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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现实的生活

作品名称:浮躁之年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6-11-14 21:42:55      字数:4493

  我叫严炎,出生在江南一个普通的小农村,我的家乡不是电视上常说的那种什么必须要走多少座山啊,越过多少条山沟啊才能到达的贫穷小山村,但是,它确确实实又只是一个小农村。也许是中国太大,这样的农村在中国实在是太多。开着车子沿着一条国道跑,或许可以看到几百几千个这样的农村。在国道上,每隔那么一段距离,在公路旁岔口处,就会有一个大大的牌子醒目地提醒着:您现已进入xx村,欢迎观临xx村,千篇一律。那些提醒人们注意的牌子在不断的重复中最终也只能成为车上人眼中匆匆的过客,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够值得在人们脑海中留下。说到特别,我又不得不提起一个词——死亡。每个人从小的时候应该就可以或多或少接触到一些死亡的信息,而死亡的方式也无外乎那么几类:什么生病而死的啦,什么车祸而亡的啦......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在这个小镇上,当然也就包括我们的这个小村子,就多了一类一般地方不会有的死亡方式---被炸死。有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有被埋在泥土中尸体都已被烤熟的,有的干脆直接尸体都完全找不到了的......当然,对于死亡的人来说,怎么样死了都无所谓,反正死了就是一无所知了,尸体被炸得稀烂也好,埋在土中被烤熟了也好,哪怕就是根本没有尸体了也罢,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已和他们无关。
  最痛苦与最难办的还是那些善后的亲人们,被炸得血肉横飞的还可以拣点残体断肢来装殓,而对于那些完全已经找不到尸体的往往就有点头大了,一般也就只有在事故现场拣点与之相关的东西了,要么是他的遗物,一双烧焦的鞋子也好,或者是他/她上班时所用的东西也罢,但总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结局:那些死者被带进泥土中时都是带着不完整的躯体。如果非要说出一点这个地方与众不同的地方的话,我想这种死亡的方式或许在现在所生活的这个和平土地上也算是一种小小的特别吧。现在的我每天差不多需要一包烟和一些酒过日子,尽管我从事的职业是严禁烟火的,但是每天我宁愿跑出厂去半个小时也不能克制自己不去抽烟。毕竟一个小镇上的工厂管理比不得大都市的工厂那么严谨正规,更何况自己也是一个小小的管理者。
  每天到上午十点钟和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不管多忙,我和老王都会离开工厂,走出厂门,来到远远的山路中间的一个小亭子里,在那里尽情舒张着一天压抑的心情。小亭子孤单地摆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坐落在一颗大桐子树下面,整个亭子已经略显破烂,不晓得它茕茕孑立地呆在这里多少年了。随着交通工具的日渐发达,它也慢慢失去了它原来的光芒。很少会有人在这里歇脚了,一般都是一些老人或者是中年妇女带着小孩子走远亲的时候路过才会在这里歇下子脚。我和老王坐在那里抽烟的日子里,过那么几分钟就有一辆摩托车从这里经过,带起一阵黄泥灰尘,偶尔也能看到一辆车子经过。最难过的还是冬天,那个时候我和老王总是裹着大棉袄坐在亭子的一个角落,抖抖索索的抽巴我们的白沙烟。
  老王其实也算是我的师傅了,当我从南方那个都市落寞无望而归,无聊得在家里呆了好几个月,然后又无奈地进入这个烟花厂时,他还是很热心地照顾我,告诉我怎样填报表,哪些东西要注意,哪些东西很危险,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能去.……总之,典型的一山里农民,性格就好像是这群山峻岭中的自然环境一样纯朴,自然,胸无城府,毫无掩饰。
  “怎么?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多烦恼么?”这是老王第一次带我来这里问的第一句话。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给自己也点上了根烟,然后接下来就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在我递给老王第四根的时候,他终于摆起了他的手。
  “烟瘾挺大的嘛!”
