瘦小的肩膀，触及到横躺在他们二人面前被一袭破烂草席覆盖的尸体而噎在喉咙。淡淡的腐蚀之气，证明这张草席下的人已经离去多日。芸清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眼中没有丝毫厌恶，反而流露出深深的疼惜，毫不介意那恶心的尸臭。在这两抹倔强的身影前蹲下，将手里的馒头递给已经被污泥遮盖得面目全非的两个孩子，声音格外柔和，说道：“先吃点东西。”
　　“谢……”
　　“不准拿！”较小的孩子看到馒头，伸出枯瘦的小手要去接时，他旁边的哥哥一把捉过他的手，干涩的声音呵斥着他。
　　在芸清看来，这个孩子绝对不足十岁，可是那眼中却有着慑人的光，那一双充满着傲气的琥珀般的眼眸冷冷地看着芸清，不言不语。
　　“哥哥……”弟弟充满渴望地看着芸清手里白白的柔软的馒头，干涩的喉咙滚动，恰似小猫般可怜的眼神祈求地看了看馒头，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你这孩子，自己想不开，难道还要弟弟陪着你吗？”芸清看着哥哥，出言相激。
　　“嗟来之食，拂受之！”哥哥挺直腰板，硬气地说道。
　　“扑哧”小孩子的话，让芸清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
　　“何为嗟来之食？”作为医者，冰璃一踏入小院，便嗅到了那一股腐蚀的气息，自然比芸清更早的注意到了这两个孩子，也同样将他们与芸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缓缓上前，冰璃就淡淡地问道。
　　清冷的声音在初冬的风中格外的动听，那哥哥侧头看着逆着光缓缓而来的冰璃，一瞬间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亮，好像一缕希望的阳光注入了他的眼中，可是很快又黯淡下来，但是语气却柔和下来，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要你们的施舍。”
　　冰璃停在他面前，低头望着他，说道：“真正的大丈夫，是要能屈能伸。古往今来，多少名垂千古之人不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留得青山在，最后流芳百世。倘若你今日饿死在此，你死后也就是一堆无人问津的白骨，你的傲气成了冷风下的讽刺。”不等他反驳，冰璃的言辞变得更加犀利，“你在怨，怨苍天不公，你的眼底更加有恨，恨出身低微，不是吗？你的怨，只有活着才能舒解，你的恨，也只有活着才能报复。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小小的身子一震，抬眼有些傻傻的看着冰璃，颤抖的双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冰璃对此淡淡一笑，拿过芸清手上的馒头，对芸清点头示意后，亲自蹲下身子，拿着馒头，也不嫌弃的抓起他满是污泥的手，将馒头放在他手里，说道：“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懂得在悬崖边抓住任何一个机会生存的人，才是真正有傲骨和慧根的人。”柔和的一笑，目光扫过那一袭草席，将腰间悬挂的一个香囊取下，同样放在他的手心，“我会找人把她葬了，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到君记药铺找我。”说完，盈盈起身，转身而去；而此时已经在另一群孩子中打听出想要的消息的芸清也回到了冰璃的身边，对她默默地颔了颔首。
　　冰璃接到信息，回头看了看依然跪着的两个孩子，目光似是落在了那张脸上，又好像只落在那一双琥珀色的眼中，一扫而过，转身离去。
　　出了小巷，芸清迫不及待地向冰璃汇报道：“那些孩子都说是一个带着奴仆的蒙面女子。虽然蒙面，但是说的很清楚，芸清回去便让绿菊画下来，只要她还在南泽城中，不出两日，芸清一定把她找出来。”芸清自信满满地保证。
　　“医仙进城了，医仙进城了！”
　　“真的吗？真的吗？”
　　“这下玄幽王有救了，大军有救了！”
　　冰璃与红玉、芸清走出小巷，一抹抹身影在她眼前急速晃过，一声比一声更高昂的声音充满着激动，在她的耳边响起；原本应该萧条的街道，此时竟然万人空巷，纷纷朝着街上涌来。
　　冰璃抬头，视线越过擦肩接踵的人群，看到原本紧闭的大门再一次重重地合上，而四个大汉抬着一顶轻纱覆盖的软轿刚刚进城。软轿上一个白衣雪纱，轻纱蒙面的女子端坐着，对着涌上前来的百姓，挥手致意。
　　“贱人，竟敢假扮我家夫人！”因为在来南泽的路上冰璃已飞鸽传书告诉自己的师父素手医仙前来接手这里的事宜，素颜医仙在她抵达南泽的那一天已经离开了。芸清一看那女子，看着百姓流露出崇敬的目光，心头就燃烧起来。
