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已经好久没有如梦的消息了，自从一年前那次在早市的那个十字路口与如梦话别后，远方就再也没有和如梦见过面。虽然有时的远方也偶尔会想起如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远方已经渐渐地疏远了与如梦的那份感情。再后来那个周四的下午，远方把如梦从他那个QQ好友一栏中彻底删掉了。
　　远方这次决定再次远离如梦的主要原因，依然还是因为如梦那像女奴一样逆来顺受可怜可悲可恨的性格和令远方一想起来就义愤填膺的不可救药的胆小和懦弱。或许，如梦的出现，对于远方来说，应该是那个特定时期特定情感的产物，是那个特定时间段里，为远方的那篇未曾完成的作品而特意出现的。因为如梦的出现，让那特定时间段里远方的笔下，又多了一位可怜可悲可叹的必不可少的女主角。所以如梦的出现，对于远方来说，也是冥冥中早已经注定了的，至少也已经修了五百年的一段不可或缺的情缘。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故事情节的发展，远方和如梦那份特定时期下特定而又特殊的情感，也像如梦在本部作品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已渐渐落下了帷幕。
　　但令远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与如梦渐渐远离八个月后的那个秋日下午，远方突然从办公室那位和如梦比较要好的女同事那里听到了一个令远方万分震惊的消息：如梦的那刚年过花甲之年身体一直很硬朗的父亲突然在几天前的一场事故中与世长辞了！在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那一刻远方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如梦那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地哭喊着寻找她父亲的孤独又可怜的身影！于是远方赶忙打开电脑，快速登陆上那个他已经渐渐淡忘了的QQ，因为那一刻的远方突然为如梦心痛和担心起来。在打开那个QQ邮箱的那一刻，远方看到了几封如梦几个月前给他发来的已经静静地等待了很久了的邮件：
　　“久违的人，过的好吗？又读了一遍你和月光的夜间对话，看着你写的那些文章和那些诗，感受着你的感觉……心里生疼，眼睛就悄悄地湿了……”
　　“如果你一直不上这个号，你不会知道有个人很想你！”
　　“真的很想你
　　开了灯眼前的模样
　　偌大的房寂寞的床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心里的伤无法分享
　　生命随年月流去
　　随白发老去
　　随着你离去快乐渺无音讯
　　随往事淡去
　　随梦境睡去
　　随麻痹的心逐渐远去
　　我好想你好想你
　　却不露半点痕迹
　　我还踮着脚思念
　　我还任记忆盘旋
　　我还闭着眼流泪
　　我还装作无所谓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可是却在欺骗自己……”
　　读完如梦的那几封邮件后，远方的鼻子陡然一阵酸，那一刻的远方仿佛又看到了如梦那悲伤、憔悴、孤独无助、泪流满面的身影，如梦时常说起的那位积极乐观、大爱如山、淳朴仁慈善良的伟大的父亲，也再一次出现在了远方的眼前……
　　于是远方赶忙关上电脑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因为那一刻的远方又开始对已失去父亲的如梦牵挂和担心起来。当然那一刻的远方，也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命运的无常。
　　“但愿老天保佑她能够坚强地挺过这一关！”远方边为如梦祈祷着边匆匆地下了楼。
　　在教学楼的大厅里，远方拨通了依然处在极度悲伤中的如梦的手机。
　　三天后，在如梦父亲的追悼会上，在哀伤肃穆的人群中，远方见到了依然处在极度悲伤和痛苦中的已经消瘦了许多的如梦。也就是在那个追悼会上，远方觉得自己以后无论怎样都不应该再去疏远如梦了，因为远方不想再给已经失去父亲的如梦平添上一份情感上的孤独和悲伤。
　　再后来，远方的加盟小镇成立后，在远方的盛情邀请下，如梦也在那个下午以办公室兰姐的身份，携她舅舅家的那两家酒店，一同加入到远方了的加盟小镇中。但是那一时期的如梦，依然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中。