  “每天一包,少了不行啊。”我叹声道。
  “年纪轻轻的,少抽点。”他关心地劝着我说。
  “嗯!”我随声应和着,接着依旧抽着我的烟。
  我们的对话总是很简短,大多时候都是各自贪婪地抽着自己的烟。一段时间接触后,我发现老王有个很好的习惯:对于别人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绝对不会开口问第二句。慢慢跟他熟悉了之后,发现其实他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人,虽然他也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骂人,并且骂出来的话会带着不少的脏词,但是却是在真心实意的帮助你,绝不会惺惺作态。每次坐在亭子抽烟的时候,他总是会提醒我:年轻人,不要这么一副很消沉的样子,要有点精神,老板看到可是不好的呀。
  他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胸前戴着的观音略显陈旧,应该有些年纪了。过年的时候,按照当地的习俗,我给他送去师徒礼,他只是淡淡看着我,也不接过我手中的礼物,反倒是师母很热情的接待了我,笑嘻嘻地接过我手中提的东西,然后招呼我喝茶,看电视。没坐多久,他则要带着我去老板家拜年。老板的家在城里,住在一个别墅群里。别墅群建在一个郊区公园的一座山涧中,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在自己生活的这个小城市还有这么奢侈华丽的世外桃源。别墅群梯状似的一栋一栋下来,每家门前都有一个游泳池,游泳池的外面是一条宽宽的溪涧,清清的泉水在山涧里潺潺流动着,就像一曲永不老的歌曲,清新,悠远。在进山的路口,我们打了辆摩的,在山涧前面的那条瓷砖路上停了下来,沿着溪涧上的古藤式搭成的小桥进入了老板的家里。打开院门,穿过一边的游泳池,来到了老板那富丽堂皇的豪宅。在老板家呆了一会,我就找个借口出去了,老王则和老板谈论着来年的蓝图规划。站在水池边,无聊地打量着四周,三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山峦上长满了郁郁森森的高大树木,总有点感觉要压向我似的。在寒冷的冬季,这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死寂,树枝上结着厚厚的冰层,到处都挂满了冰凌,好一片寂静的世界。老王去拜年送的礼品都是有些名贵的,至少也得一两千元,在老板眼里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可那至少是我们半个月的工资,所以我觉得还是用“名贵”这个词来形容它比较合适吧。送完礼,老王和我从这三面环山的深涧中走出,然后再从进这里的三叉路口的另外一条岔路到山上去了。路上,老王跟我说,每年来老板这里之后,他都会顺便去这座山上的仙岳寺去拜一下菩萨,在这厂干了十余年了从未变过。他还说,做我们这行的来拜拜菩萨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就这么在这山间的路上走着。正月里的冷风吹起来特别的冷,更何况是在山上。在山腰的路上从一旁看山下,一片茫茫。远处的山峦上已被白雪白了头,路边的树枝要么被冰裹住,要么下面也是挂着长长的冰凌。整个世界好像都冰封住了,耳朵边上的静,静得有些让人感觉不适应,反而好像还有一种嗡嗡作响的错觉,偶尔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也是树枝被压断断裂的声音。越往上走,越感觉到寒冷,已经能够依依稀稀看到薄薄的雪了。路上老王也很少说话,或许也在感受着这山中的宁静吧。两个人各抽一根烟之后,老王似乎考虑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小炎啊,今年送了礼,明年就不要送了。我知道你家里现在的境况也不是很好,你自己也不小了,多攒点钱好娶个媳妇吧。其实我也知道送礼这是不好的事情,我也知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的道理,可是这个世界你能改变什么呢?出了学校,进入了社会就得适应社会的规律,这个世界我们无法改变,唯一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
