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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西北漫游(上)

作品名称:白衣卿相——一代词宗柳永传奇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16-11-24 08:56:15      字数:12673

  一
  这一年来,柳永与虫虫的关系终于平复了,两人之间多了一些相互的尊重和理解,却少了一些平日间常有的狎昵举止。
  柳永经皇帝御批前往西北考察屯田事宜,经过几次推迟后,终于在庆历六年(1046年)夏末离开京师踏上征途。临出发之前,皇上居然召见他。皇上道:“朕给你西北之行的机会,望你能在词的境界上拓宽。进奏院事件方了,卿正好离开这是非之地一段时间,沿途自有驿站接待,想必不会过于辛苦,经过沿途州县可就便踏勘屯田事宜。你所了解的各地的吏治兵事、风土人情均可由州府代为上奏,特别是好的词作一并附上,朕要随时了解你的情况。此一去路途遥远,注意自身安全,怕不需要一年之久?”柳永叩头辞行:“臣恐一年时间不够,过两日准备停当就离京。”这一去就是将近两年,好在沿途有驿站,有职在身,都能接待。
  先到山西,翻越太行山、吕梁山。过黄河观壶口瀑布,艰苦行走于黄土高原。到韩城谒太史公祠。到延安府,拜访范仲淹,感受西北边陲的紧张气氛和苍凉。潼关道上赋咏雪词,长安古城领略昔时大唐繁荣。穿斜谷直插五丈原,到陈仓凭吊古战场。风雪越秦岭,登大散关,胸中铁马冰河。跋涉蜀道,登剑门关。成都天府之国的观感。万里长江的激流险滩和壮美景致。一路艰苦独行感触良多,虽也遇到一些凶险,倒也逢凶化吉,最后是有惊无险。独自行走的好处,思想上可以海阔天空、信马由繮,想的多想的远,看问题的角度也有变化。感觉宋代与唐代文人精神不同,缺乏开疆拓土精神,故而在诗的创作上再无法超越前人。又想到自己如何在词上开疆拓土呢,怎样发挥词这一文学体裁的功能呢?既然一路上思想集中,想的很多,他的思想由此升华,这是他一生中最认真、最专注的时期。总之,路途遥远,时间漫长,所思所作甚多,就不一一叙说了,只拣几宗趣事略略交代一下。
  仲夏月,正是汴京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屯田员外郎领郎中事柳永却将离京赴西北考察,整个一个夏天他都在忙于作准备。
  京西的莲花楼,例来是送别赴西北任的官员的中途驿馆,送别的人们往往在莲花楼摆酒饯行。当然,这里也是西北回京述职官员的最后一站,休整一晚,准备次日上朝参见。虫虫、瑶卿、佳娘、秀香、巧巧等七、八个红颜知己在这里为柳永摆酒饯行,只有谢天香因来京师才刚一年,不堪忍受又一次离别之苦,没有前来送行。
  这边虽是开封城西,柳永也很熟悉,因他为写词多次到过金明池,特别是前不久刚刚参加过皇家庆典,金明池的南面就是琼林苑。他还约同友人多次到金明池垂钓,金明池的西岸岸边全是垂柳,绿茵如毯,是个钓鱼的好去处。但是在这里钓鱼,你必须向金明池或琼林苑的管理处购买牌子,才允许钓鱼。钓上来的鱼可以用高出市价一倍的价钱买下带走,然后拿到附近的店里烹饪,在店里喝酒吃鱼,那鱼吃起来才叫一个鲜啊。
  柳永从位于内城东北角的家里出来,自御街州桥向西出新郑门便上了大道,沿途有道观名“道者院”,道观前面都是妓院,再往西是亭园景的宴宾楼,柳永曾在此吃过一顿酒,印象很深,亭台楼榭、曲池画舫、秋千帐篷,一应俱全。宴宾楼对面又是一座道观名“祥祺观”。再前行就是集贤楼和莲花楼,自莲花楼向西不远就是板桥、金明池、下松园、杏花冈等地。
  柳永这次虽然是一次平生未曾经历过的真正意义上的远行,又是谁都不熟悉的西北荒寒之地,但酒桌上的氛围却很轻松,众人毫无伤感之态,与当年被黜后出走江南时的别离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次出京办差,众妓唯一担心的是路途上的安全及七哥能否照顾自己冷暖。巧巧翻来覆去的数说着这几件事,让性格直爽的佳娘抢白了几句,这才闭嘴。佳娘道:“要不你跟着去得了,看到时候是你照顾七哥还是七哥照顾你。再说了,你的虫虫姐那儿还没说什么,你倒没完没了说个不停。”
