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连载二十九）

　　自从那日李卫华看到河道里的黑水后，内心里又多了一个强烈的疑问：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开始影响改变着我的世界？河水变黑，不应该只是简单的工厂问题，因为工厂是由人来操控的，生活在外面世界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个问题如此强烈，是实实在当务之急正出现在眼前的变化，对于这个问题的追问，甚至超过了对于生的好奇以及对死亡的恐惧。我热爱我的世界，一直都是那样自然而然的与她融合在一起，只有当我的世界在遭受灾难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多么深爱着我的世界，此时她正在发生着改变，这种改变使我难以接受！无论外面的大世界还是我的小世界，我不想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我无法阻止，我没有力量，我无能为力。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正在垂死挣扎，除了心痛，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很明显，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人类！作为人类的一员，尽管我无能为力，但我要去了解真相，去了解我自己，了解人类本身，即使有一天我死了，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也许只有自己走出这个小世界，去外面大世界闯一闯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而我走出去的最好方式就是求学，我要求学，我要上大学，我相信，大学里会有我想要找的答案！
　　
　　开学半个月后，李卫华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初三二班竟然是全年级最好最受学生向往的班级。班级里除了学习非常好的同学有资格进入这个班以外，有很多学习不好的学生只有通过托关系才能进入这个班级，而李卫华就是因为父亲找了在学校教书的堂伯伯李中山才有幸进入这个班级。
　　初三二班之所以成为全年级最受学生向往的班级，主要是因为班主任刘老师是一位对教育非常有激情的老师。不像有些老师时不时的在班级里大谈读书无用论，奉劝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趁早融入社会去挣钱，刘老师却很少讲务实的道理，以自己教书的独特趣味尽力吸引学生对学习的兴趣，所以刘老师的课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刘老师所教科目是语文，才华横溢知识渊博，教学方法十分独特，课堂上风趣幽默的讲解和对文章入木三分的分析，加上与学生十分平等自然的互动，调动了全班同学的学习兴趣。刘老师讲课非常灵活，为了增加学生的理解认识，他的脑袋里总是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根据需要随时可以讲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来，扩展了学生的知识面。上刘老师的课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听到了下课铃声，总想让刘老师课时延长再多讲一会。
　　刘老师大名刘洪峰，四十多岁，一米七五的个头，头发稀薄卷曲，但不脱发，小耳朵小眼睛小嘴巴，私下里学生和其他老师叫他外号刘小嘴。刘老师书法写的好，也许是出于炫耀，也许是为了增加学生的理解和记忆，又也许的确是对书法的狂热喜爱，每次开讲新文章前，总是要把这一篇文章的生字词通过几种书法：篆书、隶书、楷书、草书、行书分别大字写出，贴在黑板上对比着让同学们欣赏。然后，刘老师把每一个字的偏旁部首分解开来进行讲解，从象形字、会意字、形声字的种类划分，追溯到它的起源甲骨文、金文。然后是从古体小篆到隶书到楷书等，每一个字如何演化成现代字，最终一条清晰的脉搏讲下来，既丰富了同学们对历史文化的认识又加深了同学们对生字词的理解记忆。每一堂课刘老师讲的都十分有趣，让人印象深刻。
