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征兵宣传心驰神往 热血男儿报名参军

　　1992年冬，20岁的我职业高中毕业。11月25日，县烤烟办把我和李乾伟同学分配到太平镇政府担任烤烟技术员。正当我们积极响应全县轰轰烈烈的烤烟生产热潮时，风尘仆仆的父亲披着夕阳的余辉找到我说，你的入伍通知书今天才发下来。
　　夜幕渐渐降临了，山里的晚风吹拂着父亲黝黑的头发，也拨弄着我蜜糖般的心扉，征兵前的那段时间，一到下午或者晚上，镇政府的喇叭里反复播读“兴文县人民政府关于1992年冬季征兵工作宣传提纲”。提纲首先引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兵役法》；依法服兵役是每个公民应尽的光荣义务，接着用鼓动性的语言阐述当兵咋样咋样的好。起初我不以为然，但多听几遍后也不晓得体内哪根神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冲动，眼前不断浮现出我军的英雄人物；上甘岭战场上用身体堵住敌人机枪的黄继光；为了完成潜伏任务忍痛被火烧死的特级英雄邱少云；在朝鲜跳入冰窟窿勇救朝鲜儿童的罗盛教；飞夺泸定桥的二十二勇士；右手托举炸药包轰炸敌人碉堡的董存瑞……在我几岁的时候，某天清晨有一队解放军战士从我家敞坝跑步远去的背影，还有就是曾经当过兵的熟人把他戴过的军帽，红五星和红领章慷慨地送给我，我像模像样地戴着到处乱跑乱叫，让我激动了很久很久，当解放军的光荣，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优秀品质渐渐地在我的心里形成了一种情结，如果以后长大了，只要身体政审合格，我就要像他们那样去当兵，从而实现保卫祖国的心愿。宣传提纲最后还说；适龄青年踊跃报名参军，是实现自己人生价值，履行保卫祖国的最佳途径，让自己的青春在军营这座大熔炉里闪光，接受锻炼，成就梦想，为了国家的安宁和人民的幸福，大胆勇敢地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挑选吧。另外，当兵还可以走出深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不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走出深山既可以开阔视野，增长技能，强健了自己的体魄，要是发展的好，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呢？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偷着乐了，就在心底暗暗下了想去当兵的决心。
　　报名登记是1992年11月1日，当时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整个天空阴沉沉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刮得人浑身打颤。我当时正在焦急等待县烟办的工作分配,赶上农忙就爬油砂坡去挖红薯。吃午饭的时候,我向父母谈了想去当兵,他们先是极短暂地沉默了一会,父亲一边舀汤一边仰起头说；“你要去我们并不反对,我和你妈的观点向来都是只要你们三姊妹做正当的事情,我们坚决支持.再说了,别人保卫了我们几十年,我看你去三年也可以的嘛。”
　　母亲在一旁不无担心地说：“你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听说部队训练很苦,你吃的消吗?”
　　父亲慢条斯理地高声插话道：“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不晓得你焦啥子,人家那么多人都吃的消,他咋个就不行呢?”
