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
作品名称:拙刀 作者:断续无痕 发布时间:2016-11-14 04:16:43 字数:4071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不算太早也不太晚,比起以往,也不显得特别寒冷,可毕竟还是冬天,这个季节终究比任何一个季节都寒,都冷。这寒,渗透骨子,这冷,冻人心扉。
是夜,每一户人家都关紧了门,在火盆上燃起了火,一家子围着火盆烤着火,话说着最近或是曾经江湖上发生过的,有趣亦或是可悲的事情,以打发这无聊的日子。
一间温暖的房子,一个贴心的女人,一个可爱的小孩,每天陪着女人孩子在温暖的房子里聊着有趣的事情,这应该算得上是世间最幸福最美好的遥想。
当然,这世间最美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认同,可对于冷秋,这就是最幸福最美的。如果有人反对他的话,那他可能会立刻暴揍那人一顿。这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样貌平淡无奇,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一层黑乎乎的不知何物的东西,长发已经披散混乱;他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秋衣,仔细看去,衣服脏的不能再脏,破的不能再破;脚下一双鞋,已经藏不住他的两只大脚丫。
他走在一条小道上,两只手抱在胸前,时不时打着哆嗦。他没有因此停滞片刻,他知道,只要他一停下,那么他就可能倒下去,倒下的含义,就是永远的倒下。他已经走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里没有吃一点东西,进一滴水。在这荒郊野外,他早已迷失了路,恰逢这种季节,便也只好四处寻走,希望天无绝人之路。所以,他从心底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停下,一定不能休息。不然,这人生,恐怕就在此结束了。
他怕自己倒下去,他对自己的意志并不怎么自信。曾经他陪别人喝酒的时候,每次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先倒下,可是每次就在别人倒下的时候,他就突然间倒在了前面;曾经和别人赌谁憋气最久,赌前他还特地在心底发誓,一定不能笑,然而,他愣是在别人快要泄气的时候笑出了声;还有一次,他和别人比谁最能熬,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僵持,眼见胜利在望时,又在对手困乏支撑不住时候,经不住酒的诱惑,偷偷喝了一坛酒,于是,酒量不好的他又一次输了。
这一次,他依旧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要撑下去,这可是在玩命,来不得半点马虎。
他拼命地想一些事情来保持清醒,他想到了很多。曾经和别人吹嘘说他心志坚定,别人不相信,带他去了青楼,给他挑了十个美女,将他们关在一间房子里一整夜。第二天别人进去看时,十个美女全都醉倒了,而他则是睡得如死猪一般,结果是他们除了喝酒,根本没有做过其他事情。他为此得意洋洋,可是别人却归结于他能力不行,想到这里时,他那冻得僵白的脸竟然抽动一下,只不过样子却是比哭更难看。
他脸几近僵硬,耳根冻得通红,可他还是不停地想,脚步不停地走。其实这根本不能算是走了,谁见过整个人向前倾斜着走?这直接就是靠着一种本能在向前倒,只是,一直都没有倒下去而已。
他想到了刀,这把背在身上的刀。
这可以算是一把短刀,与手臂同长,样子粗俗,乍看就是一破铁片;刀面灰白毫无光泽,刀刃比一般的菜刀都还要厚,实在让人怀疑这居然是一把刀。但无论如何,他都很喜欢这把刀,说不上为什么喜欢,反正就是觉得这把刀,总能让他感到亲切。
奇怪的是,关于这把刀,他实在有些迷糊,他好像知道这把刀从哪里来,可又硬想不起来,以至于现在他都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脑子崩溃,导致思维出现扭曲的原因。
这把刀是他的唯一,他隐约记得这把刀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伴随他身边,且他一出生就会使出一套刀法,更为奇怪的是,这套刀法就像是天生为这刀所创,用起来,格外顺手。
天下的刀谱岂非适用任何刀?
也许是这样的,也许并不是这样。这把刀,似乎不适用于其他刀谱,因此,冷秋这把刀遭到很多人的笑话,但是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因这把刀太“与众不同”了,以至于他更爱不释手。它俨然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死死的抓住这把刀,他脑中隐隐有种奇妙的感觉,这把刀对他至关重要,甚至,胜过生命。
他并不高大,可是却很结实,武功也不错,只不过如今的他,即便力气再大,武功再高,也没有力气使出这把刀了。
想着想着他又坚持了一个时辰。风呼啸而来,将附近的树木吹的摇摇晃晃,斜影耸动,似鬼魅参差,可是这却没有将他吹倒;风声很大,“呼呼”的声音如幽灵一般如泣如诉,一直都没消停过,然而他耳不可闻;风很冷,这冷打在他身上,甚至穿透衣服渗进了骨头,他也依旧没有感觉。
他感觉不到环境对他的影响,因为他已是完全的麻木,麻木的身体,麻木的心,说他是一个僵尸也毫不为过。他之所以能继续走下去,完全是一股意志在坚持。生命的意志,时刻在他脑海里刺激着他继续,他也确实没有停下,更没有倒下。
生命岂非是伟大的,每个人唯有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方才能真正的知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潜能。
这脚下的草,一脚之后本是断折而亡,可偏在起脚之后再次撑起了腰,草的生命是如此不屈,人是否也能百折不饶呢?
他已经完全停止了思想,眼皮渐渐上下眯合成了一条缝,缝里是一动不动的眼珠。他除了一双还不曾停下的脚,身体便没有了其余的动静,连呼吸都显得若有若无,这样的状态,他还能撑多久?