  巧娘觉得委屈,眼泪竟流了下来,抽泣着道:“谁能跟你相比,你那心多宽呐,就从来没看见你哭过。”柳永忙接过话头,“本来大家都很高兴,你这一掉眼泪,大家就扫了兴。我若再说两句,保准你哭的更厉害。”佳娘听了笑道:“对,七哥快说她几句,让她索性哭个痛快。”其他几个女人都笑了,齐道:“佳娘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柳永看着巧娘,道:“自古以来,离别伤情,是亘古不变的人的感情。这种感情是真挚感人的,所以永远是人们歌颂的主题。你们还记得我在《雨霖铃》词中所说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首词之所以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就因为此词已超出我个人的感受,引起共鸣,表现的是人类共同的感情色彩。”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佳娘却催道:“你说这些可不会把巧娘说哭。”柳永爱抚的拍了一下佳娘肩头,笑着道:“看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非得看巧娘哭你才高兴?”佳娘也笑道:“确实有这个意思,你想啊,七哥远行,这么多人来送别,连个掉眼泪的都没有,七哥脸上多没面子呀。巧娘哭,也是为给你长脸啊。”巧娘也破涕为笑,“佳娘真够坏的,你这么说,我还就不哭了。”
  柳永道:“难得大家有这样的好情致,就讲讲离别这一话题。首先说到离别诗,最应提到唐代诗人陆龟蒙的《别离》诗,此诗有别于其他的送别诗,这才是真正男子汉的诗,有男子气概,大丈夫杯酒辞行,仗剑去国,博取功名,不洒离别泪,读来令人惊心动魄,血脉贲张。诗云:‘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仗剑对樽酒,耻为游子颜。蝮蛇一蛰手,壮士疾解腕。所思在功名,离别何足叹。’我特别欣赏‘蝮蛇一蛰手,壮士疾解腕’这句,一旦被蛰伏的毒蛇咬了手,间不容发之际,不断腕,毒气上攻必死无疑。犹豫不决,即使砍掉整条手臂也于事无补了。一切决断只在瞬息之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是男人就应该勇于决断,愚兄惭愧,自问做不到。再说开头两句,‘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男儿是有感情的,但是不能儿女情长,像小儿女那样哭天抹泪,泪洒长亭依依不舍,就是说丈夫非是无泪,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后人在评论此诗时道:‘大丈夫以功名意气自诩,大笑出门,何泪之有?此诗慷慨激烈,有男儿志有男儿心。反观邮亭执手,杯酒阳关,哽咽凄凉,呢喃作儿女语者,实在可鄙啊。’又有人评论道:‘临别之际哭泣者,一般有两种情形,一种是以哭来获取同情,博取信任,这种是大奸之人。再一种是以哭来取得爱怜,这种人不是妇人就是懦夫。’”柳永哈哈一笑:“这最后又说回到巧娘身上了。”巧娘捶打着柳永,娇笑着道:“你就是向着佳娘,到最后还是没放过我。”
  柳永忽然指着西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道:“你们有谁注意到这幅画了吗?”大家扭头去看,画上一男一女站在长亭外,二人相对,女子微低着头,手捧着一只花,不知是男子送与她的,还是女子想要送出。瑶卿道:“这不就是长亭送别的主题嘛,挂在这驿站挺合适。”柳永道:“瑶卿妹妹说的不错,这画挺符合这儿的环境的。那你们看这一男一女是什么关系呢?”巧娘抢着道:“当然是夫妻了,而且这么年轻,肯定是新婚不久。”众人七嘴八舌,有同意巧娘的,有说是情人的,竟然争吵起来。柳永看着只是乐,看看大家吵的差不多了,这才笑道:“大家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但是又都缺少依据。依我看,这是一对情人,画者表达的很清楚。”巧娘不服,“你说的我不信,这就是新婚夫妇。”柳永道:“我还没说完,你们看这只花,花朵很大很艳,很吸引观画者的眼球,画者就是通过这朵花来传递他的本意。