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青春校园>地秧草>第五章(连载十八)

第五章(连载十八)

作品名称:地秧草      作者:南河先生      发布时间:2016-11-18 15:38:15      字数:12348

  社会正在发生着明显的变化,外面世界能够打工挣钱的机会越来越多,很多读初中的学生由于学习成绩不理想,考上高中的希望渺茫,所以从初三到初二甚至有的刚上初一,很多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学校,早早步入社会出外打工挣钱去了。加上几年来的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小学里一个班级的学生也开始逐年减少。这样,景冈镇中学和分校高庄中学每年所招到的学生开始下降,先前需要各村小学通过升级考试才能上的初中,现在是小学五年级全班同学通过一次形式的升级考试后,不分成绩多少全班升入初中。
  小学五年级全班升入初中一年级,四年级也就全班升入了五年级,三年级也就全班升入了四年级。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家长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学习实在不理想,专门找班主任说明原因求情,想让自己的孩子留级一年巩固巩固学习成绩,各班级的班主任都不情愿出现留级的学生。
  李卫华和曹勇军自然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发生变化,三年级最后一次考试后,两人想着以后肯定要和好朋友分开年级上学了,有那么几天一直郁郁寡欢。谁知,放暑假的最后一天,高老师走入教室站在讲台上看着全班同学,欢快地说道:“全体起立,带好你们的书包,去四年级教室领你们的新书本吧。”话音刚落,全班同学一下子欢腾起来。
  
  秋收过后,泽源市水利局局长徐宏正,把今年全市需要深挖筑堤的河道方案早已送到了市政部门。全市人工挖河是几十年一遇的大事,市政部门自然作为秋后的工作重点来安排。由市到县,由县到镇,由镇到村,由村到每家每户,由领导组织开始划分河道。镇领导拿到本镇分到的河段后,组织全镇村干部来到河道现场开始丈量河道,按照每村的人口多少,为每个村庄划分负责开挖的河道。然后是每个村的村干部开始按照每个生产组人口再划分河段,生产组长再把本生产组分到的河段按照每家每户的人口多少具体划分下去,同一家族的人家尽量安排在一起,这样可以相互照应着。
  全市农民,除了老师和部分需要负责领导组织的镇村干部家庭以外,每家每户都要至少出一位壮年劳动力去挖河,如果确实有原因不能去的,要交上一部分钱,由别人来代挖。挖河时间至少一个月,并且分到的河段一般离家都很远,所以,每个村都会自然组织起来统一行动。村集体租赁本村的拖拉机或马车,车上满载着地板车、铁锹、水桶等挖河工具和帐篷、被褥、锅碗瓢盆、米面等生活用品,满满的一车最上面坐满了去挖河的人,在村长一声令下,浩浩荡荡开始向目的地驶去。
  联庄去挖河的人刚走,外地人来赵王河挖河的人陆陆续续到来,在两边河堤外围田地里和紧挨河堤小村庄空置的宅基地里开始安营扎寨。第一天到来的人稀稀拉拉并不壮观,但两三日过后,等全部挖河的人到齐,联庄村留下来的老弱妇孺一个个惊呆了,我的天呢,怎么这么多人啊!河堤两边密密麻麻的帐篷一眼望不到头,中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一切准备就绪,在村干部的组织领导监督下,人工挖河开始有序进行。有好奇的老弱妇孺跑到河道里看热闹,眼前的场景实在壮观,整个河道里东西方向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人来人往,号子声、吵闹声、呼叫声看起来一片噪杂,却又分工有序,组织极为严密。有的河段还有积水,于是人就排成一道线,一桶桶水传递着被排到河堤外,水排完后,大家一哄而下,跳进泥水里开始抓鱼。
  刚开始的前几天,联庄村留下来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么多人聚集在自己家门口来挖河是一次巨大的商机。首先感受到商机的是开小卖部的黄福生家,黄福生交了钱没有去挖河,留在家里经营自家小卖部,不曾想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实在太对了!自从挖河的人到来,黄福生的小卖部生意就红火的不得了,每天的进货都赶不上出货,价格也是一提再提,并且又恢复了酒菜的生意。彩灯亮起,酒场、牌桌上每天晚上热闹非凡,人满为患。黄福生全家人入睡前,点着一沓沓钞票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
  很快,有那么几户人家开始恍然大悟,招来亲戚帮忙,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开始营业。在自家门前摆放几张饭桌开起临时饭店,也不用刻意去做开业宣传,第一天来喝酒吃饭的人就人满为患。供应着一桌桌酒菜,全家人忙的不可开交,一天下来竟然赚了七八十元钱,我的天呢开天辟地头一回!