没有人知道。他或许会死,而且死的可能性很大。也可能不会死,毕竟谁也揣摩不了老天爷的意思。何时天灾人祸,何时大发慈悲,唯有天知道。
他终究是倒下去了,不是因为他意志不够坚定,而是他运气实在不好。他踢到了一根横亘在前路的断木,很不幸的被绊倒,那本能的步伐因此戛然而止,随后,如预料中的那般一躺不起。
风刮的更为凄厉,凛冽的风,令这个夜都为之摇晃。
他,死了吗?
不,他并没有死,也许冥冥之中果真存在天意,他得救了。他很幸运的就倒在一栋房子的对面,距离只有百丈左右。因为手掌被磕破,淌出了一丝鲜血,恰巧被对血腥味很是敏感的大黄狗发现了。
一栋房屋里,一个火盆,火盆旁坐着一个小孩子,旁边有一只大黄狗悠闲地匍匐在身边,时不时晃一下黄色的尾巴,很是享受模样。小孩粉雕玉琢,圆嫩的小脸透着浓浓稚气,他正搓着手,嘴里呼出一团白气,然后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哇,好冷啊!”
“小斐,你过来,哥哥给你搓搓!”冷秋对着正在搓手哈气的小斐招手,脸上露出一抹开心地笑容,尽管其样貌并不俊美,可他的笑容仿佛天生有种魅力,让人倍感亲切。
其话音刚落,小斐动如脱兔迅速将自己小小的身体钻进了冷秋的怀抱,嘴里嘿嘿乐道:“谢谢冷秋哥哥!”
冷秋已经醒来,在这之前他睡了三天三夜。此时他早已脱去了那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还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脸上那一层黑乎乎不知何物的东西也被洗掉了,一头黑发束起,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裳,如今看去,倒是显得年轻精神了许多。
屋子另一头坐着一老头,老头年岁已有七十了,可是看其样貌,虽已白发苍苍,一双眼睛却还炯炯有神,隐隐闪烁出睿智的光芒,一点也没有昏老残烛的感觉。老头略微弯着背,手上编织着一件叫不上名的东西,其动作之娴熟,眼神之锐利,丝毫不弱于年轻人。
小斐躺在冷秋的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头手里的竹片,似乎很想知道老头到底在编什么东西,只是看了许久,也还是一头雾水,这让他六岁的小脑袋很是伤神。
老头平时话少,却并不影响小斐对他的敬爱,因为这是他最亲的人。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呆在老头身边,生活于此地,老头对他也很关心,只要小斐有什么疑问,他都会给予解答。
这栋房子旧而久,可是至今为止,它还屹立在荒野中,未曾被风雨摧毁,它就如一座灯塔,矗立岸边,指引着迷失的生命,象征着希望。
荒野四周杳无人烟,到处是荒凉破败的景象,唯独这里有一老一小。冷秋能活下来,真的不能不说命大。那天他倒下,若非幸运地被老头养的黄狗发现了,恐怕他就得暴尸荒野,指不定被什么野兽啃得尸骨无存。
冷秋对老头手里的东西并不怎么有兴趣,要是换他来,他随随便便也能编个啥玩意出来。他感兴趣的是老头的行为,从他醒来之后,他便发现这老头没事就开始编织,而且,每次快要完成的时候,却不知咋地突然停手,似乎难以继续。
此时再见,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说老头,你怎么每次快要完成的时候又罢手重来了呢?”
老头子并没有抬头,每当他在编织的时候,他都会低着头不说话,完全一个劲的忙着手里头的事,可是今天,他却破天荒地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因为心有杂念,所以每当要成功的时候,都是最接近失败的时候,我若坚持,结果只会更惨。”
冷秋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老头子一个,还有啥杂念的呀?
小斐距离近,清晰地听见了,憋在怀里偷着乐,可硬是忍住没笑。老头子笑而不语,他脾气似乎好得很,无论对谁,他都是一副好脾气。
“冷秋哥哥,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跑来这里的呀?”小斐闲来无事,一肚子的好奇心又开始作乱了。
“好,今天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战史。”冷秋醒来之后一直也没有说过他的事情,因为老头并没有问过他什么,用老头的话来说,相识是缘,是缘总会有散的一天,又何必多问。
“哎,其实我本来一早就想给你们讲讲我的故事的,可是您爷爷他压根就没兴趣,不过既然你有兴趣,我就破例给你说说。”冷秋清了一嗓子,喝了一杯茶水,一副就要开讲的样子。小斐也挺直身膀,两只小耳朵竖了起来,眼神中有期待之色。
“话说不久前,一代大侠冷秋路过一片树林,忽见一群蒙面大盗,手持大刀,肩背一包,行踪甚是鬼祟。他心下好奇,一路跟去,才发现,原来那里是他们的老巢,大侠冷秋平生最见不得偷鸡摸狗,烧杀抢掠的勾当,心下痛恨,于是拔刀杀将而去,经过一番血战,大侠冷秋终于将他们一锅全端。可是随后才发现,他早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经过几天几夜的苦苦找寻,终于天可怜见,让他遇见了救星大眼黄以及小可爱小斐。”
“哈哈哈……”小斐听完冷秋一番话之后,本就憋着的小嘴忍不住乐呵出声。
正当冷秋也不禁为自己一番牛逼哄哄的言论自我陶醉时,小斐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冷秋大哥,你牛皮吹得真厉害,哈哈哈,不过我喜欢!”
“你这小鬼!”说完冷秋便伸出手来,往小斐粉嫩的小脸一顿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