你们说这是什么花?”秀香一笑道:“这么大的花朵,当然是牡丹了,我家院子里就有几本牡丹。”柳永一笑道:“也未见得,依我看这是一枝芍药。你们看这花瓣有些尖,不很圆润紧凑,这是芍药和牡丹的主要区别,所谓牡丹富贵芍药风流,从花型上就看的出。我喜欢芍药胜过牡丹,所以留心二者之间的差别。”见众人听得仔细,柳永又道:“假定了这就是芍药花,我们就明白了作画者要表达的内容了。”他向众女子解释道:“有人说芍药是淫花,这种说法是源于《诗经•郑风》中的《溱洧》一诗,诗中有句‘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这里的勺药是一种香草,按照当时风俗用于情人间互赠的礼物,先秦大儒以此讥刺淫乱之事。至于这首诗里所说的‘勺药’与我们现在的芍药花是否是一件事,就不得而知了,书中未有记载,但把芍药花定为淫花,源出于此应不会错。”柳永停下来看看,见有人似懂非懂但都很认真的听着,便又道:“不过若说芍药风流,我倒完全赞同。正因其风流,故而在男女离别之际往往赠与芍药。古人云:‘将离将别,赠与芍药。’至此芍药又有了一个别名‘将离’。”
  瑶卿道:“没想到七哥对花还有一套心得,小妹问你,你最喜欢的是哪种花?”柳永略一思索答道:“其实不管是什么花,只要开得香艳,愚兄都要多看上两眼。若说最喜欢哪种花?嗯,我最喜欢的花有两种,一是芍药,此花与牡丹相似,花形、花期都差不多。但牡丹雍容华贵,而芍药飘逸潇洒,芍药的这种姿态颇合吾意。芍药花风流绰约,临风摇摆,一朵朵的芍药花恰如一个个美女临风天降,正如男人喜爱风情万种的少妇,而不太钟情于雍容华贵的妇人一样。再一是喜欢蔷薇,这种花看上去似乎长得零乱,实则不然。愚兄眼中,蔷薇花的每枝每朵无不透出它的苗条、婀娜,我爱它的香馥浓郁,让人心醉,我更爱它的野性十足。而且蔷薇的生命力又是那么的顽强,爬满墙角、堤岸,它们生长在不起眼的地方,但是让人一见便心中一振,眼中一亮。”
  这几个女子始终是汴京歌妓圈中的佼佼者,长盛不衰,哪怕年龄大了,仍是客人追捧的对象,与柳永长期对她们的熏陶,潜移默化的教诲有极大的关系。
  巧巧忽然望着柳永问道:“七哥,我想问问你,在座这几位姐姐哪个符合你心中的芍药花?”柳永一楞,再也没想到巧巧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也未多想,便道:“应该是你瑶卿姐吧。”巧巧狡黠的一笑:“我看也是,瑶卿姐又风流又会染翰,人又漂亮。”说完她不怀好意的看向佳娘,看的佳娘心里直发毛,冲着她道:“看什么看,你又憋什么坏主意?”巧巧并不理会佳娘,对柳永道:“那佳娘也够得上是芍药花吗?”柳永沉吟了一下,“佳娘嘛,佳娘更像是蔷薇花,艳丽,香气袭人,一身都是刺呀。”巧巧拍手笑道:“这回七哥是说到点子上了,没有袒护佳娘姐,这个佳娘啊就是满身是刺,像个刺猬,见谁扎谁。也还别说,只有到了七哥怀里,她这身刺才会缕顺了。”
  这顿饭的时间太久了,没有人说再见,虫虫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七哥还是启程吧,晚了赶不上驿站了,路上还是注意安全为上。”虫虫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关键时候就她为柳永想的多些。
  众人送柳永到驿站西边二里多地,柳永向大家一抱拳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话虽俗了点,但这种场合还是得说。我此行少则一年,多则两载,望各位芳卿多多保重,或长或短我会托人捎信和新词,就此告辞。”众妓一叠声的道:“注意路上安全!”柳永一笑,拍拍马鞍桥上的兜囊,“各位看仔细了,这还有防身之物。”众妓看时,行装里竟裹着一把短剑,都笑了,看不出只擅填词度曲的柳屯田,这回要做一回投笔从戎的书生了。柳永道:“有了这把短剑,聊遣不平之怀,洗涤酸腐之味,虽则卫身勉强,然而胸胆自豪。我虽比不上李太白‘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可是能一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苍凉壮阔景像,亲耳听到胡笳鼓角的鸣咽之声,乃平生所愿也!”