  紧接着,全村每家每户都开了窍,临街的开饭店的开饭店,开小卖部的开小卖部,不临街的,用小车推着杂货,在河堤周围转一小圈货物就出手完了!也有所在位置偏僻一点的人家,在自己家小院里开起了赌场吸引客户到来,同时又有酒菜供应。特别是到了晚上,全村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灯火通明烟雾缭绕,酒肉饭菜香味扑鼻,在人挤人的大街上走一圈,看着摊桌上色味俱佳的肉菜和路两边喝五邀六斗酒划拳的人,真是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每户人家有了生意可做也就有了彼此间的竞争,那一家开赌场吸引顾客,这一家就借来或买来电视机放在自家小院里播放,供客人边喝酒边看节目。更让全村人大开眼界的是,这世上竟然有一种专门可以播放电影的影带机,不用看广告和新闻,直接在上面看电影节目。很快,又有几户人家跟风备上影带机招揽顾客。为了吸引客人来自家就餐,人们想尽了各种花样翻新的手段,竞争逐渐开始白热化。一日,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一户人家在彩色电视影带机上开始播放色情电影,上面竟然有俊男美女脱光了衣服让你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男女主角不停地大声叫喊着——Ohyeah,OhmyGod。虽然电影里不少演员都是黄头发白皮肤的外国人,但重要的部位和咱长的都一样啊!里面的俊男美女毫不避讳在那里面做些让人十分害羞的事情!那淫荡的叫声让每位观众心起涟漪春风荡漾,目不转睛心跳急速加快,生理上不自觉的反应,实在让人欲火焚身。更大的震撼在于,原来这种事可以玩的如此花样百出,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呢!这下,这家的竞争力可火大啦,影带机好找,这色情影片可不好找到,独一家,生意好的一下子不得了!不光外地人争相前来观看,竟然连本村的人也兴致勃勃跑来观看。实在是不可思议,这种事竟然也能拍成电影让人随便看,真是前所未闻的事。每天晚上,这家小院里真是人满为患,有很多人并不是来吃饭喝酒,只是为了观看电影节目而来的。由于人太多,挤来挤去影响到了吃饭喝酒的客人,所以,每天开场前这家主人就安排一人站在门口买票进入,即使这样,依然阻挡不住每天蜂拥而至的人前来观看节目。
  村里未成年的小孩当然是不让进院子里观看黄色节目,而十七八、十五六岁正在上学读书的男孩,隔着外墙听着里面那让人想入非非的叫声,围着院墙跑来跑去伸头探脑急的团团转,自然一个个想尽办法偷偷爬墙而入一探究竟。年龄再小一点的小孩,家长极力呵斥警告,如果敢靠近那家周围半步,就把小孩领到外地扔掉,爹娘就再也不要这位小孩了!如此的警告,年龄小还没有性冲动的小孩,自然觉得不值得冒着被爹娘丢掉的风险,去那一家一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吴可军身患肺病不能出力干活,村干部免去了他的劳役,还因为是随母亲改嫁来到联庄落户的,身边并没有亲兄弟姐妹相互照应,家里一贫如洗。吴可军眼看着别人家做起了红红火火的小生意挣了不少钱,甚是眼红,无奈自己天天咳声不断萎靡不振,自己家开饭店怎么可能有客人来光顾。自从全村人做起了生意,家家户户每天热闹非凡,唯独吴可军家显得十分冷清。吴可军的妻子付春梅不声不语,丈夫天天躺在床上咳声不断,肺病好些年一直都没有钱医治,一双儿女还很小,总要有个法子挣钱为丈夫医治才行。正当此时,别人家都做起了挣钱的买卖,付春梅心里总也不甘心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多少也能挣些钱的法子,买上一只大水桶,煮好茶水拉到河滩里去买。做这个小生意并不需要多少本钱,每天自己煮好茶水用小车拉到河滩里去买,一碗茶水五分钱,水桶里的茶水卖完,自己再回到家里煮,一天来来回回几趟,也能有个一二十元的收入,虽然辛苦些,总也挣到些钱了。
  每天,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红黑格子花纹衣服的付春梅,拉着地板车载着水桶和几只碗,在河滩里像蚂蚁一样蠕动运土挖泥的爷们中间穿梭,显得很是突兀。遇到有喝茶水的,一群光着膀子大汗淋淋的爷们走过来,付春梅便放下车子,站在水桶边默不作声地给人盛水。男人们喝了水给了钱,自己拉着车子继续前行。只一两天的功夫,凡是付春梅走过的河滩,“卖茶水的小娘们”成了在这里挖河的男人们的谈资。男人们白天和晚上谈论付春梅谈的多了,想入非非的也就多了,只要看到付春梅拉着水桶走过来,一群男人哄一下就围了过去,一个个表情怪异,试图用淫言秽语挑逗付春梅说笑。无论男人们说什么,付春梅依然不声不语,盛好水,男人喝完付了钱,自己拉起地板车就走。
  挖河的民夫石援朝对付春梅很是看上了眼,心生淫念,总想占些便宜,很快便有了心思,看到付春梅在河滩里拉车正走着的时候,自己单独走过去买茶水。石援朝接过茶水却不急着喝,小口抿着茶水,斜眼淫笑看着低头不语的付春梅,小声说道:“妹子,你这一碗水才卖五分钱,一天顶多才卖几个钱?”