　　“不要冲动。”红玉及时拉住芸清，退出越来越多人的圈子，站在早已退后的冰璃身边。
　　“可是夫人，她……”
　　“事关重大。”冰璃只是淡淡地看了看那女子一眼，轻轻地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而去。
　　“医仙，我家主人有请。”冰璃刚刚走了两步，便有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冲出来靠近她，一块苍龙腾飞的玉佩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竟然是你？”芸清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每每让她看到就火冒三丈的皇家之子，原来要见自家夫人的竟然是他。
　　没错，半路截下冰璃的人就是十四皇子——上官千林。
　　十四皇子听见芸清的声音，浓黑英气的剑眉不悦的一蹙，暗暗地看了看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丫头一眼，一副大度的模样。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要事与医仙商议。”
　　“你凭什么……红玉姐，不要拉我！”十四皇子一声令下，他的属下纷纷躬身无声的退下，注意力都在十四皇子身上的芸清没有接到冰璃的暗示，正要反唇相讥时，被红玉一声不吭地拉走了。
　　回到君记药铺后院房间。
　　房间内很安静，十四皇子向冰璃拱手，眼露真诚，说道：“多谢君姑娘治愈六哥。”
　　冰璃闻言，抬眼看着十四皇子，没有说话，静待他的下文。
　　十四皇子也不含糊，接下来便开门见山，说道：“烦请医仙再帮一次忙。”说着，十四皇子从腰间取出一根孔雀翎，递给冰璃。
　　冰璃接过，目光飘向孔雀翎和一朵未开的兰花，冰璃看上去有些突然，指尖轻轻的一转动，随着她的指尖转动，那兰花奇迹盛开了。见此冰璃不由得冷笑道：“我游历江湖多年，送出四只孔雀翎，两支玉兰花，庆安王当真是一手遮天，竟然能够得其中之二。”
　　上官千林笑道：“有劳医仙。”十四皇子丝毫不讶异冰璃能够猜出自己的七哥。
　　“那个女子是你刻意放进来的？”冰璃垂下眼睑，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问道。
　　“背后牵扯甚广，医仙且放心，此事绝不会波及你。你只需救治三哥，帮忙找出疫病的根源即可。”十四皇子并不否认，而是婉转而答。
　　“我明白了。”已经看出了十四皇子不欲多言，冰璃也没有追问，而是拿着孔雀翎转身而去。
　　“医仙且慢。”冰璃走了两步后，十四皇子叫道，随后两步走到冰璃面前，将手里的一块艳红淬血的玉佩递给冰璃。玉佩顺着窗户射入的光，晶莹剔透好似有血液在流动，玉佩的正面是苍龙腾飞，背面是麒麟踏云，无疑，这一块玉佩是庆安王的身份象征。十四皇子继续说道：“这是七哥让我交给医仙的，还望在危急时刻，医仙能够慷慨相助。”
　　“一支孔雀翎，一支玉兰花，似乎没有这个魅力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你们做事。”淡淡地说完，冰璃错开十四皇子，朝门外走去。
　　“七哥让我送上天山圣雪莲为酬劳。”十四皇子又追上前说道。
　　冰璃仍是不为所动，淡淡地看着十四皇子。
　　见此，十四皇子唯有一咬牙，又说道：“此玉寄存于医仙，待到医仙以此完成这两件事后，再退还。”
　　冰璃嘴角一扬，伸手接过那一块玉佩，脚步不停地朝前而去。出了门口，一阵初冬的冷风拂过，吹拂着她衣襟上的绒毛，雪白的绒毛衬得她飘飞的青丝更加如墨，不去理会肆意飘飞的黑发，迎着冷风。冰璃顿时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感觉到的凉意。她已经插手此事，难道还想置身事外？
　　当黑夜悄悄的降临，皎月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稀稀落落的月辉洒下，透过仍然青翠的松树茂密交横的树枝洒在冰璃的身上。冰璃一身月牙白棉裙碎撒着一朵朵怒发的寒梅，大红滚着雪白绒毛的绸褂金丝绣着一朵朵精美的幽兰，用一支白玉簪轻绾的青丝流泻而下，垂及腰部，静静的立在宽敞的小院，一双手背负在身后，明黄的穗子从她的指尖垂下，交握的双手握着的正是那枚鲜红如血的玉佩。
　　“夫人，何事让你如此费神？”绿菊从屋内拿出一件雪白的斗篷，上前为冰璃披上。
