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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盗 亦 有 道

作品名称:豪杰无恒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6-12-04 20:41:38      字数:4148

  庄义杰再次回到广州,已经是新年之后的正月十七。南京徐继平的事情圆满解决后,眼看着第二天就是除夕年三十,虽然一想到方素馨,他就归心似箭。但是上海到广州,毕竟相隔千山万水,他没有孙行者一个跟头就翻十万八千里的本事,自然只能望洋兴叹。不过,相比较广州而言,扬州与上海就近在咫尺了。那里是他的桑梓之地,那里有生他养他的爹娘。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何况一个人呢!记得师父说过:“咱们走的虽属旁门左道,但可道之道非常道,如今天纲不振,乾坤颠倒,世道无道,人道非道。越是如此,咱们越是不能数典忘祖,不顾人伦大义”,这人伦大义是什么?是过家门而不入吗?这么一想,他就做出了马上回扬州的决定。
  吴健生知道他的这一决定后,一开始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原本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上海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犒劳一下他这个昔日的大学同窗、他舅舅慧眼相中的这匹千里马的。不过转念再一想,万善孝为先,从他跟随舅舅踏入江湖那天开始,本来就已经很少有机会回家,如今广州又有了一个心上人,扬州那个家,他今后就更是难得有机会回去了,所以现在,在这个即将到来的万家团圆的新年之际,他想趁机回家一趟,吴健生没有什么可说的,当然应该全力支持。于是,吴健生不仅开始为他大包小包地准备过年礼品,到最后竟然干脆不顾庄义杰的一再反对,硬是花费200块现大洋雇了一条快船,然后陪同庄义杰一起坐船去了扬州乡下。
  到了扬州之后,庄义杰原本打算在家最多停留三天时间,可是,他一到家,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远亲近邻争相前来请他和他的大学同学吃饭,他欲推辞或者婉拒,但爹娘却替他大包大揽一一应承了下来。爹娘的意思很明确:你一走就是几年,这次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一趟,又带回这么多上海香港的礼物分发给了大家,家乡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驳了大家的面子,叫爹娘以后怎么做人?
  庄义杰这次回家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尽尽孝道的,爹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又怎么忍心违拗?当然只有听从二字了。
  从扬州乡下返回上海时,庄义杰没有再作停留,而是有船乘船,有车乘车,没有车干脆步行,就这样一路跋山涉水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广州,回到了东山门附近的那个新家。可是,跨入家门后,他就立刻将那个二进院落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走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根旺和招娣两个佣人之外,却没有见到方素馨和她父亲方文华的影子。面对这种结果,庄义杰的心里不由顿时咯噔了一下。这才真是叫做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本来说好年前就从德政街那个骑楼里搬过来的,为什么最终没有搬?就因为自己突然不辞而别?师兄李国豪呢?走前他不是做过承诺,说肯定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顺顺当当的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现在,是先去德政街那个骑楼,还是先去越秀山附近的那个竹筒屋?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师兄李国豪家。
  庄义杰火急火燎地赶到竹筒楼,谁知道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师兄李国豪公务繁忙不在家,这是可以理解的;嫂子苏婉玉呢?她为什么也不在家?顾不上想那么多了,现在只有、也只能直接去德政街的方家了。
  说是顾不上多想,其实人刚刚离开竹筒楼,心里就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了。在爹娘面前,你可以把你最真实的那一部分隐藏起来,因为无论你如何变化,你都永远改变不了你是他们的儿子这个事实;但是,在爱人面前就不一样了,你的一个欺瞒或者欺骗,就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所以说,爱情是最坚强的,同时又是最脆弱的。坚强是因为,两颗心凝聚在一起就是铜墙铁壁;脆弱是因为,爱情其实就像眼睛,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欺瞒和欺骗就是这样的粒沙子,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庄义杰就是在这样一种矛盾复杂心情的驱使下,一路忐忐忑忑地来到德政街那个骑楼,来到方家的。
  因为方素馨不在家,庄义杰照例先是敲门,接着再自报家门,在得到方文华的确认后,他就会照例用脚将钥匙从门缝下面踢出去,庄义杰在外面得到钥匙后,再开门进去。
  “回来啦。”这是方文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平和而平静。
  “回来了,伯父。”庄义杰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控制面部表情包括微笑的幅度和频率。
  “一路上辛苦了吧。”方文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然平和而平静。
  “……,”庄义杰的心里开始打鼓了,因为他很清楚,现在回答说辛苦或者说不辛苦,与他说第一句你“回来啦”其实都是一个语系序列,其真正的潜台词恐怕应该是“终于又见面了”、“终于又见到你了”等等之类的一种语法修辞,关键就看你怎么找到应对和变通的好办法了。庄义杰此刻的智商极其低下,他只能支支吾吾嗯嗯啊啊地被动应付了。
  “怎么不坐呀?快坐啊。”
  “好,好,我坐,我坐。伯父您也坐啊。”
  第一次进这个家门都没有这么客套和生分。有许多涌到嘴边的话,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怎么说了。可是,有些话不好说,或者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有些话题毕竟是绕不开的,与其这样犹抱琵琶,不如开门见山。
  “伯父,咱们原来不是说好,年前就搬去东山门附近那个新家的吗?”