  石援朝看着依然低头不语的付春梅并没有回答,一脸淫笑接着说道:“妹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咋样。你让我弄一下,我给你十块钱,你看中不中?”
  付春梅静静地站在水桶边,显得略有些局促,但并没有破口大骂石援朝不要脸,依然默不作声静静地站在那里。石援朝得寸进尺,说道:“妹子,你这细皮嫩肉的,拉着个车子在河道里跑来跑去,干这种粗活还挣不了几个钱,多亏啊!你让我弄一下,给你十块钱能顶你卖好几桶水了,你觉得咋样?”
  付春梅越来越显得局促不安,真想对身边这位无赖破口大骂一番,但想到自己每天还要来这里卖水,整个河滩里全是外乡人,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家,骂开话来以后这卖水的生意就难做了!想到这里,付春梅忍气吞声,等身边的无赖付了钱架起车把就走。
  石援朝依然一脸淫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拉车远去付春梅的背影,反而觉得付春梅此等举动算是默许,应该有戏,心中不免激动起来。等付春梅卖完水折返回来时,石援朝偷偷跟上了付春梅,找到了她家所在。
  相对于周围邻居家规整的小院,这户人家显得更加破败。石援朝拦住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问道:“我找喝酒的地方,这一家生意怎么样?”
  小孩们答道:“他们家不卖酒菜。”
  “这家家都有,他们家怎么没有?”
  “他家男的有肺痨病,天天躺在床上不动,做不了任何事!”
  “哦——这样啊,那我去别家看看吧。”说完,石援朝转身就走。
  晚上,付春梅正在厨房里做饭,四岁的儿子和两岁的女儿正在院子里玩耍,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不等付春梅惊吓喊出声来,嘴巴已经被人死死捂住,整个人猛地一下就被人按倒在柴草堆上,
  那人用力按着拼命挣扎的付春梅呼吸急促地说道:“是我,是我,说好的十块钱,你别动!十块钱,十块钱,你别动,小娘们别动!”那人说着,行为粗暴,另一只手就去扒付春梅的裤子。
  付春梅被一只粗大的手掌死死的捂住嘴拼命呼喊,发出呜呜声,奋力挣扎,又抓又挠,踢打翻身,无奈自己身形实在瘦弱,而男人身体强壮力大无比,终究抵挡不过被人霸王强上弓,撕心裂肺的叫喊,泪眼朦胧,双手狠命地抓住稻草,痛不欲生!
  院中玩耍的两位孩子看到这一幕吓坏了,哇哇大哭向堂屋跑去,来到里间床前,小男孩用手推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哭着说道:“爹——俺娘在厨房里和别人打架。爹——俺娘在厨房里和别人打架……”床上躺着的吴可军一阵猛咳,安慰孩子们道:
  “乖,别哭,别哭,没事,没事,乖,都别哭。”
  事毕,石援朝穿好衣服,看着依然躺在柴草上面泪流满面,两眼发呆,全身凌乱的付春梅说道:“咱这说好的十块钱弄一下,你这拼了老命的叫唤啥?就一会功夫给你十块钱也不亏你,你就不能好好配合点,大家都痛快。”说完,石援朝从兜里翻出十元钱,把钱捋直,板板整整地把钱放在锅台上,接着说道:“十块钱不亏你吧,把钱放这了。咱这弄出感情来啦,下次还找你,我走了哈!”
