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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凤桂树凤桂系情怀 刘家宅刘匠授技艺

作品名称:凤桂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6-11-05 17:44:15      字数:6068

  楔子
  
  1995年3月6日,时令惊蛰。
  我的姥姥刘凤桂驾鹤西游,享年82岁。姥姥出殡的那一天,沉寂了多年的鼓手喇叭又在小镇喧闹了起来,那是远在江苏连云港的“逃儿”专程赶回来给她请的哀乐队。
  已是88岁高龄的姥爷刘青玉颤巍巍地踩着一把木椅,双手搭在小屋朝后的一扇窗口上,神情异样地向着屋后的院落里张望着……
  院子西边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正是梧桐花开的时节。花儿迎风而落,轻坠在院子正中那架灵棚四周的地面上,或是飘落在那口盛殓着姥姥的棺木盖上,紫色的花朵儿不解人情,都慵懒地肆意地翻滚着身子……
  院落里悬挂的黑白两色的丧帐随风摆舞,嚯嚯有声,恍若伤情,如诉如泣;棺木的周遭围着一大群披麻戴孝的子孙后代们,辞柩拜祭之声接连不断,男女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我牢牢地搀扶着刘青玉,说:“姥爷,别看了!你可得注意安全。”
  姥爷微微笑了笑,面对着眼前沉痛的一幕,他却坦然面对,悠悠地说:“没事!喜儿,等姥爷不在了,让你二姨夫也给我办个这样像模像样的葬礼……”
  人生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生死,然而,人生最轻松的事情亦莫过于生死,姥爷能有姥姥一生的陪伴,他似乎无憾今生。
  姥姥的殡礼很场面,八抬杠子,八支大喇叭、四支唢呐,滴滴答答、吵吵闹闹了大半天……
  转年中秋时节,姥爷家里的那棵凤桂树朵朵盈开,姥爷也撒手人寰。他脸挂微笑,走得很安详,但终是遂了自己的心愿。那一天,他的子女们商量着也给他办了一个像姥姥那般大的殡礼。
  
  第一章 凤桂树凤桂系情怀刘家宅刘匠授技艺
  
  桂花有很多品种:金桂、银桂、丹桂、月桂、九龙桂……而姥姥唯独喜欢这一朵朵楚楚临风的“凤桂”。
  八月桂花香。微微轻曳的凤桂,胜过点点沾露的兰花。
  刘家大院的南墙根就种着这么一棵凤桂树,宽大墨绿的叶片张扬地舒展着,凄风中展现着生命最强的颜色。八月中秋,正是桂花绽开的时节,那金黄色的桂花舒展着肉感的瓣蕾紧紧簇拥着竞相绽放,一团团、一串串,争奇斗艳,分外娇艳。
  1929年8月15日。时令白露,中秋佳节。我姥姥的故事就从这一天开始讲起……
  凤桂树底下站了一个盈盈女子。见她,两条浓黑的粗辫子一支垂在胸前,一支搭在背后,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柳眉凤目,隆鼻耸立,脖子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围巾,衬托着她美艳绝伦的容貌;身材凸凹有致,上身着一件紧身小巧的立领红夹袄,高竖的袄领紧束着她狭长纤细的粉项,一排古式的盘花疙瘩扣儿密密麻麻地排在前身;下身着一条肥腿的藏青色喇叭裤,那闪亮的布料亦将她玲珑身材明晃晃地凸显了出来,脚上穿着一双蓝帮红刺绣的尖顶布鞋,包裹着她一对玲珑的三寸金莲。
  她!就是我的姥姥刘凤桂,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
  姥姥就站在凤桂树的底下,她昂着头,半眯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瞅着那满树的金光,映着她一脸金色的微笑……
  秋风飒爽,微微摇动着树干,树影婆娑,花瓣摇曳,那一枚枚桂花瓣儿恍若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坠满了姥姥的发梢。她轻轻抬起一只手,将一枚桂花举到鼻翼处,轻轻嗅了嗅,然后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那浓郁的幽香,使她不由得抖了抖身子,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以让这种彻骨的清香灌透她的身心。
  姥姥之所以喜欢凤桂,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叫凤桂,更是因为对这娇艳生灵的情有独钟。
