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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馨 儿 遗 书(下)

作品名称:豪杰无恒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6-12-05 00:17:31      字数:7723

  说实话,杰哥,一开始,我确实对你产生过怨恨。自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我就对你芳心暗许,我就开始爱上了你。可是,我除了知道,你是我阿爸的救命恩人,你风流倜傥,还有就是,你特别善解人意,除此之外,你是什么身份,你是做什么的,等等等等,我却一无所知。而且最最关键的是,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你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感觉你就像一个谜团,让人猜不透,更让人摸不着边际。现在又要我来不明不白地当这个替罪羊,来代替你受这份痛苦的折磨,你说,我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第二天李国豪大哥来找我,来说起搬家的事情的时候,我除了回答他说,这事容我再想想之外,就是一个笑而不答。
  可是,如果说第一次拒绝搬家,是因为我心里多少还有一些疙瘩,有一些怨气,有一些勉强的话,那么,第二次、第三次,情况则就完全不同了。阿爸,杰哥,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那天的情景,我现在还历历在目。我这里刚刚把李国豪大哥送走,那个李云凤就迫不及待地追上来问我:刚才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杰哥的师兄?他是不是来催促你搬家的?你是怎么回答他的?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他尽快搬过去了?
  任凭她怎么追问,我始终都是一个笑而不答。
  看得出来,她有些急眼了。她脱口说:姐姐你别逼我。
  我一脸的无辜:我逼你?我逼你什么了?
  这时候,这个无耻的女人,她竟然从口袋里掏出那袋粉末状的东西,然后威胁说: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离不开这个东西,换句话说,你现在已经被我牢牢控制。你若是胆敢不听我的话,不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好好想一想看,到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可怕结果?
  她说的这一点,我还真的没有好好想过。现在听她这么一提醒,我的心里不由暗暗害怕起来。是呀,万一那种症状发作起来,而她又置之不理,那后果就不可收拾不堪设想了呀。
  这可怎么办呢?
  我左思右想,怎么想都是一个左右为难。
  一时间,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从小到大,我始终都是阿爸的呵护下,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即便阿爸出事,也是杰哥,还有李国豪大哥全力处置,我个人哪里遇上过这么棘手的难题呀?
  现在,我应该怎么办?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回家问阿爸?不行。自从阿爸十指被断后,阿爸的心里有多苦,阿爸每天又是如何强颜欢笑,这一切,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一清二楚。再说,我都21岁了,早已经跨入成人行列,所以,我理所当然应该挑起家庭的重担。我怎么能够再往阿爸的伤口上撒盐?我又怎么可以再让阿爸来为我担惊受怕?
  我想好了,我遇到的事情,必须——而且也只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事情已经很清楚,如果我不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她就会用她的杀手锏来对付我;如果我按照她的要求去做,那她就会借我的手去害杰哥,杰哥就会跟着遭殃。
  既然如此,我现在必须首先弄清楚几个问题,第一,李云凤的那个“组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第二,那个“组织”与杰哥究竟结下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第三,既然他们已经成为生死对头,那他们又为什么不直接进行面对面的交锋对决,而非要拿我这个无辜的弱女子来当替罪羊?
  这样想过,我用广州土话对她说:你们这样做不是豆腐(稳软)的来虾又是什么?
  她听得目瞪口呆,问我:你在说什么呢?
  我冷冷一笑说:虾在广州话中有欺负的意思,豆腐常常用来比作软弱,这句话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你们)专门找软弱的欺负。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庄义杰与你们的组织结仇,你们不去找他算账,却派你来毒害我,这不是豆腐(稳软)的来虾又是什么?
  李云凤被我问得不吭声。
  我接着说:妹妹,人心都是肉长的,请你将心比心,不,请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真的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姐姐,她也像我这样被人欺负了,你会怎么想?
  李云凤还是没有吭声。虽然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我不相信她在听了我的这些话之后,她的内心会一点都没有受到触动。
  我继续说:你也知道,我原本是一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女孩子,但是今天,我却对你说了这么多,真真正正是好话歹话都被我说尽说绝了,而你却始终都是这么冷漠,这么无动于衷,难道你——包括你的那个“组织”里的人,都不是父母生父母养、更没有一点起码的同情心的冷血动物吗?
  这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尖声喝斥起来: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却毫不示弱:怎么?触到你的痛处了?你们都能够做得出来,还怕我说什么吗?