  柳永单身匹马开始了他的西北之行,原本部里还想派个随从跟着他,被他谢绝了。出发没有几天就知道了,路途上的艰难险阻远比想像中严重得多,他在心中暗自叮咛自己,一是要坚持,二是行事千万谨慎。一路上逶迤西行,巍峨壮阔的太行山横亘眼前,柳永精神为之振奋,彷彿天公知他心中所想:“将登太行雪满山”,虽是夏末时节,山顶上却忽然纷纷扬扬飘起大雪,兴奋的他竟冒雪走了一程。翻越太行山,渡过滚滚黄河,听雷霆万钧的壶口瀑布奔雷之音,穿行于千沟万壑杳无人迹的黄土高原。
  晩间住在黄河岸边旅舍里,想到谢天香毅然舍弃自己原来的生活,追随自己来到汴京,不到一年时间,又匆匆别离,即便是这一年里,也只是十天半月的到她那里住上两日,毕竟自己还有虫虫和许多事情需要应酬,其苦闷孤独可想而知。谢天香人很大度,从不对柳永抱怨什么,但是细心的柳永还是发现了天香心里的些许不悦。那一天柳永到天香那里,见桌上一张信笺上写着一首词,词云:“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柳永看罢无语,半晌问道:“是你写的?”天香淡淡一笑道:“不是,是蜀中一姐妹来的信,诉说她寂寞之苦。”自此后,柳永到天香家较前来的勤了些。
  驿站的头儿见柳永出示的官票,惊喜的作了超出规格的安排,并拉着柳永喝了几杯。劳乏已极的柳永倒在舖着松软被褥的土炕上,朦朦胧胧想到虫虫、瑶卿等一干朋友,又想到刚到京城不久的天香,还融不到虫虫她们的圈子里,肯定是更孤寂凄凉。自己真的不该写那首《击梧桐》,害的她孤身来京,又孤身一人守着凄凉,自己亏欠了一个虫虫,现在又多了一个天香,柳永心中思潮翻滚,对哪个也割舍不下。
  一日晚间,柳永见驿站壁上一首无名氏的题诗:
  十年弃微官,归来事却扫。
  扁舟访安期,要觅如瓜枣。
  不知膏梁珍,恶食诗自好。
  田园苦无多,生理但草草。
  浊酒时一樽,孤斟从醉倒。
  在这青灯荒野的驿站里见到这样的诗,让人不得不心生感慨。柳永读罢,不禁意兴索然,遂萌生退意。心道待回到京中,就递表请辞。余下时间要好好研究一下填词度曲,更要给后人留下些尺谱,便于习唱。
  路上填了一首《梦还京》,想着到下一州府就寄给谢天香。
  夜来匆匆饮散,欹枕背灯睡。酒力全轻,
  醉魂易醒,风揭帘栊,梦断披衣重起。悄无
  寐。追悔当初,绣阁话别太容易。日许时、
  犹阻归计。甚况味。旅馆虚度残岁。想娇媚,
  那里独守鸳帏静,永漏迢迢,也应暗同此意。
  (欹枕:斜靠在枕头上。欹音奇;帘栊:
  本指窗帘和窗牖,泛指门窗的帘子;甚况味:
  什么滋味。况味,景况和情味。)
  在艰难的翻过太行山、吕梁山后,俯视山下奔腾咆哮的黄河壶口瀑布,柳永的心中也是心潮激荡,毫不逊于波翻浪涌的黄河,他也曾临难而退,打退堂鼓,但终究自尊心战胜怯懦,一往无前的走了下去。又想到虫虫、天香她们该是怎样的惦念担心自己,心中矛盾重重。夜漫漫,独宿荒寒的驿站,对于总是鸳衾绣被、锦绣花丛中的柳永来说也是个极大考验。枕前相思,泪水擦了又流下来,自己固然如此,可是那几个心上的女人不也是孤寂的躺在绣被里流泪吗!
  次日他重新踏上征程,眺望壮丽山河,由衷心生感慨,这荒凉、寥廓的黄土高原上,前后难得看到一个人,他放开喉咙唱了一首《满江红》:
  匹马驱驱,摇征辔、溪边谷畔。望斜日
  西照,渐沈山半。两两棲禽归去急,对人相
  并声相唤。似笑我、独自向长途,离魂乱。
  中心事,多伤感。人是宿,前村馆。
  想鸳衾今夜,共他谁暖。惟有枕前相思泪,
  背灯弹了依前满。怎忘得、香阁共伊时,嫌
  更短。
  (人是宿:人虽宿。是,虽。)
  柳永放声的唱完这首《满江红》,山谷中响起隆隆的回声。声音未绝,忽然,“噢噢嗷——”一声粗犷、彪悍的男声接了上来,柳永边听边努力辨识着歌词,断断续续只约略听清“西风捲落”、“黄沙”、“高坡”、“霜寒”、“刀兵举,旌旗烈”、“百万貔貅”、“扫地都休”等字眼,但他却被这嘹亮、高亢、悠长的歌声所深深震撼。待到那歌者唱完,四野又归于平静,柳永突然想到山那面的歌者仿佛是在叫板打擂,心中不禁好笑。以往自己无论是教唱或听唱时,都有许多千娇百媚的歌妓的柔美歌喉伴唱、学唱,或者歌妓互相斗唱,总是一个歌妓唱完一曲,另一个歌妓便立刻接着唱一支,而且十之七八唱的都是他柳永的词。而今天在这荒凉的黄土高原上,自己的歌声刚停,便引起狂野的男子和声,这让他兴奋不已。他也尽量粗着嗓子回唱几句,也不再管那什么词牌,什么唱词,只要顺口唱出来就行:“匹马驱驱,搖征辔,哪顾得山高路远。霜天秋晓,黄云衰草,陇上铁衣寒早。人生几多般,富贵荣华总是闲。自古英雄都是梦,为官……。”