  刘家大院在口埠村算是数得着的大宅子,青砖青瓦的挑翅儿门楼,挂着虎头青瓦的波浪形墙头;踏进门楼迎面便是一座青砖到顶的影背墙,墙后面栽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子,那丛柱子都有一丈多高。已是深秋乍冷的时节,那些竹叶却愈发的浓郁黑亮,茂密的叶子铺展开遮盖着影背墙的墙头。进了门口往北望,便是东西一长遛儿的青砖瓦房。诺大的一个院落,透着古色古香。
  刘家大院的主人刘世交,镇子上响当当的大户人家,亦是有名的木匠世家,其育四子二女:大女儿刘丹桂,芳龄二十,一个月前刚刚嫁给了辛家村的杨丰智;二女儿便是我的姥姥刘凤桂,不久前许配给了口埠南村的刘青玉;四个儿子分别唤作金桂、银桂、铜桂、铁桂,除十岁的铁桂仍在学堂就学外,其余的三子都在家跟着刘世交学做木匠。
  刘家大院嘈杂不已,“叮叮梆梆”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帮年轻的后生们分散于院子的角角落落、正各自忙着手里的木工活计。有的推着木刨子、有的凿着木铆口、有的弹着墨斗线……
  每个人都专注着手里的活计,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凤桂的举动。
  一个看上去约莫有五十岁左右的、长得颇为敦实的男子在院子里来回转悠着,他一手握着一杆长烟袋,一手满把攥着一盏紫砂茶壶,走走停停,指指点点,正给忙碌着的后生们指点着手艺。他便是这家的东家,也是这帮后生们的师傅,刘世交。
  刘世交的木匠手艺已经是三代传承了,到了他这一代,不但没有让祖宗遗留的手艺失传,反而把它发扬光大了。几年前他就敞着门的收徒弟,如今从他手下出徒的弟子少说也有百十人。凡是从他这里出去的,打着“刘木匠”的旗号,那做出来的木制品没有让人不满意的。刘世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收徒须交五块大洋,教徒授艺三年为限,得看看是不是做这个的材料,感觉学不出手的,退钱走人,毫不留情。他很注重世袭的“刘木匠”老字号的这块招牌,所以他也是悉心授艺、毫不保留。
  刘世交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把正忙碌着的徒弟们挨个打量了一番,在北屋门口那一块儿站住了身子。他倒背着双手瞅着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正在拉着木锯的后生,眉头紧锁。
  那个后生叫董武,口埠村保长董仁周的独生子,二十不到,却生的一副老成相。五短身材,浑圆的脑袋,硕大的脑门儿,一脸抬头纹,本来如此丑陋的相貌,老天却故意捉弄他,又给了他一双席脉儿刺出来一般的斜愣眼儿。董武总是偏愣着脑袋用余光看人,这个也没办法,天生所致,怪他不得。只是这样的人来学做木匠手艺,那是天大的笑话,连正光都不走的眼神儿,如何能做得了这般细密的手工活?刘世交能收他为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还不是他那个做保长的爹的淫威?刘世交琢磨着让他在这里混天熬日头,满够三年打发走了也就是了。所以精湛的手工活也从来不让他去做,就让他锯锯木头打打杂。岂料,这小子连锯木头都是个问题。
  说起来,这小子已经有十天没来干活了。来的时候,脑袋上就缠着白绷带,包的像个绣球一样。刘世交问他怎么了,他也不正儿八经地说,东一句西一句地搪塞,只说是不小心磕了耳朵,刘世交也懒得再问他。
  此时的董武,正一只脚踩着顶在长条凳上的方楞木,双手抱着一把木锯,偏愣着那个粽子一般的脑袋,深一下浅一下地锯着那根木头。表情有些吃力,呲牙咧嘴,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碎的汗珠。他手里的木锯也偏愣着身子,锯锋亦是不走正辙,斜刺着那道宽宽的锯口。董武看似脸面正对着那根木头,眼光却全在师父那里。他见刘世交用犀利的眼神瞅他,愈发觉得不自然起来,那走锯的频率也愈发得杂乱无章,狠刺一锯,慢刺一锯,把本该直面切割的断面刺成了s线。
  “别锯了。”刘世交早就站在了他的身侧,狠狠吼了一声,故意举起了那根长烟袋,做出了要打他的手势。这小子眼观六路,早就发现刘世交的架势,头脑反应也是贼快,慌忙松开了握着木锯的手,紧着倒退了好几步,却踩在身后堆积的一堆乱木头上,打了一个滑儿,差点儿摔倒。看来,脑袋后面的事物他还是看不清晰的,他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朝着刘世交呲牙咧嘴地笑了笑。
  “你还好意思笑?董武,你自己说,跟着我学艺几年了?”刘世交盯着他问到。
  “两年,师父。嘿嘿!”董武嬉皮笑脸。
  “两年就学了这么个手茬儿?连个锯都不会刺?”刘世交又问道。
  董武仍然没收回嬉笑的表情:“师父,可能我就不是学这个的材料,嘿嘿!”
