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墨涵从鱼堆里挑出几条两斤多重的疏眉鱼，放进悬挂在横杆上的称里。奔耐正在低头收钱，看到墨涵眼前一亮，笑着说：“林，买这么多啊。”
　　墨涵笑着回应：“快到圣诞节了，也许生意会好起来，多买几条放着。”
　　奔耐收完钱对她说：“林，稍等一会儿啊，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墨涵好奇地问：“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奔耐神神秘秘地说：“一会就知道了。”
　　
　　奔耐从一个白色的保鲜箱里，拿出四只小盆那么大的椰子蟹，举到墨涵眼前：“林，送给你。今天船上的人送给我的，很好吃。”
　　墨涵惊喜地说：“呀，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螃蟹，太谢谢你了，奔耐。”
　　奔耐有点羞涩的说：“林，你请我吃好几回中国饺子，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东西你一定会喜欢，我猜的不错吧？”
　　墨涵兴奋地说：“非常喜欢，真的谢谢你。那我走了，再见。”
　　奔耐犹豫了一下，把墨涵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林，今天早晨我看见马修斯从杜的房间里出来，听到他们说你的名字……我很讨厌杜，她一定说了你很多坏话，因为马修斯的脸色很难看……你很美，杜很丑……我不希望马修斯难为你……”
　　听了这话墨涵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能猜想到杜小姐和翁先生对自己的中伤，因为昨晚确实得罪了他们。
　　但是奔耐的关心，令她心里暖暖的。马修斯的这个弟弟，在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她。她感激的说：“奔耐，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我会小心的。再见啊。”
　　
　　墨涵从小木棚子出来，迎面碰上了江亦冰。
　　江亦冰和妻子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农场，从国内带来了十几个农民。他的妻子三天前回国参加父亲的葬礼，昨天他遇到了一件难心的事。
　　农场里有个农工的家属在国内出了车祸，急需回家处理。可是他的妻子带走了全部资金，因为这里和大陆没有金融往来也没通邮，寄信都要经过别国中转，钱都是随身带进带出。
　　他手头没有现金，急得团团转。和几个华人开口借钱都没借到，在国外借钱是最难的事情。
　　他看见墨涵，心想试一试运气，张嘴三分利，不借也没关系。打过招呼他看着她吞吞吐吐的说：“林小姐，很难开口……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帮忙，不知是否妥当。”
　　墨涵一看他难以启齿的神情，就猜想到了可能是钱的事。她笑着说：“江先生，别那么客气。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会帮的。因为大家在这里都非常不容易。”
　　江亦冰的眼睛里闪现出期待的眼神：“林小姐，是这样的。我太太前几天回了大陆，把钱都带走了。我的一个农工家里出了事，需要马上回去，可是我手头没有现金……如果你方便，能不能借给我一千美元？我的农场一个月就可以周转回来了，下个月的这时候一定还给你。如果不方便，你也别为难。”
　　墨涵心里有些犹豫了，因为她只剩下了三千美元。现在每个月要往餐厅补贴一千多块钱，满打满算也就够填补两个月的。如果借给他一千元，他不能按时还回来，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可是她看到江亦冰焦虑的神态和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点点头说：“好吧，你一会到餐厅去拿……不过，一个月可一定要还回来，不然我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江亦冰感激的连连点头说：“那是一定，那是一定！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已经向好几个人开口，都没借来。没想到你能这么慷慨的帮我……谢谢了。”
　　墨涵说：“别这么客气，我们在国外就应该互相帮助，不然日子更难了。平日里你也没少照顾我的生意，我也很感谢你。那我先走了，还要去买菜，再晚就来不及了，一会儿见。”
　　
　　在L市中心，有一家当地人开的商店，专门卖新鲜的蔬菜和酒水饮料，价格要比美国人和台湾人开的商店便宜很多。
　　墨涵掂量了半天，在这里买了绿绿的空心菜和菜心青椒西红柿，还买了两箱七喜和百事可乐。
　　现在有时一天一桌客人都没有，但是有些东西还得准备。她往出掏美金的时候，就像从身上往下一块一块的挖肉，心里很疼很疼。
　　她把车子开得很慢，看着路边的风景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初就是因为喜欢这里的风景和环境，才下决心留下来的。看来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也许会带来难以想象的恶果。可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她用纸巾擦擦脸上的泪水，加快了车速。
　　
　　墨涵开着车子刚一转过楼角，就看见红色的皮卡停在餐厅门前。她的血一瞬间都涌到了头上，心慌乱的跳动着。
　　她真的不愿意看见马修斯，非常害怕他出现在眼前。可是在这里她无处可躲无法回避，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求苍天保佑，让我度过这道难关吧！”
　　马修斯默默地坐在餐厅的一个角落里。看见墨涵进来，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她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就喊娟娟和安贝尔出来搬东西。
　　他殷勤的搬了一箱七喜，放在冰箱旁边。轻轻地对墨涵说：“林，我想和你谈点事，我们到楼上去谈好吗？”
　　墨涵一指墙上的电子钟说：“对不起马修斯，已经十一点了，这会儿实在是不行。”
　　厨师华能从吧台里出来走到马修斯身边，对墨涵说：“老板，你陪马修斯先生去谈吧，这里有我呢。”他讨好的冲着马修斯笑笑。
　　墨涵心里对他的做法很反感，但脸上没有露出一点不愉快的表情，很平静的对马修斯说：“马修斯，现在正好是营业时间，我们换个时间再谈好吗？”
