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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豪杰无恒>第二十章 血 雨 腥 风

第二十章 血 雨 腥 风

作品名称:豪杰无恒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6-12-01 19:03:52      字数:4190

  望着方爱华渐行渐远的背影,我舅舅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感觉说不出的难受。昨天还是卿卿我我的一对佳侣,转眼之间就要天各一方,从此形同陌路,从此真正“吹箫人去玉楼空,断肠与谁同倚”了。这是一种多么痛彻心肺的无情事实和残酷折磨啊!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这种痛令人终身难忘。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能忍受这种痛,并将这种痛埋藏到心底。
  他开始写控告状了。
  他从他进县衙后所接触的第一桩案例——也就是那次为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喊冤,还亲自为他代写诉状这件事情开始写起,直到这次令人发指的草菅人命案。在这份控告状里,他写了民生的疾苦,并深刻阐述了贪官污吏坏朝纲、乱律法对江山社稷的危害,同时更引经据典地陈述了自己的固民安邦之策。
  控告状写好以后,他长吁了一口气。只要这份控告状能够顺利地送进皇宫,能让当今圣上亲自御览,那也就等于在实现他宏图大志的道路上,迈出了关健性的第一步。可是让谁来送这份控告状呢?他左思右想,最后把人选定在了我三姨身上。他觉得由我三姨来完成这个使命是最合适不过了。首先,我三姨和他年龄差距较小,从小到大,她时时处处都向着他,护着他,无论饿了,冷了,她宁肯自己不吃或少穿,也决不让他挨饿和受冻。其次,虽然她是姐姐,他是弟弟,但她对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说一不二,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疾恶如仇,爱憎分明,性格直爽,敢作敢为。所以,这件事情交给她去完成,肯定错不了。
  这样细细想过之后,我舅舅于是就在那天对那位年长的牢头说出了自己想见我三姨的想法。那位善良长者听他说是要见自己的亲人,便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了。临别前,我舅舅特别叮咛道:“我家里还不知道我被关入大牢的事情,所以你去找我三姐的时候,千万不要声张,以免我一家人都跟着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尤其不能让我的父亲知道这件事情。”
  “这个明白。”
  几天后,我三姨被悄悄地带进了牢房。虽然在来的路上,那位善良长者已经将我舅舅被栽脏陷害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但耳听毕竟为虚,眼见才真正是实。所以初见之下,我三姨还是大惊失色,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舅舅先是苦笑,接着才将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三姨。最后他说:“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说吧,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舅舅欲言又止。他心里清楚,我三姨虽是个敢作敢为的花木兰,但她毕竟目不识丁,更不懂得将要做的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如果现在就直截了当地全部都说出来,她要是照办还好,她要是反对,甚至回家告诉父亲和大姐二姐,让他们都来反对他所要做的这件事情,那他的希望就要落空了。不行,我不能全部都说出来,而只能对她说,方县令,王知府,还有巡抚大人等等,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现在只有直接上京城去告御状,才能救得了你老弟!对,就这么说。
  他这么一说,我三姨果然就一口答应了。
  “行,你就放心吧。我这就照你说的去做——回家后先不对任何人说起,等到凑足盘缠了,就悄悄地去京城。”
  “谢谢你了,我的好三姐。”
  “嘁,这有什么谢头?你是被冤枉的。为老弟申冤,这不是应当应份的吗?”
  送走我三姨后,我舅舅就开始天天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京城给他送来好消息了。可是他早盼夜盼,左盼右盼,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不但没有盼到来自京城的半点消息,反而连我三姨的面都见不到了。临别前他们说好的,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她从京城一回来,就马上来看他。这么久过去了,既无消息又不见人影,会不会又出什么不测了?按理说,从常州到京城有千里之遥,十天半月的行程根本就走不了一个来回,加上三姐回家后悄悄凑盘缠也需要耽误一定的时间,所以无论她行事怎样风冈火火,怎样快捷利索,这么一点时间怎么可能打得了来回?但想是这么想,他的忧心和焦虑,还是像茅草般在心里疯长,恨不能自己长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去京城……。
  正当他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那位年长的牢头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天噩耗:我三姨在去京城的路上,被方县令所派的人抓住,他们从她身上搜出了我舅舅写的控告状。他们当场撕毀了那份控告状后,又对我三姨下了毒手。他们残忍地将我三姨杀害后,又像扔垃圾似的将我三姨的尸首扔进了滚滚东流的长江。
  那位年长的牢头讲完这一切之后,又补充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因为他们做得太机密太隐蔽,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在昨晚跟几个结拜兄弟一起喝酒的时候,听其中一个亲自参与此事的弟兄说起,才知道你不听我的劝告,白白送了你姐姐性命的。”
  我舅舅闻听此消息后,简直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惊呆了。
  “怎么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里,他像中了魔症般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这怎么不可能?当初我是怎么劝你的,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为了一个李洪宝他就对你下如此毒手了,你要真的去告他的话,恐怕到时候你就小命难保了。’可你就是不听,你非一意孤行。到了这时候,还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呀你!真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做的这件事情的呢?”