  “本来是说好要搬过去的,一来呢,你走得匆忙;二来呢,馨儿觉得,这里离医院毕竟要近许多,她上下班来回方便,并且呢,馨儿说,这里毕竟住得久了,突然搬去一个陌生地方,怎么说也有点不适应,所以呢,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明白了,这么百转千回,九曲十八湾的,说到底,就是一个九九归一,就是一个“你走得匆忙”,这是一篇文章的主题,也是关键中的关键。你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这么云里雾里,这么飘飘邈邈,这么让人摸不着边际,即便你是下凡的神仙,终究也是一个虚无。你叫做父亲的,怎么能够放心,把一个如花似月的女儿托付给你?你让一个天人一般的宁馨儿,怎么愿意就这样以身相许?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庄义杰就有些赧颜。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还不赶紧鼓起勇气,把一个最最真实、最最透明的自己坦率坦荡地还原在方素馨父亲面前?这样,哪怕结局已经无法改写,但最起码,也可以让自己从此卸下包袱,断了念想啊。
  于是,庄义杰就开始将自己生长在怎样的一个家庭,自己在读书(包括读大学)的时候,是如何刻苦耐劳勤奋励志,大学毕业之后又是如何走投无路等等情况,都一五一十地对方文华讲述了一遍。
  讲完这一切,庄义杰心里虽然还有些忐忑,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方文华在听完庄义杰的这段人生经历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里面包含了太多面对人生命运的无奈,以及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慨和感叹。另外,因为感同身受,他自然更能理解庄义杰每次都是想说不敢说的这种欲说还休的矛盾心态。刚刚结痂的伤疤,无论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突然要去碰它甚至揭开它,怎么说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沉默许久后,方文华字斟句酌地开口道:“对不起,这个,你们——与警察,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那就是老鼠和猫的关系。怎么你师兄,竟然在警察局当差,而且还是当那么高的差,这一点,实在让人弄不明白。这是不是也太具讽刺意味了?”
  “这就是我师父的过人之处了。他说过,在这个黑白颠倒,豺狼当道的社会,猫和老鼠早就化敌为友。换句话说,那些穿着一身老虎皮的警察,他们对这个社会的祸害,已经远远超过老鼠十倍、百倍。因为说到底,老鼠毕竟是老鼠,它们的所作所为,毕竟是偷偷摸摸、见不得阳光的。而那些穿着一身老虎皮的警察,他们除了给豪门权贵看家护院的时候忠心耿耿忠于职守之外,他们保一方平安了吗?没有。他们不仅与老鼠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而且他们作起恶来,更是明火执仗、有恃无恐。所以,正是在充分认识到这种危害性之后,我师父才突发奇想,让我的那些师兄们,一个个打进警察局去,然后再创造一切有利条件,让他们得到一个又一个的升迁机会。但我师父同时也对他们提出了非常明确的要求,那就是:即使你做不了一只永远都能让老鼠们闻风丧胆的好猫,也决不允许你去做一只与老鼠化敌为友甚至狼狈为奸祸害百姓的烂猫。”
  “精辟,太精辟了。你师父用心良苦。你们这才是真正的盗亦有道了啊。”
  庄义杰赧然一笑。想到师父的过人之处,庄义杰不由想说一说这次的香港之行,自己原本只是想去拿回座钟,好给师兄李国豪交差的;谁知道,最终却从那只座钟里面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更想说一说师父为保护两张稀土矿图纸所展现出来的那份坚定决心,是那么大义凛然那么视死如归。但是,话到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这件事情,关乎国家,日本人早已经虎视眈眈,他们伸出的魔爪更是遍布各地。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多,其危险性和危害性也就越大。所以,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说为最好。
  “咱们爷俩既然已经把话说开,我就干脆再说几句掏心窝的话。首先,大家都知道,梁山好汉都是逼上去的;如果你当初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相信你肯定不会选择这样一条人生道路,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你对此大可不必耿耿于怀。何况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劫富济贫,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其次,不管你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干什么的,包括我家馨儿怎么看、怎么想,我不知道,也管不了。但我一直是发自内心地认可你,欣赏你,同时更是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的。你也许要问为什么,我告诉你,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当初我躺在街口奄奄一息,无人过问,你却挺身而出仗义施救——对我而言,这当然是救命之恩。但是,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救我?不,不能这么狭隘地理解。应该说,你当时救的不是‘我’,你救的其实就是一条生命。你的这种行为说明了什么?它充分说明了,你是一个有仁爱、不,应该说是有大爱之心、之品格的人。别的都不说,仅仅凭这一点,你就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托付、值得依靠的人。至于我家馨儿,虽然有一句老话说,知女莫若父。但她最近一段时间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这个当父亲的,还真是摸不着,猜不透。不过孩子,在这方面,伯父是过来人,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些心理波动和摇摆,这很正常,你对她一定要有信心。馨儿不痴不傻的,相信她最终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听了方文华的这一番话之后,庄义杰犹如拨云见日,心情豁然开朗。
  如此看来,坦率坦荡就是比藏着掖着受人待见。早知道这样,当初一古脑儿都说出来,哪里会有现在这些烦恼?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父亲这一关过了,女儿方素馨那一关想必也能过得去的吧。
  庄义杰又开始满怀信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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