　　那天下午忙完工作后，远方突然想起又已经好久没有如梦的消息了，如梦那形单影只孤独可怜一个人暗自流泪的身影也再一次浮现在远方的眼前。于是远方又赶忙打开了电脑，登陆上了那个又好久没有登陆的QQ。
　　在QQ邮箱里，远方果真发现了两封如梦给他发来的又已经沉寂了很久的信件，一封是一个月以前发的，一封是如梦在父亲去世后不久的。于是远方马上打开了它：
　　“我说，您听：
　　爸爸，天冷了，女儿要再给您买顶帽子。因为医生说，您的脑部血管有一处狭窄，天凉的时候要戴帽子。记得去年冬天，女儿曾问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帽子时，您听了后笑着对我说，‘棉帽太老气，鸭舌帽太土气，还是呢子料的礼帽吧。’
　　爸爸，今年，咱还买您说的那种，好吗？
　　爸爸，今年秋天时，女儿要给您买一件茄克，185的号，因为您说过，‘寒雨来的就好，不过，要买深蓝色带竖线的，纯黑的太显老。’
　　昨天我走在街上，看到卖茄克的衣店，走进去后，我找到了185的号，找到了带竖纹的深蓝的那一件，爸爸，咱就买这一款，可以吗？
　　爸爸，今年闰九月，女儿又给您和妈妈买了双鞋，妈妈的号码是39，您的号码是41，因为女儿记得您说过，‘买鞋不要买纯黑色的，最好买深棕的’。
　　爸爸，今年咱再买一双深棕色的棉鞋，好吗？
　　爸爸，今年的父亲节女儿给您买衬衣的时候，您自己不好意思对我说，要妈妈告诉我，‘要买浅蓝色的带竖条或方格的’。
　　爸爸，您不说女儿也知道，因为咱不穿灰色或黑色，因为您不老。
　　爸爸，女儿给您买的那件浅蓝色带小圆圈的短袖上衣，今天女儿看到您还把它挂在衣橱里，而且吊牌还在上面。爸爸，您是不是有些不喜欢？
　　爸爸，女儿记得您的裤长和腰围都是30厘米，女儿当时还暗笑您的腰有一点点粗。
　　女儿买好了裤子，扦好裤脚送给您，让您试穿时，您总是说：‘不用试，合适！’
　　爸爸，您今年查出来血糖有些高，还记得那个春天的早晨，女儿带您去医院吗？当化验单上标明血糖高达16时，女儿的心就猛地往下沉，往下沉……
　　爸爸，女儿心疼您，心痛您从此以后要和一个人和那可恶的糖尿病做顽强的斗争……
　　医生给您开了四种药：辛伐他汀胶囊、阿司匹林肠溶片、盐酸二甲双胍肠溶片和格列齐特缓释片，并开好了一日三餐的食谱，从此由女儿监督你少吃肉和水果，可以吃黄瓜和萝卜……一个月后，您打电话说：镇上医院没有格列齐特缓释片，让女儿周末回家的时候在城里捎两盒回去。女儿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盒子是白色的，上面有一道橘黄的横纹，因为这是您告诉女儿的。女儿依然清晰的记得，那种药每个盒里有30片，每天的用量是一片。爸爸，您那两盒也快吃完了吧，女儿再买给您两盒准备着，好吗？
　　爸爸，前些天翻盖了家里的老屋时，您曾说：‘旧村改造恐怕还要几年，把这老房子翻盖了，按现在的楼房样式设计，到时你们姐弟几个每人一间，装饰成自己喜欢的风格，周末或节假日回来住住也方便……’
　　爸爸，到那时，女儿计划着的把属于女儿的那间贴上蒲公英的粉色壁纸，墙上再挂上咱们一大家的全家福，到时女儿一定会请您到屋里坐坐，再欣赏欣赏女儿栽培的小盆景，再品一品女儿泡的观音茶。到那时，您一定会说：‘这茶，香！’……
　　爸爸，您在门前栽的那两排银杏树，在靠墙的地方开了那小片菜地，还有您亲手栽种的那些油菜和菠菜现在正长得旺相，那天早晨您还种上了一小片蒜苗……
　　您还在中间留好了三个停车位，您说：过了年打上水泥路面，车尽管停在门前……
　　爸爸，今天女儿把车停在了门前，为什么不见您回来对女儿说：‘回来了，回家吧，咱们炒菜吃饭’……
　　爸爸，中秋节后，您打电话说，‘家里的桂花开了，你的那棵栽在地里的小金桂也枝叶散开，开满了花，你回来看吗？’爸爸，女儿听到您的话后，马上驱车回到了家，因为女儿知道您分明是想女儿了，哪是让女儿回家闻花香……
　　女儿回家后便看到您已做好的满桌子的女儿喜欢吃的饭菜……
　　爸爸，在您走后的第七天，夜里女儿开车去了咱家的桂花园。落叶打在车灯上，是那样的凋零……
　　爸爸，女儿仍然记得那次在桂花园里您同女儿说过的话：‘遇事要坚强！’
　　可是今天，女儿我却怎么的，怎么也坚强不起来了……
　　爸爸，女儿需要您亲口对我说才好……
　　漆黑的夜里，女儿摸索着来到您当初住过的小屋，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爸爸，女儿我正等着您……
　　爸爸，您能不能再下地窖提一坛酒，咱爷俩再喝上几杯……