  石援朝心满意足地走出厨房,出了大门,很快没入闹闹哄哄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中。
  付春梅软弱无力的身体躺在柴草堆上,久久不能动弹,呆呆地看着橘黄色的灯光照耀下上面被油烟熏黑的房顶,仿佛那里的木头、瓦片、席草突然支离破碎,到处乱飞,就像天塌地陷一般,要把自己无力的身体埋入那无尽的黑暗里。心中既有万分的恐惧,却又万念俱灰,真的很想一死百了。自己不知道活着与死亡究竟有什么区别,混混沌沌,活着已经死亡,死亡也还活着。
  “娘——娘——娘——”
  天使的呼唤,轻柔地推动着自己的身体正在召唤自己重返人间,付春梅努力转脸终于看清了天使的面容,一对儿女孱弱胆颤正在哭哭啼啼依偎在自己身边。肯定是自己吓到了孩子,付春梅奋力欠起身来,呆呆滞滞整理一下全身上下,穿好衣服,转脸用手轻抚儿子和女儿的小脑袋,微笑看着孩子们说:“乖,别哭,娘没事,娘给你们煮个鸡蛋吃好不好?”
  付春梅努力站了起来,强撑着身体做好饭,哄着孩子们吃了鸡蛋,把孩子们留在厨房里玩耍,自己盛好一碗饭,端起来去堂屋里间为丈夫送饭。付春梅把饭放在丈夫床头跟前,自己依靠在门墙边上发呆。吴可军咳嗽着欠起身依靠在床头,接连猛咳一阵后,看着付春梅说道:“你……你不会傻到让他白玩吧?”
  付春梅呆呆地不说话,吴可军又是一阵猛咳,接着问道:“你不会傻到让他白玩吧?你个蠢货,你让他白玩了?你个蠢货……”
  吴可军正说着,付春梅泪流满面转身跑了出去,很快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十块钱,猛地一下仍在了丈夫躺着的床上,然后又呆呆地依靠在门墙边上。
  吴可军看着付春梅仍在床上的十块钱,面无表情,两人沉默许久。一阵猛咳之后,吴可军说道:“我看,做这个生意也是个办法,明天你也不用去卖水了,偷了一次腥的猫怎么可能不惦记着鱼还会第二次来解馋。再来,就不能还是这个价。说你傻吧,你就不能多要点!”一阵猛咳之后,吴可军接着说道:“明天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主意。”
  小房间里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死一样的寂静,微微听到外面大街上传来人声鼎沸的喧闹声,让人不经意想到,在那繁华的都市里,每天如此的喧闹下,是否也有不如意的人家在过活!
  第二天,夜幕降临,吴可军挣扎着起来,搬了一把小凳子放在自家院门前独自坐下,不时在黑暗中响起一阵咳嗽声。
  昏暗的胡同里,有一个黑色人影鬼鬼祟祟向吴可军坐着的院门前走来,离吴可军还有几米远距离,那黑影先是一愣,后又壮着胆子慢慢向吴可军移动,脑袋不时向小院中张望。吴可军看着鬼鬼祟祟张望的黑影突然冷冷地说道:“想找人吧?”
  那人嘿嘿笑着哈腰说道:“是……是,是找人,嘿嘿嘿。”
  石援朝看着坐在院门前的那人,几声咳嗽之后便不再说话,自己恍然大悟,慌忙从兜里掏出十元钱,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谁知,坐在院门前的那人又把钱给送了回来,依然冷冷地说道:“想玩就二十,不玩拉倒。”
  “咋……咋,咋隔一天就翻倍涨价了呢!”
  “不想玩拉倒,想玩就二十!”
  “二十,二十,行行行,二十就二十!”说着,石援朝从衣兜里又掏出十元钱,二十元钱一并送上。坐在门口的那人接过钱便不再出声。石援朝哈腰嘿嘿笑着说道:“那——那我就进去了哈?”一边嬉笑说着一边轻步走入小院。
  第三天,夜幕降临之后,吴可军依然挣扎着起来,搬了一把小凳子放在自家院门前,独自坐下。不多时,昏暗的胡同里,吴可军身边已有七八个人影,一边抽烟一边小声唠嗑排队等候。
  第四天,夜幕降临,吴可军坐在堂屋门前,小院里十几个人排队静静地等候,房间里不时传出的声音,让外面等待的人更加焦急万分,有人按耐不住不断对房屋里喊话:里面的,你他妈快点!