  柳永第一次这样的瞎唱乱唱,心里倒是痛快了,但是半天再也听不到和声,兴奋过后,这又让他有些失落。他又走了一程,心绪渐渐的平复下来,他想到当年初入仕时,在严陵滩头的那一夜舟中夜宿,那时正是意气风发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大好年华。而在那前一年,曾借满江红词牌发出“一曲仲宣吟,从军乐”的豪迈壮语。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官也做的不大不小了,皇上又给了自己一个西巡采风的大好机会,诸般心事已是天遂人愿,还有何烦愁呢?表面上看多年来数举不第、临轩被黜、久困铨调等等表象,仿佛自己这大半生始终在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但是仔细想来,这一切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而表象下面是造就了我成为一个知名的词家,这才是我柳永一生努力取得的真正成果。获得这样的成果,人生还值得叹息吗?他的思绪一会儿回到睦州任上,一会儿到了余杭衙署,一会儿又想到不久前京西的送别场面,思来想去写下一首《凤归云》:
  向深秋,雨余爽气肃西郊。陌上夜阑,襟
  袖起凉飙。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
  又是晓鸡声断,阳乌光动,渐分山路迢迢。
  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祿,蜗角功
  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
  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
  会须归去老渔樵。
  (阳乌:太阳;驱驱行役:奔走辛劳的路
  途;云泉:白云清泉,代指隐居;五湖烟浪:
  也是代指隐居,表明柳永已下了致仕的决
  心。)
  
  
  二
  历尽坎坷终于到达西北边陲的延州。延州位于宋与夏国的边境,先后属鄜延路和陕西路,延州是陕西路治所,辖延州、鄜州、丹州、坊州、保安军四州一军(辖境相当于今陕西延安、安塞、延长、延川、志丹等县)。
  范仲淹几次任职于此,他主张以防御为主,修建城池,严密布防,夏国人都尊称他“小范老子”或“龙图老子”(笔者注:老子是当地人对知州的俗称;龙图是指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范仲淹帅延州,夏人既敬又畏,经常互相提醒:“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夏人称范仲淹为小范老子,是为了区别在他之前知延州的范雍,夏人称其为大范老子,这个范雍就是庆历初兵败三川口的那位主帅。范仲淹与另一位安抚使韩琦成为大宋西北边疆的柱石,边塞流传着这样的民谣:“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柳永来到这里,先以下级身份参见知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范仲淹。故人相见分外激动,柳永见范仲淹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爬满皱纹,皮肤粗糙,想来定是边关风沙所致。范仲淹见柳永也是一身征尘,脸庞黑瘦,再也不是京城那个绝缨掷果的白面书生,想到这个人整日泡在花街柳巷,竟然到这边关荒寒之地甘心吃苦受罪,听说还是他主动向皇上请缨才成行的,心中又可笑又佩服。范仲淹带他登上嘉岭山(今延安宝塔山),山下的延水河蜿蜒如带,北面那沟壑之中烟尘滚滚。回到城中帅府,范仲淹摆酒接风,大坛的酒大块的肉,帅府内外旌旗猎猎、戈戟如林、甲杖鲜明。这一切都让柳永看着新鲜,看着激动,毕竟他没有军旅生涯的体验,都是柳永未曾经历过的。趁着酒兴,范仲淹道:“我前些时填了一首《渔家傲》,你是填词大家,正好请你指点一二。”言罢,起身拔剑,边舞边唱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
  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