　　马修斯看看电子钟指向十一点的指针，失望的点点头说：“好吧，你先忙着，我们抽空再谈。”说完话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看着他关上了餐厅的门，墨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里暂时轻松了。
　　
　　刘南方领着六个男人走进来，笑着说：“林老板，有什么好吃的？今天可要把你们的最好水平拿出来，招待我台北的朋友们。”
　　墨涵笑着把他们让到座位上，愉快的和他寒暄着：“欢迎啊刘老板。今天刚好有新鲜的疏眉鱼，清蒸怎么样？还有北方饺子，猪肉韭菜馅的。”
　　刘南方高兴的说：“好，好，你包的饺子可是一绝，非常好吃。”他又指着墨涵对几个朋友说，“你们看，这就是餐厅的林老板，漂亮吧？”
　　几个男人都点头赞同，其中一个年轻人开玩笑说：“哈，怪不得刘老板总到这儿来吃饭，原来是秀色可餐啊……”
　　大家一块笑了起来，墨涵的脸羞得红红的。她让他们先喝茶，自己到后面去张罗。
　　
　　刘南方是台北人，和妻子在这里开了一个修车行。他是餐厅的常客，经常带着朋友到这儿来吃饭。他的车行离这儿很远，在岛的另一端。大老远开着车奔这儿来，是因为他喜欢这里的环境。
　　岛上的华人原本就不多，能遇到一个年轻漂亮有文化修养的同胞很不容易。他对墨涵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和她交流既轻松又愉快。他愿意听她讲大陆的一些新鲜事，也愿意听她幽默风趣的调侃。
　　他今天非常高兴，破例的请她坐下来喝一杯威士忌，为朋友们助兴。北方女人都有一点酒量，墨涵很畅快的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刘南方心里很得意，觉得她在朋友面前很给自己面子。
　　
　　又进来四个美国军人，其中有一个黑人大兵。他们也是这里的常客，每个星期都会来一次。
　　他们很喜欢中国饭菜，和墨涵成了朋友。来了之后会和她简单聊几句，有时也说一个小笑话逗她开心。
　　西方人点餐的习惯和我们不同，他们很节俭，每人只点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不像我们，为了面子和排场，不管能不能吃得完，总要点上一大桌子。
　　今天他们四个人点了四个菜，糖醋鱼、辣子鸡丁、熘肉段、鸡蛋炒西红柿。
　　菜上来之后，他们把自己点的菜分给同伴一小部分，然后只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他们每次来，墨涵都送给他们一盘饺子，让他们尝尝中国的特色食品。今天也不例外，杯中的酒快喝光时，一盘白白胖胖的饺子上桌了，几个人齐声道谢。
　　
　　马修斯讨好的看着她说：“林，生意不错吧？我在加油站里坐着，看见有很多人进了餐厅……”
　　墨涵苦笑着说：“这些天生意都不好，只有今天还凑合了。”
　　他的脸上有了一丝羞涩，吞吞吐吐的说：“我一直想找机会把心里的话告诉你，我非常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他说完这些话，期待地看着她。
　　墨涵听到这些话，一点也不吃惊，因为早在意料之中。她在心里小心的选择合适的词句，说出了一番既不得罪他，又让他绝望的话：“马修斯，杜小姐已经把你的意思和我说了，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从心里感激你……可是我有丈夫，我们很相爱，我不会再爱上别人……谢谢你对我的情意，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好吗？”
　　马修斯的神情有些暗淡：“林，我知道你有丈夫，我并没说娶你做太太，我只想做你的男朋友。你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你不也需要男人吗？我只想在这里代替你丈夫照顾你，好吗？”
　　墨涵摇摇头说：“马修斯，我是个传统的女人，不可能接受我丈夫以外的男人。”
　　马修斯尽可能的使自己的话听上去温柔一些，他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林，这里有很多女人和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在一起，像杜小姐，丽丽小姐，还有开发廊的沫沫小姐……很多很多，他们都不是夫妻，只因为精神和肉体的需要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好，各取所需，彼此都很快乐。”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些女人可以随便接受一个男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心里只有我的丈夫，装不下其他男人。”
　　“你不爱我也可以，只要接受我的爱就行了……你可以不给我你的心，只给我你的身体。”
　　平生第一次和丈夫以外的男人谈到性爱，她很难为情，低下头说：“那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也不会和一个不爱的男人上床。如果那样做了，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马修斯有些卑微的祈求着：“林，你试试好吗？我的温柔会让你快乐的，你决不会后悔和我上床……”
　　“马修斯，请不要说了，我不想去试……这岛上的东方女人很多，你换个别人来试吧，兴许她们还很高兴。”
　　马修斯有些愤怒了，他不能容忍她这样轻视自己的感情：“林，你在侮辱我的感情！如果只想找个中国女人玩玩，我不会费吹灰之力。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我也是只和我爱的女人上床，别的人我不会理睬。我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说完话气呼呼的站起身来，快步离开露台走下楼梯。
　　望着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墨涵的心里非常忐忑。很显然这次谈话已经把他得罪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灾难等在那里。
　　她已无心写信，把头伏在露台的圆桌上，无声的哭了……
　　
　　圣诞节的晚上，奔耐邀请墨涵和赫尔到一个菲律宾人经营的夜总会去玩，说那里有菲律宾人表演节目，收费很低。
　　这引起了墨涵的极大兴趣，她听说那个夜总会的菲律宾女孩都很漂亮，个个能歌善舞。还有一款菲律宾夹心饼做得特别好吃，里面是叉烧肉和马铃薯丝。奔耐还说要在那儿交换圣诞礼物，墨涵觉得那一定很浪漫。
　　她向华能和娟娟交代了几句，就回到楼上去换衣服，也顺便把护照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