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连载三十六）

　　专业测试成绩两天后已经公布在学校宣传栏上，李卫华打电话给二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自己的美术成绩考了第四名，体育成绩考了第七名，马新城的美术成绩考了二十八名。学校规定一周内去领取专业过关证，李卫华和马新城迫不及待，当天请假就去实验中学领取准考证去了。
　　来到实验中学招生办公室，几位老师正在整理文件。李卫华敲门进入办公室，向老师鞠躬，说是来领取专业过关证的。一位五十多岁个头高高瘦瘦的老师问是哪所学校的，什么专业。李卫华说景冈中学美术专业。老师打开抽屉在一摞过关证中一边翻找一边问叫什么名字。李卫华和马新城报上名字，不一会老师找出两个过关证送入李卫华手中，用手往李卫华肩膀上一拍，微笑着说道：“考的不错，回去好好学文化课。对了，你们学校体育生很有名，每年都向我们学校输送好几位体育生，既然你们来了，也把体育生的过关证带回去吧。”
　　老师说着开始翻找景冈镇中学的体育生过关证，突然愣了一下，抽出一个过关证说道：“有一个与你重名的。”看着过关证上的照片，仔细看了看，“怎么长得也像你？”
　　李卫华笑着说：“老师，这个也是我的过关证。”
　　老师对比着看了看，的确是同一个人，惊叹：“吆喝，不错啊！体育成绩也不错，不过学校规定不允许同时报考两个专业，你是怎么报上名的？”
　　李卫华挠着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我在学校本来就是体育生，只不过美术也爱好，考完美术就和同学又去报考了体育，就这样又考了体育。”
　　“这个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不错不错，老胡，”老师看着一位正在整理文件的老师，“这里有位孩子报考咱们学校考了两个专业，美术第四，体育第七！”
　　话音刚落，几位老师围过来拿着李卫华的两个过关证唏嘘不已，发放证件的老师又看着李卫华说道：“孩子，回去好好学习文化课，记得我姓姜，这里的副校长，我说你行你就行，回去好好学文化课吧。还有，一定要把过关证交给班主任，班主任签名后，你们学校再统一把证件送回来，这样我们才能确定你报考我们学校。”
　　李卫华微笑连连点头，带上所有证件向老师们鞠躬告辞。
　　回到学校，李卫华决定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定要发愤图强，再努力一把高中的大门可能就会向自己敞开了，自己追求的理想未来也就有了可能。不曾想，5月8日这一天发生的一件大事，给李卫华的学习计划带来了一次冲击——中国大使馆被美国人给炸了，邵云环、朱颖、许杏虎三名记者牺牲！整个学校沸腾起来，老师组织学生观看电视新闻，很多学生泪流满面，老师们更是愤怒异常。接下来的几天学生无心上课老师无心教书，会书法的老师写大字报在校园内到处粘贴，不会写书法的在教室里口诛笔伐批判美国人欺人太甚。最后以全校举行了一场爱国教育大演讲才算慢慢平静下来。
　　学生们搬着自己的凳子，由老师组织坐在操场听演讲。讲台上演讲的人激情高涨，声讨美国的野蛮残暴行径，同时鼓励同学们一定要立志成才报效国家，只有国家强大了才不会受人欺负。同学们受到一次爱国教育的洗礼，人心振奋。
　　台下坐着的李卫华和胡胜利听着周围同学在激烈争论是先打美国还是先打小日本，许久保持沉默。大家正在讨论的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打响了，我们应该使用原子弹把美国人全炸上天。李卫华保持沉默，是因为自己对使用原子弹打仗有着不同的意见。李卫华认为，首先打仗不能使用原子弹；其次，美国人应该向日本人和全人类道歉，因为他真的把原子弹丢在了人类头上开了先河，所以才有了今天大家动不动谈论打仗就用原子弹。无论当时不使用原子弹会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抵不过以后的人类有了借口针对人类本身、再使用毁灭性的武器把全人类彻底毁灭的可能风险。退一万步说，即使必须使用原子弹，为何不能把它丢在广岛、长崎旁边的空地上用以震慑，却一定要丢在人们的头上。