  “隔墙有耳呗。不,应该说,这叫做贼心虚。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又对你栽脏陷害,他能不时时处处都对你格外加以防范吗?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劝告,不叫你姐姐来这大牢……,唉!现在说这句话还有什么用?为今之计,也就是说,在他还没有对你本人下毒手之前,我看你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你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为了让你也免遭他的毒手,或者说,在他还没有对你下毒手之前,你还是赶快逃命要紧。”
  “可我现在被关在这大牢之中,你说,我又怎么个逃命法?——我又怎么逃得出去啊?”
  “只要你今后不再做傻事。怎么个逃命法,我来给你想办法。”
  “那这样一来,岂不连累了你?”
  “这个你不要担心。一则我老了;二则我无儿无女,无牵无挂;三则,我敬重你的才学和人品。能拼上这条老命救你出去,也算是积了一件阴德。好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这几天你给我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动——千万不能再生什么枝节。等我在外头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就立马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我舅舅终于点了点头。
  但他那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就一定要上京城去告他!
  那天夜里,风像带了哨子般呼呼作响,雨像漏了底的缸似的往下倒。我舅舅就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那位善良长者的帮助之下,顺利逃出虎口的。
  出了城门之后,那位善良而又仁慈的长者——我舅舅的再生之父,他对我舅舅说:“你现在就顺着这条道路往下走,过了丹阳再往西南走,到金坛后,你就去南街找一个开南货店、名叫胡志扬的人。他是我姑表兄弟,几年前为生意上的事打过一场官司,是我托人从中周旋,才帮他赢了官司的。你找到他之后,只要一说我周达人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好好安顿你的。另外有句话我得交待给你,这时侯千万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不能抱一丝一毫的侥幸想法——也就是说,这时候你千万不能回家,只能照我说的去做。再有一点——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对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即便如此,你也得先忍耐一段时间再作道理,现在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切记!切记!”
  “老伯,我的救命恩人,情重难以言谢。请受我一拜吧!”
  我舅舅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跪倒在地,给他的救命恩人,深深地连磕了三个响头。那位善良长者连忙将我舅舅搀扶起来说:“小先生快快请起。我说过了,我是敬重你的才学和人品,才这么做的。好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咱们就此别过!请你快快赶路吧。”
  那个夜晚,风大,雨大。
  那个夜晚,风诡云谲,黑影憧憧,危机四伏。
  我舅舅就是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既心如刀绞又满怀感激地逃离生他养他的故土,从此亡命天涯的。
  在去金坛的途中,我舅舅心里曾经犹豫过:难道真的要“先忍耐一段时间”吗?为什么不能直接上京城去告御状?转念再一想,觉得还是听从那位善良长者的话没错,你这一逃,他方志学还不像疯狗一样派人到处抓你吗?是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还是先去金坛再说吧。
  到了金坛,在南街找到那家胡记南货店后,我舅舅上前询问:“这里可有一位叫胡志扬胡老板的?”
  答话者说:“在下就是胡志扬。请问客官有何见教?”
  我舅舅于是就按那位善良长者事先交待他的话,一一向胡志扬叙述了一遍。
  “噢,是这样的,——?啊,你先请用茶。啊对了,我兄长他最近一切可都还好吗?”
  “谢你挂念,他一切都还好。”
  “这就好,这就好。啊对了,你还没有用饭吧?小二,快吩咐厨房做饭。照理说呢,我兄长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吩咐了的事情,我是不能打坝子的。可你不晓得哇,我最近……我确实……,唉,这种话实在张不开口啊。”
  “胡老板有话请尽管直说就是了。”
  “我是想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兄长他不太了解我的近况,对于他所托的,我实在是,这个,这个……。”
  “胡老板的意思,我已完全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扰了。告辞。”
  “那也得等用了饭再走呀。”
  “不用了,告辞。”
  转身来到举目无亲的大街上,我舅舅的心里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仿佛刚从冰窟窿里爬上来似的,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透彻骨髓的寒冷。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他踯躅金坛街头,进退两难的时候,忽见前面围着一堆人,正在争相看着墙上新贴的一张文告。于是他也走过去,想看个究竟。这一看,顿时使他连连倒抽了几口凉气。原来那是一张缉捕他的官家文告。那文告上,除了写他原有的罪名之外,又增添了一项杀人罪。说是某月某日,他越狱潜逃,之后潜伏于长江渡口的不远处,见一单身女子经过,便上前将其拦截,在抢得该女子的财物后,又杀人灭口,将该女子的尸首抛入江中,其手段之残忍,简直闻所未闻,简直到了令人发指之程度……云云。
  望着这张文告,我舅舅悲愤交加又欲哭无泪。他心里清楚,这张文告在到处张贴的同时,也已作为呈文上报了。从此以后,不说方县令王知府不会轻易放过了他,就算他现在能够平平安安抵达京城,也无济于事了。谁还会相信一个杀人越货的不乘之徒呢?
  这时候,我舅舅真真正正是进退两难了。他真真正正地陷入了绝望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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