　　我说；“请您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个时候,兴文县刚完成撤乡设镇后不久,它隶属于四川省宜宾市，位于东经104゜52′28″—105゜21′23″，北纬28゜04′28″—28゜27′18″之间的四川盆地南缘，川滇黔结合部，东南与泸州市叙永县、南与云南省威信县接壤，西邻宜宾市珙县、西北接长宁县，北与江安县、泸州市纳溪区共界。属乌蒙山余脉，全县南高北低，分为槽坝、丘陵、低山、中山四个地貌类型，海拔276米至1795米。全县东西长47公里、南北宽43公里，县城距宜宾市和泸州市均为105公里。县内多民族杂居，以汉族为主，有苗、回、藏、满等17个少数民族。1992年，兴文县面积1378.6平方千米，人口42万，辖11个镇和10个乡。县政府驻中城镇（现更名为古宋镇）。其中农村人口为37万人，其中苗族同胞4.5万人，占总人口的11%。城区人口5万人，面积4平方公里。
　　兴文县属亚热带湿润气候，雨量充沛，无霜期长，四季分明，雨热同季。共有大小溪河19条，总长313.98公里，均属长江水系，分别汇集南广河、长宁河、永宁河注入长江。全县有林地568650亩，疏林地14864亩，灌木林地137700亩，森林覆盖率36.5%。兴文境内野生动物繁多，经查明的有走兽类、飞行类、爬虫类等每类均在50种以上，现属于国家重点保护和省级保护的野生动物有30多种。初步查勘兴文县有25个矿种，硫铁矿约13.5亿吨，煤11亿吨，盐48亿吨，大理石、石灰石储量亦丰。此外还有磷、高岭土、石英石、方解石，冰洲石，铜、铁、铅、银及其他稀有金属矿等。
　　我的老家位于兴文县的万寿镇，在1992年之前叫做建设乡。乡政府大院和后来的万寿镇政府紧紧相连，所不同的是大门开的方向并不一致。沿古（宋）金（鹅）公路行走到7.5公里的时候便到了我家里，古金公路全长23公里，都是顺着山势而建，陡坡急弯贯穿其中，最著名的就有青杠坡，三道河，桐子林等地名。准确地说，我家的地理位置是位于万寿镇计生站的背后，原来这里是建设乡的食品站。所谓的食品站，其实也就是计划经济时代屠宰生猪和卖猪肉的地方。儿时经常在那里玩耍，自然就珍藏着不少有趣的记忆。我家的背后是一个七八十度的长坡，直达阳光村第三村民小组，前方可见一个平坝有名曰得赢坝和一片片狭长的稻田，再远处就是巍峨高耸的青山，那山的名字就叫王家湾，春游的时候爬上去过几回呢。山上种满了挺拔的杉树，树下的蕨草疯长完全淹没了那条被人踩的溜滑的小路。王家湾的背后还有一座高山名曰青山岩，海拔约有1000来米高。可以这么说，得赢坝是兴文县除共乐，大坝，还有大河苗族乡之后面积较大的一个平坝，足有两三公里长，万寿老桥，万寿老街，乡政府，石院子，水井田，皂角树，甘田湾等依次位列其中。
　　万寿镇人民政府办公大楼尚在紧张施工中,所以征兵工作就临时改在粮管所大院进行.我过去时已经有不少热血青年在跃跃欲试了,负责初检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他们认真的劲头好像根本就不觉得天气的寒冷.从报名填表到测量身高体重到嗅觉辨别,我都很顺利过关。用镇政府一位工作人员的话说就是,我们这儿主要是简单地看一哈,真正斗硬的还是县体检站的那一关.也巧,看见镇人武部的吴光荣部长从粮管所长办公室走出来,我连忙和他打招呼说：“吴部长,我今年考兵。”他点了下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问：“你该不是在开玩笑哦？”我赶紧说；“不是的，只要体检合格，我今年就一定去。”
　　原来，我去年就报了名的，也通过了初检，只是我还差一年才职高毕业，我当时是想等拿到毕业证书以后再去。所以当金鹅的六叔和吴光荣部长征询意见时，我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不想还是被误解了，没想到我这次初检依然很顺利。
　　大约是第三天的下午，天气有些闷热，父亲上班去了，我和母亲在堂屋刚吃完午饭一会儿，忽然从屋外传来万寿镇人武部吴学联部长的声音：“刘三孃（四川方言，就是阿姨的意思。）在家吗？”
　　母亲走出堂屋一看，吴部长陪同一位解放军军官已经来到我家的敞坝里，她一边回答说在一边嘱咐我赶快泡茶。等他们落座，我的茶已经泡好并端了上来，就听到吴部长对母亲说：“刘三孃,这位是负责万寿镇今年接兵的任连长.”
　　话音刚落,只见在竹椅上坐得笔挺的任连长忽地站起来,面向我母亲很潇洒地敬了个军礼,用军人特有的洪亮声音说道：“阿姨好,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山东省安丘市景芝镇54693部队120分队的排长任远超,河南信阳人.听吴部长介绍过邹富春的情况,我们今天就过来看看.”