　　不过，李卫华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和疑问因为牵扯到要对日本人道歉大家肯定不高兴。日本人发动侵略战争和太平洋战争，我们有千千万万的祖辈都惨死在日本人手里，战争罪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受到了美国人的庇护，逍遥快活起来！大家会觉得日本人吃原子弹是他们的报应，怎么还要对他们道歉。李卫华知道这个话题最好不要谈，会引起公愤的。而胡胜利保持沉默，是因为自己从小就被称作小鬼子，自己的爹就叫小日本，有关日本的话题从来就是闭嘴不谈。
　　中国大使馆被炸引起的愤怒情绪在学校终于平静下来后，有一人却久久不能平静，借此事件立志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报效祖国，这个人就是李志磊。李志磊借此机会向父母说出自己的理想抱负，想去当兵保家卫国，理由是当兵可以让自己得到锻炼，说不定在军队里还可以学些技术，一举两得。李尚禹夫妇只有一位儿子，从小百般呵护，当兵吃苦又受累还有可能打仗，显然不太赞同儿子的这个想法。但李尚禹心里清楚儿子从小虽然看起来有些柔弱，性格上却是认定的事就会坚持到底的，不答应他的话不会罢休，只好答应下来。李志磊得到父母同意当即决定从此退学，等待今年十月份的征兵季节到来，向好朋友们说明了自己退学的理由，高高兴兴带好自己的书本回家了。
　　除了当兵保家卫国，李卫华作为李志磊的发小，对于他执意退学还知道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因为快要中考了，李志磊承受不住中考的压力。这一年来，李志磊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的排名越来越靠后。从小顶着第一名光环的李志磊，有一点小小的心理落差都不愿意接受，不像李卫华刚好相反。家人对李志磊的期望很大，就怕万一考不上重点高中，到时候看到大家失望的眼神自己恐怕很难承受。李志磊越想心理压力越大，惶惶不可终日，刚好趁着这次机会宣布退学当兵是再好不过。
　　
　　中考将至，学习时间越来越紧张。午饭后的午休时间，初三教室里有不少学生依然在学习。
　　这分明应该说是在学校，我怎么好意思趴在这楼梯的护栏上！怎么可能是学校？我刚才分明在……“哎呀！”“揍他，别让他跑掉，妈的不去上课！”他们干什么去，明明说去上课，却往楼外跑？“哈哈哈……”哪来的女孩笑声？哎呀，上面楼道里两位女孩穿着白裙子，还有白内裤！嘚——不能一直看人家的白内裤，我该去上课了。怎么上来的，下去这么难？“哎呦！小个子小心点，撞我还好，撞墙你就死啦！”“娘哩，上课啦！”“别撞我，别挤我。”“冲啊——”
　　“跑呀——快点跑呀——怎么这么慢，快点跑，别人都到了！哎呦——撞我还好，撞墙你死啦！”“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帮我看孩子，给，抱好他。”“我怎么办？”“这是钥匙，西边是卧室，东边是厨房，给他喂奶。”嘿嘿，也好，顺便也可以偷偷喝他的奶。“妈呀，我的学生都到了，冲啊——”
　　“哼，她每次都这样！”“你是？”“他姨。”“宝宝呢？”“这不是吗。”“这么薄！”“才多大呀！嘟嘟……嘟嘟……”“他叫嘟嘟？”“他还没名字呢。”“哇——哇——”“他饿了，快没了，我给他做饭去。”没奶？没奶我还去？还好，她身上这么香，让我亲一下我就去。
　　“帮我把门开一下，我抱着孩子呢。”“啐——骗谁呢，有奶吗？”“给，钥匙，还好我是他姨。”西边是卧室，两边两张上下铺，中间是电视，下面太矮看不清，上面真厚，挺软和。颖怡家那么好，她的床应该也很软和，我不配了！
　　“乖宝宝，躺下睡觉吧，还是这么薄，叫他圆圆吧，有福意？”“随你。你看他，我去做饭。”“你还会做饭？”“别，别这样。”“刚才没看清，现在看清你真漂亮！”“你，你当真？”“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当真。”“哇——哇——”“圆圆不哭，姨来喂奶，小乖乖。”
　　“豆腐脑，还有呢，你去吃吧。”“你，你记着给我做的？”“想着呢。”“你真好。”“那——”“你真香。”“那——那你就去给俺娘去说吧，我家在路北。”“呀，什么味！”“娘哩，饭糊啦”“哇——哇——”“圆圆乖，不哭，吃豆腐脑喽——咦——这么快真就圆了！”
　　“坏，抓我屁股！别呀，给俺娘去说，路北！”
　　“家有人吗？”“谁？”“婆婆，我找圆圆他姨。”“圆圆？”“是——是他姨，你是他姥姥？”“你是？”“我记不清了，反正找他姨。”“这样呀，这事你必须找她爹去说，他在玉米地种菜哩。”