  第五天,下午,吴可军坐在房屋门前,身前已有几人早早来到正在焦急等待排队,因为,人太多媳妇会吃不消,现在一天中吴可军规定了接待的人数,并且价格又翻了一倍。
  
  联庄村各家各户抓住眼下千载难逢的商机,做着红红火火的小生意,很是兴奋,从来没有过的热闹,让整个小村庄彻底沸腾起来。挖河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半,每天晚上联庄村大街小巷依旧灯火通明,让辛苦劳动一天的民夫找到了休闲娱乐的好去处。几乎所有来挖河的人,每天晚上就会向河堤周围村庄聚集,四处转悠,看哪一家有没有什么新的花样玩法。河堤周围村庄虽然一部分成年壮丁都去外乡挖河去了,但还留有一部分家里兄弟多的和中老年男子自觉组织起来,几人每天轮流巡逻维护小村治安。因为民夫们是由本村镇干部领导、严密监督组织起来的,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是安安分分该挖河挖河、该吃饭吃饭、该赌钱赌钱、该看电影看电影,至于违法乱纪的事倒是少有发生。但也有把在家里兄弟间、邻居间、乡人间故有的矛盾带到现场,或仇人偶遇、或言语不和发生口角、或团队挖河有人不配合、或赌钱输多了赖账、或喝醉酒揭了别人短,熟人间打架的倒是时有发生。挖河的民夫与当地人大多保持和睦相处的关系,只有极个别人由于自身带的钱花光了,又耐不住每天晚上当地人花里胡哨的各种引诱,于是就动了歪主意。
  晚上,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董红霞在街边上自家开的临时饭店中忙活,丈夫庞德福喊话让董红霞回家看看正在睡觉的小女儿有没有睡醒哭闹。董红霞应声丢下活计向家里走去。
  庞德福兄弟四人,挖河去了两人,留下的两兄弟联合四家人共同开了这家饭店。因为庞德福学过厨艺,做出的饭菜花样多味道也不错,生意自然更红火,所有在这里吃过饭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家人肯定挣了不少钱。
  胡同里走动的人要比大街上的人少很多,灯光也没有那么明亮。董红霞打开锁着的小院大门,进入自家小院,堂屋的门本来只是插上门栓并没有上锁,而此时门栓却是开着的。一种不祥的预感突上心头,三岁的女儿正在房间里睡觉,如果有外人进入房间,这个时候自己跑出去叫人,肯定里面的人会被惊动,担心里面的人狗急跳墙对女儿不利。董红霞心中万分恐惧,哆哆嗦嗦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一眼便看出房间里有几处不对劲,而那床头书桌下面灯光投下的阴影里,明显还有半个脚尖露了出来。董红霞心跳急速加快,如果不是想到房间里的女儿,这种情况下自己要不撒腿就跑要不瘫软在地,壮着胆子故作镇定,假装自然脚步,向女儿睡着的床前走去,不慌不忙抱起女儿,自然而然地说着:“乖女儿,娘抱抱起来尿水水。”
  董红霞一边抱起女儿一边说着哄女儿起来尿尿的话,向门外走去,出了门顺手把门关上并插上了门栓,转身急速向外跑去。董红霞抱着迷迷糊糊小声哭闹的女儿,一路上不声不吭,不多时跑到丈夫跟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看着丈夫说道:“房……房屋里有人!”
  庞德福心头一惊,慌忙丢下手中活计,手拿菜刀招呼三弟带上手电筒,告知相邻几位熟人一起向家里跑去。
  一伙人来到庞德福家,刚进入小院就听见猛烈的撞击声,房屋里有人正拼命砸门,木门下面已经被砸出一个洞。几人打开门栓,大声恐吓着一哄而上冲入房间。房间里的人见势不妙四处躲蹿,抓住东西就向来人扔过去,终究单枪匹马躲不过众人,被抓住按倒在地,一阵惨叫之声,房间里的贼人已经是满面鲜血,大声哭喊饶命。
  几个人停下手气喘吁吁,一起按压住满脸鲜血哭喊饶命的贼人。有人找来绳子,把贼人手脚捆绑结实之后,几人站在周围不时对着贼人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贼人哭喊饶命全身抖动不止。
  过了一会打人的拳脚都已经酥软,终于停下手来,在贼人身上翻找,也没找到什么钱,每人点上一支香烟准备问话。庞德福一手抓住贼人的头发,看着血肉模糊的脸说道:“你胆子不小啊,竟然偷到我家里来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镇的?”