　　与刘老师在教学上取得丰硕成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在学校里的仕途，二十多年如一日，在教书上极富热情，却一直以来只是一名小小的班主任。在校每一位老师内心里对刘老师的教学能力和热情十分敬佩，自己家亲友的孩子上学，第一推荐的就是去刘老师的班级，但表面上却又十分孤立刘老师。倒也不是出于对刘老师才华的嫉妒，而是他早已公开化的与郑校长的不合作。学校里的老师毕竟溜须拍马的多，这关系到自己在学校里的仕途、评职称、代课转正和工资收入多少的问题。明白人都知道，这里是一个劣胜优汰的环境，教学教的好不如领导提拔好。既然刘老师敢于和郑校长对着干，表面上谁也不敢和他走的太近，万一郑校长看着不顺眼自己准完蛋。有老师私下议论说，刘小嘴这是仗着自己有才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明明和郑校长同一年上岗工作，现在郑校长都已经当上了校长，自己混了二十多年还是个班主任，是活该！校长宝座是教学教出来的么？是喝酒喝出来的！和教育局领导搞不好关系能有混头么？这新盖的教学楼是教学教出来的么？没有几斤的酒量能拉来资助么？搞什么人人捐书建一个学生可以免费自由阅读的小图书馆，这种屁事郑校长能感兴趣么？领导来了要打扫卫生列队欢迎才是大事！说什么规定每周阅读日和书法比赛，这和升学率有个屁关系！司马镇中学为什么衰败，升学率搞不上去，学生不是早退学就是转校走人。想着法瞎折腾，郑校长不支持就大呼小叫，有能耐自己混个校长拍板决定呀，见了领导连个笑脸都拧不出来的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个样了。
　　
　　李卫华正在教室上课，突然看到化学老师被外面的人叫了出去，不一会，老师回到教室，对着同学们喊李卫华。李卫华站了起来，老师说外面有人找，准你一上午的假，请假条不用写了，回头我给刘老师说一声就行了。
　　李卫华走出教室看到原来是父亲。刚要问怎么回事，父亲抢先说跟我去你姥爷家一趟，说完就转身走，李卫华只好紧跟着父亲后面下了教学楼。
　　父子二人骑着自行车在路上并排走，李中海告诉李卫华说，你的老姥娘恐怕快不行了，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以后怕是没得见了。
　　听如此说李卫华内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一路上不断回忆和曾外祖母在一起的往事。作为曾外祖母最疼爱的重外孙，李卫华从小受到曾外祖母太多的偏爱，小时候太调皮没少受曾外祖母苦口婆心的教导，自己不懂事总是惹曾外祖母生气。这两年来除了节假日去过外公家几趟，见过曾外祖母几面，没有长住过，突然间曾外祖母要离开了，李卫华十分后悔假期里没有在外公家多住几日。
　　李卫华跟随父亲直接来到小外公王秀清家，进入西间配房。外公全家人都在，房间里十分安静，连几位尚不懂事的表弟妹看到大人们表情严肃也不再嬉闹。王慧勤眼含泪水，牵住李卫华的手和李中海一起向里间走去，众人纷纷跟在后面。王慧勤来到里间床头边，床上蚊帐一半放下一半撩起。由于天热，皮肤多处溃烂，王李氏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身体干瘪皱巴骨瘦如柴，双眼浑浊半闭半睁，伴有细微而又急促的呼吸，表情却依然平静安详。王慧勤弯腰对着老人耳边说道：“奶奶，你看看谁来看您了。奶奶，是华子来了，是华子来看您来了。奶奶，华子来看您来了，奶奶……”王慧勤一遍遍说着，王李氏慢慢睁开双眼，努力向外侧转头，同时手臂在床上向外移动。李卫华双眼泪下，跪在床边伸手握住曾外祖母干瘪的手喊道：“老姥娘，老姥娘，老姥娘……”
　　王李氏似乎意识到了是最疼爱的重外孙来了，握住外孙的手嘴边挂有一丝微笑，手臂想要作势抬起。李卫华感知曾外祖母手臂上一丝丝的力量，呼唤着老姥娘，握住曾外祖母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脸庞。王李氏那干瘪的手指微微张开，按住了重外孙脸庞上的泪水。
　　晚上李卫华从学校回到家里，父亲告诉李卫华曾外祖母已经去了。李卫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回到自己房间蒙在被窝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回。半夜，李卫华久久不能入睡，回忆着小时候和曾外祖母、外祖母在一起生活的往事。从小到大只有曾外祖母和外祖母不会嘲讽自己和花鸟虫鱼说话，告诉自己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和人一样都是有灵魂的。你对它善它就会善待你，你对它恶它就会恶应你，只有真心与它们交流的人才能听懂它们的故事，分享到它们的快乐。那时候是多么开心，从来没有想过两位老人会有离开自己的那一天，如今，两位老人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死亡是多么可怕，会让最亲爱的人永远离开我，再也不能相见，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却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生又是多么伟大，我相信只有爱才会让一代又一代的生把我们的存在永恒的传承下去，所以逝去的人没有消失，只是永远活在了爱人的心里。无论是世间的大爱还是小爱，传承爱的生命真的好神奇。可是，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可怕的另一面，有的人活着已经死亡，有的人死亡也还阴魂不散！这样的人折腾着我的世界，让世界开始发生剧烈变化，如果有一天世界再也无法承受开始走向毁灭，所有的爱是不是也会烟飞灰灭？这比死亡还要可怕，因为没有生的世界死亡就只剩下死亡了！我不想让世界遭受毁灭，我热爱这个世界，可是我没有力量，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眼看着我的世界正在遭受着毁灭，我却无能为力。我多想能够考上大学，在那里我会找到生与死的答案，让我不再迷茫，找到自己的信仰。现在真后悔，以前太贪玩，学习基础这么差怎么可能会考上大学！我注定要永远浑浑噩噩地活着吗？我要拼搏，我要努力，无论怎样，我不能活的稀里糊涂……”