　　“是那一家吗？”“对对对，就是他们，老的是她爹，小的是她哥。”“谢谢叔叔。”“嘿嘿嘿，没啥。”
　　“大爷，忙呢？”“别别别，别过来，全是泥，弄脏你！”“没事没事，种这么多菜，你们忙不来，我帮一下手。”“弟弟，还真谢谢你。”“没啥，应该的。”“俺爹说种的多钱就多，就是忙不来。”
　　“种完菜了，姑爷咱们回家，圆圆他姨就给你了！”“弟弟，你家钱有几层楼？”“我……”“咦——这不是你吗！你怎么跑这里来啦？”“我——王奶奶，这是你们家地呀？”“你爹你娘找你好几天啦！”“我家在哪？”“颖怡家娘说，你再不回去，给你们家退了礼钱，还得骂你三天！”“我……”“别我啦，我好不容易给你找的媳妇，快回家！”
　　“好啊你小子！”“哎呦，大爷，你别抓我头发！哎呀，她哥哥你怎么打我呀？”“刚才说什么来着？昧良心啊！”“大爷我实在记不清啦！”“你奶奶的，踹，狠踹，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还说钱有几楼高！”“哎呦呦，这你们就不知道啦，他们家也是种菜的！”“打吧，照着死手打吧！”“哎呀，亲爹亲哥，是我让他来的呀！”“蠢货，真是个蠢货！还有脸说呢，他家也是种菜哩！真不要脸！”“哎呦，别打啦，你看他现在都傻成了这样！”“三婶子，你不知道，他蒙骗俺哩！”“啥是个傻呀？”
　　“你不是说……”“我是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你不是说……”“我是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打你个大骗子！”“哎呦！她哥哥，你为啥总是动手打我呀？”“你的钱呢？你的楼呢？”“哎呦！她哥哥，你为啥总是动手打我呀？”“你的钱呢？你的楼呢？”“哎呦！她哥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上课了，冲啊——
　　
　　李卫华趴在桌子上慢慢抬起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同学们慌慌张张跑动着来上课，意识逐渐清醒，梦境依然记得清楚。“奶奶的，原来是在做梦呀！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操蛋梦？”
　　由于中考将至，大多数学生中午不再回家，在学校门口路边随便买点吃的，回教室继续学习，困了就小息一会。李卫华趴在课桌上小息，做了一个梦甚是奇怪，梦里怎么乱七八糟的。
　　
　　中考的这一天终于到来，李卫华所在的考场是实验中学旁边不远的一所小学内。上午考语文一切顺利，李卫华下了考场感觉还算轻松，语文试卷有很多题自己虽然答的不自信，但作文全写满了，连试卷空白处都没放过，这么能写老师是不是应该多给些分的。与李卫民碰了面，两人商量起语文题，越是与李卫民的答题对照李卫华越不自信。最让李卫华郁闷的是，李卫民说试卷空白处明明写着“此处答题作废”，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作文的时候也太投入了吧！
　　吃饭的时候遇到马新城，马新城不经意说起自己所在的考场全部是美术生，考试前同学们还在一起相互打听美术名次呢。听如此说，李卫华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妙，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自己所在的考场没听说有谁还是美术生。内心惶惶总感觉哪里不对，顾不得把饭吃完慌忙向实验中学大门口跑去，想要问个清楚。
　　来到学校门口，李卫华向一位门卫老师询问，得到的回答让李卫华一时不知所措，原来学校安排好的，所有音体美专业考生全在实验中学考试文化课。李卫华心里忐忑不安，肯定哪里出了岔子，自己作为专业生偏偏被安排在了普通生考场。突然，李卫华好像明白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刘老师没有把自己的专业过关证签名送回高中。李卫华怔怔地站在原地，难以接受自己的这个推断，刘老师可是自己最敬爱的老师，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解释。李卫华明白，刘老师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报复，是对自己曾经背叛过刘老师的一次报复！
