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小说】情迷罂粟(一、二)

　　一、心如死灰
　　看守所里，坐着一脸平静的云。令人奇怪的是，她没有人们想象的悔恨，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张狂。她此刻平静得如一湖死水，似乎这一切已经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更或者，她早就盼望着这一结果的到来，她似乎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在她年仅二十的年轻的脸庞上，没有青春那昂扬的朝气，也不存在锒铛入狱的低沉，似乎一切都在一种看破红尘的遁世中变得不值一提。她就那样死一般地沉寂着，等待着可能的出现别人认为的任何恶性结果。
　　突然，咣铛一声，狱警在叫：“云，快出来，有记者要见你？”
　　她听了，抬眼看了看狱警，没有惊讶，也没有难堪。然后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外面的阳光真足啊，她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定神看了看坐在桌前的记者。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你好，我是省报的记者，大家都很关心你的命运，我想和你深入地谈谈，可以吗？”记者很谦卑。
　　“和我谈，有什么好谈的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她显示出的冷，很快降低了屋内的温度。
　　“真的，最起码我是很关心你的，你能和我谈谈吗？”职业的特点叫记者不急不躁。
　　“我无所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反正一切对我已失去意义。”她还是一脸的不屑一顾，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那好吧，我们一直很纳闷，你为什么要用两种角色在现实里生活呢？是怎样的经历叫你这样在生活里冒险呢？”记者试探着问。
　　“冤有头债有主，那只是我选择的两种最有价值的报复罢了，我从没觉得那是冒险，那只不过是我亵渎生活的不同方式而已。”她显示出的大不以为然，叫人看了心疼。怎样的背景，造就了这样的人生？怎样的伤害，玩弄了这个可怜的女子？
　　“我听说你是被抱养的，这与你的做法有关系吗？是什么原因使你走上不归路的？”记者继续深入。
　　“抱养的，哼，我是石头缝里出来的，我没有任何父母。自从我亲生父母把我送人的那一天起，他们就不是我的父母了。自从我的养父母把我驱逐出家那一刻起，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我的亲人只有我自己。我的生命只有我自己，我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归路？你说的没错，自从我迈出第一步开始，我就没打算回来。我的最大盼望是，最好马上死掉。城市达人刘伟的那句话我很受用‘要么痛快的死，要么精彩的活着。’他选择了后者，而我选择了前者。”云侃侃而谈，没有一丝悔意，而是莫大的释然。
　　“那你能谈谈，你是怎样一步步走上不归路的吗？很多人都对你的做法表示不解。”记者试探着追问。
　　“有什么不解的，大家只不过是把我当做笑料罢了，我根本不在乎。如果我在乎这些，我早死了。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我精心设计的，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进陷阱的，我愿意，自己难以自拔，甚至不可救药。既然我不能很好地活着，那么我就自己把自己毁灭。好吧，既然你愿意听，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我马上说给你听听。”
　　
　　二、寄人篱下
　　
　　我是三岁时，被我的父母送给王家的。当时王家没有孩子，为了叫我带来男孩，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对我可以说是百般疼爱。当时养父在集市上做着小买卖，虽然家里不是很富有，但是不愁吃不愁穿。我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暂时忘记了对亲生父母的怨恨。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我被亲生父母抛弃，却被养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养父母经常说：“我们膝下无儿，以后就全靠云了，云可是我们两口将来的靠山呢。”
　　就这样，我无忧无虑的成长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养母竟然怀孕了，养父母十分兴奋，说一切都是我带来的福分，于是对我越发疼爱。可惜，好景不长，小妹妹出世后，我一下子被忽视了，养母对我呼来喝去，干东干西，我一下子成了家里多余的人。养父也嫌我吃闲饭，有段时间，养父的生意不好做。就骂我是“晦气精”。有时气极了，还用脚踢我的屁股。我就像一只狗似的，在王家苟且偷生。