  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
  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歌罢,再看范仲淹已是老泪纵横。柳永也不禁凄然。柳永知道范仲淹年纪还不及自己大,可让外人看来要比自己老上十几二十岁,好像不是一代人。那张被风沙雕刻的饱经沧桑的脸上,可以看出这位长期在西北边疆领兵统帅的不易和艰辛,二人见面这段时间范仲淹咳嗽不断。柳永由衷钦佩这个人,真可称得是大宋朝的名相名帅,虽然官阶上远远高于自己,柳永心中却并不羡慕,就以这边关艰苦生活和孤独苦闷以及多次遭贬的经历,自己就无法承受。范仲淹的这首词,他在汴京就已听到过,非常喜欢词中的苍凉意境和同情词人的切身感受,这决不是没有切身经历的人能够写出来的。他甚至还听到欧阳修以嘲笑口吻称范仲淹为“穷塞主”,柳永却不赞同,他认为这首仄起渔家傲堪比唐诗中最好的边塞诗,萧瑟而悲壮的画面,深沉而阔大的意境,这是在以往的词曲中所没见过的,以范相的才学若能多填一些这样的词就好了。柳永还知道词中“衡阳雁去无留意”句的个中含意,衡阳雁去即雁去衡阳,相传衡阳的衡山有回雁峰,北雁至此歇翅而不再南飞,栖于回雁峰。故古人云:北雁南飞,到衡阳而止。这首《渔家傲》词中反映边关将士思乡之情是多么强烈啊!这种感情可有别于我词中那种儿女情长的思念。只有站在这片苍茫无垠的土地上,聆听边关将士的心声,才能体会到这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感受。
  柳永听范仲淹歌罢,也已热泪盈眶,他抢步上前握住范仲淹的粗糙的大手,激动的道:“大帅这首词写得实在太好了,特别是身临其境的听到看到和感受到词中的深沉苍凉的意境、韵律和孤城落日的悲壮,顿时令卑职汗颜。我平素总认为自己仕途坎坷,免不得自怨自艾,今日看来,我那无非是儿女情长、卿卿我我,与大帅这里相比,面对这些浴血为国的边关将士,我那些挫折又算得什么呢?”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很让当时人赞不绝口,单凭这一篇文章就足以奠定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而柳永更对他的《渔家傲》几首小词赞叹有加,认为范仲淹词作虽然不多,但几首小词发出的光芒也足以令他在词坛上据有一席之地。若是能多写些边塞词,像唐代那些诗人那样该有多好。可是宋代的有志之士,只有保家卫国的忠心,却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
  范仲淹拉着柳永回到座位:“屯田兄,你的遭遇我也看到听到,确实值得同情。但是转过头来看,莫看一些人一登龙门青云直上,十年之内登堂拜相,作到宰辅之位,这个一方面是机遇,一方面是个人的经世学问。但不管如何一帆风顺,这条仕宦路上充满着艰辛和荆棘,今日在朝堂,明日贬边荒,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甚至有掉头之危,正像唐朝韩愈所说‘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局外人光看到风光处,哪里体味到个中艰辛。我在一次上疏谏事前,就留书给我的大公子纯祐说,‘我今上疏言斥君侧宵人,必得罪以死。我既死,汝辈勿复仕宦,但于坟侧教授为业。’我已抱着必死之心,幸亏圣上圣明,嘉纳我奏并罢黜内侍。再以你来说,似你虽然说仕途坎坷,仕宦磋跎,但每日纵情诗酒,不受礼法拘束,又无多少风险,你哪里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羡慕你啊。当然你也会说我这是说风凉话,可我要说,将来你留下的名气若干年后至少不会次于我等,现在虽有恶评,然则谁人背后无人说?你的词流传后世,也许扣个俗字甚至庸俗不堪,而我等所谓位高权重者,又焉知史书如何评价?政坛之上总免不了招忌招恨,一旦执政期间伤了国家尊严,触及百姓根本利益,即令千载之后也难逃骂名。当然,人活着要有追求,追求的境界、目标每个人都有所不同。有人只为一个名,并不管名声的好与坏,正如形容曹操一样:虽不能流芳千古,也应该遗臭万年。”
  柳永道:“是啊,刚才范帅所言并非是危言耸听,我还在余杭时就已听过你的三光笑话了。”