  趴在地上的贼人嘴唇肿大,哆哆嗦嗦说道:“大……大哥,我……我错了,求大哥放……放了我,放了我咱……咱私了行……行不行?”
  “你想私了!怎么个私了法?”
  “我赔钱,我……我赔钱!”
  “你赔钱?你吓坏了我闺女和媳妇,你就想赔点钱算是完事!”
  “大哥,我……我只是一时心起,只想找……找点钱花,从没想害人!嫂子来的时候我没跑,就是怕吓到她!我……我要真想害人,就不等嫂子把闺女抱出去了!求……求求大哥放了我吧!我……我也有老婆孩子!求求大哥了,我知道错了!就是一时心起,求……求求大哥放了我吧!”
  贼人说着,放声哆哆嗦嗦呜呜哭了起来,很是一副可怜模样。
  庞德福看着贼人接着说道:“这事你已经犯下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砸坏了我的东西肯定是要赔!把你法办少说也要判你个十年八年……”
  贼人听到要把自己交到公家手里法办,歇斯底里大声哭叫求饶道:
  “啊——哥我求求你了,我不是……不是个惯犯,就是一时贪念心起,求求大哥放……放了我吧!把我送到派出所,打死我好说,罚我家里人多少钱,你……你也捞不到好处不说,我一家老小就真的完了!求求你了大哥,我……我没有害嫂子和闺女,你看在我一家老小还指望我养活的份上,求哥哥放了我吧!你把我交到派出所,判我多少年,我一家老小就真的没法活了!求你了哥哥!”贼人说完,哇哇大声哭叫起来。
  “不是我不仁义不给你留情面,你既然干了这种事,今日说什么求情的话也是白搭!把你送不送派出所,你是不是惯犯,有没有老婆孩子靠你养活也不是你说了算!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也要问清楚你是谁,哪里人?问清楚了你的熟人咱再好说!告诉我你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你村镇的人?”
  “好哥哥,只要你不把我送到派出所,我说,我……我说,我叫崔世安,家在东河县古楼镇大崔庄。咱们这个村往……往西走,沟渠边一棵……一棵斜歪着的老槐树旁边,是……是我们村扎帐篷的地方,你找我们村长崔始源一问,就知道我没……没说瞎话骗你了!求好哥哥给我留条生路吧!我家里真有老婆孩子,还有两位七十多的爹娘,求哥哥了,我……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毁坏的东西我赔,吓着了嫂子和闺女你……你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只要哥哥别把我送到派出所判刑,求哥哥了!”崔世安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赔不赔钱的事,干这种事本就不应该,出了事才知道后悔!偷了别人家的自己吃喝花了,也不想想谁家挣个钱容易!没钱喝酒说一声,我免费让你喝,一顿酒菜也没啥大不了!为了吃喝就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家里人还要靠你来养活!”
  “好哥哥我错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哥哥网开一面饶了我吧!千万不要把我送到派出所,求哥哥了……”崔世安边哭边用脑袋点头磕地求饶。
  “我和你也不用多说,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一问便知,要是有半句撒谎,你也别怪我不留情面,把你送到派出所那也是你自找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好哥哥问了便知,我真有老婆孩子爹娘靠我养活。我不是贪吃,我是……我是赌钱输多了想翻个本啊——我的娘啊——我再也不赌了——改啦!哥——好哥哥,我改啦——再也不赌了,求哥哥饶了我这一回,让我重新来过吧!求求哥哥了——千万不要把我送到派出所啊,蹲了监狱,我一家老小就没活路了啊!求哥哥您了!”
  看着躺在地上鼻涕眼泪在血肉模糊的脸上流淌的崔世安哭喊求饶,庞德福站起身来,看着三弟说道:“老三,你去把他们村里管事的人找来,问清楚后再处理他!”
