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小说】情迷罂粟（八）

　　八、噩梦醒来
　　
　　在阴森可怕的手术室里，我的意识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我似乎能听见医生的说话声，但是又似乎听得隐隐约约，我知道这是麻药的作用。那时，我也想，如果有一种精神的麻醉药品，人服用后能够忘记以前发生的一切不堪回首就好了，我们就可以轻松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用因为曾经的不幸沉重。可是，眼前的问题是我必须靠自己的意志来穿越这场噩梦，至于噩梦何时醒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我只有一种强烈的渴睡的感觉，似乎我的眼睛稍一放松，就能紧紧的闭上，我也想永远不再睁开。我知道我的意识开始慢慢混乱起来。
　　“结束了，送回病房。”随着医生一声令下，我开始被折腾到手术车上。这时，虽然已是冬天，可是我没有任何的冷意，我知道，我已经光着身子，被折腾了近一个半小时，只为了那个死胎，我觉得我几乎付出了了我年轻的一切。我所恐怖的手术已经过去了关键时候，我不知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疼痛和煎熬。
　　重又走上了那个走廊，我的耳边响着养母和妹妹的声音。“姐姐，你没事吧？”“云，你没事吧？”那声音是那么迫近，又是那么遥远。尽管我努力瞪着眼睛，眼皮还是垂下来，我经受着困意的考验。
　　“快叫醒她，一定不要叫她睡去，否则麻药进入大脑，可能会出现脑血栓。”手术医生大声叮嘱着养母。
　　其实，我也想睁开眼睛，可是为什么眼皮那么沉重。我觉得一切都不听我的使唤，浑身上下都瘫痪了一般。仿佛只有耳朵还能听见声音，但是嘴唇麻木，说不出话来。怪不得人们常说，做手术就是和阎王去约会，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哪有发言权？如今切身的体验了，才知道，那是一场和阎王的搏斗，而且随时都有战败的危险。以前，我曾经轻贱生命，觉得死不就是轻轻的闭上眼睛吗？人间的所有一切苦恼就烟消云散了，多么简单。是啊，死应该是最痛快的事情，也最容易。可是人们为什么还挣扎地活着呢？活着是如此的艰难，似乎步步为营，似乎深入绝境，似乎置于死地。是啊，正因为活着有太多的依恋，有太多的渴求，甚至有太多的心机，对应的该是有太多的仇恨支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就这样便宜了那个臭男人。一定叫他血债血还。在坚定信心的那一刻，我咬着牙睁大了眼睛。
　　手术车已经被推进了病房，又是一阵的忙碌。血压计，心电图，镇痛棒，输液的管子，导尿管，一切还在继续的把我束缚，我像一个囚犯一样，被搬上床，开始了术后的六小时平躺考验。
　　对于躺着，以前我一直以为是最舒服不过的事情，还有比躺着更惬意的事情吗？可是，谁曾想到平躺是如此的煎熬。前半个小时还能坚持，我必须在平躺的同时完成纹丝不动，就算想动，脖子坚决不能抬起，只能左右翻动。我还不能喝水，因为会造成肠胃的重负。可是，我的嘴唇很快就干了，我觉得嗓子里开始有痒痒的感觉，似乎要咳嗽，却又咳不出。十分的难受。而且我的肚子不能有大幅度的震动，腹内的刀口还不允许。与此同时，养母和妹妹不停地为我捏腿，大小腿回弯运动，医生说如果不动就会形成腿部血栓。此时我对腿还没有任何知觉，仿佛她们在弄别人的腿一样。
　　过了一个小时，我的腿开始慢慢有了知觉，护士叫我试着自己活动腿。我的嘴唇已经干渴得爆皮了，于是养母不得不用湿毛巾为我擦拭，我非常想喝水，觉得嗓子冒烟了一般，可是还不行。已经有尿被导出，我的小腹此刻也恢复了知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不断袭来。真是生不如死。我想如果是我的亲生父母在身边，遭受这样的折磨，我一定会大声地哭出来的。可是，此刻我只有忍着，有一种打碎了牙齿往肚子咽的艰难。我只盼着时间快点过去，我能自由的活动。可是，此刻的时间走的比蜗牛还慢，我觉得那是我生命里最最艰难的时刻。
　　眼看着天气慢慢地黑下来了，我的心里开始弥漫着恐慌。在白天，看着外面蔚蓝的天，我觉得心里还有点渴望，一想到漫漫的长夜，想到不知要发生怎样的情况，我似乎掉入了无底洞。哎，如果人生能够省略多好，我一定省略去那段时光，叫我付出多少代价都可以。而此刻，一切不能，我只能任由疼痛的折磨。我知道，我所受的疼痛越深刻，那么同时滋生的恨也就越深刻，我以后的报复行为也就越疯狂，这是一笔秋后一起算的账，这是一笔不能不算的账。