  “那你是干什么的材料?难道你只会赌钱?”刘世交说着,将烟袋往腰里一插,茶壶往凳面上一放,抓起了那把挂在木头上的木锯,看着三尺开外的董武说:“收到你这个徒弟真是我的罪孽,若不是你爹苦苦求我,我打死也不会把你纳入门下。你这样的手茬儿,若是日后出去做工,说是我的徒弟,还不砸了我的饭碗?”说着,又朝着他厉吓一声:“过来,好好看着!”
  董武只能乖乖地走过来,看着刘世交手里拉锯的把式。刘世交一边不急不缓地拉锯,一边说着:“这拉锯不是让你用蛮力,身子要端正,眼睛要直视,手腕要凝力,要的是你的走心。”他说着话的功夫,只是三两锯,就把那根胳膊粗的方木锯成了两截。完事,把木锯往长凳上一放,盯着董武忿忿地问了一句:“会了吗?”
  “会了,会了!”董武点头哈腰,笑着应着。
  “会个屁,好好练着……”刘世交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扭身走了,头也不回。他教训了董武一番,想想刚才说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身子要端正,眼睛要直视!”这样的“斜愣眼”又如何直视得了?
  董武又走到长凳跟前,重新握起了木锯,先朝着刘世交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重新摆好了架势,又歪歪扭扭地刺起了木锯。貌似直面那根木头,眼光却把南墙根儿那里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那里有棵桂花树,树底下站了刘凤桂。
  刘世交没再回头,只是走到院子正中的那把竹制躺椅上倒了下来,躺椅前后摇晃,发出“嘎吱吱”的声响,他将手里的紫砂壶探进那张围满胡须的嘴巴里,瘪着腮帮子使劲儿嘬了一口茶水,享受地吐出了一团热气,又将烟嘴儿咬在嘴巴里狠狠嘬了一口,吐出了一团浓浓的白烟雾。
  刘世交长着一对鹅蛋般大的招风耳,听觉亦是极其灵敏,他的耳朵微微抖动着,听着身侧各个方位传来的锭钉凿铆的响声。他又夸张地抽了抽鼻孔,嗅了嗅院子里散发着的新木的浓郁幽香,脸上似乎有了陶醉的表情。或许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一堆堆方方愣愣的木头、这一个个已经是半成品的木轮车、躺椅、红木柜、风箱才是他生命的全部。即使那满院萦绕的浓郁的桂花香味儿也钻不进他的肺腑。
  茶壶很小,所以嘬了几口也就底朝天了。他回头朝着内屋喊了一声:“凤桂娘,给我续点儿水!”须臾,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脚女人,她便是刘世交的夫人孙凤芝。
  孙凤芝的手里提着一把冒着热气的生铁水壶,看样子是刚刚从炭火上取下来的。她走到刘世交的身侧,两手攥着包着毛巾的铁壶把手,倾斜着水壶身子,欲将热水倒进刘世交高举着的紫砂茶壶里去。却是倒得急了些,那热水正溅在刘世交的手腕上,烫得他的手一抖,那把茶壶亦随即一个激灵。刘世交急躁躁地“唉呀”一声,眼睛瞅着孙凤芝一瞪:“你个臭娘们儿,想烫死我啊!”
  刘世交就像是吃了枪药,逮谁冲谁叫嚷,他显然是还没从刚才教训董武的那份闷气里清理出情绪来。
  孙凤芝看出了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搭话,只是将手里的铁壶稳住了一些,重新对准了方向,那壶嘴儿里的水画了一条弧线,便缓缓地射进了那把拳头般大小的茶壶里。刘世交瞅着婆娘转身进屋的身影,嘴巴里还是恨恨地嘟囔了一句:“不长眼色,一辈子不出茬的主儿……”说着,又举起了茶壶,嘴巴咬住壶嘴儿轻轻吸溜了一口,吧嗒吧嗒嘴皮子,脑袋却向左旋转,朝着东边儿望去!