  老三应声转身走了出去。庞德福扶起几把小凳子,请熟人坐下说话,不再理会躺在地上呜呜哭着求饶的崔世安。
  过了好一会,一位中年男子和几位年轻男子来到庞德福家。中年男子十分愧疚,向庞德福一伙人递烟说好话赔不是,万分感谢庞德福没有直接法办了崔世安。说自己是大崔庄村长,是崔世安世家长辈,正如崔世安所说,家里的确有妻儿老小。此人有好赌恶习,做贼倒还是第一次。
  庞德福请村长崔始源坐下说话并奉上茶水,说把他打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崔始源忙接话说,这畜生该打,打死他也不亏,说着从自己几个鼓鼓的衣兜里掏出零零碎碎足有五千元钱送于庞德福手中,接着说道:“这是我们来时我征集了我们村所有人身上现有的钱,你暂且收下,具体要个什么数,等我明天就回到村里把钱拿来,只要愿意把人放了,给留个出路,说个数,一定会凑齐了补上。”
  庞德福看了看一大把零碎的钞票,抬头看着崔始源说道:“人无完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犯了一次错咱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打死他便宜,既然还有老子爹娘媳妇孩子靠他养活,就放了他这一回,希望他长个好记性。我也没打算让他多拿钱,赔了让他打坏的东西之外,也要有误了我几位兄弟的生意钱!你们拿出这么多倒显得我趁机讹了他!我就抽出几张整的吧,你们把他抬走,这事就算是了了!”庞德福说着,从一堆钱里面抽出十张一百的,剩下的又送于崔始源手中。崔始源再三推让,要庞德福全部收下,庞德福终究不肯多要,站起身来请崔始源他们把人抬走,这事到此为止。
  几位年轻人给崔世安松了绑,架起了遍体鳞伤的崔世安。刚要转身走,崔世安挣脱着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庞德福磕头,说道:
  “好哥哥,我改了!谢谢大哥给我们全家留了条生路,谢谢大哥了!”
  庞德福扶起崔世安,说道:“这事不言谢,本就不该有这一遭,你没害人,是你有良心底线!你不欠我的,我打了你也是情有可原,今后互不相干,这事到此为止,你们走吧。”
  崔世安再三言谢,庞德福不再多说,让人架着崔世安赶紧走。几人架着一瘸一拐的崔世安出了院门,默不作声消失在夜幕里。
  
  挖河的工事已经接近尾声,联庄第六生产队长刘大雄接连两天不见踪影,六队民工们私下议论:肯定回家玩女人去来呗!有人说着眼神不自觉飘向周火车。周火车内心慌乱,心神不定,之前就听别人风言风语,传言媳妇杜鸿雁可能与刘大雄有一腿。自己一直倍加小心,却从来没当场抓住二人通奸。虽然自己清楚,往往一些伤风败俗的事多是无风不起浪,但无凭无据拿刘大雄没办法。自己的媳妇又强势的很,总是收拾不住她,而刘大雄是全村出了名的恶霸,单打独斗也不是他对手。长期以来周火车心中一直压抑着无名怒火,最怕自己前脚离家后脚就有人睡了自己的被窝!
  现在刘大雄离队不知踪影,队员们又起了流言蜚语,虽然不是当面对着自己说,话却又明明说给自己听的。一个男人再没有比受这种气更窝心的了!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媳妇,难以忍受心中胡思乱想的折磨,第二天一早,周火车撇开挖河的工事徒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周火车回到联庄已是深夜,爬墙进入自家小院,进入房间打开床头灯,眼前的画面印证了人们所流传的一切,一对狗男女正裸身盖着自己的被褥酣然沉睡。周火车两眼珠子快要爆裂,肝肠寸断,大声疾呼一声:“我日你娘!”转身冲了出去。
  周火车疯狂跑进厨房拿上菜刀又冲了回来,举着菜刀对着刚刚苏醒正在找衣服穿的刘大雄砍了过去。刘大雄慌忙扔掉裤子接招,一手抓住周火车举刀的手腕,赤身裸体从床上跳了下来。刘大雄用力反扣周火车手臂,一只手勒住他的脖子,腾空抱起又猛地往下一摔,按倒周火车夺下菜刀扔到一边,对着周火车的脸一阵猛捶。只三两下,周火车啊啊叫喊的嘴里和鼻腔鲜血迸出。与高大威猛的刘大雄比起来,周火车身体十分单薄,两人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别。被刘大雄按着一顿猛揍,周火车很快全身瘫软再也无力反抗,挣扎着起来,鬼哭狼嚎咒骂刘大雄十八辈祖宗,双手无力地撕扯着刘大雄。刘大雄却不慌不忙,也不说话,找到衣服穿上开始往外走。周火车抓住刘大雄的衣服,骂骂咧咧一直跟到小院中纠缠不放。快到大门口时刘大雄猛一甩身,照着周火车身上一脚侧踹,摆脱了周火车大摇大摆开门关门就走了出去。
  两位小儿子被周火车撕心裂肺的哭骂声惊醒,在西屋配房卧室里开始大声哭叫。杜鸿雁已经穿好衣服,听到儿子们的哭声,从堂屋里走出来,想去安抚哭闹的儿子,看到站在小院中捶胸顿足大声咒骂的周火车,不屑一顾,嘴里说着:“废物!好端端的你跑回来找揍干嘛!”