　　李卫华依靠在学校门口墙边发呆，心里清楚，现在被当做普文生参加中考，能考上高中的希望一点也没有。为了考上高中，这一年来自己真的很努力，到如今，最后关头突然一切希望全没了。最令李卫华无法接受的，还是刘老师在自己心目中是一个多么高大的形象啊！“刘老师，您的一拳打来，毁掉的是我追求梦想的希望，击碎的是我对您的敬仰！刘老师，我怎么会想到您是那么好的一位老师，却对我嫉恶如仇！刘老师，如果您一直对我的背叛耿耿于怀，为什么不在这之前把我好好教训一顿，让您出口气？刘老师，您对我这样的一种报复，让我如何接受的了……”
　　李卫华不想接受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如果接受现实会把自己的精神全部掏空的，所以，宁愿在内心里欺骗自己，找个理由也要把刘老师在自己心中高大的形象重新拼凑起来。“刘老师是我最敬爱的老师，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一位长期被别人排挤压制有才华的老师，也许越是被孤立的人，越是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背叛吧，所以刘老师对我的背叛才会久久不能释怀。唉——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呢？接下来的考试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卫华不想坐以待毙，想找老师问一下还有没有可能让自己再变成专业生参加考试，于是跑进学校，上下楼把所有办公室都找了一遍。可惜办公室全部锁着门，没有遇到一位老师。李卫华心灰意冷唉声叹气，又回到学校门口站在墙边发呆。这时，有几位老师说说笑笑不知道从学校哪里窜出来正准备离开，从侧面看其中有一位好像是姜老师。李卫华不自觉喊了一声姜老师。
　　姜老师回头，李卫华连声喊着姜老师跑了过去。来到姜老师身边，李卫华鞠了一个躬，看着姜老师说道：“姜老师您好，我有个问题想询问您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姜老师看着李卫华有点莫名其妙，说道：“可以，什么问题,，你说吧？”
　　“姜老师，我是一位专业考生，我叫李卫华，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李卫华？”
　　“你还记得我是从您手中领专业过关证吗？我考美术第四名，体育第七名。”
　　“哦——我想起来了，什么事孩子？你说。”
　　“姜老师，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是专业生却被分在了东城小学参加考试，是不是把我的考场安排错了？”
　　“东城小学？是啊，你怎么跑到那里考试去了，专业生应该全部在本校考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把我的考场安排错了？”
　　“安排肯定没有错，只有一种可能，你的专业过关证没有被返回到学校里来，所以你再报考时就把你当做普文生安排考场了。”
　　“可是，我的的确确是把过关证交给我们老师了，有可能是我们老师把我的过关证忘记交回了。”
　　“有这种可能。既然这样你就先在那边考试吧，告诉你们场监考老师，就说是我说的，把你的试卷单独抽出来就可以了。”
　　李卫华听如此说喜笑颜开，向姜老师鞠躬表示感谢。
　　下午考数学，李卫华告诉监考老师说明自己的情况。原本以为和监考老师说一声就可以了，不曾想监考老师很当回事，考试期间专门又找巡场老师说明情况。巡场老师也觉得有点特殊，又亲自来到考场，把李卫华叫出去。巡场老师把李卫华的学生证和准考证检查一遍，在笔记本上记下李卫华的名字和准考证号，问属于什么专业生。李卫华说美术和体育。老师说我是问你考的那种专业？李卫华说美术和体育都考了。老师不解，把前后考专业过程问了一遍，终于问清楚后，才把李卫华放回去继续参加考试。回到考场答题，李卫华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更想不到的是，以后每次考试都是如此被其他老师叫了出去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