  东偏房北边是一座草席遮顶的简易仓库,里面堆积了不少已经做好的木制用具。东偏房门口叠压了一大摞的木轮车轱辘,还有四五个刚刚做成的灶膛风箱。
  刘世交做的“木推车轱辘”和“风箱”那是他的两大招牌物件。特别是木轮车轱辘,全部采用上等的红枣木精制而成,做工甚是精密,质量严格把关,用他制作的轱辘安装的木推车,即使上吨的盛载,木车依然不扭不响,走路甚是平稳。当然,没有精湛的手艺是做不到这个水准的,所以这两大物件一般是他亲自来做,他觉得交给谁都不放心。他想这辈子也不会有人能超越他的手艺。但是,蹲在东偏房门口正忙碌着的那个后生却打破了他这种思想。
  他叫李政泽,赵铺村人氏,一十有八,长得浓眉大眼,魁梧英俊。这小子头脑灵活,绝顶的聪明,一年前投到了刘世交的门下,却是天生做木匠的材料,无须半年,已然学得了木工的精髓。一个月前刘世交把轱辘和风箱的差事交给他去做,没想到这小子做的又快又好,且出来的物件比起自己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正是李政泽的“出手”,才让刘世交有了这份喝茶摇椅的闲情逸致。
  刘世交还记得他来拜师的一幕情景。去年的秋末,也是凤桂盈香的这个时节,院门口站了一个高高大大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只说是来学做木工的。刘世交说想学手艺须交五块大洋,小伙子一脸的愁苦,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刘世交笑了笑,问道:“没钱你来学什么手艺?快走吧!”说着,欲返身进院。
  李政泽突然喊了一声:“师父,你就收下我吧!我虽然没钱,但真的想学这门手艺。我愿意为师父免费做工,偿还五个大洋的学徒费。”说着,“噗通”一声,在院门口跪了下来。
  刘世交被他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喊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打量着李政泽,问道:“你以前做过这个吗?”
  “没有!”李政泽回了一句,眼里闪着泪光,“刘师傅,你就让我试试吧!哪怕您老人家留用我半日,感觉我不行,再撵我走也不迟啊!”
  刘世交用疑惑的目光瞅了他一阵子,随即摆了摆手:“起来吧!你且跟我来!”说着,转身进了院门口。还跪在地上的李政泽紧着应了一声“哎”,慌忙站起了身子,膝盖上的尘土也顾不得弹,紧跑几步,跟着刘世交就进了院子。
  刘世交想故意刁难李政泽,好让他知难而退。他走到西屋门口,对着正在推着木刨子的一个徒弟说道:“李士华,你且先起来。”
  “啥事?师父!”李士华放下木刨,从长凳上慢腾腾站起了身子,疑惑地问了一句。
  刘世交没有搭理他,只是扭头看着身后的李政泽:“小伙子,你来试试?”
  李政泽点点头,走到长凳上坐定,探脚踩住固定木板的绳扣,不慌不忙拿起了那把木刨子,他先将刨子举到眼前,眯缝着一只眼睛瞄了瞄刀刮的平线,遂有模有样地推起了木刨子;每一次推拉用力均匀,其声亦是清脆悦耳,那薄薄的木片花儿由木刨叉口簌簌而落,片刻的功夫,那块木板已然被他打磨得平整光滑。
  刘世交一直没说话,看着他不急不缓的手茬儿也是出了神,连手里的烟袋都忘了嘬,那烟锅里的烟丝也早就灭了火。须臾,李政泽将木刨子往板面上轻轻一放,缓缓站起了身子,朝着刘世交笑了笑:“刘师傅,行了。”
  “小伙子,你以前是不是做过这个手艺?”刘世交问了一句,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我曾经看师傅们干过,不过从来没上过手。”李政泽回道。
  刘世交微微点点头,很是赞许地回了一句:“是块儿好材料。”不得不说,这个后生的确是有料,亦是甚得刘世交的喜欢,那一刻,他就有了收下这个徒弟的打算。
  自从刘世交开门收徒授艺,李政泽也是首例不收学徒费的徒弟,迄今为止亦是绝无仅有的。
  刘世交目光触及,东屋门口的李政泽正在专注地做着一锭风箱。做风箱是个高端的木工手艺活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就连刘世交亲自做出来的也不是准把准的成功。风箱做工要求甚为严格,刨板要平整,铆栒要密实,不然做出来的风箱透风撒气,是决然吹不出好风来的。而他众多的弟子们之中能做得了这个活计的也只有那个李政泽,他做出来的成品个个质量上乘,是为集市上的抢手货。这是让刘世交感到惊讶亦感到欣慰的事情,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分”吧!
  刘世交盯着李政泽的目光本来是满满的笑意,还透着股子欣赏。忽儿,他却慢慢变了表情,脑袋也慢慢旋转了方向,眼睛向着南墙根儿的位置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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