  范仲淹也笑了:“现在岂止是三光了,怕是五光、六光也有了。我这脾气,富弼也曾劝过我,我改不了,我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而今你我都老了,你官职虽不很高,但朝中之事,你冷眼旁观,比我看得清,能够置身事外不受牵连,虽然朝中知我与你关系往来,但正因你官职低对他们不构成威胁,故而我这次被黜,没有把你列入朋党之列。而你再看看,又有多少人受到牵连,特别是舜钦,多么有为的一个青年俊逸,竟以贪污卖废纸钱的罪名被‘勒名永不录用’,我简直愧对他们。”范仲淹说罢不禁仰天长叹。
  柳永在延州停了十几天,对于边疆的山川形势、边防布署、军队训练和生活,总体有了一个大概印象,这对于一个从未到过边疆和偏辟地区的书生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范仲淹对于柳永的到来也非常高兴,可以谈一谈京城生活、朝廷人事,更能探讨交流填词的心得体会,这对于枯燥乏味的边塞生活无疑是极大的调剂。他带着柳永巡视重要的隘口,眺望烟尘笼罩下的敌营,一边看一边解释边塞的山川形势、行军布阵,如何边屯垦戍边,边休养生息,力图让一窍不通的柳永有个大概了解,柳永打心底感激。范仲淹提出柳永如在京不得意,不如在我这里担任书记一职。柳永婉辞谢道:“我今出巡西北,乃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遇,正好游览西部和北部山川,开拓眼界。我在这里停留已久,多感范相厚意,我也缓过劲了,明日辞行。”
  范仲淹道:“也好,不瞒你说,我在这里估计也不会太久了。我已向朝廷请旨请求调回内地,理由是‘患肺久深,每秋必发’,唉,老病了。伏望圣慈恕臣之无功,察臣之多病,许从善地,就访良医。前不久已得到消息,朝廷有意调我到邓州任职,不久就会有旨意下。离任之前,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样吧,明日校军场演兵,然后举行一个祭奠战死将士遗骸入葬仪式,你也参加吧。到时你观后留首词,后日再走不迟。”又道:“这两日我填了首词,调为《苏幕遮》,就在这城头之上,我来为你吟唱。”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柳永听罢不禁唏嘘:“碧云天,黄叶地,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范相这首词写得太生动、凝炼了,字字珠玑,句句惊心,炼字造句可称登峰造极。我一定要把这首词沿途传播。”
  次日,沙场秋点兵,人喊马嘶,沙尘滚滚,四面群山涌起一片隆隆回声。排兵布阵,攻防转换,兵戈相击,骏马驰骋,只看得柳永惊心动魄。中军挥旗,众军归列,喧闹的沙场刹时安静下来。柳永只见两队兵士相隔五十步面对面站定,一边握定长矛,一边是短刀盾牌。范仲淹对柳永道:“这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虽然规定双方接触时点到为止,但对战士的要求与真正在战场上没有多大差别,必须奋勇当先、敢于冲锋陷阵。你看东边使长矛这队都是新兵,规定允许他们真打,伤了对方不负责任。”柳永一看队伍中一个兵士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站在队列里,高人一头乍人一臂,只是一脸谄笑,让人看了不舒服。范仲淹顺着柳永眼光看去,笑道:“你看的这个大个子叫孙飞,是夏相那里荐来的,不知是他什么亲戚,来函说他弓马娴熟,武艺过人,要来这边关博个功名富贵。只是他是先到的韩大帅那里,又从那里转过来的,不知道是何用意。”
  只见中军令旗一摆,刹时金鼓大作,大地也为之震颤。这战鼓一响,急如风雷,震得人心激荡,众军士久经战阵,便像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柳永看时,孙飞这厮真是脓包,稞马上不了阵。随着战鼓声响,这厮也抬脚跨步向前一跃,不料腿一软,脚下拌蒜,扑通一声就势仆倒在地。喊杀声中两队士兵已经短兵相接,搅到一起,校场上一片刀枪碰撞声。见到孙飞仍然趴在地上,上去两名小校拉他,他竟赖在地上不起来,气得中军走上前,一鞭子抽下去,打得那厮“妈呀”一声惨叫,骨碌滚到一旁,众军这才看見刚才趴过的地方竟已湿了一片,却原来鼓声一响便吓尿了,赖着不起来,竟还知道一些羞耻。众军一阵哄笑,中军破口大骂:“看着你一表人才高大威猛,却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奶奶的原来是纸糊的那个,糊弄大雀儿子。”气得中军把街面上的俗骂都甩了出来。中军上前踢了一脚:“他娘的,起来吧,按我军令,临阵畏敌,该当斩首,今日范大帅阅兵,交由范帅发落吧。”