　　又过了一年，养母又生了个小弟弟，一下子他成了大家的宝贝疙瘩，我则更成了吃闲饭的人。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我在七岁时就开始哄孩子，做饭，收拾屋子。这些活都是被养母逼出来的。每当做不好什么事情，养父母就用笤帚狠狠地打我的手心，而且一边打还一边骂：“小妮子，扫把星，白痴货。你什么时候长大，嫁个汉子，赶紧给我滚蛋。留着你有什么用，每天只是白吃饭。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抱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敢流泪，如果流泪，她会越发嚣张：“小骚妮子，你嚎叫什么，叫别人看见寒颤我是吗？告诉你，我给你吃，给你喝，我对得起你。你那狠心的父母都不要你了，我对得起你。”说着，她还用手指狠狠地戳我的头，我连声都不敢吭。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就把自己窝在被窝里，嘤嘤地流泪，我不知道过了多少这样的夜晚，当时，我只想快点长大。我想，长大了，我能自己养活自己，就不受养母的气了。也就可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伤心之所了。我就是在外面饿死，也不会回到这里的。
　　可是，目前我还得忍气吞声。随着养母儿子的长大，我受的气就更多了。他好像是说一不二的皇帝，我是半点不敢违背的，否则就得遭遇养母的暴风骤雨。有一次，弟弟要把我做大马骑，我只好照做。我趴在炕上爬来爬去，弟弟不时用笤帚打我的屁股，嘴里喊着：“驾！驾！”我真想把他狠狠地摔在炕上，可是我不敢，那样我就会遭遇一场狠揍的。就这样，我一直在炕上爬了半个小时，膝盖都爬红了，腰也痛得厉害，我实在支持不住了，就小声求弟弟：“好弟弟，咱们歇一会，一会再骑行吗？”“你敢，我揍死你！”弟弟越发嚣张，而且还大喊：“妈妈，小妮子她训我，她不叫我骑马。”这一喊不要紧，养母赶紧跑进屋来，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把我差点踹倒。我想，如果不是弟弟在我背上，她能一脚踢飞我。这时弟弟则高兴地手舞足蹈。“好妈妈，揍她，揍死她。”我只好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就这样，我一直在炕上爬了两个小时，一直到弟弟玩累了，才放过我。可怜我的膝盖已经磨得渗出了血，而且无比的难受。
　　那以后，我在王家更加小心做人。吃饭从不敢多吃。做活从不敢落后。每早早起帮养母做饭，夏日的中午去割猪草，晚上也要收拾妥当了，才敢去睡觉，我经常这样想：等我长大了，上学了，一切就好了，我也就脱离苦海了。
　　八岁那年，在村里好心人的说服下，我终于可以上小学了。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忽然有了一种鸟儿飞出牢笼的感觉。我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我要用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要用自己的努力走出这个伤心地，我一辈子也不会回来的。
　　学校的温暖暂时抚平了我心底的伤痕。在知识的海洋里，我渐渐淡忘了我所受的一切不公待遇。尽管，我还是被养母吆来喝去，甚至过着非人日子，可是，只要叫我学习，我可以暂时忘记一切痛苦，甚至耻辱。
　　这样一直到我十六岁的时候，到了初三，就要考高中了，考上后，我就可以远离家乡，去县城读书了，那时就会是另一重天了。可是，却遭到了养母的极力反对。
　　“女孩子，赔钱货，念什么书，供到念初三，就烧高香了。念高中，别做梦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还没钱供呢，供她？门都没有。”
　　“好妈妈，你先供我。等我赚钱了，我全部还给你好吗？”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还我？那还不得驴年马月。干脆，给我下来干活，我还能得点计。废话少说，把你的肠子挽挽放肚子里吧。”养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好妈妈，就算我求您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求您先供我读书。”我几乎要下跪了。
　　“别做美梦了，如果不是大家说和着，我早叫你不念了，赶紧下来给我打工赚钱。我养你这么多年，也够意思了。”养母已经绝口。
　　“妈妈，我知道您对我的好，就算我求您了，以后我一定加倍还您，好吗，求您叫我念吧。”我被迫跪下了。
　　谁知养母抬起一脚，冲我的小肚子踢来。我提防不及，被踢翻倒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当时眼前漆黑一片，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炕上，小妹妹正端着水看着我，生怕我死掉的样子，见我醒了，才大声嚷嚷着：“妈妈，姐姐醒了，她死不了了。”
　　“死不了，就给我好好赚钱。别想‘外国溜’(没用的)。”我听不出有任何的担心和同情。
　　我彻底地绝望了，我所有的火热的期望，就这样被养母的无情给浇灭了，我的前途也就这样彻底地黯淡了。我到底活着还有什么前途，何时才能逃离苦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无边的黑暗压抑着，我在无边的黑暗里苟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我没有明天，我甚是也没有现在。不能念书，我的一切都失去了前行的动力。我的人生将彻底地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