　　母亲从没见过这场景,微笑着愣了一下便赶紧请任连长落座口里连连感谢.这时,我才注意到任连长一身87式的春秋常服,坐在竹椅上纹丝不动,两手掌按住两只膝盖,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株青松特别精神。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透射出一种犀利与刚毅的神采，合体笔挺的军装更加显得格外帅气.我看得都快呆了,忽然听到任连长问我；“邹富春,你是职高毕业的?”
　　我回答是.他又问：“那你一定学过范仲淹写的《岳阳楼记》?”我点了下头说学过.他说：“请你背诵一下‘至若春和景明……’那一段.”结果是我刚起了个头就背不下去,只好如实相告忘记了.他再问高中物理有右手安培定则?我说有.他朝我微笑了一下便与母亲和吴部长摆起龙门阵,不多一会就走了.
　　那几天,我还见到了李天佐,他和我一样都是今年考兵,都是92年8月从兴文县大坝职中毕业的,他对我说：“听任连长讲今年的兵是去山东潍坊,要穿过好几个省,坐三四天的火车才到.”
　　11月18日早晨8;30分,在万寿镇农机站楼下的大厅里,吴部长和任连长共同会见了万寿镇初检合格的33名热血青年，会议由吴学联部长主持。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吴部长动情地说：“同志们，今天是一个好日子，你们满怀保卫祖国的远大理想，积极报名参军，这次初检就有33名合格的，我代表万寿镇人武部向你们表示祝贺。不过，你们还得通过县体检站那一关，等会儿我们就坐车去。下面，我们就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从接兵部队来的任连长给大家讲话。”
　　任连长就坐在吴部长的身边，他忽地站起来，极快地面向会场巡回敬了个军礼，用响亮的声音说道：“吴部长和在座的各位，我首先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任远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山东省安丘市景芝镇54693部队120分队的一名排长，这次奉命前来四川省兴文县万寿镇和金鹅乡担任接兵任务，受到了当地政府，各位青年朋友和家长们的热情接待，我感到非常高兴。在此，请允许我用革命的军礼向贵地政府，你们以及你们的父母表示衷心的感谢！就在你们即将去县里参加全面体检之际，我衷心希望你们都过关，祝愿你们都好运吧。”与此同时，吴部长还就坐车和体检方面的注意事项做了清楚的交代。
　　大约9；00钟，由吴部长带队，我们一行乘坐金鹅---古宋的公共汽车开赴位于老县城晏阳镇的兴文县征兵体检站，同时也是县人民武装部所在地。在县政府还没迁移到中城镇之前，这里曾是兴文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1983年10月9日经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将叙永县古宋区、共乐区、大坝区所辖久庆等21个公社及中城镇、大坝镇划归兴文县管辖。1985年5月24日，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批准，县人民政府驻地由晏阳镇迁往中城镇（现称古宋镇）至今。原本热闹的老县城一下子因此而冷清了许多。尽管是这样，我还是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来到这里，所以就有一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言谈举止当中难免透露出一些滑稽。
　　下午两点钟，吴部长通知我们开始全面体检，程序是一、先报名登记：内容为；（1）查验身份证；（2）查验毕业证；（3）填写体检表格；二﹑考核视力；三﹑外科检查；四﹑色盲辨别；五﹑味觉与五官；六﹑肝功能检查；七﹑测量血压；八﹑听力测试；九﹑X光透视；十﹑验尿；十一﹑抽血检查。有意思的是，我们同去的有一个叫李鹏的，当他去登记时，负责登记的跟他玩笑说：“哦，‘总理’也来关心国防啊？”把他弄得还有些不好意思呢。原来，他与当时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李鹏同名。