  范仲淹见中军推到自己身上,看看柳永笑道:“现在明白韩大帅那里为什么没有收留他了。”范仲淹沉着脸对低头站着的孙飞道:“刚才中军所言不假,你临阵畏敌该当斩首,”见孙飞浑身颤抖着要下跪,又道:“念夏相所托,饶过你这回,本帅问你,你最擅长什么?”孙飞道:“我最擅长的是跑。”范仲淹看着中军道:“这货真是中看不中用,中军听令,战场上若看见这厮后退一步,立刻斩首,免得动摇军心。我真纳闷了,这种人又为钱又为名,到处争名逐利,哪儿都少不了他们。偏偏还要来我边关与士兵争功名,好事都成他们的了,谁还来为国打仗?”范仲淹指着孙飞道:“冲锋陷阵是指不上了,嗯,给你个美差,你就负责扛我的中军大纛旗吧。”孙飞立时眉开眼笑,不顾众人讪笑,抖抖身上的土道:“谢大帅!这活儿还行,我就爱干这露脸的事。”
  从校军场出来到郊外举行祭奠阵亡将士仪式,范仲淹对柳永道:“先帝真宗之所以东巡西祀,搞降天书,都是被朝堂之上的小人所惑,罪人当属丁谓为甚。他为了鼓惑真宗皇帝,不时的制造一些祥瑞事件,以至寇准在长安时,在亭中与僚属饮酒,忽然有几十只鸟鸦飞到亭前盘旋,寇准笑着对僚属道,这要是让丁谓看见,他又该说是玄鹤了,还不得赶紧向皇上奏报天降祥瑞了。”这件趣事柳永也听说过,寇准之所以这样嘲讽丁谓,是因为丁谓奸邪,专拣真宗喜欢听的话说,丁谓在担任玉清昭应宫使的时候,每次举行醮祭活动,他都向皇帝奏报有仙鹤飞来在宫殿上方盘旋舞蹈,真宗东巡西祀、迎天书,他也必奏有仙鹤前导,后来大家都称呼丁谓为“鹤相”。柳永心道,世上哪那么多祥瑞呀,就是史书上说的那几种,轻易也不会出现。有些人为了自身之利,绞尽脑汁的琢磨怎么讨皇上欢心,连金龟子都作为祥瑞呈上,在我们武夷山,漫山遍野都有金龟子。范仲淹见柳永在沉思,又道:“上行下效,丁谓的这种作风带坏了一批朝臣。大中祥符年间,全国发生大蝗灾,京城附近还好,宫内有人在东京郊外找到一些死蝗虫,竟然献给皇上,两府大臣商议率领百官向皇上贺喜,祝贺天灾结束。当时只有王旦坚决反对,没过几天,真宗刚上朝,忽然蝗虫遮天蔽日的飞来,瞬间将宫中的树木花草啃的光秃秃,蝗虫过去,皇宫的殿顶院内一片狼藉。真宗心有余悸的叹道:‘倘使百官正在称贺而飞蝗遽然而至,天下人该怎样嘲笑朕啊!’”
  柳永陪同范仲淹出了延州东门,一面的山坡上隆起了几座巨大的坟冢。范仲淹道:“这里掩埋的是近期收痤的战士的骸骨,建起这些丛冢,不能让兵士们战死了还要曝尸荒野。今天我们要在他们的陵前祭奠,让他们的魂灵早归故乡。”范仲淹亲写一篇祭文,由军营幕官宣读,幕官来到队列前面,面向丛冢大声朗读。迎面的夕阳无力的穿透尘土迷茫的天空,忽然,漫天的蝗虫扑天盖地的飞来,在丛冢的上空盘旋,人们都被这景像惊呆了。蝗虫翅膀发出的声音隆隆的有如雷声,压住了幕官的声音,无法再宣读下去。范仲淹转身面向队列,命令击鼓。刹时金鼓大作,山谷中仿佛滚动着沉雷。柳永眼前突然一阵清亮,阳光也明亮了许多,天空中竟再也不见一只飞蝗。柳永正在诧异这么多的蝗虫转瞬飞到哪里去了,鼓声中听得范仲淹大声道:“屯田兄,你看地面。”柳永向前看去,无数的蝗虫都趴伏在地上,密密麻麻却能看出成行成列,头朝着鼓声的方向,仿佛在凝神静听。范仲淹道:“今年陕州这边蝗灾很严重,到了这个时候还未完全断绝。这几年边疆不宁,时有战事,蝗灾每见于大兵之后。古人云,蝗虫乃是战士的冤魂所化,只有听到金鼓杀伐之声才会安静下来。”范仲淹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柳永的心里也很沉痛,才体会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真的是边疆将士心境的真实写照。幕官将祭文在丛冢前烧化,范仲淹、柳永等人在坟前洒下祭酒,礼成。仪式完成了,满地的蝗虫也不见了。
  柳永向范仲淹辞行,说此次就不留词了,有了孙飞这么一个怂人,哪里还有什么诗兴,范仲淹也颇有同感。他道:“今年这里只是局部蝗灾,可是再往西那边早已是赤地千里了。蝗虫是战士之魂啊!这个孙飞连个小小的蝗虫都不如,此人连魂儿都没有,怎能用这种人上战场杀敌卫国?不打仗时到边关混功名,打起仗来到后方广开财路大发其财,这种人的恶劣影响,其示范效应远比真刀真枪的战场对战士的杀伤更厉害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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