　　绿菊身后的芸清立刻快步走到冰璃面前，一边替她系好斗篷的带子，一边附和着绿菊的话，说道：“是啊，夫人，十四皇子从这里离开后，夫人就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用了晚膳就一直站在这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夫人说出来，芸清也许不能为夫人分忧，可是绿菊姐姐和红玉姐姐一定能为夫人分忧。”
　　冰璃目光扫过眼含关切的绿菊与芸清，微微扬起脸，有些困惑的目光投向云层后银辉稀薄的皎月，有些失神的叹道：“我在想，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芸清不明所指地问道。
　　冰璃眼神一闪，低头又看了看二人，黛眉微蹙地问道：“红玉呢？”
　　“红玉姐姐她……”
　　“红玉有事出去片刻，夫人若有事，吩咐绿菊便可。”芸清被冰璃突然一问，她被问得有些无措，绿菊先一步回答。
　　“我们四人自幼同吃同住同长。”冰璃面无表情地说道，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芸清眼见瞒不过去，于是说道：“那该死的贱人敢假扮夫人，自然不能放过。”
　　绿菊解释道：“夫人，红玉出去一探究竟。”
　　“嗯。”冰璃微微颔首，示意她知道了，而后转身欲朝着屋内走去。
　　这时，外面一声惊叫划破了深夜的沉寂：“西盛军偷袭了！”
　　“咚咚咚……”外面又是一阵锣鼓高响和警告之声，“不要出门，有敌军偷袭！”
　　“什么？西盛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前方不是有大军吗？”
　　“难道大军被破了？”
　　“天啊，这可怎么是好！敌军攻破这儿，我们还能活命吗？”
　　种种惊叫，猜测，随着一户户点亮的人家而一重高过一重的响起。
　　“备马，芸清你去找十四皇子，绿菊你去接应红玉，务必监视着那个女子的一举一动，不容有失！”冰璃匆匆丢下一句话，冰璃转身朝着院子外走去。
　　绿菊和芸清对视一眼，纷纷朝着两个方向而去。
　　冰璃扬鞭策马急速赶到城门口时，整个城门已经被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一排排守城的将士纷纷涌上城楼，甚至隔着厚厚的城墙，冰璃还是清楚地听到那一边的惨叫与厮杀声。
　　翻身下马，冰璃疾步走向城楼，被严守的侍卫拦下，长矛一横，说道：“城门重地，不得乱闯！敌军偷袭，速速离去！”
　　冰璃玉手一抬，血光一闪，血红的玉佩在她手中垂下，说道：“叫韩统领下来见我。”
　　那士兵虽然不认得这块玉佩，但是看见冰璃气势非凡，于是犹豫了片刻，对另一个守卫点了点头，接过玉佩转身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一个五官粗犷，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急急而来。
　　“南泽城统领韩通拜见小姐。”韩通下来抱拳单膝下跪，而后双手将玉佩奉上。不知道冰璃的身份，又见冰璃乃是女子，于是便称呼冰璃为小姐。
　　“我受庆安王所托，前来助你。”冰璃接过玉佩，转身朝着城楼上去，韩通忙起身，亦步亦趋的随身保护。
　　冰璃一边上城楼，一边问道：“城下有多少敌军？”
　　“只有三百人，想来是翻过狼牙坳，绕过前方的大军而来。”韩通如实回答。
　　“城中有多少守将？”
　　“城内将士三日前去了前方军营，替换病重的将士，如今城内只有五百人，玄幽王因伤势过重，已退至营中救治，至今仍昏迷不醒。”
　　“小姐小心！”冰璃刚刚踏上最后一步石阶，一道寒光闪过，好在她闪得及时，那一支不长眼的羽箭才擦身而过，射入一旁的木桩。韩通见此，松了一口气，于是忙建议道：“为了小姐的安全，还是请小姐去城楼内吧。”
　　“报——”就在此时，一个士兵匆匆迎了上来，将一封书信高举过头顶，递给韩通，说道，“前方线报。”
　　冰璃却是先一步接过，迅速拆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后交给韩通，说道：“前方已经开战，三十里外有一万不明军马朝城门逼近。”
　　“这……”韩通接过信，还未来得及细看，听到冰璃的话，顿时觉得那薄薄的一张纸似有千斤重，手不由自主的一抖。
　　冰璃的目光淡淡的将箭失横飞的城楼扫了一遍，说道：“调集四百将士分作四批轮番守城，箭矢不可断，不求破敌，但要拖敌至天明，剩下的将士挨户调动百姓，提水浇灌城门，务必让城门一丈之外湿透。”
　　“这……”韩通不明就里的看着冰璃。
　　冰璃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解释，只是冷冷地命令道：“照我吩咐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