  一句话更是刺激了周火车,气急败坏,口骂杜鸿雁不要脸,朝着杜鸿雁疯狂扑了过去与媳妇厮打起来。两人还算势均力敌,互不相让,连蹬带踹,披头散发,厮打的十分激烈。正在那最为胶着不分彼此的时候,小院大门被人哐当一声一脚踹开,一个黑影走了进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大雄。
  刘大雄手里握着一杆一人多高的大猎枪,看着正在厮打的二人,二话不说,对着天空砰地一声就开了枪。一团刺眼火球从枪口向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喷出,火光闪亮了天际,三人看清了彼此不同的狰狞面孔,那响声更是惊天动地,瞬间震住了正在厮打的周火车和杜鸿雁二人。
  周火车怔怔地看着手里拿着猎枪站在小院中的刘大雄,那黑暗中的身影向外透出一股冷飕飕的杀气,不自觉浑身开始颤抖,刚才火光一闪,刘大雄那张看似阎罗君的脸,分明是一副索命鬼的面容,贪婪狠毒,凶神恶煞!周火车松开抓着杜鸿雁衣服的手全身哆嗦,眼睛不敢眨一下,紧盯那如同鬼怪变化出的黑影,真是大难临头,恶魔虎视眈眈索命来了!
  三人同时愣了一会,刘大雄依然不说话,转身背上猎枪又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周火车惊魂未定,全身一直抖动不止,嗅着自己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腥味,上下牙齿咯咯噔噔直打架。那妖魔鬼怪可能随时还会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砰地一声,就能把自己轰个稀巴烂!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不敢移动半步。
  杜鸿雁倒是若无其事,走进房屋安抚两位哭啼的儿子去了。
  第二天,周火车也不再折返回去完成自己的挖河工事,更不理会妻子最近在路边做起的地摊小生意,心事重重胆战心惊,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噩梦连连一整天。晚上迷迷糊糊起来,看到杜鸿雁不免骂起婊子骚货,两人又要斗嘴吵架,伴随着两位孩子的哭闹声,从傍晚一直吵到深夜,偶尔动手打成一团,直到突然砰地一声,院门外又是一声枪响。周火车方才如梦初醒,那妖魔鬼怪变化出的黑暗身影根本就不是自己做梦梦到的,而是真真切切正隐藏在外面的黑夜中,随时都可以突然跳出来,把自己轰个稀巴烂!听到枪响后,周火车又是哆哆嗦嗦怔怔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许久不敢动弹。
  就这样,接连许多天,只要周火车每每与妻子斗嘴吵架,冷不丁的就会突然一声巨响传来,震得周火车脑袋里嗡嗡嗡响了半天,心里那若隐若现的鬼怪就会立刻跳将出来,张牙舞爪凶神恶煞要索自己的命,生生给吓出一身冷汗来!从此后,杜鸿雁却越来越得意忘形色无忌惮,时不时就拿周火车羞辱一番,说什么不中用的男人,废物一个什么的。周火车本来就胆小怕事,被刘大雄欺压又三番五次故意跑来惊吓,加上媳妇的羞辱,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逐渐开始恍惚,接近崩溃的边缘。直到周火车近乎哀求地盘问杜鸿雁儿子是不是自己的。杜鸿雁早知道周火车生性怯弱,从没有杀生报复的胆量,事到如今东窗事发,也没有了与周火车继续过日子的念头,不屑一顾的回答,儿子要整成你这副德行生了还不如不要!清楚明白的回答,周火车的世界终于彻底崩塌,目光忽闪欲哭无泪,嘿嘿,嘿嘿地发笑,表情十分怪异。看着杜鸿雁,实在难以理解眼前这位放荡不羁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变化出来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全是一场诡异的梦。眼前好多鬼怪身影四处乱飞,把自己带入了万丈深渊,飘飘忽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非哭非笑,自言自语往地上一躺,开始就地打起滚来,口里念念有词道:“鸡飞蛋打啦——妖怪出来啦——阎王老子饶——命——啊——”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