  她冷笑说:姐姐啊我的好姐姐,你也不好好想一想,你就是说破天去,也已经改变不了这个既成事实。所以我奉劝姐姐你,还是老老实实认命算了。
  我却毫不示弱。我说:说什么认命!须知头顶七尺有神明。人在作,天在看。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果报应的。今天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加害于我,让我变得生不如死,你就敢保证你今后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了我的这番话,她显然有点恼羞成怒了。
  她再次威胁我说:姐姐,我再提醒你一次,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事后连我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那时候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胆量和智慧,对于她的威胁,我竟然给予了针锋相对的回击。
  我说:你还别这样来威胁我,我若真的到了你说的那种地步,我的名声,我的家庭,我的幸福等等的一切,是被你彻底毁掉了,我所有美好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了。可是你别忘了,如果我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你要我帮你的那个“组织”算计陷害庄义杰的计划,同样也就跟着泡汤了。这一点,你恐怕还没有想到,或者说还没有好好想清楚吧?
  我这么一说,果然击中了她的有害。她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她一字一顿地问:这、么、说、你、真、的、不、怕、死?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真是笑话,蝼蚁尚且偷生,我一个20多岁的姑娘怎么会不怕死?但你们要是逼得我走投无路,我最后当然只能选择鱼死网破了。
  她接着又问:那,你就不怕,我们对你父亲下手吗?
  我先是一楞,但我很快就镇定下来。我冷冷一笑说:我和我父亲,就像你们手里的面团,你们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可是你别忘了,你们真正要对付的是庄义杰。假如我父亲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说,你们的计划不是一样要泡汤吗?
  她摇头叹息说:如此看来,姐姐你比我更适合做一名特工啊。
  我满腹狐疑:特工?你是说,你是一名特工?
  她点点头说:是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就用不着再瞒你了。我是日本黑龙会派来的一名特工,我的真名叫山口枝子。我的任务你已经知道,我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我忙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庄义杰究竟与你们黑龙会结下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还有就是,既然他与你们黑龙会已经成为生死对头,那你们又为什么不与他直接进行面对面的交锋对决,而非要拿我这个无辜的弱女子来当替罪羊?
  她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说:我只是一名执行任务的普通特工,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只是听说,你的杰哥在武汉得罪了一个大官,而那个大官恰恰是我们黑龙会的朋友,所以我们就决定帮这个忙,也就是说,我们一开始是受朋友委托,准备借机除掉庄义杰的。但是当我们对庄义杰进行了全面调查了解,发现他有一双上帝之手和盖世神功之后,我们就立刻改变了策略。这也就是你刚才问的,我们为什么没有采取与他直接进行面对面的交锋对决,而是派我过来,通过控制你来达到最终控制庄义杰,并且使他最终为我们所用之目的。
  一切都明白了,我也沉默了。
  不,毋宁说,我更明白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了。
  那个山口枝子后来不止一次说我更适合做一名特工,其实她哪里知道,我之后之所以始终保持沉默,并不是我有多么勇敢多么不怕死,更不是我有什么聪明智慧,而是我把我所面临的一切,都当成了一种宿命。是的,当我们遇到突如其来的大劫大难、又没有人能够来帮助我们改变这种结果的时候,与其徒劳抗争,或者怨天尤人,不如认命;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心态和心智才会坦然和从容,我们才不会自乱方寸,我们才能够冷静地去面对那个已知的结果——也就是说,日本人想通过我来控制杰哥,我肯定是死都不会答应的。但是,如果我真的一味硬抗硬顶,真的跟他们来一个鱼死网破,他们就不能再想别的办法?与其那样搞得不可收拾,不如我将计就计,跟他们以柔克刚。因为说到底,想让他们发善心发慈悲放过我,那无异于异想天开痴人说梦,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尽我之所能,用我所能够用的办法,来跟他们拖延时间,来最终达到保护杰哥之目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时候我想虽然是这么想,但毕竟杰哥不在广州,如果杰哥在广州,我们天天朝夕相处的话,我真的不敢想象,面对那个山口枝子的步步紧逼,我又会怎么对付?