  不知不觉我们就已到达了山顶,一座小有规模的庙宇矗立在这不是很高的山峰之巅。我们沿着那几百个阶梯爬到寺庙的门口的时候,感觉到风比之前的更猛,更冷,更刺骨了,幸亏刚刚才爬了这么多的阶梯,身体的运动使得我们倒也感觉不到非常的冷,只是觉得脸上好像被刀割似的痛。我站在那个小小的平台上,喘着粗气,一只手不经意地放在了旁边栏杆狮子的头上,冻得我急忙缩回了手。看着近处山坡上密密的松树林,再看着远处的烟雾迷漫,颇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我们沿着旁边的小楼梯爬到了正门的前面,正门前面有一块比较大的坪地,坪地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香炉,香炉里面还在冒着浓浓的烟,带着香蜡独有的味道,同时也感觉似乎温暖了一点了。耳边传来了那种寺庙里才有的靡靡之音,心里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此情,此景,此乐,好似陷入了一种深在灵山中错觉。我们绕过前面大香炉烧着的大大的香和蜡,继续前行着。老王直接往正方的大雄宝殿去了,我则沿着墙边往左拐。左边的是四大天王的宝殿,一个个面目狰狞,有的举着剑,还有手臂是缠着蛇,当然还有一个手中托着塔的。对于佛教的这些东西我不是很了解,也就是无意地看看。从四大天王的殿堂里出来,沿着走廊接着往前走着,绕了半圈之后到了大雄宝殿的门口,老王正跪在毡子上虔诚地拜着,过了一会儿,就跟着站在旁边的老师傅轻声细语地聊着些什么。我无聊地走开了,又进了右手边的观音殿瞧了瞧。观音永远都是那样一副慈祥的神情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世间的一切痛苦。然而,此刻她是否又能看到我心中的无奈与痛苦呢?我想不大会吧,毕竟我不是她虔诚的善男信女。两旁的蜡烛在默默地烧着,只是那盏灯不再是以前的那种烧油的灯了,里面透出来红红的微光是一个小小的电灯泡发出来的。我想观音应该不会在乎这些吧,佛法里面讲的不是说一切皆空吗?糊里糊涂地想着,这时进来了一位师父,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悄然地离开了。
  他走后,我也跟着出去了。顺着走廊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挨着观音殿有个小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几个和尚坐在里面烤着火,轻声细语地谈论着什么。原来,刚才的靡靡之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大门口了,老王依然是还没有出来的迹象,于是我就站在香炉附近等着他。雪在地上东一片西一片,毫无规律的分散着,昨天的那场小雪只有这些山峰上的保留了下来。没有铺天雪地的壮丽,只是薄薄的一层覆盖在不容易化雪的地方,但是带来的寒冷绝不亚于那漫天飞雪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冷冷的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味道,看来最近的雨水阴冷天气还会有一段时间,我默默地想着。四点多的时候,老王总算出来了。在下山的路上,老王告诉我,其实老板花重金在这里供了一张大保平安的符,而他自己则只是在挂满满满一墙的小小的平安符上替自己买了一个。或许是看到我的反应不大,他无奈地摇着头: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要相信这个恐怕很难,不过这东西嘛,信则有,不信则无嘛。那天当我们回到老王家里时,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晚上,老王硬是留我在他家里吃饭。我刚一坐下,师母就给我端上了一盆满满的果子。平时节节省省的人们,似乎就是为了一年的这几天。就连情感也如此,平时冷淡的很,此刻却热情过度,似乎一年积攒下来的热情要在此刻全都用完。不一会,又给我泡上了一杯茶,接着就去厨房忙碌去了。在进厨房之前一再叮嘱我:不要走哦,在这吃晚饭。我笑脸相迎地答应着,然后她也笑着转身离去,进了厨房。这或许就是典型的农村妇女过春节洋溢出来的特有的笑,笑得那么世故,却又是那么灿烂。我无聊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里面也是一片欢乐祥和的景象,热热闹闹倒不如说是吵吵闹闹。厨房里则传来了叮叮棒棒,嘁嘁喳喳的声音。不出一个小时,一桌丰盛的菜已摆好。饭桌上,师母不断叫我吃菜,不断地给我夹菜,不断说着不要客气……不知为何,客气的话听多了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坐在窗前抽了两根烟,报纸缝隙中吱溜溜钻进来的寒风,让人感觉有些发抖,赶紧洗漱完缩到了温暖的被窝里。打开了笔记本,开始了我另一段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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