　　不能喝水，不能动，就这样被囚禁着，被囚禁的还有我那几乎绝望的心。也许，这次如果没有养母，我真的坚持不过来了，所以，我暂且忘记了她以前的不是，我发誓，等我好了，如果我有钱了，我一定加倍的回报养母。
　　终于，在我忍无可忍到极限的时候，六个小时的静卧结束了。我像解放了一样，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重获自由了，可是一切哪有那么简单，新的艰难又来了。也许是因为导尿管插得太久的缘故，膀胱开始严重的不适应，像被放进了一个巨大的容器一样，支撑得十分难受。总想去厕所，可是还不能下地。我就那样半死不活的耗着，等待着导尿管的拔出。
　　或许是折腾的太疲惫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在梦里，我开始被仇人追杀，我被赶到悬崖，仇家的刀子已经深深地插入了我的肚子，我挣扎着，但是没有办法，眼看着，我的身体落叶一样掉进深渊。我的生命彻底报废了，我大喊一声，立刻惊醒。原来，手术麻药劲头已经过去，疼痛开始猖狂。我经历过喝药堕胎的疼痛，但是赶不上现在的疼痛。我简直没法用语言来表达。就好像自己被置于砧板，然后活生生地摘掉五脏六腑，然后在砧板上被剁碎，成泥。我轻微地翻动，痛苦地呻吟，咬牙坚持着。我不敢太矫情，因为我怕招来养母的反感，那时没人管我，我就更加糟糕透顶了。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事不是靠意志能做到的，我已经忍不住呻吟出来，但是没有泪水。我才知道，真正的疼痛，彻骨的疼痛点是没有眼泪的。养母还是被我吵醒了，虽然她刚刚趴在床边一小会儿。我不敢吱声，只得小声啜泣。
　　“是不是疼了，我去叫护士打止痛针吧，她们交代过的。”养母问我。
　　“嗯，很疼，您去叫吧。”我说不出更多的话，但是心里千恩万谢。啥叫人在难处帮一把，这就是，这是值得用一生去记住的。
　　不一会，护士来了，打了针，在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疼痛折磨后，打针已经算是小儿科了。药力没有那么快发挥作用，我尽量用手按住肚子，轻轻地，忍受着，期待着疼痛的快点消失。
　　半个小时后，已经转为隐痛。我尽量平静自己的心情，努力使自己睡去。因为只有在睡梦中，时间才可过得快点。因为只有在睡梦中，我才是自由的。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冬天的早晨，太阳出来后是如此的鲜亮，如此的温暖。其实，平时惯看的日月风华，觉得也无非如此。可是，今早的太阳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是啊，看到太阳了，就证明新的一天来临了，我又离苦痛远了一步，离健康近了一步。天空好蓝呀，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纯洁的颜色，可是现在这一切只能隔着窗子遥望，就已经觉得心净气爽了。
　　养母已经打饭回来，医生说我可以喝少许的米粥。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吧，在没有知道我怀孕的具体情况之前，她对我还是满可以的。此时，她端详着我，说我的脸色相当难看，煞白，没有血色。而且整个人好像都憔悴了很多，有点瘦的脱相了。是啊，都是血肉之躯，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直到现在，肚子还在隐隐作痛，伤口的和精神的疼痛，短时间内是不会消失的。可是，在早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生命是如此的美好，活着是如此的美好。既然我已经经受了那么深刻的苦痛折磨，可以说大江大河都过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从现在开始，我一定要抬起头来，好好地活着。就算为了复仇，也要好好地活着。我要让曾经给我极大痛苦的人尝到我活着的厉害。此刻，虽然我还没有获得自由，但是我却觉得至少我的心开始飞翔，一种报复计划已经初见规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