  总而言之,因为杰哥不在广州,那个山口枝子除了天天给我喝那种粉末状的东西,天天催着我搬家之外,倒也没有对我怎么样。由此看来,他们恐怕真的“担心”把我逼急了,我会铤而走险。所以,我们之间也就维持了这种暂时的平衡。
  这种平衡真正被打破,是在杰哥重新回到广州的当天,更确切点说,是在婉玉嫂子被撞的当天上午。我记得很清楚,这天上午,那个山口枝子正在给一个病人换药,就见一个30多岁的男人,突然从外面闯进病房,然后径直走到山口枝子身边,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之后,山口枝子就不管不顾地丢下手里的工作,跟着那个男人一起离开了病房。但是,仅仅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她又回到了病房,来到了我的身边,这时候她的脸色铁青,她用低沉、但是不容商量的口气对我说:马上跟我去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一间杂货房,里面堆放的都是一些破旧的医疗器皿,因为平常很少有人光顾这里,关起门来说话既方便又安全,所以,山口枝子就把这里当成了我们固定的“休息室”,她要对我“讲话”的时候,就会把我叫过来。
  这一天当然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平常基本上都是老生常谈,这次未进门,山口枝子的脸色就非常难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来的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她的上司,并且这个上司很可能对她的工作极为不满。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一进门,山口枝子就冲我发火说:看来你真的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算了,现在跟你说什么都是多余,我也懒得再跟你多费口水。
  说话之间,就见山口枝子不知道从哪里踅摸出了一根针管和一瓶药剂。见此情形,我心说不好,这坏女人肯定又要用什么药来毒害我了。这样想过,我就立刻奔向门边,准备往外逃。可是,我的脚刚跨出一步,就被她伸脚拦住了。
  她说:你很清楚,我是一名特工,如果动粗的话,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想奉劝你一句,不要轻举妄动,不要逼我动手,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别动。
  我想动,可我根本动不了。
  就这样,她很快将那瓶药剂抽进针管,然后又很快给我打了静脉注射。
  注射以后,山口枝子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我现在想对你说的是,别怨天,别尤人,这都是你命中注定。哦对了,你杰哥的师兄是不是叫李国豪啊?他的老婆,也就是你那美丽的嫂子苏婉玉,因为突然遭遇车祸,很快将送到我们这家医院,所以你必须做好随时为她输血的准备。我要提醒、不,我要警告你的是,不要再耍什么小聪明,更不要再做任何无畏的反抗,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保证你少受一点罪,少吃一点苦——因为我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我有任务在身,我真的好想有你这样一个姐姐,我们毕竟是从认姐姐妹妹开始的,或者干脆说,如果不是命中注定,我倒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够成为一对好姊妹的。
  听了她的这番话,我惊讶万分。我忙问:你说什么?苏婉玉突然遭遇车祸?你是怎么知道的——噢,我明白了,这一定又是你们干的对不对?
  山口枝子毫不掩饰地回答说:不错,是我们干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杰哥,还有他的师兄李国豪,他们本来只是我们朋友的敌人,可他们——竟然跟我们大日本帝国作对。所以,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朋友的敌人,而是我们整个大日本帝国的敌人了。对付我们的敌人,我们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
  闻听此言,我满腔悲愤。我立刻予以反击说:既然你们的敌人是庄义杰,是李国豪,那你们为什么要殃及我和苏婉玉这样的无辜女人呢?难道你们日本人都没有血性,都只会干一些鸡鸣狗盗欺软怕硬的勾当吗?
  山口枝子再次恼羞成怒,她挥手打了我一巴掌。
  殷红的血立刻从我的嘴角汨汨往外流淌。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挨打。
  而且打我的,居然是一个日本女人。
  我虽然不是她的对手,但是我的人格和尊严却不允许我保持沉默。
  我强忍疼痛,斥责山口枝子:难怪我们中国人说你们日本人是倭寇,你们果然就是一帮欺软怕硬倚强凌弱的野蛮强盗啊!
  山口枝子又一次向我伸出了她的罪恶魔爪,对我大打出手。
  打过之后,山口枝子说:你竟然胆敢侮辱我们伟大神圣的大日本帝国,这是我们每一个日本子民所绝对不能容忍的。我刚才说过,我懒得再跟你多费口水,但是我现在想最后一次提醒你,你不是不怕死吗?那好,那我们就换一种办法对付你——噢对了,我刚才给你打的那一针,就是要让你活得生不如死。好了,你那美丽的婉玉嫂子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你赶紧去做好准备,准备随时给她输血吧。
  说完这番话,她就开门扬长而去了。
  上午9点钟左右,婉玉嫂子果然被送到了我们医院。我是一名外科病房的普通护士,从未进过手术室,婉玉嫂子的伤势怎么样,我一概不清楚。因为山口枝子有话在前,所以在要不要给婉玉嫂子输血这个问题上面,我一开始是十分犹豫的。直觉告诉我,山口枝子突然给我打的那一针,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控制我一个人,很可能是想通过我去控制婉玉嫂子的。事后我无意之间听到了山口枝子与那个男人的对话,说行动三组的人都是酒囊饭袋,简直愚蠢至极。说行动计划明明只是让他们制造一起普通的车祸,他们却把苏婉玉撞得血肉横飞,把一件原本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这么糟糕……看她现在的状况,即使能够出现奇迹,这个苏婉玉也不过是废人一个了。说好好的一份计划,全让这些愚蠢的家伙给搅乱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当时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只是很可惜,在医院宣布婉玉嫂子因为失血过多,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急需大量输血,而医院血库又告急的情况之下,我当时的心里只想着救人要紧,并且我的血型恰恰又与婉玉嫂子的血型相同,所以我也就顾不了想那么多了,主动要求给婉玉嫂子输了400 CC的血……。