　　爸爸，深秋的黄昏里，菊花开满了整个秋天，您知道女儿和您一样是喜欢花的，女儿特意买了一车的黄菊和白菊，抱到您的墓前，可是却表达不出女儿对您的那份深深的思念……
　　爸爸，女儿多想像小时候一样，再快快乐乐地紧紧地牵一牵您的那双温暖的大手……
　　可是，您却已不在女儿身旁……”
　　远方用十分沉重的心情悲伤地读完了如梦用泪水写成的怀念她父亲的信，当读到信的末尾处时，远方已经坐在那里泪流满面了。远方赶忙从裤兜里掏出了些卫生纸，偷偷地掩面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待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后，远方又打开了如梦给他写的第二封信：
　　“小院
　　小时候的冬天，家里的门还是那种木制的。每逢大风天气，门都会被大风刮得哐哐直响，尤其是到了特别冷的天气，肆虐的寒风更会疯狂地顺着那门缝‘呼呼’地往屋里钻。
　　我印象中最深的就是家里曾有一辆老式的自行车，有横梁的那种。记得那年的冬天，风刮得特别冷。父亲骑着自行车从外婆家载我回来，我坐在横梁上，回家的路是那么的颠簸。当父亲看见我坐在车上睡着后，便停下车用大衣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推着自行车，艰难的迎着寒风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回家的路。长大后我问父亲，‘为什么当时不把我叫醒呢？’父亲听了后笑着对我说：“你当时睡的那么香，为什么要把你叫醒呢？”
　　今年的冬天不冷，躺在温暖的有暖气的房子里，我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年前去看父亲，抱了一大捧各色的雏菊，放在父亲的墓前。那日的阳光正好，当时的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够像过去一样出来走走，再晒一晒太阳……
　　可是，那一刻的我，却再也不见了他的身影，和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
　　父亲，不知道您冷不冷？有没有钱花？身体好些了吗？是不是还需要忌口……
　　父亲，女儿有许多的话想和您讲，新盖的房子还装修吗？母亲究竟在哪里住好？弟弟硕士毕业后是回来工作还是留在外地？
　　家里的事的确很多很多，多年以来因为您在，女儿一直很轻松。可是现在，女儿不知该怎么办了，因为女儿有好多的不确定……
　　女儿已经清扫干净您住所的周围，女儿现在正坐在您的身旁。女儿只想静静的，静静地跟您说说话……
　　母亲很适应城里的生活，早上去街上买菜，晚上到教堂聚会、去小广场散步……
　　母亲说您去了天堂享福去了，她说她一点也不想您。母亲说等有一天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她一定会高兴地去天堂与您相会。
　　可是为什么，除夕夜里，女儿却看到母亲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哭泣？……
　　那天去医院看小强，他得了胃病，脸色很不好，一个人躺在床上打吊瓶……
　　那一刻，女儿突然看到了临床的那位大叔，他的脸膛怎么那么像您？
　　于是女儿便偷偷地走近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是，那位大叔却面无表情……
　　女儿在看电视剧时，如果看到里面的人物特别像您，女儿就会反复看那个章节……
　　可是当女儿发现那个人只是像您，却没有您那么好看时，那一刻的女儿才能真正确定那个人确实不是您……
　　走在路上的时候，在女儿眼前晃过的那些身影也都那么像您……
　　于是女儿便想：父亲您走了，却化作这么多人时时出现在女儿的视线中，是不是因为父亲您也在时时刻刻想着女儿？……
　　田野里的麦苗已经返青了，整个公墓园里很安静，在女儿和您的周围正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它们时而还在您的身边落下来跳来跳去，父亲您看到了吗？……
　　又一阵微风吹过，这满簇的雏菊的清香正萦绕着女儿湿润的脸庞……女儿希望这雏菊的清香，还有女儿悲伤的泪水，连同女儿这无尽的祝福和思念，都毫无保留地深深地满溢于您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