　　考核视力是在大门对面的楼下进行，大院内的几株不知名的树木被修剪了枝条，光秃秃的就剩下粗壮的树干了。灰蒙蒙的天空中偶尔透射出一点宝贵的阳光，让寒风中的人们感受到一点点温暖。一张通用的国际标准视力表就挂在一楼靠近窗户的红砖墙上。两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那里忙碌着，去的人会交给他们报名处发的一张写着名字的小纸条，他们叫一个就上去一个按照要求操作则可；外科检查设在右侧拐弯处的一间大屋，前脚刚迈进门槛，里面的医生就催促把身上的所有衣服统统脱掉，只见三下五除二，二三十个人便光溜溜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这里的医生仅有两人；一个老头指导我们先做四肢运动，接着弯下腰，他在我们身后逐个细查有无痣疮，之后来到前面用手捏捏每个人的生殖器，再有就是叫我们双手抱头蹲下来走鸭子步来回三圈。靠墙的那个医生比较年轻，他说自己是万寿镇的，姓肖，负责量身高和称体重；接下来的嗅觉五官、肝功能与听力，我没问题。只是在量血压的时候，起先那个年轻的女护士急急忙忙地叫我握紧拳头，不知她怎么搞得竟说我没有血压，霎时把我惊了一下。心想这下可能全完了，幸好坐在她旁边的老医生帮忙解围，他说：“小伙子，你不要紧张。让我来量。”
　　到底是经验丰富，她不两下就说可以了。另外，在做肝功时，男医生见我腹部有四块肌肉硬硬的，他要我彻底放松好查清楚，并问我是不是喜欢打篮球？我说偶尔也打，不过经常做家务。而另一个男医生则把我叫到里间问我是什么文化？我回答说职业高中，他就笑笑说：“我们是想向部队挑选较高素质的青年，如果你是初中毕业的话，我们也就没有办法了。”我忙说谢谢，他又说那就祝你好运吧。还有意思的是，我们镇里打龙沟有一个叫罗什么的，他的身高只有1.64米，离征兵要求的身高1.66米相差2厘米。我告诉他；你把胸挺起来，做一个深呼吸使劲往上提，2厘米不就上去了？负责测量身高与体重的肖云华医生接连考了他两次，他虽说照我的说法做了，但他的脚后跟也跟着上提，而肖医生的脚正好踩在他的脚背上，怎么能瞒得过去呢？肖医生就对他说：“小伙子，你这样是不行的哦，要不，明年再过来看吧。”
　　16；30分，吴部长过来通知我们去县第一人民医院做x光透视，从武装部到医院不远，走出大门往右拐再左拐上个斜坡就到了。“兴文县第一人民医院”的红字牢牢固定在大门上方的正中央，一股淡淡的来苏尔气味迎面扑来，医院里没有多少人，但打扫的倒还干净。午后的阳光斜照下来，让人似乎感觉暖烘烘的。我们也没有去挂号就直奔X光室，早已有医生在等候了，他叫我们只穿一件衣服，站在指定位置把我们罩住，然后启动机器，只听见滴滴滴的声音在黑屋子里清脆地叫着。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就把我们二三十个人全部检查完毕了，这高科技的东西就是厉害。离开医院返回武装部，吴部长说：“今天下午不检查了，验尿和化验血是明早的事。大家可以趁此机会逛逛我们的老县城。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晚上就住在武装部的二楼，临睡前排尽大小便，中途不允许上厕所，更不允许在取小便时弄虚作假。”说出来不怕被人笑话，第二天凌晨6；00钟，我就有了尿意想上厕所，但一想到部长的话，只好硬憋着等了两个小时。
　　8点钟，男卫生间门口坐着一个老头，发给每人一只小试管接小便用，清楚地讲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要对自己和国家高度负责，不要心存侥幸。大家注意了，小便前后的不要，只要中间的就行了。身体实在有问题的，其实也没啥子的，关键是不允许作假欺骗。”
　　他就坐在厕所门口负责监督。有一个伙计在作假时被老头发现，那老头冲上前去不由分说一把夺过试管并把那人推搡着出去了。我可能是憋得太久了，站在小便池旁边好一会儿才尿出来。而验血时，我的血液好像有气泡，也有一个姓康的在抽血过程中晕倒了，医生说他的体质太差，估计是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