  杰哥啊杰哥,自从我发现中了日本强盗的圈套那天开始,我几乎天天夜不能寐,你知道那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我心里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吗?我想得最多的,就是能够赶紧见到你,就是在见到你之后,立刻扑到你怀里好好地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后把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所遭受的痛苦、屈辱和折磨,都一一向你诉说,并最终告诉你,我实在太累太累,我的心更是比黄连还要苦上千倍万倍。所以,当我这天中午回到家里见到你的时候,我是多么想一头扑进你的怀抱啊我的杰哥!尤其这天晚上,当你把你的家庭,你的求学之路,你的人生经历,你的学问,你的人品,你的志向,你的所作所为,更包括你对我深深的爱,都毫无保留地向我表达出来之后,你知道吗杰哥,那时候我是多么想将我目前所面临的处境,以及我的真实想法,统统都告诉你,然后对你说,杰哥,快快带我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哪怕走到天之涯,海之角,我也都心甘情愿,我也都无怨无悔。
  可是,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我究竟应该从何说起?我又应该怎么说?不,毋宁说,我把这一切统统说出来之后,结果又会怎么样?我跟你走了,我阿爸怎么办?也许你会说,我们可以把阿爸带上一起走,不错,我们可以一起走。但是,山口枝子留在我体内的病毒又该怎么办?再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暂时不考虑这个因素,他们日本人也不会让我们轻易走掉啊!与其到时候因为我——更何况我现在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废人,而让阿爸、尤其让你一起落入日本强盗的虎狼之口,不如来它一个丢卒保车。你明白吗杰哥,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所以,当你说到“爱情不仅只是甜蜜,更是信任和信赖。所以,无论是前世注定,还是今生有缘,总而言之,缘是天意,份是人为……”的时候,我才终于忍不住打断你的话,我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二天,山口枝子再次把我叫到那间休息室,再次强行给我打了一针静脉注射。
  打完之后,山口枝子手举针管对我说: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我还是想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姐姐,并且最后一次对你说,你知道给你注射的这种针剂的性能和作用吗?第一针是静脉扩张,第二针是活体培养,第三针就是全面开花,也就是这种药效正式发挥作用的时候。
  说到这里,山口枝子从她的衣服口袋里陶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是一个蓬头垢面、呲牙咧嘴、面目极其狰狞的女人。
  山口枝子指着我拿在手中的照片接着说:必须提醒你的是,如果第三针下去,你就跟照片当中的这个人一模一样了。今天是第二针,如果你现在愿意回头,愿意跟我们合作还来得及,我不仅可以保证不给你打第三针,而且相反还会立刻给你解药,让你从此重新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孰轻孰重,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好好掂量掂量吧。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有什么好考虑好掂量的?
  我已经认命,或者干脆说,我已经心无旁骛,已经视死如归,所以我也就别无他想了。
  那时候我唯一所想、并且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事情,就是山口枝子一旦强行给我打第三针之后,我就立刻服用我早已经偷偷藏在身上的“山埃”——医学上所称氰化物的一种剧毒药品,以便随时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天最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之所以说风平浪静,是因为我临下班前去看望婉玉嫂子时,她还好好的,谁知道第二天,她就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原本以为,在得知婉玉嫂子的噩耗以后,我会伤心痛哭,可是我却没有。与其说那时候我已经麻木不仁,不如说心如止水更恰如其分。每天服用那种粉末状的东西,对我的身心摧残本来就够大够严重的了,现在再加上那种毒针注射——如果昨天山口枝子给我看的那张照片确实是真人真事的话,那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想到这一点,我的内心充满恐惧,我的大脑更是阴云密布黑云压城。
  但我已经别无选择,我只能在内心充满恐惧和痛苦的煎熬当中,无比艰难地等待死神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
  估计是婉玉嫂子突然死亡的缘故吧,就像那天一样,正在病房工作的山口枝子,突然被人叫了出去,而且这次出去之后,直到临下班前才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直觉告诉我,山口枝子这时候赶回来,很可能是专门针对我来的。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一见到我,就不由分说地把我拽到了休息室。
  刚刚关上门,山口枝子就拿出针管和针剂,用威胁性的口气开口问我:我最后一次问你,究竟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因为愤怒到了极致,心里反倒没有了恐惧,或者说已经不知道恐惧。我用极其轻蔑的口吻说:山口枝子,你想知道姐姐我现在心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告诉你,姐姐我现在心里想的,只有我们中国的寓言——《狼外婆的故事》,因为,你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狼。
  山口枝子咬牙切齿地说:好吧,那我就成全你吧。
  她再一次强行给我打了一针静脉注射。
  我的阿爸,我的杰哥啊,你们知道不知道,对于你们,对于这个世界,这时候的我,其实有多么留恋又有多么不舍啊!可是——可是馨儿现在,只能含着眼泪,只能强忍住巨大的痛苦,然后,然后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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