　　李卫华思考着生与死的问题，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我的理想去拼搏，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追求自己理想的信念，尽管我知道成功希望是多么渺茫。”
　　李卫华虽然有了坚定的理想，但又清楚知道自己学习不好，实现理想的希望渺茫，内心里难免有些失落。随着身体的发育成长，李卫华感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有着强烈的各种莫名其妙的欲望冲动，最终转化成复杂的心理，难以控制产生了各种混乱的想法。在剧烈的体育运动锻炼中，李卫华发现集聚的能量得到了很好的宣泄，混乱的思维也能够很好的平静下来，失落的情绪也能够重新获得激情。只有喜欢运动锻炼的人才懂得运动锻炼带来的好处，所以每日的晨练成了李卫华坚持的习惯。
　　来到镇中学上学，李卫华并没有继续参加体育队，每天的晨练只是自己的自觉行为。每天天不亮，李卫华早早起床和好朋友们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朋友们去教室晨读了，李卫华却跑向了操场。在操场里晨练的大多都是专业体育生，李卫华知道做基本运动的要领，有时会融入体育生人群里一起做起始动作。首先拉几下吊环，接着倒立在铁架上做四十个仰卧起坐，在双杠上压腿、弯腰、甩摆，活动开筋骨之后开始围着操场三百米的跑道跑步，一开始跑五圈，以后根据力量宣泄的需要不断增加一圈累积，坚持不懈，之后才去教室晨读，慢慢养成了习惯。
　　在学校第一次遇到王雪燕是在课间过道上不经意遇到。李卫华和胡胜利说着话并排走着，并没有留意前面站在原地怔怔盯着他看的一位女生。擦肩而过，听到后面有人喊李卫华。李卫华回头猛然的心头一惊，一位大美女，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王雪燕。此时的王雪燕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发变短发，不胖不瘦的身材，穿着朴素，但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方得体，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眉清目秀，短发遮盖着额头鬓角，看着李卫华微笑，嘴角两边形成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起来十分可爱。李卫华笑逐颜开，慌忙迎过去与王雪燕说话，而胡胜利站在一旁傻傻的盯着王雪燕看，不出声，只是笑呵呵。此时有来往的男生经过却莫名其妙向李卫华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与王雪燕在学校相遇后，李卫华和胡胜利在课间时间里经常去找王雪燕，与她说笑打闹。曹勇军和李卫民也很快认识了王雪燕，李卫华解释说，王雪燕是自己外婆家的亲戚，这让曹勇军和李卫民异常兴奋。
　　不几日，曹勇军打趣李卫华说想要追王雪燕，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媳妇。李卫华心里十分不乐意，虽然从小和王雪燕一起玩耍长大，自己心里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但按照辈分自己应该叫她姨，如果成了曹勇军的媳妇那好哥们不就成了自己的姨夫了吗！有意无意总是想避免让王雪燕和曹勇军见面。当李卫华与班里的几位男生熟悉后，有人问李卫华怎么会和王雪燕这么熟悉，李卫华说她是自己从小的玩伴，几位同学羡慕不已。经过几位原校生的讲述，李卫华才知道，原来王雪燕是镇中学的大名人，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多才多艺，是学校的播音主持人。每次学校里有联欢会都是由王雪燕和一位男生主持节目，所以王雪燕很有名，是很多男生暗恋的对象。李卫华终于明白，怪不得有些人看到自己和王雪燕说笑打闹时会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过，李卫华倒是满不在意，当别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时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